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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莲与杉的迤逦(十八)
“护士告诉我……你是用药不慎。”他至今仍能清晰的记起从他踏进医院大门起的每一个环节。可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令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自端沉默。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肯的。”他对着昏睡的她,那些疯狂的想要伤害她的念头,那些日子的痛苦和狼狈,此时,都成了什么?他都没有办法开口请她原谅。懒
自端抬手,只是很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佟铁,没关系。”
她心下已安然。她已经放下,因为她重新拥有了。
他也不是不要。他只是,误会了她的心意。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她忽然间很想要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哭吧,她情绪不能再激动。
铁河摇着头。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他要怎么办?他错过了这么多?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阿端,对不起。”
他知道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他们失去的那些,可是他必须说,必须对她说。
自端似乎是觉得有些凉,她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佟铁河看到,忙替她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她觉得肩头一暖,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佟铁河难以招架。
他扭开了脸。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虫
他完了。他知道他真的是完了。
“佟铁,我想坐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这样躺着似乎是过了很久了,她的四肢百骸都有些酸软无力。
他转过身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替她调高了床头。
“谢谢。”她轻声的说。她扶了一下床沿,坐好了。被子拥在身上,腿蜷了起来,头发由溪流变成瀑布,垂在身边。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发,说:“我得把头发剪短。”只是轻轻的一声,刺进他心里来。
“阿端!”
“佟铁,要是,你真觉得抱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她没看他。手臂在被子底下,抱住了蜷缩的腿。好有点儿实落的感觉。
佟铁河抿了唇。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他摇头。
“不能。”他没有犹豫。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
“我再后悔、再觉得对不住你,也不会答应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很想要对她用温和的语气,可是该死的他不会用,他必须狠绝,不然会让她觉得有机可乘。
“你说的,我敢动这个孩子,你就敢毁了我。”她都记得呢,他说了什么。
佟铁河脸顿时涨红。
他咬着牙,“景自端你再说!”
“你跟我说话,到底什么时候算准?”她语气轻柔。并不跟他动气。
“景自端你再说,我就当你是算计我。你先是逼着我开口提离婚,然后又逼着我选择,可你根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他恨恨的,“你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为了孩子才不和你离婚。逼到我骑虎难下,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人说我是为了孩子才不离婚,我就是不放你——我看以后谁敢多看你一眼,我看以后谁敢惦记你,我看以后谁敢再动你一指头!”
“我没算计你。”自端轻声回应。佟铁河的样子,像是要跳起来了。心温柔的扯了一下。她暗暗的按住胸口。
“我不管。现在,是你逼我的。我告诉你,景自端,有孩子没孩子,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他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直愣愣的看着强自镇定的她,嘴巴像装了弹簧,下面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就溜了出来:
“当初我娶你,是因为我想要你。”他的心突突的跳着——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
他耳边似乎是响起来西山晨曦中布谷鸟的啼叫。
他在几个难眠之夜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亲口问问她——她被忽然的叫起来,匆忙的洗漱过,换了衣服,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揉着眼睛——显得那么小。他忽然的不忍心。他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他其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对着她,他觉得有点儿热,以为是室内的原因,他提议去后面走走。在花园里转了一转,他们谁都没说话;渐渐的走到了花园角门那边,出了园子。顺着山间小径往上走。都是石阶,坡度和缓,很适合散步。她跟在他身后,温婉安宁。到了山顶,他站住,一回头,她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走了那么久,她脸上呈现一种好看的粉色,喘的有些厉害,按着胸口。他微笑了一下——倔强的丫头。跟着他的步速,跟的辛苦,也不肯开口说。
山间的风还是刚猛,尤其是在早晨。她出来的时候只加了一件晨褛。有些单薄。他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她没接。只是说,太凉了,你也会感冒的。她没穿,他也只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他们往山下走的时候,她的坡跟拖鞋终于是寿终正寝了一只。就是她们姐妹都喜欢穿的那种质地娇嫩的缎面绣花拖鞋,好看是好看……她出来的仓促,他也只以为他们只会在花园里走走——这意外令两人站在石阶上,发了一会儿怔。他看到她脸上红红的,轻轻的抿了一下唇,将鞋子脱了下来,纤秀细白的一双脚,四月天里,踩在了银灰色的石阶上。他惊讶的看着她,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下了四五个台阶。他只是愣了一会儿,一把拉住了她。他蹲了下来,要背她。她别扭,不肯。他于是回头瞪了一眼,说了句,那我就抱你了。她窘的脸上更红。他却淡定,果然背起了她——她的个子也不算矮,背起来还是轻轻的;她在他背上,不敢乱动,他手下握着她纤细的小腿,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倒比他这个背人的辛苦多了。那样想着,倒是有些好笑。只是没笑出来,心里有句话是要问的,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问,像是要绑架她一般,还是没问。
其实也没走几步,他们就到了。
他看着她慌乱的找着拖鞋,还是那样子的款式,说了一句:“李阿婆的手艺还这么好。”鞋面子都是李阿婆绣的,再找了制鞋的师傅另作。他是知道的。自飒在英国的时候,也能见她穿绣花鞋,不是因为她要配着旗袍去化装舞会就是使馆的什么活动,平日里是断不肯穿的,不像自端,拖鞋、便鞋、平底的、高跟的,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双,变着花样穿,精细的花色,穿在她脚上,美极了……她听见他这么说,“嗯”了一声,便无话。大大的眼睛探究的看着他。
他晓得她的意思。巴巴的一早上门来,总不是单为了和她散步。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
他于是就问了,阿端你真的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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