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冰与火之歌5 - 第十三章 布兰(一)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乌鸦不同寻常的尖叫让一阵战栗爬过布兰的背脊。我差不多长大成人了,他反复提醒自己,我必须勇敢起来。
  空气冰冷刺骨,充满恐惧气息。连夏天都怕,颈毛全竖了起来。山丘的影子不断延伸,黑暗虎视眈眈,所有树木都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有些几乎看不出来是树。它们从树根到树冠都包皮裹在冻雪中,在山上杂乱生长,犹如一群在寒风中缩抱成团的巨人或丑陋怪物。
  “它们来了。”游骑兵抽出长剑。
  “在哪儿?”梅拉急切地问。
  “应该很近。我不知道。附近吧。”
  乌鸦又尖叫起来。“阿多。”阿多嘀咕着,双手都藏在腋窝,棕色胡须下悬挂着冰锥,上唇的胡子上冻着一块鼻涕,在夕阳下微微闪着红光。
  “那些狼也接近了,”布兰警告他们,“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些。我们在下风处时,夏天能闻出它们。”
  “狼群无关紧要。”冷手说,“我们必须向上爬。天快黑了,天黑前你们必须进去。你们的体温会吸引它们。”他向西望了一眼,夕阳余晖晦暗地透过树枝,犹如遥远的火焰。
  “这是唯一的进口?”梅拉问。
  “后门在北方三里格处,得向下钻进一个洞。”
  无需多说。阿多背着布兰爬不下洞,而玖健也走不了三里格。
  梅拉抬眼看向山顶。“路看起来很平整。”
  “看起来。”游骑兵阴沉地说,“你能感觉到寒冷吗?这里有东西,但藏在哪儿了呢?”
  “洞穴里?”梅拉猜测。
  “洞穴被魔法护住了,他们进不去。”游骑兵用剑一指,“你看,入口就在那儿,半山腰那片鱼梁木中,岩壁的裂缝。”
  “我看到了。”布兰道。乌鸦在那里飞进飞出。
  阿多挪了挪背上的柳条筐。“阿多。”
  “我只看到交错的石头。”梅拉说。
  “那就是通路。一条穿过石头的甬道,开头陡峭弯曲,但你们只要进去就安全了。”
  “你呢?”
  “洞穴被魔法护住了。”
  梅拉仔细打量了一下山坡上的裂缝。“从这儿过去,至多一千码。”
  没有一千码,布兰心想,但都是上坡路。山路陡峭,树木密布。雪三天前就停了,但毫无融化迹象,树下的雪地十分平整,无人踏足。“那边没人,”布兰鼓起勇气说,“看看雪地,没有脚印。”
  “白鬼在雪上走得轻,”游骑兵道,“你发现不了它们的形迹。”一只乌鸦自上方飞来,落在他肩上。跟随他们的黑色大鸟只剩十来只,其他的都在路上失散了,每次清晨醒来,乌鸦都会变少。来啊。”那只鸟聒噪着,“来啊。来啊。”
  三眼乌鸦,布兰心想,绿先知。“也不算远,”他说,“稍微爬爬山,我们就安全了,说不定还能生堆火。”除开游骑兵,他们全都又冷又潮又饿,而玖健·黎德虚弱得没人扶就走不动。
  “你们先走。”梅拉·黎德在弟弟身旁弯下腰。玖健拄着一根橡树枝,双眼紧闭,抖个不休。他的脸被帽子和围巾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点点面孔和周围的雪一样苍白,但当他呼吸时,鼻孔还能微微冒出热气。梅拉已背他走了整整一天。食物和篝火会让他好转的,布兰试图说服自己,尽管他并不确定。“山路太陡,我背着他没法打架。”梅拉催促,“阿多,你带布兰先进洞。”
  “阿多。”阿多拍了下手。
  “玖健只不过需要吃点东西,”布兰可怜兮兮地说。十二天前,麋鹿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摔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冷手”跪在它身边的雪堆里,一边用奇怪的语言低声祈祷,一边割开它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布兰哭得像个小女生。他无助地看着梅拉·黎德和冷手肢解这头驮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英勇生物,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残废。他暗自决定绝不吃它的肉,忍饥挨饿也强过享用朋友,但最终他吃了两次,一次用自己的身体,一次用夏天的。麋鹿已十分消瘦憔悴,但游骑兵从它身上切下的肉足够支撑他们七天,直到最后他们挤在一座古老的山间要塞的火堆旁,烤吃掉最后一块。
  “他的确需要吃东西,”梅拉梳理着弟弟的眉毛,赞同道,
  “我们都需要。但这儿没有食物。走吧。”
  布兰眨眨眼睛,一滴泪水冻在脸颊上。冷手抓住阿多的胳膊,“天色正在变暗。就算它们现在不在,也很快就要来了。走吧。”阿多默不作声地扫掉腿上的雪,背起布兰趟过雪堆向上走。冷手走在他们旁边,漆黑的手握着武器。夏天跟在后面,有些地方积的雪没过了他,高大的冰原狼偶尔会踩穿太薄的雪壳,不得不停下来抖掉身上的雪。向上攀爬途中,布兰费力地在筐子里转身,眼看着梅拉用一只手将弟弟搀扶起来。他对她来说太沉了。她自己都没吃东西,哪有原来的力气。她用另一只手握住捕蛙矛,狠狠地插入雪中,稍稍支撑住身体。随后她半拖半抱起弟弟,挣扎着攀爬山路。
  阿多从两棵树中间穿过,布兰看不到他们了。
  山坡越来越陡,冰块在阿多脚下接连破碎。有一次,他脚下的一颗石头松动,他向后一滑,差点摔下山去。好在游骑兵及时抓住他的胳膊,挽救了大家。“阿多。”阿多说。每阵风都裹挟起粉末状的白色细雪,它们像玻璃一样在晚霞中闪闪发光。乌鸦绕着他们飞舞。一只飞到了前头,消失在洞穴中。只有八十码了,布兰心想,根本不算远。

  夏天突然停在一片未被踩动的、陡峭的雪堆边,转头嗅探空气,然后他咆哮起来,毛发直立,步步后退。
  “阿多,停下。”布兰说,“阿多,等等。”有点不对劲。夏天闻到了,他也跟着闻到了。不好的东西,不好的东西正在靠近。
  “阿多,不,后退。”
  冷手还在向上爬,阿多也想跟上。“阿多,阿多,阿多。”他大声重复,压过了布兰的抗议。他的呼吸有些吃力,白雾弥漫在空气里。他迈出一步,又一步。积雪有齐腰深,山坡也越发陡峭。阿多身子前倾,双手抓着石头和树干努力向上攀登。一步,又一步。被阿多踩碎的雪滚下山坡,形成一场小雪崩。
  六十码。布兰向旁探出脖子,好仔细打量那个洞穴。然而他看到了别的东西。“火!”鱼梁木的缝隙间,一团闪烁的光晕放出红光,穿透了慢慢凝聚的黑暗。“看啊,有人——”
  阿多尖叫起来。他扭动挣扎着摔下去。
  大个子马童剧烈地打滚,布兰的世界天旋地转。突来的一记重压让他喘不过气。嘴里全是血,阿多还在不停地翻滚颠簸,碾压着身下的残废男孩。
  有东西抓住了阿多的腿。刹那间,布兰以为是树根缠住了阿多的脚踝……但那根茎移动起来。他看到了,那是一只手,接着尸鬼整个从雪下冲出来。
  阿多踢打着,抬起裹满雪的脚狠踹在那东西脸上,但死人毫不在乎。活人和死人撕打搏斗,拳来脚往地滑下山坡。被压在下方时,雪涌进布兰的口鼻,但马上他们又重新翻到了上面。有东西撞上他脑袋,不知是石头、冰块还是死人的拳头,接着他发现自己被甩出了筐子,四肢摊开躺在山坡上。他吐出嘴里的雪,手套里全是从阿多头上扯下的头发。
  在他周围,尸鬼们纷纷从雪下涌出。
  二个,三个,四个……布兰数不过来。它们霍然起立,掀起阵阵雪雾。有的穿黑袍,有的衣不蔽体,有的干脆什么都没穿。它们全都皮肤苍白,双手漆黑,眼睛像淡蓝的星辰一样闪光。
  其中三个袭向游骑兵。布兰看见冷手劈开一个尸鬼的脸,但那东西仍在向前冲,把他逼向另一个尸鬼怀中。还有两个追着阿多,拖起笨拙的步子下斜坡。梅拉正向这里攀来,布兰心底涌起一阵恶心而又无助的恐慌。他拍打雪堆,大喊着警告她。
  有东西抓住了他。
  呼喊变成了尖叫,他抓了团雪扔出去,但尸鬼连眼都没眨。一只漆黑的手摸向他的脸,另一只摸向他的肚子,手指刚硬如铁。它要扯出我的肠子。
  但夏天突然扑进他们中间,布兰看见尸鬼的皮肤像廉价破布般被扯开,听到了骨头碎裂声。一只手被齐腕扯下,褪色的黑袖管下,手指在无力地蠕动。黑色,他心想,他穿的是黑色,他是守夜人。夏天把手掌甩开,扭身又狠狠地咬住死人的脖子。当大灰狼猛地甩头时,他的尖牙从那团腐肉中扯下差不多整个喉咙。
  然而断手还在蠕动,布兰连滚带爬地躲开它。他肚子贴地,在雪地上摸爬,紧盯着头上银装素裹的树林,橙色光芒在其间闪烁。
  五十码。他只消拖着身体前进五十码,它们就抓不到他了。于是他抓住树根和岩石,竭力向光芒爬去,融化的雪水渐渐渗进了手套。差一点,就差一点,然后就能在火堆旁休息。
  这时,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树林之中,黑夜降临。冷手左挥右劈,忙于对付周围的一圈尸鬼;夏天撕咬着一名已被他扑倒的死人的脸。没人有空闲关注布兰。他拖着无用的双腿,又爬高了一些。只要到达那个洞穴……
  “阿阿阿阿阿多。”山坡下传来一声呜咽。
  陡然间,他不再是布兰,不再是那个在雪地里爬行的残废男孩,而成了半山腰的阿多。尸鬼抓向他的眼睛,他怒吼着、踉跄着站起来,使劲把那东西甩开。它单膝跪倒,重又起身。布兰从阿多的腰带中抽出长剑。在内心深处,他还能听见阿多的低声呜咽,但现在他已是手执铁剑、满腔怒火的七尺巨人。他举剑砍倒尸鬼,剑刃切开潮湿的毛料、生锈的盔甲和腐朽的皮革,伴随着吼声,砍入
  下面的骨骼和肉体。“阿多!”他纵声狂啸,又劈出一剑。这次他砍下尸鬼的脑袋,心里涌上片刻欣喜……但随后又有两只死人的手盲目地掐向他的喉咙。
  布兰流着血,缓缓后退,这时梅拉·黎德从另一边将捕蛙矛深深插进尸鬼的后背。“阿多,”布兰再次咆哮,拼命挥手让她上山,“阿多,阿多。”玖健在被她放下的地方虚弱地扭动。布兰走过去,抛下长剑,把男孩搂在阿多怀里,踉踉跄跄地站定。“阿多!”他大喊。
  梅拉打头开路,一边用矛猛刺上前的尸鬼。这虽然杀不了那些东西,但它们又慢又笨。“阿多,”阿多每迈一步都会说,“阿多,阿多。”他不知道,如果他突然告诉梅拉他爱她,梅拉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上方,火人在雪地里跳舞。
  着火的尸鬼,布兰意识到,有人在焚烧尸鬼。
  身旁有个身形巨大的尸鬼,裹在翻卷的火舌中,夏天在它周围龇牙咆哮。他不该离那么近,他在干吗?随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面朝下趴在雪地里。夏天竭力要把那东西从他身边赶开。它把我杀掉会怎样?男孩猜测,我就此永远成为阿多了?还是会进到夏天的身体?或者干脆死去?
  世界在周围旋转。白色的树木,黑色的天空,红色的火焰,所有东西都在旋转,都在翻滚。他感觉自己跌跌撞撞地走着,听到阿多的尖叫。“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乌鸦如乌云般从洞穴中涌出,一个小女孩手握火把,左冲右突地奔来。布兰认为那是姐姐艾莉亚……但这太疯狂了,据他所知,二姐远在千里之外,或许早死了。可她真的在那里旋身奔跑,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疯疯癫癫,发丝纠缠。泪水从阿多眼中涌出,凝结成冰。
  周围的一切还在旋转,布兰忽然回到了半埋在雪中的躯体。白雪覆盖的树木高耸入云,那个燃烧的尸鬼缓缓逼近。那是个全身赤裸的尸鬼。最近的一棵树上的积雪震落了,全砸在布兰头上。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已然躺在松针铺成的床上,头上是漆黑的岩石。洞穴。我在洞穴里了。嘴里仍有咬破舌头的血腥味,但右边有个燃烧的火堆,传来拂面热气,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夏天围着他一边打转一边嗅,浑身湿透的阿多待在旁边,梅拉让玖健把头枕在自己膝上。而那个长得像艾莉亚的家伙手握火把,监视着他们。
  “那些雪,”布兰说,“落到我身上,把我埋住了。”
  “把你藏住了。我将你拽出来的。”梅拉向那个女孩点点头,
  “不过,是她救了我们。那火把……火杀死了它们。”
  “火烧死了他们。饥渴的火。”
  这不是艾莉亚的声音,甚至不是孩子的声音。这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甜美高亢,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陌生韵律和一缕直击心底的悲伤。布兰眯起眼睛,以便更仔细地打量她。她确实是个女孩,但比艾莉亚还矮小,树叶斗篷覆盖下的皮肤像雌鹿般斑点密布。她的眼睛十分奇妙——硕大澄澈,金绿交融,宛如猫眼一样狭长。人类不会有那样的眼睛。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棕、红和金色头发,这些秋天的颜色纠结成团,上面穿插着葡萄藤、小树枝和枯萎的花朵。“你是谁?”梅拉·黎德问。
  布兰知道答案。“她是个孩子。森林之子。”他浑身颤抖,半是因为寒冷,半是因为兴奋。他们踏入了老奶妈的故事里。
  “先民称我们为孩子。”矮小的女人说。“巨人称我们‘乌一靼一纳一甘’,意为‘松鼠人’,因为我们小巧敏捷,喜爱树林。但其实我们不是松鼠,也不是孩子,我们的名字在源语中的意思是‘歌颂大地之人’。早在你们的古语诞生之前,我们已用自己的语言歌唱了上万年。”
  梅拉开口道:“但你现在说的是通用语。”
  “这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布兰男孩。我出生于魔龙的时代,曾游走人世间两百年,观察、倾听和学习。我本想继续游历,但双腿酸痛,心也疲惫,所以转身回家了。”
  “两百年?”梅拉问。
  森林之子笑了。“人类,人类才是孩子。”
  “你有名字么?”布兰问。
  “需要时会有的。”她挥动火把,照亮洞穴内黑色岩壁上幽暗的缝隙。“得向下走,你们必须跟着我。”
  布兰又打个寒战。“游骑兵……”
  “他进不来。”
  “它们会杀了他。”
  “不,它们早就杀了他了。快来,下面更暖和,也不会有东西伤害你。他在等你呢。”
  “是三眼乌鸦吗?”梅拉问。
  “是绿先知。”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他们只得紧随其后。梅拉帮布兰回到阿多背上,尽管柳条筐几乎压碎了,又被融雪打湿。她又用一只手环住弟弟,用肩膀顶着他起来。玖健睁开眼睛。“怎么回事?”他说,“梅拉?我们在哪儿?”看到火焰,他笑了,“我做了一个最离奇的梦。”
  道路狭窄弯曲又低矮,阿多不得不蹲着走。布兰也尽力俯低,即便如此,他的头还是很快刮碰到洞顶。每次碰撞都带下一些碎土,掉入眼睛和头发里,甚至有次,他的眼眶撞到一根从甬道墙壁生长出来的粗壮根茎,那上面还挂着根须和蛛网。
  森林之子手握火把走在最前方,身后的树叶斗篷沙沙作响。甬道七弯八拐,布兰很快看不到她了,只剩两边墙壁反射的光线。他们下行一小段之后,洞穴分岔,左边的岔路黑如沥青,即便阿多也知道跟着火把光芒走右边。
  光影流转,似乎墙壁也在移动。布兰看到巨大的白蛇在周围地上爬进爬出,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也不知是碰到了一窝乳蛇还是巨型尸虫,反正那东西柔软苍白,粘腻湿滑。尸虫有牙的。

  阿多也看到了。“阿多。”他呜咽道,勉强继续前进。但当女孩停下来等他们,当火焰停止跳动时,布兰发现那些蛇不过是白色树根,跟之前撞到他脑袋的树根一样。“不过是鱼梁木的根,”他说,“还记得神木林的心树吗,阿多?白色的树干红色的叶子?一棵树伤不到你的。”
  “阿多。”阿多快步向前,跟上森林之子和她的火把,向地底深处进发。他们经过一条又一条岔路,接着来到一个和临冬城大厅一样大的空旷洞穴,石牙在洞顶上悬挂,又有更多石牙拔地而起。披着树叶斗篷的森林之子在其间穿梭而过。她偶尔停下,不耐烦地朝他们挥舞火把。这边,她好似在催促,这边,这边,快点儿。
  这之后又有更多岔路,更多洞穴。布兰听到右边某处传来滴水声,他一眼望去,发现许多眼睛回望着他,那些狭长的眼睛在火把照映下闪闪发光。更多的森林之子,他告诉自己,女孩有很多同伴。老奶妈关于詹德尔的子孙的故事在他心头萦绕。
  树根无处不在,纠缠着破土破石拱出,封住了一些岔路,又爬满洞顶的很多区域。所有的颜色都不见了,布兰突然意识到,只剩黑色的土壤和白色的木头。临冬城的心树有粗如巨人大腿的根,但这里的根更粗壮,而且布兰从没见过这么多根。我们头上肯定长着一片鱼梁木森林。
  光又变弱了,那不是孩子的孩子人虽小,却移动得飞快。阿多笨重地跟上,有东西在他脚下碎裂。他突然停下,梅拉和玖健险些撞到他背上。
  “骨头。”布兰说,“是骨头。”路上散落着鸟兽骨头,但也有其他骨头,大的那些肯定来自巨人,小的则可能是森林之子。在他们两边,雕刻出的石壁龛里,头骨俯视着他们。布兰看到一个熊头骨和一个狼头骨,六七个人类头骨,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巨人头骨。剩下的比较小巧,形状奇特。森林之子。树根从每个头骨里长出来,缠绕着它们,有几个头骨上面还有乌鸦栖息,他们经过时,乌鸦瞪着明亮的黑眼珠。
  黑暗中的最后一段路最为陡峭。阿多坐在地上,用屁股跌跌撞撞地滑下这最后的旅程,伴随着破骨、松土和鹅卵石稀里哗啦。前方有座天然石桥横跨峡谷,女孩站在桥的彼端等待他们。幽深的桥下传来潺潺水声。一条地下河。
  “要过去吗?”黎德姐弟滑到他身后时,布兰问。他不太敢过去,如果阿多在窄桥上摔倒,天知道下面有多深。
  “不,男孩,”森林之子说,“他在你后面。”她把火把举高了些,光芒不断跳跃变换。前一刻,火焰还迸发出橙黄光芒,令整座洞穴笼罩着红晕;接着所有颜色都消退,只剩黑和白。身后的梅拉倒抽一口气,阿多转过身去。
  一位肤色苍白、乌木装点的君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表情似沉梦中,鱼梁木编织的王座环绕着他干枯的四肢,犹如母亲搂抱孩子。
  他的身体如此瘦弱,衣衫如此破烂,以至于布兰一眼看去以为他不过是具尸体,一个始终没倒下的尸鬼,树根缠绕了他身体内外,将他包皮裹支撑起来。这位骸骨之王皮肤白皙,只有脖子到脸颊处爬过一条血色胎记,他的白发像根须一样精致纤细,一直拖到泥地上。缠在他大腿上的树根犹如木头蟒蛇,其中一条穿过他的裤子,钻入他干枯的大腿,再从肩膀探出。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树叶在他头骨上生长,无数灰蘑菇占据了他的额头。仅存的一小块皮肤绷在他脸上,又紧又硬犹如白色皮革。即便这块皮肤也在崩裂,到处都有棕色或黄色的骨头从下面支出来。
  “您是三眼乌鸦吗?”布兰听见自己开口问。三眼乌鸦应该有三只眼,可他只有一只,还是红的。布兰感到那只眼睛正在打量他,那只眼睛在火把映照下像血池一样。另一只眼睛该在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白树根从空眼眶中爬下脸颊,扎入脖子里。
  “乌……鸦?”苍白君王声音干涩,嘴唇缓缓翕动,似乎已忘了怎样组词。“是啊,曾是。黑衣,黑血。”他身上的衣服腐朽褪色,布满霉斑和虫洞,但它们曾是黑的。“我有过诸多经历,布兰,现在的我是这副模样。你应明白我为何无法前去找你了……除非是在梦里。我观察了你很久,用一千零一只眼睛见证了你的降生,还有在你之前你父亲大人的降生。我见证了你迈出人生第一步,讲出人生第一个词,投入人生第一个梦。我亲眼见你坠落高塔。而现在,你终于来到我面前,布兰登·史塔克,尽管来得有些迟。”
  “我来这,”布兰说,“是因为我残废。我的意思是,您能……能治好……我的腿吗?”
  “不能。”苍白君王说,“那超出了我的能力。”
  布兰眼中涌出泪水。我们历尽艰辛才来到这里。黑暗的地下河的流水声在整座洞穴里回荡。
  “你永远无法行走了,布兰。”苍白的嘴唇保证,“但你可以飞。”
或许您还会喜欢:
庄园迷案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点击阅读]
底牌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亲爱的白罗先生!"这个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呼噜呼噜响--存心做为工具使用--不带一丝冲动或随缘的气息。赫邱里·白罗转过身子。他鞠躬,郑重和来人握手。他的目光颇不寻常。偶尔邂逅此人可以说勾起了他难得有机会感受的情绪。"亲爱的夏塔纳先生,"他说。他们俩都停住不动,象两个就位的决斗者。他们四周有一群衣着考究,无精打采的伦敦人轻轻回旋着;说话拖拖拉拉或喃喃作响。 [点击阅读]
康复的家庭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看见起居室门背面贴着一张画卡——这是我们家祝贺生日的习惯方式——祝贺妻子的生日。这张贺卡是长子张贴的,画面上两个身穿同样颜色的服装、个子一般高的小姑娘正在给黄色和蓝色的大朵鲜花浇水。花朵和少女上都用罗马字母写着母亲的名字UKARI——这是长子对母亲的特殊称呼。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首先就有点不可思议。长子出生的时候,脑部发育不正常。 [点击阅读]
异恋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号。在仙台市的某个天主教会,举行了矢野布美子的葬礼。参加的人不多,是个冷清的葬礼。在安置于正前方的灵枢旁,有一只插着白色蔷薇的花瓶。不知是花束不够多还是瓶子过大,看起来稀稀疏疏冷冰冰的。教会面向着车水马龙的广濑大街。从半夜开始落的雨到早晨还不歇,待葬礼的仪式一开始,又更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从教会那扇薄门外不断传来车辆溅起水花的声音。又瘦又高的神父有点半闭着眼念着圣经。 [点击阅读]
弥尔顿的诗歌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十四行诗之十九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圣洁的亡妻,好象从坟墓回来的阿尔雪斯蒂,由约夫的伟大儿子送还她丈夫,从死亡中被抢救出来,苍白而无力。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暇的白璧;因此,我也好象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再也没有别的脸, [点击阅读]
归来记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在刑事专家看来,”福尔摩斯先生说,“自从莫里亚蒂教授死了以后,伦敦变成了一座十分乏味的城市。”“我不认为会有很多正派的市民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说。“对,对,我不应该自私,”他笑着说,一面把他的椅子从餐桌旁挪开,“当然这对社会有好处,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以外,谁也没受损失。在那个家伙还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在每天的早报上看出大量可能发生的情况。 [点击阅读]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有一句箴言说,真的绅士,不谈论别离了的女人和已然付出去的税金。此话其实是谎言,是我适才随口编造的,谨致歉意。倘若世上果真存在这么一句箴言,那么“不谈论健康方法”或许也将成为真的绅士的条件之一。真的绅士大约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健康方法,我以为。一如众人所知,我并非真的绅士,本就无须一一介意这类琐事,如今却居然动笔来写这么一本书,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点击阅读]
彗星来临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决定亲自写《彗星来临》这个故事,充其量只是反映我自己的生活,以及与我关系密切的一两个人的生活。其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自娱。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贫苦的青年时,我就想写一本书。默默无闻地写点什么及梦想有一天成为一名作家常常是我从不幸中解放出来的一种方法。我怀着羡慕和交流情感的心情阅读于幸福之中,这样做仍可以使人得到休闲,获得机会,并且部分地实现那些本来没有希望实现的梦想。 [点击阅读]
彼得·卡门青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生命之初有神话。一如伟大的神曾经在印度人、希腊人和日耳曼人的心灵中进行创作并寻求表现那样,他如今又日复一日地在每个儿童的心灵中进行创作。那时候,我家乡的高山、湖泊、溪流都叫些什么名字,我还一无所知。但是,我看到了红日之下平湖似镜,碧绿的湖面交织着丝丝银光,环抱着湖泊的崇山峻岭层层迭迭,高远处的山缝间是白雪皑皑的凹口和细小的瀑布,山脚下是倾斜的、稀疏的草场, [点击阅读]
德伯家的苔丝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0
摘要:五月下旬的一个傍晚,一位为编写新郡志而正在考察这一带居民谱系的牧师告诉约翰·德伯:他是该地古老的武士世家德伯氏的后裔。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使这个贫穷的乡村小贩乐得手舞足蹈,他异想天开地要17岁的大女儿苔丝到附近一个有钱的德伯老太那里去认“本家”,幻想借此摆脱经济上的困境。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