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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瑞琪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的名字叫瑞琪。我的丈夫患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这是多重人格患者的伴侣举行的一场聚会。6个与会者中——除了瑞琪,其他全是男人——她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张开嘴巴时,她感觉到颚骨疼痛不堪,因为在这之前的一整个钟头,她都一直紧紧闭着嘴巴、咬着牙。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现在她得面对五位素昧平生的男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谈论她那罹患多重人格的丈夫和这阵子她内心的感受。然而,听过这5个男士的倾诉后,瑞琪越来越觉得,她并不孤独。她的戒心也就渐渐消除了。
“直到今天晚上,我还只会哄骗自己说,过去一年中发生在我们家的事情全都不是真实的……我一直在安慰自己,这件事早晚会过去,我的生活又会恢复正常。可是,刚才听到你们诉说发生在你们的妻子或女朋友身上的事情,了解你们心中的感受后,我……”瑞琪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小心翼冀地擦了擦眼睛,免得把脸上的妆弄花了。
瑞琪擤了擤鼻子,抹掉鼻涕,继续说:“天哪,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心里明明知道这件事是真实的……我的意思是说,在理智上我知道它是真实的。我读过好几本探讨这个问题的书。我丈夫卡姆的分身们出现时,我亲眼看到了。他们在我面前重演儿时的回忆——那些恐怖的、让人看了只想呕吐的事情。”瑞琪喃喃自语,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望望房间里的其他人。大伙儿只是静静地瞅着她,满脸同情。
瑞琪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把它吐出来。“我丈夫现在住在洛杉矶一家医院里。那是专门收容多重人格患者的地方。他的一个分身突然发狂,用刀子割伤他的手臂。伤势还蛮严重的!血淋淋肠的好吓人。谢天谢地,幸好我儿子没看见。”房间里的男士们纷纷点头。也许,瑞琪的叙述使他们想起发生在他们家里的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吧。也许,跟瑞琪一样,他们庆幸儿女们并没看到母亲的自戕。
瑞琪的眉头皱了起来。在耀眼的日光灯照射下,她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加醒目。“我感到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又是内疚。我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们家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愤怒,因为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丈夫的母亲和其他亲人竟然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她的声音哽噎住了。扑簌簌两行泪水沿着她的腮帮滚落下来。瑞琪伸出手来狠狠抹掉眼泪,顾不得脸上的妆了。“我感到内疚,因为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一天到晚怨天尤人、唉声叹气——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他身上,对不对?真正受苦的是他,而我有什么权利发牢骚呢……”她狠狠咬住嘴唇,哀哀啜泣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息一声,抽搐着鼻子,把手伸进皮包里寻找纸巾。一位男士伸过手来,把一盒纸巾递到瑞琪手中。瑞琪抽出两三张纸巾,虚弱地笑了笑,向他道谢。
把鼻子擤干净后,瑞琪睁开眼睛,望望周围那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对不起,我失态了。‘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位优秀的、真正了解这种病症的治疗专家——最好是女的。各位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位呢?我会非常感激的。”她停歇一会儿,望望大伙儿。“谢谢各位耐心听我讲这些事情。”她不再吭声了。好久好久,整个房间弥漫着哀愁的气氛,就像旧金山哈夫蒙湾上的浓雾。
集会的主持人是一位身材削瘦、头发稀疏、身上穿着橘黄色条纹衬衫和破旧牛仔裤、年纪大约45岁的男子,瑞琪发言后,他打开手上那本活页笔记簿,开始诵读其中一页的一段文字,然后宣布散会。大伙儿纷纷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聊天。主持人朝瑞琪走过来。
“我的名字叫特德。谢谢你今晚参加我们的集会。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把心里的话讲出来——像你刚才那样——需要很大的勇气!这种集会有时还真让人难受的。”
“这倒是真的。”瑞琪伸出手来拂了拂她的头发。刚才一阵哭诉,她把头发给弄乱了,看起来蓬头垢面的。
“你先生知不知道这儿有一场定期举行的集会,是让多重人格患者参加的?”
“知道啊!事实上,上个礼拜他就曾经来参加过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会呢。”
“主持那场集会的就是我太太萨莉。”
“哦!”瑞琪点点头,想起她丈夫卡姆曾经向她描述过萨莉的模样。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身材胖大的女人和眼前这位个头十分瘦小的男子,竟然是一对夫妻。
“我们已经收集到一份相当完整的名单。在这附近的治疗专家,口碑好的,几乎全都在名单上。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挑选一位合适的治疗专家。”
“哦,那就太好了。”
“你们住在哪里?”
“利昂纳镇。
“有一位在沃尔纳特克里克开诊所的治疗专家,口碑非常好。她是个女的。沃尔纳特克里克离利昂纳镇不太远。”
“我知道沃尔纳特克里克在哪里。”
“她的名字叫南希·亨德里克森。”特德打开他手里握着的那本三孔活页笔记簿,从衬衫口袋掏出一支笔,翻到最后一页,在角落里写下他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然后把它撕下来,递给瑞琪。她只瞄了一眼,就把它塞进口袋。特德叮咛她:“回家后立刻打个试电话给我,我把那位治疗专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你。”
瑞琪满心感激地接过纸条,对特德笑了笑。“谢了!我开车回家,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到45分钟——我还不熟悉路况——哦,我还必须到邻居家接我儿子。一个小时后我打电话给你,行吗?”
“行!那你先生呢?他现在有一位治疗专家吗?”
“在外头没有,在医院倒是有一位治疗专家—”
“德尔·阿莫医院,对不对?”
“对!我先生在那儿有一位治疗专家——”
“埃德·曼德尔医生?”
“就是他。”瑞琪感到有点惊讶。
特德告诉她:“去年我太太萨莉住院时,她的治疗专家就是这位曼德尔大夫。他很专业的。”
时候不早了,大伙儿三三两两走出房间,准备回家。走过瑞琪身旁时,其中有好几位特地向她点头致意。她对他们笑了笑,又回过头来跟特德说话。
“曼德尔医生说,他会帮助我先生在外头找一位治疗专家。”
“当然!”特德点点头,从鼻子里嗤笑出一声来。“这是他们的职责嘛。”
“你的意思是说——”
“他们必须为病人在外头安排一位治疗专家。这是治疗的一个部分。”
“哦。”
特德伸出手来搔了搔颈背。“这一带的治疗专家,他们并不怎么熟悉。他们翻开ISSD名单,随便替病人挑选一位治疗专家。ISSD就是国际人格分裂——”
“——研究协会。”瑞琪接口说。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协会。
“对!但是,名字登录在这本名单上的治疗专家,并不是每一位都了解多重人格症。很多治疗专家声称,他们治疗过多重人格患者。其实,他们只是在吹嘘而已。这一来,他们就可以向同行夸耀说:‘我的病人中有一位是多重人格患者!’”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究竟要到哪里去找一位称职的治疗专家呢?”瑞琪焦急地问道。
“萨莉认识几位很好的治疗专家。待会儿,你打电话到我们家,我会把其中一两位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告诉你。”
瑞琪瞅着特德的脸庞,一本正经地说:“特德,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特德合上手里那本活页笔记簿。“小事一桩,别客气!”他笑嘻嘻地说。“别人也救过我的命啊。”
瑞琪向特德道别,开车回家,身体虽然觉得十分疲累,但精神上她却感到非常振奋。不管丈夫发生什么事,她都会让自己振作起来,脚踏实地,好好地过她的日子,而今天晚上去参加这场聚会,就是她勇敢地踏出的第一步。她先到邻居家接凯尔,把他带回家里,送他上床,然后打开一罐海纳肯啤酒,拿起电话拨特德家的号码。特德把南希·亨德里克森医生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同时,还推荐了两位治疗专家。瑞琪一谢再谢。特德祝福她,告诉她说,今天晚上的这场聚会是定期举行的,欢迎她前来参加,然后就把电话挂上了。瑞琪打电话到南希的诊所,在录音电话上留话。
第二天早晨,南希回电。她们两人在电话中交谈了约摸20分钟,最初是互相了解,接着才谈到比较具体的细节,她们约定隔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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