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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 《悲惨世界》在线阅读·(5-8)冉阿让—黄昏月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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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冉阿让
  第八卷黄昏月亏时
  一地下室
  第二天,黄昏时刻,冉阿让去敲吉诺曼家的大门。迎接他的是巴斯克。巴斯克恰好在院子里,好象他已接到命令。有时候我们会关照仆人:“你在这儿守着某某人,他就要来了。”
  巴斯克未等冉阿让来到跟前就问他:
  “男爵先生叫我问先生,要上楼还是待在楼下?”
  “在楼下。”冉阿让回答。
  巴斯克确是十分恭敬的,他把地下室的门打开了说,“我去通知夫人。”
  冉阿让走进了一间有拱顶的潮湿的地下室,有时这是当作酒窖用的。昏暗的光线从一扇有铁栏杆的开向街心的红格玻璃窗里射进来。
  这不是一间象其他被拂尘、打扫天花板的掸子以及扫帚经常清理过的房间,灰尘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堆积着。对蜘蛛的消灭计划还没有建立。一个精致的黑黑的大蛛网张挂着,上面缀满死苍蝇,装腔作势地铺呈在一块窗玻璃上。房间既小又矮,墙角有着一堆空酒瓶。墙壁刷成赭黄|色*,石灰大片大片剥落。靠里有一个木质的壁炉漆成黑色*,炉架窄小,炉中生了火,很明显,这说明他们估计冉阿让的回答是“在下面”。
  两把扶手椅放在火炉两旁,在扶手椅之间铺了一块床前小垫,代替地毯,小垫只剩下粗绳,几乎没有羊毛了。
  房间利用火炉的光和从窗子透进来的黄昏天色*来照明。
  冉阿让疲乏不堪。好几天来他不吃也不睡,他倒在一张扶手椅里。
  巴斯克进来,把一支燃着的蜡烛放在炉架上又走了。冉阿让低着头,下巴垂在胸口上,没有看见巴斯克,也没看见蜡烛。
  忽然他兴奋地站了起来,珂赛特已在他后面。
  他没有见她进来,但他感到她进来了。
  他转过身来,他打量她,她美丽得令人仰慕。但他用深邃的目光观望的不是美丽的容貌,而是灵魂。
  “啊,不错,”珂赛特大声说,“好一种想法!父亲,我知道您有怪癖,但我再也想不到会有这一着。马吕斯告诉我您要我在这里接待您。”
  “是的,是我。”
  “我已猜到您的回答,好吧,我警告您,我要和您大闹一场。从头开始,父亲,先来吻我。”
  她把面颊凑过去。
  冉阿让呆呆地不动。
  “您动也不动,我看清楚了,这是有罪的表现。算了,我原谅您。耶稣说:‘把另一边面颊转向他①。’在这里。”
  ①耶稣曾说过有人打了你右边的面颊,你把左边的也送上去。
  她把另一边脸凑过去。
  冉阿让一动也不动,好象他的脚已被钉在地上了。
  “这可严重了,”珂赛特说,“我怎么得罪您了?我声明要翻脸了,你得和我言归于好。您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吃过了。”
  “不是真话,我找吉诺曼外祖父来责备您,祖父可以训父亲。快快和我一同上客厅去吧,立刻走。”
  “不行。”
  到此,珂赛特感到有点拿不住了,她不再命令而转为提问。
  “为什么?您挑选家里最简陋的房间来看我,这里真待不住。”
  “你知道……”
  冉阿让又改口说:
  “您知道,夫人,我很特别,我有我的怪癖。”
  珂赛特拍着小手。
  “夫人!……您知道!……又是件新鲜事!这是什么意思?”
  冉阿让向她苦笑,有时他就这样笑着。
  “您要当夫人,您是夫人了。”
  “但对您可不是,父亲。”
  “别再叫我父亲。”
  “为什么?”
  “叫我让先生,或者让,随您的便。”
  “您不是父亲了?我也不是珂赛特了?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革命,这些!发生了什么事?请您看着我。您也不愿来和我们同住!您又不要我的房间!我怎么得罪了您?我怎么得罪您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那又为什么呢?”
  “一切仍象过去一样。”
  “您为什么要改变姓名?”
  “您不是也改了,您。”
  他仍带着那种微笑对着她并且还说:
  “既然您是彭眉胥夫人,我也可以是让先生。”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愚蠢的。我要问我的丈夫是否允许我称您让先生,我希望他不同意。您使我多么难受,您有怪癖,但也不必使您的小珂赛特难过呀!这不好。您没有权利变得厉害,您原来是善良的!”
  他不回答。
  她很快地抓住他的双手,用无法抵抗的举动,把手靠近自己的脸,她又紧紧地把手挨着她的脖子,放在下巴下面,这是一种极温柔的动作。
  “啊,”她向他说,“请您仁慈点吧!”
  她又继续说:
  “我说仁慈是指和气,来住在这里,恢复我们那有益的短时间的散步,这里和卜吕梅街一样也有小鸟,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离开武人街那个洞,别让我们来猜谜,和其他人一样,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做我的父亲。”
  他把手缩回去。
  “您不需要父亲了,您已有了丈夫。”
  珂赛特冒火了。
  “我不需要父亲了!这种话太不近人情,真令人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杜桑在的话,”冉阿让说时好象一个在找靠山、抓住任何树枝就不放的人,“她会第一个承认我真是有我自己的一套习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一直喜欢我的黑暗的角落。”
  “这里冷得很,看也看不清。要当让先生,这真糟透了,我不要您对我用‘您’称呼。”
  “刚才来的时候,”冉阿让回答,“在圣路易街乌木器店里我看见一件木器,如果我是个漂亮的妇女,我就要把这件木器买到手。一个很好的梳妆台,式样新,我想就是你们所说的香木,上面嵌了花,一面相当大的镜子,有抽屉,很好看。”
  “哼!怪人!”珂赛特回答。
  于是她用十分可爱的神气,咬紧牙咧开嘴向冉阿让吹气。
  这是一个美神在学小猫的动作。
  “我气愤得很,”她又说,“从昨天起你们全都在使我发怒,我心里很恼火,我不懂。您不帮我对付马吕斯,马吕斯不支持我对付您。我是孤单的。我布置得很好的一间卧室。如果我能把上帝请来,我也都想请进去。你们把房间甩给我。我的房客跑掉了。我叫妮珂莱特准备一顿美味的晚餐。‘人家不要吃您的晚餐,夫人。’还有我的父亲割风要我叫他让先生,还要我在这个可怕的陈旧简陋的发霉的地窖里接待他,这儿墙上长了胡子,空瓶代替水晶器皿,蛛网代替窗帘!您性*情古怪,这我承认,这是您的个性*,但对刚结婚的人总得暂时休战。您不该立刻就变得很古怪。您居然能在那可恨的武人街住得很安逸。在那里我本人倒是悲观失望的!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您使我十分难过。呸!”

  然后,忽而又一本正经,她盯住冉阿让又说:
  “您不高兴是因为我幸福了?”
  天真的话,有时不自觉地点得十分透。这个问题,对珂赛特来说是简单的,对冉阿让则是严酷的。珂赛特要让他痛一下,结果使他心肝俱裂了。
  冉阿让脸色*惨白。他停了一下不回答,然后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好象自言自语地轻轻说:
  “她的幸福,是我生活的目的。现在上帝可以召唤我去了。
  珂赛特,你幸福了,我没有用了。”
  “啊!您对我称‘你’了!”珂赛特叫起来。
  于是她跳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象失去了理智那样冉阿让热烈地把她紧抱在胸前,他好象觉得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谢谢,父亲!”珂赛特说。
  这种激动的感情正要使冉阿让变得非常伤心,他慢慢地离开珂赛特的手臂并且拿起他的帽子。
  “怎么啦?”珂赛特说。
  冉阿让回答:
  “我走了,夫人,别人在等您。”
  在到门口时,又加了一句:
  “我对您称了‘你’,请告诉您的丈夫,以后我不再这样称呼您了,请原谅我。”
  冉阿让出去了。留下珂赛特在为这莫名其妙的告别而发呆。
  二又后退了几步
  第二天,在同一时刻冉阿让来了。
  珂赛特不再问他,不再表示惊讶,不再叫她觉得冷,不再提客厅的事了;她避免称他父亲或让先生,她任他称“您”,任他称“夫人”,只是她的欢乐减弱了。如果她有可能愁闷的话,她会发愁的。
  很可能她和马吕斯已作过一次这样的谈话,她的爱人在这次谈话里说了要说的话但不加任何解释,而且还使爱妻满意。相爱的人对爱情之外的事物好奇心是不会太大的。
  地下室被稍稍整理了一下。巴斯克拿走了瓶子,妮珂莱特清除了蜘蛛网。
  这之后,在这同一时刻冉阿让都来到。他每天来,他没有勇气不照马吕斯所说的来办。马吕斯则设法让自己在冉阿让来时不在家。家里人对割风先生这种新的情况也习惯了。杜桑也帮着解释。“先生一贯就是这样的。”她这样重复着。外祖父作了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一个怪人。”一句话就道尽一切。此外九十岁的人不可能还有什么交往,一切都只是凑合而已,来一个新人不免使人感到拘束,已没有空位置了;一切习惯都已养成。割风先生,切风先生,吉诺曼外祖父觉得最好这位“先生”别来。他还说:“这种怪人是常见的。他们经常做些怪事。什么目的?没有。戈那勃勒侯爵比他更怪。他买了一座宫殿,自己却住在阁楼里。有些人是会有这种古怪的表现的!”
  没有人能隐隐约约地感到隐藏着的可怕的东西。谁能去猜这样的事?印度有种沼泽,那里的水好象很特别,无法理解,无风时水生波纹;该平静处却会起浪。人们看到水面无故波涛起伏,但看不到水底有条七头蛇在爬行。
  这样很多人都有一种秘密的怪物,一种自己养成的病痛;一条啃啮他们的龙,一种使他们在夜间不得安息的绝望。这种人和其他人一样,来来去去。我们不知道他有着一种痛苦,一种可怕的长着一千颗牙的生物寄生在这悲惨的人的身上,导致他的死亡。我们不知道这人是个深渊,他是死水,深极了。不知什么缘故水面偶尔出现混乱。一圈神秘的水纹,忽然不见了,忽然又出现;一个水泡升上来又破灭了。这是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但却很可怕。这是只人所不知的野兽在呼吸。
  人有某些古怪的习惯,有人在别人离去时来到,在别人炫耀时隐藏,一切场合他都穿上一件我们称作土墙那种颜色*的外衣,专找僻静的小路,喜欢无人走的街。不参加别人的谈话,避开人群和节日,貌似宽裕其实却很清寒,尽管很富,但还总是自己装着钥匙,烛台放在门房里,从小门进来,走隐秘的楼梯,所有这些无关紧要的奇特的举动,诸如涟漪、气泡、水面转瞬即逝的波纹,常常是来自一个可怕的深处。
  几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一种新的生活慢慢地支配了珂赛特;婚后有种种事务如拜客、家务、娱乐等这些大事。珂赛特的娱乐并不费钱,主要可以归纳为一项:和马吕斯在一起。和他一同出去,和他待在一起,这是她生活里的大事。他们随时手挽手一同上街,在阳光下,在大路上,不用躲避,就他们两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对他们来说这永远是种新的欢乐。珂赛特有件不称心的事,就是杜桑因和妮珂莱特合不来而离去了。要使两个老处女处得好是不可能的。外祖父身体很好;马吕斯有时为几起诉讼出庭辩护;吉诺曼姨妈安静而知足地在新夫妇身旁过着她的次要地位的生活。冉阿让每日都来。用“你”的称呼不见了,用的是“您”、“夫人”和“让先生”,这样使他在珂赛特面前就不一样了。他设法使珂赛特和他疏远,这已有了成效。她越来越快乐,而温情却一天比一天少下去。其实她仍很爱他,这一点他也感觉得到。有一天她忽然向他说:“您曾是我的父亲,现在不是了,您曾是我的叔叔,现在不是了,您本是割风先生,而现在却成让先生了。您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不喜欢这些。如果我不知道您是这样的善良,那我见您就会害怕了。”
  他仍住在武人街,下不了决心离开珂赛特居住的地区。
  开始时他只和珂赛特在一起待上几分钟就走了。
  慢慢地他养成了把探望时间延长一点的习惯,就象是由于白天长了,他也可以这样做一样,他来得早一点,离开得晚一点。
  有一天珂赛特脱口叫了他一声“父亲”。冉阿让年老-阴-沉的脸上闪过一道快乐的光,他关照她:“叫让。”“啊,对了,”她一边大笑一边答话,“让先生。”“很好,”他说。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他在擦他的眼睛。

  三他们回忆起卜吕梅街的花园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最后的微光一过,就出现了完全的熄灭。不再有亲近的表示,见面问好时不再接吻,不再听到“父亲”这个非常温暖的称呼了!是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和自己计划好的,接连把自己的一切幸福赶走;他受的苦难是在一天之内先是整个地失去珂赛特,后来还得一点一点地失去她。
  眼睛已经对地窖里的光线习惯了。总之,每天见珂赛特一面,他已感到满足。他的生活都集中在这一刻里。他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或者和她谈谈过去的那些年,她的童年时期,她在修女院的情景和她那时的小朋友。
  有一天下午——在四月初,天气已经暖了,但还有点凉意,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刻,马吕斯和珂赛特窗外的花园已经苏醒,山楂花即将开放,一排紫罗兰艳丽得象宝石,在老墙上开放,粉红的狼嘴花在石缝里张着大口,小白菊和金毛莨可爱地出现在绿草丛中,今年的白蝴蝶也初次露面。风,这个天长地久的喜事吹鼓手,在树林中开始演奏晨曦的大交响乐,老诗人则称之为新春。马吕斯向珂赛特说:“我们说过要去看看我们卜吕梅街的花园,这就去吧,别成为忘恩负义的人。”于是他俩就去了,好象两只燕子飞向春天一样。他们感到这卜吕梅街的花园好象他们的黎明。他们已在生活里留下了某种类似爱情的春天的东西。卜吕梅街的房子原有租赁契约,现在还属于珂赛特。他们到那个花园和房屋里去。他们又在那儿聚首,并在那里忘记了一切。晚上,在惯常的时刻,冉阿让来到受难修女街。“夫人和先生一同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巴斯克向他说。他静坐等了一小时,珂赛特还没有回来。他低下头就走了。珂赛特对这次重访“他们的花园”心醉神迷,并且为“整整一天生活在她的过去”而非常快乐,第二天她除了这件事之外没谈过别的,她没有注意到她没有见到冉阿让。
  “你们是怎么去的?”冉阿让问她。
  “走去的。”
  “回来呢?”
  “坐街车。”
  近来,冉阿让注意到年轻的夫妇在节俭过日子,他为此感到烦恼。节俭是马吕斯严格遵守的,而这个词对冉阿让则完全有它的意义。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们不自备一辆车呢?一辆漂亮的轿式马车一个月只花五百法郎,你们是富裕的。”
  “我不知道。”珂赛特回答。
  “就拿杜桑来说吧,”冉阿让说,“她走了,您也不添个人,为什么?”
  “有妮珂莱特就够了。”
  “您应该有一个收拾房间的女仆呀。”
  “我不是有马吕斯吗?”
  “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仆人,一辆马车和戏院里的包厢,对您来说没有一样东西会太过分的。为什么不利用你们的财富?财富是增添幸福的呀!”
  珂赛特不作声。
  冉阿让来访的时间并没有缩短,恰好相反,如果心在向下滑,就不会在坡上停住。
  当冉阿让想延长他的访问而使人忘却时间时,他就称赞马吕斯;他觉得他是美男子,高贵、勇敢、有智慧、有口才、心地好。珂赛特更加以补充。冉阿让重又开始赞颂,简直说不完。马吕斯,这个名字的涵义是无穷无尽的,六个字母拼成的名字包含好几本书的内容。这样冉阿让就能多待一会儿。看到珂赛特在他身旁忘记一切,这对他是何等的温暖!这是他伤口的敷料。好几次巴斯克一连通知两遍:“吉诺曼先生叫我提醒男爵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些日子里,冉阿让就心事重重地回家去。
  马吕斯曾想到把他比作蝶蛹,难道其中有着真实的一面?
  冉阿让难道是个蝶蛹,它坚持不懈地来看望他的蝴蝶?
  有一天他比往常还待得久一点。第二天他注意到火炉里没有生火。“咦!”他在想,“没有火了。”他自己又这样解释:“很简单,已经到了四月。冷天已经过去了!”
  “上帝!这里真冷!”珂赛特进来时喊着。
  “不冷嘛!”冉阿让说。
  “那么是您叫巴斯克不要生火的?”
  “是的,我们快到五月了。”
  “但我们到六月还要生火。在这地窖里,全年都得生火。”
  “我认为不要火了。”
  “这又是您的怪主意!”珂赛特说。
  第二天,火又生起了。但那两把扶手椅摆到门口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冉阿让思忖着。
  他去把椅子搬过来放在火炉旁。
  重新燃起的炉火给了他勇气。他使他们的谈天又比平时长了一点。当他站起来要走时,珂赛特说:
  “昨天我的丈夫和我谈了一桩怪事。”
  “什么事?”
  “他和我说:‘珂赛特,我们有三万利弗的年金,你有二万七千,外祖父给我三千。’我说:‘一共有三万。’他又说:‘你有勇气用那三千法郎生活吗?’我回答说:‘可以,没有钱也行,只要和你在一起。’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你对我说这些话?’他回答我: ‘为了想了解一下。’”
  冉阿让找不到话可说。珂赛特大概等着他的解释,他忧郁地静听着。他回到武人街;由于全神贯注在这件事上致使他走错大门。他没有进入自己的家,却走进了隔壁的房子,几乎走到了三楼才发觉自己错了,这才又折了回来。
  猜测使他的精神受折磨,马吕斯肯定在怀疑这六十万法郎的来源,他怕来路不明,谁知道呀?可能他发现这笔款是属于他冉阿让的,他对这可疑的财产有顾虑,不愿接受!他和珂赛特宁愿保持清贫,不愿靠这可疑的财产致富。
  此外冉阿让开始隐约感到主人有逐客之意。
  下一天,他走进地下室时感到一阵震惊,扶手椅不见了,连一把普通的椅子也没有。
  “啊,怎么啦!”珂赛特进来叫着,“没有扶手椅了,到哪去了?”
  “它们不在了。”冉阿让回答。
  “这太不象话!”
  冉阿让结结巴巴地说:
  “是我叫巴斯克搬走的。”
  “原因是什么?”
  “今天我只呆几分钟。”
  “呆一会儿也没有理由要站着。”

  “我想巴斯克客厅里需要扶手椅吧!”
  “为什么?”
  “你们今晚可能有客人。”
  “今晚一个客人也没有。”
  冉阿让再没有话可说了。
  珂赛特耸耸肩。
  “叫人把扶手椅搬走!那天又叫人熄火,您真古怪。”
  “再见。”冉阿让轻声说。
  他没有说:“再见,珂赛特。”但也没有勇气说:“再见,夫人。”
  他心情沉重地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明白了。
  第二天他没有来。珂赛特到了晚上才发觉。
  “咦,”她说,“今天让先生没有来。”
  她心中有点抑郁,但并不明显,马吕斯的一吻就使她忘了此事。
  以后的日子,他也没有再来。
  珂赛特没有注意,她度过她的晚上,睡她的觉,好象平时一样,只在醒来时才想到。她是如此幸福!她很快就差妮珂莱特到让先生家去问问是否病了,为什么昨晚没有来。妮珂莱特带回让先生的回话,他一点没有病。他很忙,他很快就会来,他尽量早点来。再说,他要出去作一次短期的旅行。夫人应该记得他的习惯是不时要出去作一次旅行的,不要为他担心,不要惦记他。
  当妮珂莱特走进让先生家时,她把她主妇的原话向他重复一遍:“夫人叫我来问问为什么让先生昨晚没有来。”“我两天没有去了。”冉阿让和气地说。
  但他提到的这一点,妮珂莱特并没有记住,回去也没有对珂赛特说。
  四吸力和熄灭
  在一八三三年晚春和初夏的时候,沼泽区稀少的过路人,店里的商人,站在门口的闲人,都注意到一个穿着整洁的黑色*服装的老人,每天黄昏在一定的时候,从武人街出来,靠圣十字架街那一边,走过白大衣商店,经圣卡特琳园地街,到披肩街,再向左转走进圣路易街。
  到了这里他就放慢脚步,头冲向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目标,这对他是一个星光闪烁的地方,这不是别的,就是受难修女街的转角。他越走近这条街的拐角,他的眼睛就越射出光芒,某种欢乐,好象内在的晨曦,使他眼珠发亮,他的神情象是被吸引,又象被感动,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好象在向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他恍惚在微笑,于是他尽量越走越慢。好象他一方面想走到,同时又怕已走得太近。当他离这条好象吸引他的街只有几幢房子远的地方,他的脚步缓慢得有时会使人以为他并不在走。他的头摇摆着,目光固定,好象指南针在寻找两极。虽然他拖延到达的时间,但终究也到了;到了受难修女街后,就停下来,浑身发抖,带着一种忧郁的胆怯神气,把头从最后一幢房屋的角落里伸出来,望着这条街,他那凄惨的目光好象因一件办不到的事而眼花,又好象是关闭了的天堂的反射。于是一滴眼泪,一点一点地积聚在眼角上,聚成了大泪珠就掉下来,流在腮上,有时停在嘴角边。老人尝到了泪水的苦味。他这样待上几分钟,好象石头人一样;后来他又走原路回去,以同样的步伐,越走越远,他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下来。
  慢慢地,这老人已不再走到受难修女街的拐角上,他停在圣路易街的半路上;有时远一点,有时近一点。有一天,他停在圣卡特琳园地街的拐角上,远远望着受难修女街。接着他静静地摇着头,好象拒绝自己的一点要求,就折了回去。
  不久,他连圣路易街也走不到了。他走到铺石街,摇摇脑袋就往回走;后来他不超过三亭街;最后他不超过白大衣商店;好比一个没有拧上发条的钟,钟摆摇晃的距离逐渐缩短,在等待完全的停止。
  天他在同一时间走出家门,他开始他的原路程,但不再走完,也许他不自觉地不断在缩短。他整个面部表情说明了这惟一的想法:何苦来呢!眼睛已没有神,没有光彩;泪珠也已干了,它不再积在眼角上;沉思的眼睛是干涩的,老人的头却总是冲向前;下巴有时摆动;可怜他脖子瘦得打皱。有时天气不好,他手臂下挟着一把伞,他从不打开,那个地区的妇女说:
  “这是个傻子。”孩子们跟在他后面笑。
  五当前的进步
  今天的-阴-渠整洁、凉爽、笔直而又端正,它几乎实?了英国称之为“体面”①的
  侵掷硐氲囊跚?K?翘迕娴模?郴疑
  的,由
  毕呃?耄?负蹩梢运凳潜手钡摹K?帽仁且桓錾倘说鄙狭苏??宋省@
  面几乎是明亮的。污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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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作从前相当普遍的君主和王子逃亡时的一条地下长廊,那时
  恰袄习傩瞻?魉?蔷?酢钡暮檬惫狻=
  日的-阴-渠是条漂亮的
  豕担?绺?酒樱?桓舷率?车谋手钡氖??艚诘墓诺涫?孟蠖憬?苏庾?ㄖ?镏?校?坪跻押鸵醢滴椎某す袄鹊拿靠槭?楹隙??涣耍?扛雠潘?锥际且桓龉袄龋?镂掷?衷谖
  水沟方面也成了模范区。此外,如果说几何线条在什么地方合适的话,那就肯定是
  谝桓龃蟪鞘械姆嘟阎小T谀嵌??磺卸家??幼疃痰穆废
  。今日的-阴-渠已具有某种正式的外表。甚至警方在报告中提到它时也不再有失?之
  Α9俜轿募?谐坪羲?淖盅凼歉哐叛纤嗟模??ソ凶龀ψ拥模?衷诔谱鞒だ龋灰酝??墙凶隹吡?模?衷诮凶鲅劭住N?菇?喜怀鏊?牧偈本删恿恕U飧龅亟淹?比蝗杂
  它的?得无法追忆的啮齿类居
  瘢?衷诒纫酝?魏问焙蚨家?啵徊皇庇幸恢挥凶爬闲氲睦鲜螅?跋障蚬荡巴馓酵凡炜窗屠枞耍徽庵患纳?笠蚕肮吡耍??运?牡叵鹿?詈苈?狻N酃狄衙挥幸酝?哪?裣啵?忧坝晁?廴疽豕担?衷诔逑匆痪弧5?膊荒芴?判模?勿萑匀慌叹菰诶锩妗8?〉钡?担??俏鄙频模??皇俏蘅煞且榈摹>?鸷凸?参郎??被嵋参薹ń饩觯?」苡蒙
  了一切改善环境卫生的办法,-阴-沟仍发出一股模糊可疑的气味,就象忏悔后的达尔杜弗一样。
  ①“体面”,原文为英文respectable。
  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承认,打扫是-阴-渠向文明致敬,
  诱飧龉鄣憧
  ,达尔杜弗的良心较之奥革阿斯
  俚呐E镉智敖?艘徊剑?屠璧囊跚?抟傻玫搅烁牧肌?
  ①奥革阿斯(Augias),希腊厄利斯国王,他的牛棚里养着三千头牛,牛棚有三十年没打扫过。
  这不仅是进步,这是蜕变,在古老的-阴-渠和今日的-阴-渠之间,曾有过一次革命。谁进行了这次革命呢?
  是被众人遗忘而我们提到的勃吕纳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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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纪德是个不可替代的榜样在二十世纪法国作家中,若论哪一位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最喜欢颠覆,最爱惹是生非,最复杂,最多变,从而也最难捉摸,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非安德烈·纪德莫属。纪德的一生及其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这座迷宫迷惑了多少评论家,甚至迷惑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长达三十余年。这里顺便翻一翻诺贝尔文学奖这本老账,只为从一个侧面说明纪德为人和为文的复杂性,在他的迷宫里迷途不足为奇。 [点击阅读]
男人这东西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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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对于性,少男们由于难以抑制自己而感到不安;与此同时,他们又抱有尝试性爱的愿望。因此,他们的实情是:置身于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情感的夹缝中苦苦思索,闷闷不乐。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成长为响当当的人是极其不易的。在此,我们所说的“响当当的人”指的是无论在肉体还是在精神方面都健康且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在成人之前,人,无一例外要逾越形形色色的障碍、壁垒。 [点击阅读]
畸形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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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大战末期,我在埃及认识了苏菲亚-里奥奈兹。她在当地领事馆某部门担任一个相当高的管理职位。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正式场会里,不久我便了解到她那令她登上那个职位的办事效率,尽管她还很年轻(当时她才二十二岁)。除了外貌让人看来极为顺眼之外,她还拥有清晰的头脑和令我觉得非常愉快的一本正经的幽默感。她是一个令人觉得特别容易交谈的对象,我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偶尔跳跳舞,过得非常愉快。 [点击阅读]
癌症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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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肖韦宏瑞典皇家学院将1970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从而使前苏联与西方之间继“帕斯捷尔纳克事件”之后又一次出现了冷战的局面。从那时以来,索尔仁尼琴也由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变为“流亡作家”,其创作活动变得更为复杂,更为引人注目。索尔仁尼琴于1918年12月11日生于北高加索的基斯洛沃茨克市。父亲曾在沙俄军队中供职,战死在德国;母亲系中学教员。 [点击阅读]
白发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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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诡怪的开场白此刻,在我面前,这所监狱里的心地善良的囚犯教诲师,正笑容可掬地等待着我开始讲述我的冗长的故事;在我旁边,教诲师委托的熟练的速记员已削好铅笔,正期待我开口。我要从现在起,按照善良的教诲师的劝告,一天讲一点,连日讲述我的不可思议的经历。教诲师说他想让人把我的口述速记下来,以后编成一部书出版。我也希望能那样。因为我的经历怪诞离奇,简直是世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