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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与狗 - 第一部 第四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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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明天我们就一个月了。”波浪发式的青年面孔绯红地说。
  “她家里允许她跟你出来玩吗?”
  “当然啦,伙计。有时她母亲还请我吃饭呐。喂,是你以前喜欢过她吗?”
  “我吗?从来没有过。”阿尔贝托说。
  “当然喜欢过啦!”普鲁托说,“一定喜欢过!你还为她发过狂哩。你还记得那一回在埃米略家里我们教你跳舞的事吗?当时我们还告诉你怎么样向她求爱。”
  “时间过得真快呀!”蒂戈说。
  “瞎编,”阿尔贝托说,“完全是瞎编。”
  “嗨,你们看见我盯上的那个没有?花蝴蝶。”普鲁托说道,他已经被车厢后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他带头向车后的座位挤过去。蒂戈和阿尔贝托跟在后面。那姑娘意识到危险临近,扭头去看车窗外面的树木。她长得美丽而又大方,两扇鼻翅仿佛小兔嘴唇那样翕动着。她几乎整个贴在车窗上,把光线都挡住了。
  “你好啊,小心肝儿。”普鲁托拉开嗓门唱道。
  “别打搅我的未婚妻,”蒂戈说,“要不然我就捅进你的心窝。”
  “没关系。”普鲁托说,“我可以为她而死。”他像朗诵诗歌那样张开双臂又说,“我爱她。”
  蒂戈和普鲁托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依然望着车窗外的树木。
  “亲爱的,别理睬他。”蒂戈说,“他是个野人。普鲁托,给小姐道歉。”

  “你说得对。”普鲁托说,“我是个野人。十分抱歉,请你多原谅。告诉我,原谅我吗,要不然我就大闹一场。”
  “难道你没长着心吗?”蒂戈问道。
  阿尔贝托也向车窗外面望去:树木都是湿漉漉的,马路上照出万物的倒影;一辆辆汽车迎面驶来;快车已经把奥兰地亚区留在后面,五颜六色的高大建筑逐渐代替了深灰色的矮小房屋。
  “这简直不像话。”一位太太说道,“你们让这个姑娘耳跟清静点吧。”
  蒂戈和普鲁托仍然在笑。那姑娘把目光从街上收回片刻,一双灵动活泼的眼睛向周围扫视。一丝笑容在她那秀丽的脸庞闪过,随后就消失了。
  “好吧,太太。”蒂戈说罢转身看着那个姑娘,“小姐,我们请您原谅。”
  “我要在这儿下车了。”阿尔贝托向他俩伸出手去,“再见。”
  “跟我们一块去吧。”蒂戈说,“我们去看电影。我们给你介绍一个姑娘,相当不错的。”
  “不行,我要去找一个人。”阿尔贝托说。
  “在林塞大街吗?”普鲁托调皮地说,“好哇,你已经有打算啦,可爱的印第安混血儿。祝你顺利。别不露面,到咱们那条街上来玩吧。大家还都想着你呐。”

  阿尔贝托踏上她家第一级台阶,一见到她的面,就想:“我早就知道她长得难看。”他立刻开口说:
  “您好,特莱莎在家吗?”
  “我就是。”
  “我是受阿拉纳委托来的,里卡多·阿拉纳。”
  “请进。”姑娘拘束地说,“请坐吧。”
  阿尔贝托坐在椅子边上,显得十分严肃。这把椅子能撑得住吗?通过隔开两个房间的布幔留下的空隙,阿尔贝托看见床边有一双女人乌黑的大脚。姑娘站在他的身旁。
  “阿拉纳不能外出,”阿尔贝托说,“他运气不佳,今天上午宣布不准他外出。他告诉我,他跟您约好要见面,所以让我来请求您原谅。”
  “罚他不准外出?”特莱莎问道。她的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她的头发用蓝色的缎带系在脑后。“他俩亲吻过吗?”阿尔贝托这时心里想道。
  “人人都有这种事,不过是个运气好坏的问题罢了。”他说,“下个星期六,他来看您。”
  “谁来啦?”一个不高兴的声音问道。阿尔贝托一看,那两只脚不见了。片刻之后,一张肥胖油腻的面孔露出布幔外。阿尔贝托站起身来。
  “他是阿拉纳的朋友,他叫……”特莱莎说。
  阿尔贝托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觉得手里握住的这只胖乎乎、软绵绵、汗腻腻的手简直像是一只大肉虫,这个女人戏剧性地一笑,立刻毫不停歇地叽里呱啦说起来。在那些像火花般往外迸的话语中,阿尔贝托童年时听到过的那些礼貌客套话,仿佛漫画一样,搀杂着大量的不花钱的形容词又出现了。他听出来,有时她称他为“先生”,有时加个“堂”。她还没完没了地问东问西,但是并不等着人家回答。阿尔贝托被卷进一间嗡嗡作响的迷宫、一只吵吵嚷嚷的蟹壳中了。

  “请坐,请坐。”女人指着椅子,十分恭敬地弯着腰,好像一头巨大的哺乳动物。“别因为我感到拘束。这里就是您的家,虽然是个穷家,可是个正派人家,您知道吗,我这一辈子都按照上帝的吩咐,自食其力。我是个裁缝,凭着身上的汗水,让我的侄女特莱莎受到良好的教育。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成了孤儿,您想想看吧,一切多亏了我啊,请坐,阿尔贝托先生。”
  “阿拉纳被关在学校里了。”特莱莎避开阿尔贝托和她姑妈的目光说,“这位先生捎来口信。”
  “为什么称先生?”阿尔贝托想。他搜索着姑娘的眼睛,但是她却两眼盯着地面。那老女人早已直起腰来,张开双臂;她的笑容已经冻僵在脸上,但是却依然挂在颧骨上,挂在肥大的鼻梁上,挂在眼皮发肿的眯缝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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