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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幻 - 空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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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戒色欲苦箴良友 入幻境巧化才人
  第二回 寓名园初盟淑女 泊孤舟又遇佳人
  第三回 叩朱扉潜求绝色 宿绣衾始露其形
  第四回 赴文社一人压众 听琴声二美谐欢
  第五回 吮春丸鏖战群尼 遇天姿网图双艷
  第六回 一幅画巧谐美事 三杯酒强度春风
  第七回 幸中幸得美遇仙 才怜才惊诗赴考
  第八回 逢劲敌梦恋三更 会佳期图全十美
  第九回 访故人水流云散 观音书赐断魂消
  第十回 适维扬空怀旧约 至武林喜订新盟
  第十一回 吉变凶风波不定 怨装恩云雨怀仇
  第十二回 赋落花良明示鉴 嘆偿淫佳偶失贞
  第十三回 欲拗法痴心割爱 愿为僧肆意狂淫
  第十四回 进忠言迷途不悟 败奸谋法网难逃
  第十五回 因诉冤刑加极恶 为报淫笔到投生
  第十六回 空幻中果报既昭 鸚鵡唤大梦始觉
  第一回 戒色欲苦箴良友 入幻境巧化才人
  诗曰︰
  富贵才子风流性,天下佳人欲罗尽,
  难了心愿憾陋貌,脱换形骸祈仙灵。
  良友苦箴祸为淫,偎香怜玉孤意行,
  幸得老僧鸚鵡唤,空空幻出梦中情。
  古语云︰顽石点头,铁人下泪。人疑其言为诞妄,不知所以云者非真谓顽石可使点头,铁人可使下泪,不过谓振蒙警貽之言乃至理实情所发,虽以天下无灵性之物,如顽石如铁人者闻之尚感怀流涕,岂以有血气有心智之人与铁人顽石不如乎。
  且说前朝浙江嘉兴有一秀士姓花名春字金谷,年方十七,颇渊通于诗学,擅美于丹青,才名流布无不企柳。椿萱已皆逝世,并无兄妹姐弟,家资巨万富称敌国。所居房屋尽是朱栏翠槛。所穿的衣服俱是锦绣綺罗,其享福之处自尔琐说不尽。
  唯所抱憾者,尚有一则,看客们你道他负此才学,际此境遇,尚有甚么不足,不知他才虽渊博,貌不风流。其平日立志,曾谓︰我若娶妻,不一而足,必尽天下之佳人罗而致之方快我意。而又自以容貌之陋,佳人未必能对我生怜。故常引镜自照,唯嘆彼苍赋质不能给我全美,使难做得一个风流才子,诚恨事也。所以琴瑟蹉跎未谐秦晋时。
  花春有一友姓柳名鶯,字迁乔,其才学之美不多让于花春,若论其貌则又丰神秀雅。二人谊重金兰夙敦雅好,花一日无柳,无以罄引触醉月之欢,柳一日无花,无以尽玩景吟诗之乐。
  而每花春一见柳,愈觉其好,难掩自惭,每每谓柳鶯道︰「才子佳人四子本分拆不开,天生才子必生佳人,盖无佳人,不足以舒,才子之气也不足以显才子之奇,弟虽眷恋佳人唯有愧于才子,兄何既为才子而反忘情于佳人,此我所不解也。」
  迁乔道︰「不看李白才人,陶潜才人其生平不过以诗酒怡情而已,谓其恋情于螓可蛾眉则弟未之闻。」
  花春道︰「古来才子指不胜屈,兄何必以二人论哉,即如帘窥相如香貽韩寿,世之佳人且动情于才子,岂才子不留意于佳人,且不特与佳人有遇,即与仙子亦未尝无缘,如半勺琼浆裴子成缘于王杵,一餐麻饭刘郎迷路于天台,才子奇缘皆历历可稽,若我兄际此芳年,具此才貌,竟无情于韩寿相如之遇,其与世上庸夫俗子相去几何,亦徒负天工赋质之意矣,午夜盟思且禁为兄嘆惜。」
  柳鶯道︰「我岂不知才子佳人往往有遇,然我所以略去粉白黛绿而不敢役志者,诚以万恶淫为首,古人屡屡言之。若以归夷赠牧之事,恋恋于中,是遇佳人而不逐,其欲则不快,势必至荡,捡逾闲,纵其所欲,而不知止,由是孽增,恶积天理,难逃阴司之罪,狱固不必言,即目前之报,应亦不网漏一人,只苟沽沽于女色,将毋蹈此迷途。」
  花春道︰「弟非才子固不必论,但以造物之待才子自弄于待常人,天既赋彼以才子之质,自必有一翻奇遇与彼,古来才子之遇种种不合,未闻有责其淫狎而为之报者,兄何过虑之甚,我观兄瀟洒不拘,自有雅人韵趣,略去脂粉不知所乐何事。」
  柳鶯道︰「富贵功名之念余,实淡然志。在离城数里起一别墅,约广十数亩,其间池塘曲绕,楼阁崢嶸,四季名花无所不植,春则有宴花楼,夏则有涤暑台,秋则有望月亭,冬则有香雪阁,郡中名人才士络绎而来。或雅爱琴台或性耽诗酒,或闲谈竟日,或秉烛夜游,为东道主者酒肴粗备,想与为欢,将终我身,以徜徉陶然,不知有世事之忧。弟之志如是而已。」
  花春道︰「子之志则不然,唯愿美姬盈座,娇妾环回,歌声婉转,午袖翩迁,玳瑁之床,香透鸳鸯之被,扬柳楼头肉屏,围缓芙蓉院里,归帐肉妍直乐,此不疲有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他二人之志性迥殊,有如此故。花春虽常抚形自憾,其心终贪恋无已,即其平日所作之诗无非艷词丽句,所描之画亦不过是涂脂抹粉之观,清夜自思每谓我徒具才子之学,而无才子之形,空有风流之情而无风流之貌,即遇佳人焉能使之一见生怜相为勾引,心想得遇一个仙人,须将法水把我偏身一洒,使向来的陋相变为一个俏丽庞,我生平大欲遂矣。
  却说花春一日在书斋静坐,见门公启稟道︰「外面有精严寺涵修和尚求见。」
  花春即令请他进见,见伊手持一白鸚鵡,经入庭心与花春作揖道︰「贫僧无事不敢造府,这只鸚鵡贫僧正驯养多时,今日特来相赠。」
  花春知此僧素有得道之称,闻有一白鸚鵡畜之已久,曾有人出重价与之相实而不得者,何以今日特来赠我,想其中定有隐情,说道︰「既承长老雅好须议价领赐。」
  那僧人笑道︰「此鸟亦非凡种,遇合有缘,不日要破笼飞去又何价可议。」
  花春听得他语言奇异,逐谨谨领爱,那僧人自作别而去。
  就将这鸚鵡挂于帘外,举目细看,但觉仪光皎皎,素彩翩翩,异金精之妙质,喙不涂丹殊火德之明辉,襟非染翠洵如粉羽,看了一遍心窃爱之,但思此鸟畜于涵修,曾闻有谈经乱局之奇,为甚笼中寂寂不闻,又想涵修适才所言甚是不解。
  寻思久之似有倦意,遂俯几而卧,卧未几,闻得帘前鸚鵡唤道︰「花贵人欲快生平大欲,脱换形骸,余日须速出门往西而去,自有所遇。」
  花春闻唤不觉惊喜交集,忙起身自步出门外,也不带童僕,独自一人飘然行去。行许久到了一处,名唤桃花村,但觉树深见鹿,溪午闻钟,光动绿烟,影遮岸竹,粉开红艷,香塞溪关,四周碧树成丛,一带清流绕位。
  俳徊良久见林中走出一道者,肩背葫芦手持鹿尾,足登云履,身服丝衣,童顏,白发,还疑跨鹤而来,道骨仙姿,见了花春遂上前起手道︰「贫道因与花贵人有缘,故特下长春岭而来,在此静候数日了。」
  花春骇然道︰「小生与道长素不相识为甚知余姓氏。」
  道者道︰「不但知你姓氏而,已即后来之姻缘遇合,贫道已一一知悉。」
  花春闻言惊喜道︰「道长既知之,肯为我略言之否?」
  道者道︰「有缘得会,何妨略泄其机,汝之功名福泽如在掌中,固不待言,至于抱玉偎香之乐事,则良缘美遇,尚要贫道小施奇术。」
  花春道︰「如此敢乞道长指示,祈勿吝教。」
  那道人就于葫芦内取出丹药两颗,付于花春道︰「这颗红的名曰醉心丹与酒杯中一浸,凭他海量,不消饮得数杯,便尔一醉如泥,只要将半杯冷水灌下,顿时醒转,另一颗红的,名曰补天丹,乃是房术之用,若将此丹吮入口中,就可通宵不倦,一心御千女,欲泄时消将此丹吐出,此乃贫道在长春岭上采仙芝异草提炼而成,不比人间丹药有耗肾损精之患,可珍藏之,自有无穷妙用。」
  花春接过丸丹藏好,不禁挥泪道︰「天下唯才子爱佳人,唯佳人亦怜才子,以我生就陋容,既未得为才子,焉有佳人与我结绸谬之乐,若无众佳人盈盈满座,即有此妙丹亦苦于无用,未识仙师能为我脱换形骸否?」
  那道者闻言微笑道︰「也罢,既要成全您的美事,须索成全到底。」逐携了花春的袖,一步步走近溪边,竟把花春一推,推下溪中。
  花春在水中挣了多时,然后挨迈岸旁,慢慢爬起,那道人已倏无踪影了,身上水淋淋,衣衫尽湿,幸是暮春天气不至十分寒冷,只得向左近乡村人家借布衲衣衫换了,把身上的湿衣脱下,取了丹药,暗想这道人不知是仙是怪,他为甚将我推入溪中。
  一路上疑疑惑惑来到自家门首,不料管门的竟上前拦住不许他进内,花春又气又恼道︰「难道本相公换得一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么?」
  那管门的亦嚷道︰「你说什么?衣服一样可以冒得,难道我家相公的容貌都认识不出来么。」竟尔叱嚷不逊。
  花春闻言暗想道︰莫是方才溪内这一浴,已将本来面目已改换了,不然他怎么认我不出。正在呆想,只见里边走出两个家僮来问道︰「张伯这是何人,你为甚与他嚷闹?」
  门公未及回言,花春遂说道︰「本相公实因方才遇了仙人将我人形容貌改变了,所以你们皆认识不出,面目即非,声音犹是,你们若不信,可于我卧房中西边衣架上取一个折叠钥匙,将榻傍第二只皮箱内,取出粉红衫子一件,方巾一顶。」
  内中有一童子,果然进去不多时取了出来,众人惊以为奇。花春进了书房,就将衣帽更换脱下,命家童往那乡村人家调转不表。单说花春换了衣服,遂引镜自照,见镜内的姿容直不啻日月,入怀琳瑯,触目与向来的面目竟迥然不同,不觉欢然大喜道︰「诚哉!仙术多奇,造物已成之,形质且能化其本来,想这二颗丸丹自然灵妙无穷,自今我愿已遂可不愧风流才子之称,温香软玉自享不尽衾帐欢娱矣。」遂命家童去请柳相公到来。
  无何柳鶯至竟不相认识,花春遂将遇仙变容之事,详剖其,故言语之间喜形眉睫。
  那柳鶯闻言默然良久道︰「兄以此为喜,我实以此为兄危。」
  花春骇然道︰「兄何出此言?」
  柳鶯道︰「以兄秉性风流素恋恋于朱顏红粉,准以陋质有憾,故未能尽情直行,观望今日这道人不知前生与兄有何债,故下此孽恨貽兄荼毒耳,兄顏一变恐后此欲海无涯孽冤层,积色途之,后患不可胜言矣。弟忝在爱下故敢斗胆直言,祈勿见罪。」
  花春笑道︰「兄何拘执若此,人各有志不可相强,道学之谈,非余所乐闻,今日且开怀畅饮以博一醉为是。」
  逐命家童暖酒备肴,豪饮尽欢直至夕阳西下,然后别去。花春闲步阶下一回,遂把双扉掩好倒在榻上,和衣而睡直至天明起身梳洗已毕,静坐书斋,暗想佳人不必多得只消十美环回朝朝为雨夜夜兴云,每于花朝月下美景良辰,各罄其欢诚,快事也,遂欲描画美人图十幅,每幅上画了十美,其间或弹唱或歌舞,或赋诗或刺绣,闺中韵事各尽其妙,而十幅上的描容布景又自各各不同。
  不消数月早已功成,画上金佩玉艷之态自不必说。花春展图暗想道︰「自今以后,若遇姿容绝世佳人,就可以一幅美人图赠之,这十幅图画赠完,天下之佳人亦几几罗尽矣,但想天涯广泛,佳人自散布四方,若唯鞍守故乡杜门静坐且有佳人而遇,唯是驾一叶之偏舟游尽锦城绣市,历遇名胜古都,自有奇遇,倘今岁秋闈得提,不免要北上的,我就可一路留心察访。」
  话休烦絮,到了秋试之时,花春与柳鶯二人打点上省赴试,叫了船工搬了行李,又命两个家童随身服事,原来这两个童子为人聪明异常,一个是与他整叠诗笺的,一个是与他管理画幅的,是日一齐带去。柳鶯亦带一童子又带一老僕,共主僕六人下舡径赴武林而来。
  到了城中遂命家人去寻寓所,花春道︰「房金不论贵贱务要精洁雅静为主。」
  家人应声而去,去了多时,欣然来復命道︰「此事真来得凑巧,二位相公今秋必定高中矣。」
  花春笑道︰「我们若中,定是一元一亚,岂但中而已,且问你为何知道我与你家相公,是中的。」
  家人道︰「老奴奉命而去,寻了许久不见有精洁租房,适巧遇见老奴的表兄,问我到此何干,我就将二位相公到省赴试命我寻寓之事,对他说了,因他在北很熟,托伊觅一寓处,却一时没有。他说道有一所在甚是精雅,但人不容多,若唯二位相公可以借寓,我问他在哪一处,他说此间告老红御史府中有一名园,屋宇颇多,他在红府管园,因主人远出不在,可略为作主,命老奴就将行李搬去。」
  二人闻言不觉大喜,遂雇了脚夫挑著书箱琴剑随家人先行,花春与柳鶯二人随了童子慢慢行来。行不多路已到红园门首,步进园门弯弯曲曲花径似为君开,千层曲槛,俯碧水似临风,縹緲桂枝,拂清香于静院,扶疏槐影,移翠盖于幽庭,溪树含芳,烟荡芙蕖之,晓亭,怡亭,畅亭,锦亭,亭亭环绕;凝香阁,栖霞阁,潜峰阁,摇碧阁,帘见半垂;芙蓉楼,翡翠楼,玳瑁楼,雨露楼,窗开四面风光娱日,还疑已入蓬莱,蹊径迷人,似暂游瑶岛,终终富丽之观,言难罄尽。
  花柳二人遂在园内绿荫轩中寓下,相与谈今论古,赋诗饮酒为欢。
  一日花春在阶前闲步,见一丛白秋海棠开的雅洁可爱,遂挥笔向粉墙上题道︰
  曾记东风睡海棠,粉痕依旧晕残妆,
  离魂倩女愁无主,新寡文君未有郎。
  小院月明香陡峭,空阶露重夜凄凉,
  可怜红粉都消尽,任是无情也断肠。
  题罢,柳鶯见道︰「兄欲题海棠则竟题海棠耳,又何必指东说西,牵缠到别处去,倘主人道学,见此艷词岂不嫌尔唐突乎。」
  花春道︰「措语风流正是雅人深致,兄何反嫌艷丽。」
  话不絮表二人在园过了数日,场期已近,各把进场物件端整,到了初八共赴头场,却说花春点名领卷,归号静坐,移时传题,头题是緇衣羔裘一节,二题是明乎效红之礼两句,三题是天时不如地利全节,毫不假思索,信笔挥了三篇,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把开讲细细咀味道,此讲精诚团结,笔气浑融已能横扫千军,即后亦觉经籍纷披令人目不暇给,竟欣然出场。
  与柳鶯来至寓所,二人共相贺喜不已,设酒肴对酌尽欢。欲罢,柳鶯道︰「弟因在院中不能畅睡,此时意欲就枕,未知兄意如何。︰」
  花春道︰「兄请先睡,弟还要略坐片刻。」
  柳鶯先去睡了,花春径自步出轩中,仰见一轮皓月万里无云,秋光正皎,走过几幢楼阁,但觉金风颯颯玉露零零,感嘆道︰「春去几时,忽尔中秋矣,人生几何,须要及时行乐。」
  遂一步步行过去,见一假山甚玲瓏,花春依了这一条石路慢慢步上,足踞其顶,从空望下真是台上有山,层层碧楼,面面横秋。花春道︰「却不知此处倒有这一派景致。」
  正眺望间,闻西南角上隐隐有笑语声,花春望下一看,只见一丽人同一待妾倚在栏桿望月,虽玉肌粉面看不十分明白,而绰绰之态已见一斑。花春想道︰「此二人莫非月魅花妖,人间女子那有如此姿色。」
  错愕良久道︰「是了,这位美妹一定是红府的千金,想未闻簫史之笙,难觅宋朝之貌,空房寂历,倚枕无聊。未拋东阁之球,欲待西厢之月,故际此良夜缓步芳园,聊为消遣耳。我花春欲娶十美成欢,故描成十幅丹青为赠,今夜得见此佳人,乃平生第一良遇,正十美之始,不可错过。」
  转想使彼得见我的貌,方可措词进说以图佳会。正欲思,见二人竟飘然进内去了,花春无奈只得步下假山回转。见柳鶯与童僕数人正在熟睡遂解衣而眠,但闻得萧颯秋风,响飘桐叶,虫鸣不绝入耳,花春此时何能成寐,不觉境美有怀,口咕一律道︰
  剔罢银缸卧未曾,夜深犹忆曲栏凭,
  阶前佯拜三更月,帘底微明一点灯。
  隐约楼中人悄悄,迷藏远处影层层,
  不知可有蓝桥度,夜逢来合断魂人。
  吟罢,辗转反侧,已听得远寺鸣钟,乱鸡报晓,东方渐白,见柳青已将起身,也只得披衣而起。梳洗毕,用过早膳,又要打点赴院听点二场之事,俱不赘言。
  且说三场考毕,花春出幃归寓见柳鶯未在寓,重又步出轩来,欲往前夜遇美之处,所行未几,见一使女警问曰︰「汝是何人,在此园中闲步。」
  花春忙上前作辑道︰「小生乃嘉禾人氏,姓花名春为赴试而来,因与尊府园公相识,暂借芳园栖数日,姐姐毋得怪疑。」
  使女见花春衣冠俊雅,丰致嫣然,不免垂盼留情,笑道︰「花相公寓此,婢子实是未得知,直言冒罪,祈勿见怪。」
  说罢折了数枝桂花正欲进去,花春叫道︰「姐姐请转有话相问。」
  花春意欲问及前夜在园中玩月是何人,又恐非即此女,她进去道起来,反为不美,只得问而不言。那使女见他唤转而无言相问,谓花春道︰「相公何戏妾若此。」
  又笑了一声径自进去了,花春细视此女,身虽充为贱役,而其眉如远黛,肤如涂脂,竟不与闺阁佳人多让,毋论别的,即其一笑多情令我魂飞魄荡乎。
  无何柳鶯亦至,共以场中所作之策论,至晚掩扉就榻而寤。花春睡未几,心中想道︰「我今日有紧要心事未毕如何合得眼来,且起来完了这桩心事方可放怀安睡。」
  未知他有甚心事,这心事可以完得来否,看官不用疑猜,自有下回分解。
  评曰︰文贵乎奇,不贵乎平,贵乎出套,不贵乎宁,如野史中夸美风流学士者,潘安之貌欲其快人耳目也,花春独富于身偏陋于貌,未免稍留余憾,而不足快人耳目,孰知不足快人耳目处正可以快人耳目者,其之谓奇,斯之谓出套。
  才子佳人四字,乃全书关键,盖天生才子佳人,钟情毓秀,实是超軼于匹夫匹妇之上者也,作者自之立准。而天下之不能为才子为佳人者,更无疑遇仙赠丹,亦野史中套习,特奇乎,改造面目,脱化丰裁也,既遇僧人,又遇道人,究不知僧人于花春何缘,道人于花春又何缘也,僧人何如人,道人何如人,此是疑阵,且至终篇自见分晓。
  第二回 寓名园初盟淑女 泊孤舟又遇佳人
  诗曰︰
  碧天夜静思悠悠,一点芳心不自由,
  月浸珠帘留冷院,残烧银烛入朱楼。
  断金良友因疏远,如玉佳人可网求,
  塘上别离旅店合,迷途从此正无休。
  却说花春方才睡下,陡然想起那月下美人,思道︰「这两日因伤事缠身误我的佳事,今夜月明如水,何不再到那边去眺望一回。」
  遂披衣起来,但闻柳鶯鼻息呼呼,正在酣美之际。因念道︰「乔迁真无情人也,当此年青竟无待月迎风之想,方才就枕,逐入睡乡,此我所不解也。」
  遂轻轻启扉而出,心中想道︰「我看今日折桂的女子,殊有顾盼与我之意,料她进去心与千金道及,若此夜美人依旧出来,此事已谐八九。」
  遂往那边行去,步上假山眺下,杳无佳影,停立良久,嘆道︰「前日偶然闲步得遇仙姿,乃今夜有意重来寻访,竟杳乎莫接矣,岂不令人怆怀不已。」
  无奈只得回下假山来再步将过去,只觉风吹詹马似玉人之,杂佩遥闻月映疏帘疑金兽之,连环忽动院沉人静,何来巫峡之缘,碧落香消难作银河之渡,遥知杨柳是门,似隔芙蓉无路。徘徊久之,景况凄然,遂口沾一五律道︰
  惆帐黄昏后,行上枉自劳,露浓香径湿。
  云淡月轮高,不见人如玉,空怜脸似桃。
  朱门深杏口,鱼钥锁牢牢,任尔敲棋子。
  何缘听剪刀,三更犹悄立,望断手频招。
  吟罢正欲步归卧室,只听得院门呀的一响,就将身躲在梧桐树下,看走出其么人来。原来非别人,就是前夜玩月的俏美人,那婢子就是日间出来折桂的,她二人携手行来,过了小小木桥径往那边而去,就一时不见了。
  那花春急得践迹而行,听那女子嘆道︰「花郎啊花郎,你际此良夜,寓此芳园,不知寂寞否,奴红日葵未曾亲见芳容,据瑞芝之言说来已觉卫介重生潘安再世矣,故不禁静夜来园祈与一会,但恨为礼法所拘不敢投尔室,看来此事,指望瑞芝为我玉成了。」
  那使女道︰「小姐不必费心,此事揣在婢子身上,明日就有佳音,此时月轮已午,恐凉风寒露小姐弱体难禁回阁去罢。」
  花春只觉二个影子穿过回廊曲径而去,不由一步步接影而赶,又听得红小姐口中念唐人诗二句道︰
  月出西南露气秋,牵穿肠断为牵牛。
  花春听罢忙遂续二句道︰
  须知化石心难定,韩寿香熏亦任偷。
  那小姐听了这二句诗,惊谓瑞芝道︰「谁人在此和我诗句。」
  瑞芝望后一望答道︰「此即是寓在我园的花相公。」
  那花春不待说罢上前作楫道︰「小生花金谷因赴试暂寓尊园,今夜爱著月色溶溶星河灿烂,故尔闲步至此,耳闻佳句有动于衷,因逐集语以续其后,唐突之罪祈乞海涵。」
  日葵闻言忽见眼前闪出一书生,月光下巾履翩翩,丰容秀美,正是如意郎君,慌忙倒退几步,闪影遮身,羞羞答答半掩娇容轻谓道︰「妾肺腑之言已瀆君耳,不弃效频之陋,顾奉箕帚。」
  花春道︰「小姐乃绣阁千金,小生乃篷门寒士,幸蒙青眼,愿谐琴瑟,此乃真是天赐之缘。」
  言罢度步上前,深深一揖,又道︰「小生久慕芳姿,渴见一面,以续相思之情,今幸逢小姐,真乃平生之慰也,小姐如不嫌,我愿与小姐指月为盟誓结百年之好。」
  言毕双膝跪下道︰「万望小姐垂怜。」
  日葵初见花春俊美如玉,芳心大动,只碍著瑞芝,瑞芝早已窥出小姐胸怀,忙拉日葵道︰「小姐人家相公如此痴情,不如乘月夜了却了心愿罢。」
  日葵顺势跪在了花春旁边,二人拜了月,红小姐解下一方白玉鸳鸯赠与花春。花春道︰「小生旅寓,别无他物相赠,唯有一幅美人图,乃是小生亲手描画的,明日交于瑞芝姐姐转致香闺。」
  日葵道︰「君既专精于词赋,又擅美于丹青,真天下才士也,妾何幸焉得唱随佳偶。」
  言罢遂欲分袂,花春忙拽住她,将她紧紧搂住道︰「既订百年之约,须尽一夕之欢,小姐毋得见外。」
  边言边凑前亲日葵嘴,日葵忙推道︰「妾与君相逢月下,两订鸞儔诫以俊美如君者世所罕靚,故不嫌闺之羞,暂窬礼法,君岂可以视妾桑间边女哉。」
  花春道︰「古来才子佳人又当别论,崔鶯待月,贾氏窥帘先成巫梦之欢,后咏河洲之好,今日相逢洵非偶尔,岂可负此良宵,小姐请三思。」
  花春见日葵默默无语,似有允意,忙用嘴对著樱唇亲一阵,双手伸向酥胸縴腰,抚一阵摸一阵。花春此时已欲火如焚欲褪衣求欢,日葵虽春心已荡,毕竟是大家闺秀,见状急以双手推住,娇声道︰「君何心如此,妾终身既属于君,岂敢自受,不过谓天成花独究效于飞,恐于礼有碍耳,如心欲一赴高唐之梦,君既多情妾岂草木,可至妾卧室聊叙绸繆,但与君同行恐多不便,妾且先往,请君暂立片时与瑞芝同至可也。」
  言罢遂匆忙而去,花春想到,始则待我以礼,继则待我以情,吐同委婉,移步风流,如此佳人注可多得。遂同了瑞芝而来,谁知行至院门,院门已紧闭,瑞芝道︰「花相公今宵看来好事难谐,且请回去罢。」
  花春见今夜无望,谓瑞芝道︰「小生自回寓矣,姐姐何以进去。」
  瑞芝抿口笑道︰「婢子自有径路可通,相公不必虑及,只今夜小姐不知何故,待奴婢明日探明,定能逐相公心愿也。」
  花春见其满面堆笑,含情不尽,玉质冰肌,雅趣天然,不让日葵几分,不由飘然,就把瑞芝搂在怀中,做了个吕字,含笑道︰「此时望陇不得,岂可弃蜀,只求姐姐将桃代李了。」
  此刻瑞芝芳心已动,也不推辞,将花春引至傍边一座亭子内,半卸罗裙躺倒亭椅上,花春抚弄瑞芝一阵,下面那物儿突突而翘,霎时坚硬如铁,花春把那物儿对著瑞芝阴门一顿乱顶,不觉耸进寸余。瑞芝黄花为何甚快道,只因瑞芝对花春早已唾盼,适才见花春与小姐搂抱亲嘴已得动火,此时一给调弄已是骚水流出,那物又是坚挺,沾湿易进,待再进便觉赞眉退缩,花春初赴阳台情发如狂,又觉龟头被瑞芝牝户裹得紧紧,遍体通畅,不由挺身没根而入,肆意出入,弄得瑞芝娇啼婉转,弱不能禁,花春抽弄百余,自觉心醉神怡,爽快难言,龟头一阵酥麻,一阵突突,禁不住已春光漏泄。
  瑞芝起来把云鬟整好,相视而笑,伸手轻捻那软软的玉睫,嗔道︰「相公这东西刚才真吓人,弄得我酥麻胀痛。」
  花春笑道︰「不畅么。」
  瑞芝双腮羞红,笑而不语,花春想到为何日葵既诺而去,又把双扉掩上却是何意,寻思半晌道︰「她与我萍踪猝合,遂欲同人香闺共眠鸳枕,此光景殊觉难为情也,怪不得她诺而復悔了,且待明日与瑞芝划一妙策,潜入香闺自可图美事。」
  又与瑞芝温承了一会,嘱明日假山一会,是夜归寝不题。
  明日花春袖了一幅画图,专待瑞芝出来付她,眺望未几瑞芝果至,二人共入假山洞内,见里边有一亭子名曰留云亭,四边俱是假山围住甚是幽静。花春拽住她手问道︰「昨夜小姐既许我又闭门不纳,姐姐可知其故否?」
  瑞芝道︰「我亦曾问及,小姐谓非有意拒你,实是为赧顏故耳,密令婢子今夜潜引花相公入闺,不可说是小姐的意思,我既坦怀以告,切不可把语言泄漏。」
  花春喜道︰「姐姐之意他日决不有负。」
  瑞芝偎至于怀低声谓道︰「昨身已付于相公,别无奢望,唯小星之位愿相公留以侍妾。」
  花春搂住瑞芝道︰「此事不劳姐姐挂怀,小生决非薄情之辈,逐出袖中之物,令伊转交红小姐。」
  瑞芝藏好对花春道︰「今夜于双柳亭静候,初更妾当作红娘耳。」
  花春喜极,再三至谢,二人嘻笑成一团,又在亭中聊尽欢娱之情。正是︰
  昨宵刚欲云雨场,今朝重开肉食庄,
  轻勾玉肩相偎抱,接唇呷舌欲火狂。
  颅肉突起探细缝,颠鸞倒凤翻桃浪,
  罗裙半卸承恩露,倾尽风流谢红娘。
  二人云雨已罢,相别去。花春回至轩中见柳鶯整理铺呈有行色之况,并谓花春道︰「兄在园中玩了多时,尚未汤乎,何不将物件收拾,以便捡发下船。」
  花春道︰「兄何急以,且在此间游览数日,待放榜后赴了鹿鸣宴席然后归去未迟。」
  柳鶯道︰「既如此兄且留寓,弟因有小斡,遂欲返舍不得奉陪了。」
  花春因与日葵有约,若柳鶯先返,殊便于出入,故遂任其先归,二人握别。花春遂留了诗囊画篋在寓服伺,柳鶯自同老僕童子回家不表。
  且说那花春在轩中寂坐,唯恨那红日不肯西坠,因想那今夜赴约的景况,吟成一律道︰
  鸟鹊填风万里桥,朱门专待二更交,
  犬依篱舍迎人吠,门掩桐阴趁月敲。
  半点银灯帘外射,一声绣剪阁中拋,
  不知今夕为何意,春风何时送柳梢。
  吟罢又闻陡一曲,侍至黄昏时候,用过晚膳步出轩来,见月色已渐渐透起来了。一路行来,想道︰「我昨夜未能久敌,殊不畅意,今夜且将仙人所赠之灵丹吮在口中,不知果有佳验否。」
  行至双柳亭畔停立未几,见瑞芝已悄然出来,花春极得意,上前拥住瑞芝又是亲又是摸,瑞芝笑唤道︰「公子这会小姐只怕等急了快走罢。」
  边推开花春,引路一重重转弯抹角,行至楼下,遂步上扶梯见日葵正在倚窗望月。花春作揖道︰「昨蒙金诺,深信玉言,谁料不纳,使小生怆惶无地,今夜特来践约,毋使天台之客徒问津而返也。」
  日葵微笑道︰「夤夜入闺本该相拒,念君蓄意殷勤,妾不忍拘此小节,使君有凄清之感。」
  遂令瑞芝暖酒相与合座,桌上别无他肴不过清洁果品,二人对酌瑞芝在旁斟酒,灯光照耀此在月下时尤觉风流尽现,那时传杯弄盏直饮至月影将开,日葵粉面晕红微有醉意,此际芳心荡漾,千般娇羞,面似桃花,真令人魂消也。花春见日葵酒后愈显娇媚,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内,按耐不住一腔欲火,拽日葵坐在膝上相搂,劝酒摸捏,抱著亲嘴。日葵虽假微拒之态,见花春俊美丰致,早已如醉如痴玉容无主,任凭花春吮唇呷舌摩其双乳。花春见她星眸含俏,轻吮一口酒擅口轻轻津送,手游到她小肚下,只觉细松毛下二瓣嫩肉中已湿乎乎,启开二瓣微捻其蕊,日葵蛮腰款摆身颤颤,瞑目口吐娇媚声,縴手紧勾花春颈,玉脸斜偎,羞笑道︰「郎君我们进房罢。」
  言毕二人逐入闺房,笑解罗带拥入香幃,花春先将丹药吮口中备久战,谁知一经入口,遍体舒畅,口内生津,精强神旺,孽根猛暴,铁般硬,粗又长,日葵见花春那硬硬錚錚的一根肉棍,约有六寸余长,五指多粗,青筋漯历露著红润润的一个尖头,惊惧万分耳语道︰「此物可畏人也。」
  花春见日葵肌如凝脂,双乳白嫩,香馥袭人,腹下稀松松毛丛,颅肉突起,缝细诱人,甚可爱,花春亦耳覆道︰「一经入内,可爱煞人也。」
  随以手抚其妙处,吮其双乳,花春此时荡意悠悠浓兴叠叠,手把阳物放在软软腹下细逢阴户口,抹弄抹弄摩擦了半晌,只觉日葵阴户中流出许多淫水,知她兴动,把阳物颠了两颠,龟头认准往阴户内一耸,日葵往后一缩叫声疼,怎奈花春欲火难消,又著实往里一送,送进寸余,还有三寸多长直挺挺在外边立著。日葵觉得一个锥子剌在里头一样疼痛难禁,连声叫︰「疼,疼。」
  花春怜其不胜,退身将阳物缓缓抽将出来,日葵见他将这个东西退出来,就像肉里去了根大刺,微觉快活,阴户也不疼了。待会又觉满里头骚痒无常,极想此物摩蹭,花春见状兴復燃,随以手架其足,以指拨其穴,復以唾涂龟头,缓缓浅进浅出,足足抽了百余。日葵觉又疼又舒畅,齿咬衾角强忍之,花春又耸进少许,才著点化,腥红已盈褥矣,日葵復觉体内若迸裂,不觉泣而啼,花春急掩其口。恐外人听之也,退身抽出阳物,日葵声亦寂然。
  花春那阳物在日葵腿边不住的暴跳,日葵知其未尽其兴,娇喘喘言道︰「妾身有负郎君美意,郎君著实欲火难禁,妾冒死一承也,只求缓进怜之。」
  花春闻言无奈,只因丹之妙欲火难消,轻抚其乳,捻其峰,復语道︰「非不知怜,实下体发胀,欲罢不得,我定轻进缓出,不负小姐之情。」
  重用唾沫在龟头上著上,慢慢用手将其阴户往两边一分,把龟头缓缓的钻进二寸余,花春知她不能全受,便止用了二寸长缓进缓出,足有百十余抽,日葵不似先前麻疼,只觉痒痒愈愈快活异常,不由阴户淫水浸浸,淫声括括,声娇气微,屁股乱耸乱颠,腰肢乱扭乱歪。花春知她已得趣,復用九浅一深入之,日葵只觉疼一阵麻一阵痒一阵酥一阵,直觉入骨之妙,不觉忍著疼娇唤道︰「郎君弄我快活煞也。」
  花春也觉浑身通畅阵阵麻爽,不由兴起,尽狠拨出,直头耸入,或缓或猛,一连五六百椿,椿得日葵身颤息微,口呻气喘,神魂飘荡,酥酥溜溜,痒痒痛痛,扭又不是,不扭又不是,眼闭手摊体颤,娇唤道︰「入杀我也。」
  花春听此语,一发显手段,覆压其上,吮温双乳,将龟头钻在阴穴内一顿扭,扭得她不知如何方好,那根肉根在日葵牝中如蛆钻狗舔,花春又将她两腿拉开,阳物在日葵阴户中来回,一口气足足抽了五六百抽,抽得个日葵浪水直流,香汗沾沾,真是笑不得哭不得叫道︰「罢了,罢了,饶了我罢。」
  花春此时抽得龟头胀麻,酥爽阵阵,那里肯罢,不由紧抽慢拽,愈进愈力,又入了五六百下还多,眼见日葵已被弄得晕死过去,忙口中吐出仙丹,方才欲火大泄。日葵被这一泄,只觉一股热流冲花蕊,魂飘飘,意荡荡,晕去移时方醒,道︰「弄煞人也。」
  此时闻更鸡唱晓,花春意欲未尽,嘆道︰「真是欢娱嫌夜短,转想今夜酣战,全仗仙丹,此丹真乃是兵戈九丹之妙,果如那道人所言,花春喜不自胜。二人一夜未曾合眼,遂起身叫醒瑞芝,一路往后园而去,引至院门,瑞芝自回楼去了。
  花春出来见月朗星稀,东方渐白,一路花枝夹道寒露浓浓,不觉衣巾尽湿,步至轩中重解衣就寝,睡至午日当窗方起来,静坐轩中遂集句吟成回绝道︰
  半通商略半边字,莫到成荫却恨迟,
  才动眼波心便会,人间方信有相思。
  隔花何路可登楼,未见思量乍见羞,
  赖有软言堪入骨,笑谈时颇涉风流。
  珍重闲情莫浪痴,行踪唯许月明知,
  睡中唤起肩梢重,已是红窗日照时。
  歌唇尝酒湿珊瑚,笑压秋娥一世无,
  残烛解衣教缓缓,月穿衫楼见凝酥。
  吟罢无事,又迈出轩闲步,待至黄昏依旧瑞芝出来引至楼上与日葵小姐重叙旧欢。此夜日葵已能承战,直弄得通身大畅而归。
  此后是夜赴朝返,竟无寂寞之宵。
  停日放榜,果然花春是元柳鶯是亚。
  那日谓日葵道︰「小生已居榜首不免要上都赴试,小姐请待数月,自有冰翁到府,小生决不会负情也。」
  遂赋诗一律以赠日葵,云︰
  销魂怕见远山尖,话别殷勤酒更添,
  三叠阳关催去去,半年芳约更淹淹。
  秋残驛路风吹树,人倚雕栏月射帘,
  他日泊舟杨柳岸,晓钟梦醒韵重拈。
  日葵见诗,亦和韵吟成一律以赠花春云︰
  离愁不合上眉尖,逼得乡家恨转添,
  才许东墙窥宋玉,那堪南浦赋江淹。
  鸡声茅店郎惊梦,月影回廊妾掩帘,
  惆悵鷓鴣留未住,无情无储酒先拈。
  赠毕,二人相拥相抱,曲尽温存。是夜,双双入闈你贪我爱,你替我宽衣解带,我替你卸裙脱衫,熟客熟主,全无一丝惧怯之态。一个是嫩娇玉体阵横,叉双腿,金莲双翘;一个是粗壮玉睫挺硬,探肉穴,紧拽慢摇。情到浓处,只见那玉睫发威一柱到底,提抽顶揉,提得那淫水淋淋,顶得那哼哼叫叫,足足抽揉了二千余下,弄得葵小姐淫声乱发,死去还魂,这一夜乐事尽情恣意,几度香汗透胸,牡丹著露。

  至晓临别,日葵殊有恋恋之意。
  却说花春赴了鹿鸣,下落舟船,想道︰「我虽画成十幅图以赠美人,但图上美人不能与所遇之美人形容相肖,莫若一幅画图遇一美人,即将美人的姿度态,并遇美处之形景况细细绘上,使美人图十幅赠完,十美得以朝夕展玩,怡情岂不甚妙。」
  遂命画篋启匣,取一幅素质的手页,遂将以与红日葵月下相逢,偷依树影遮面的光景画了一幅。
  是夜舟泊河溏,因月光未上,无甚观玩,只得闷坐船舱中酌酒而已。又因一人独酌殊少兴味,命家童拾去残肴,把衾稠整好,和衣而睡,追忆在晚对楼中与葵小姐绣被香浓云雨合欢,何等快乐,此夜孤航独宿倍觉凄凉,略寐片时重又起来,步出舱中,推窗而望,只见明月已照耀得如水如银,观玩未几反增感慨。正是︰
  别离一日如三秋,怎耐孤舟泊渡头,
  酒醒愁多情脉久,月明江水隐朱楼。
  正欲进舱,忽闻邻船有人吟诗道︰
  长途万里水淌淌,从此销魂暗自伤,
  两浆绿波冲断岸,一帆暮雨锁横塘。
  夕阳凄草悲人去,衰柳寒蝉惹恨长,
  南北睽违程正远,云山縹渺隔家乡。
  听罢,举首回顾,见有一号大船停泊在江中,想道︰「此分明是女子声音味,她诗是感嘆离别家乡,即景悲怀的意思,她诗才因俊逸可佳矣,未知姿容美否?」
  盼望久之,听得鶯声娇语唤道︰「小姐你看云敛晴空,月光清皎何不步出舱中,赏玩一回,以消愁闷。」
  一会舱门呀的一响,步出一位丽人,因月光照耀过去,看得十分亲切,只见那丽人指著月光与侍女说道︰「一月普照万方,万方不齐,若乐使畅怀得志之人,玩月则月色清辉,欢乐之景象耳,若使离人,羈客,怨妾,弃姬,际此深宵玩彼孤月,觉月光惨澹,难解闷怀,玩之也愈增凄测耳。我想在家时,楼上之月与此夜江边之月犹是月也,而景况已大为之一变矣,能不凄然泪下。」
  花春听她论得亲切不禁出声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频妙人奇论触予愁怀,不必听江上琵琶而,已使我青衫泪湿矣。」
  那女子闻言回头见了花春,不禁注目良久,若欲相与接言,光景闻得舱内有人叫唤,只得向舱内步进,见她进舱时,回头数次,那花春见美人进去也,只得进舱安睡,心中想道︰「曾不多时,已遇著一位佳人,天怜才子信有奇缘也,此女姓氏未通,怎能与她作合,且待明日乘闲细盘舟人便知著落了。」
  岂知明日绝早起身,只听得一捧罗声,那邻船己欲开去了,连忙出舱一望,那只船只离得数尺多路,见内舱纱帘之下,坐著一位年近五旬的命妇,与一位绝色佳人,就是昨宵月下相见的,对了花春秋波微转,眼角飞心有恋恋之意。无奈舟船渐渐离远,霎时间已望不见了。
  花春此时唯是对著江心,呆呆盼望而已。既而回进舱中,想道︰「我若不见倒也罢了,既已亲见其人,而空使两厢无缘,人孰无情,谁能遭此,唐句云︰好树有花难问兴,御香闻气不知名。其予今日之遇乎?然此美虽在水月镜花,而画图上必须置彼一座,以表繾綣之情。」
  取过画幅展开,于红日葵之下,又画就一幅舟泊河溏月夜遇美的图。
  不数日到了家中,自有亲邻贺喜,络绎盈门。冗忙了数日,遂欲打点此北上,花春想道︰「我此去访美之事,急求名之意缓,若与迁乔同行,岂能任我沿途寻花问柳之事,不若辞彼先行,则途中欲行则行欲止则止,若遇佳人便可迟迟留恋矣。」
  主意已定,明知这几日迁乔冗事未及动身,遂遣人去约迁乔,果然不及同往,花春将家中出入总账托总管钟炎管理,备好行李,多带金银,随画篋诗囊,两个童子,一径下舱开发。
  舟至维杨,遂欲寻寓住下,寻到一个寓处,主人姓逢号社来,他家屋亦颇宽阔,安宿四方商客,热闹异常,花春因外边甚是嘈杂要寻一个幽雅清洁的卧房,房金不论多少,那店家踌躇道︰「小店宿客的房间多是这样,中中庸庸的,相公既要清洁,不论房金,里边有个小的坐室,可以下榻,却从不曾留宿商客的,今日在相公面上只得权且破例。」
  遂引花春入内,举目细视,果然小小结构,甚属幽静,室中诗画虽非名人之笔,却也可观,庭外种著几盆名花秋色尚未凋零,缸内又养著几尾金鱼,倒是名种。花春道︰「原来里面有如许清洁所在,老丈肯容情宿,我真乃小生之万幸也。」
  命家童把铺呈运进,那店主人宿与花春,细细盘问一翻,闲文少表,花春自寓在此,暗想维杨风土秀美,人物俊丽绝色美人自然此地多生,我留心寻访见这须庸庸妇女,俱是脂粉妆成,就从不曾遇著一个倾国的姿容,注不可嘆,又转念道︰「红楼中处子,粉阁内姣娃,静守深闺,岂能易观,焉知此处无绝色女子,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欲觅佳人,须要寻一个惯走大户的媒婆,与她串通计议,自有遇合。」
  遂寻店主人问道︰「你这里近处可有走大户的媒婆否?」
  店主答道︰「有就在那边百福街梅柳巷中,有一个姓梅的婆子,就是在下的姨姐,惯在縉绅富户人家出入,若有人托她干事,总无一件不成,为人倒也老成,办事颇属妥当。」
  那花春问明店家,径望梅柳巷而来,问到梅家见一婆子在内,约有四旬外的年纪,见花春进内,遂启口问道︰「相公尊姓,今日特临贱地,有甚喜事作成老身干办?」
  花春道︰「我姓花乃浙江禾县人氏,因会试北上,慕你贵处风景繁华,香生罗綺,故在此寻寓,那晓在城中遍访数日,却不曾遇著一位佳人,老妈妈耳目甚广必然得悉何处藏娇,可称国色,肯与小生作合一美,自有重谢。」
  那婆子道︰「若说相公要见别的东西,老身不敢领教,至于红粉丛中唯老身的眼中见得多,耳内闻得广,妍丑美恶,直鉴别得分毫,不错,相公若要娶妾,只要肯出重资包在我身上,访几个绝色出来。」
  花春道︰「我乃访求佳偶,以结琴瑟之欢,并非为抱衾奉帚计也,你城中不论乡宦富家,若有女子生得如巫山神女者,乞妈妈指引小生一一,日后事成决不有负于你。」
  那婆子道︰「相公既非聘妾,这平寻人家的妇女,须一概略去,老身想起来我城中艷丽女子却也不少,若论超群拨萃的佳人,要算濮太守的小姐濮紫荆为最,因濮太守要访人才出众的佳婿以配千金,这须碌碌庸木皆不能入目,故紫荆小姐,尚在待宇。我看相公青年貌俊,雅度翩翩,若与赵太爷一见,定留一座东床以让相公,老身愿效其劳。」
  花春道︰「妈妈的赏鉴谅无差谬,但须得与濮小姐一面,我心始放。」
  那婆子笑道︰「相公既是访求正配,岂得如娶妾一般必先见其人,然后议价,况官宦千金森严闺训,府中童僕辈且谨守规矩,回避不敢相见,以相公陌路生人,焉得窥其半面,相公切莫作此想。」
  花春踌躇许久,袖中取出三锭银子付与那婆子道︰「我闻得妈妈干事,无有不成,还祈你老人家与我画一妙计出来,玉成其事才好,事成后另有重谢。」
  那婆子欢然接去,遂追内唤女烹茶,又与花春闲谈多时,用过香茗问明寓处,谓花春道︰「如此相公且请回寓,待老身慢慢留心,若有机缘得能相见,即来通达。」
  花春遂别了梅婆,竟回寓处静坐移府,无甚消遣,欲握笔吟,忽听窗外姣声轻唤梅香,遂握笔步出,见一美人甚是艷丽,柳眉没扫,蓉粉轻涂,樱桃小口堪与樊素争妍,杨柳细腰直与小蛮比美,明肌绰约,几疑化月而来,玉骨轻柔还恐乘风而去,果然秀色可餐。若问芳年正欲启口,见一丫环走来,美人儿随即飘然离去,行时几番回首飞眉微笑,显而见了花春,殊有凝眸顾盼之意。
  不知此女与花春有缘会合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叩朱扉潜求銫色 宿绣衾始露其形
  诗曰︰
  访美痴心未肯休,维扬佳丽可贪求,
  已留客邸成鸳侣,又溷梨园缔凤寿。
  冤俩结因词丽艷,孳根种自貌风流,
  沿途更有萍踪合,盟社招贤阻北游。
  话说花春见了这女子不觉魄荡魂飞,暗自想道︰「这丽人想就是主人之女,我曾遍城暗访数日未能如愿,真是踏破铁鞋难觅得,得来全不费功夫。巫山咫尺,竟有如许妙人在此,若非今朝一面岂不使佳人埋没。」徒嘆于邂逅之无缘耳。
  少顷用过晚餐,挑灯静坐因很想那美人的形况,题吟四绝道︰
  其一嫁王年纪最关情,额畔垂之覆绿云,非是司空偏见惯,否花衫子柳丝裙。
  其二闲来无事立回廊,玉手频频掠鬢傍,一点樱桃鶯啄破,声声佯唤小梅香。
  其三新梳云发插金釵,淡抹浓装色色佳,裙底自怜莲瓣小,见人微露綺红鞋。
  其四似向傅源觅艷踪,未曾相识已相逢,春风万树桃花影,肯引刘郎路几重。
  吟罢,只听得轻轻有叩门声,暗想︰此时夜静更深,谁来叩门?那叩声又来得频甚,莫非即是日间所见之丽人乎?亦低声问道︰
  「叩门者是谁?」外面又寂然无语。
  遂个举烛启扉见槛外立一女子,果就是日间所见的。欣然引进,将门闭上道︰「适才得见芳容,渴望再逢,但恨糜饭无缘,洛水神姬不能与我兴阳台之梦耳,乃蒙芳卿垂眼怜我客的凄凉来通佳好,小生何幸如之。」
  那女子轻撩裙掩面说道︰「今日与君一面不禁起怜,故不惜自惹之羞,叩扉相见,君勿以桑间濮上之女视妾也。」
  花春道︰「芳卿何出此言,自古猩猩惜猩猩,怜美爱才人有同志,注得姻女,闺礼概以为真私奔之例论哉。」
  两人比肩坐下相与通问一翻,知此女小字凌霄,略谈数句,遂相拥抱入幃。花春本就日间思念已久,如今飞来艷遇且不欢喜若狂。不由兴浓,未及温承,扯下那女子罗裙就乱摸,拨弄得女子嫩腹下细缝内湿淋滴滴。
  凌霄推其手道︰「相公今妾自投而来,必求大畅而归,君不必心急,待奴妾与相公脱光了必能大畅。」
  言毕时衣裙既除,一丝不挂,又将花春脱得够精光赤条。花春见此女子是个惯家,又见她白嫩嫩滑腻腻一身好肉,真个儿魂飞,两人抱著拈在了一起。
  你看他两个︰
  淫兴俱发,朱唇紧贴,粉脸斜偎,鸳鸯交颈,鸞凤穿花。一头是︰喜孜孜笑吐舌头,呷呷津津唾甜。另一头︰怒冲冲狂送肉剑,刺杀杀阵阵颠欢。千般搏弄,妖嬈万种情。柳腰脉脉,樱口气喘,香汗滴滴,酥胸荡漾,阵阵颠狂,通身舒畅。身颤颤,鼻喷火,元阳狂泄,热津津喜煞了骚美娘。
  两人云雨罢,曲尽温承,凌晨别去,订以后期,于是潜来暗去约有数宵。
  一日花春出外闲玩,偶在梅柳巷前经过,忆著濮小姐之事,未知可有商议否,遂欲进内一访。
  梅婆正要出门,见了花春走来道︰「相公来得正好,老身正欲到寓相商前日所认之事。唯有一条计策可见千金一面,但不知相公乐从否?」
  花春道︰「有甚妙策得见千金小姐,有甚不从。」
  那婆子道︰「濮太爷曾奉吏部张大老爷之命,要选十数名俊俏女子教习梨园进献京师,今岁春间有一女班名曰月霓班,演习已久可以进献。不料前日忽有生角患病不起,现在空缺候补,濮太爷使我访一聪俊女子补入。我看相公聪明风流却也乔妆得过,若肯扮为女子混入梨园就可得见小姐一面,见过后即可见机而作,以图脱身金蝉之计,相公以为如何?」
  花春鼓掌笑道︰「此计妙绝,就此乔扮便了。」
  那婆子遂往里边拿出头釵环衣裙等物,将花春方巾除下,梳了一个时新的盘发,蓝衫卸去穿了一件鱼白飞花布衫,束上一条深色布裙,又把乌靴脱下穿上一双九寸长的板尖花鞋。
  见梅婆笑道︰「幸亏老身的脚寸与相公相佛,故有这双不曾上足的新鞋,不然倒一时难觅。」
  又拿些脂粉与花春敷好。梅婆道︰「相公如此一扮竟与濮小姐不相上下。」
  花春闻言遂与梅婆借镜相照,也暗暗欣喜非常。
  二人同出门来把门锁上。花春问道︰「前日闻得妈家呼唤烹茶是有一位令爱的,为何把门锁上。」梅婆道︰「小女昨日往母舅家中去了,所以不在。」
  那花春同梅婆一路行来,傍人见者无不唧唧称赞。不多时到了濮太尊府,径入里边叩见,太爷细细盘问此女来由,自有巧言唐塞交银立契补入班中,花春即以身价银子赏了梅婆。
  话休絮表,花春见这须梨园之女俱在十四五的青年,虽不十分艷丽,颇有一二分姿色,恐破露机关难成美事,故不敢现出本相与她们兴云布雨,唯是勾肩引颈相为戏调而已。
  却说花春英姿灵敏,这些规模歌唱不消学得已是神而明之。一日太尊有事上省去了,内堂夫人传班演戏点了西厢正本,花春妆了生角做到游殿跳墙,见他丰裁俊雅举止嫣然,夫人与小姐皆喝采道︰「此女入班未久,而曲按工商雍容有度,如此心灵神慧,实属可嘉。」那花春暗中注眼紫荆,果然可称国色,梅婆之语不差吧。
  少顷戏方演罢已是黄昏时分,赵小姐传令生角进房领赏,花春听了不觉魂飘天外,即随了使女来至小姐香房,见紫荆粉面微红醉倚杨妃榻上,愈增出一种媚态。
  花春走近榻傍将身跪下道︰「小姐在上,婢子叩见。」
  那小姐忙将手扶住道︰「罢了。」
  遂命坐下,将方才演戏的妙处极为赞美,说他歌喉婉转舞袖翩迁,演习未久而遂能神化入妙诚兴事也,又将姓氏年庚细细问答了一遍。花春偶抬头见妆台上堆著无数书籍,其中有一纸花笺露出在外,遂身走过取出一看,红笺上有诗一首题是泳月韵,限搂头,休忧愁头,限敛云晴空冰轮,乍涌中坎西厢诗一首。
  其诗曰︰
  云影花阴月半楼。敛容面望粉墙头。
  昨开王户风轻拂。容卷珠帘待不休。
  冰镜朗吟之子拜。轮波微动是人忧。
  乍来厢下疑瑶岛。涌到银河织女愁。
  花春看罢赞道︰「情怀尔尔触手,生春下笔几忘限字之苦,有此奇才香闺增色矣。」
  紫荆闻言欣喜道︰「你如何识解诗中意味,莫非也识得几个字会做两句诗的么。」
  花春道︰「略知粗浅,小姐如若不嫌婢子僭越,敢题和小姐一首。」
  紫荆道︰「文墨一道,乃天下之公不拘上下贵贱,可以题咏有甚僭越,但恐此题限拘字,未得挥洒如意,你若果能吟咏,待我另示一题以试笔你道如何?」
  花春道︰「这倒不妨待婢子聊学,以博小姐之一笑便了。」
  遂把香墨浓磨下笔于花笺上和就云︰
  云开月影下花楼,欣拜嬙西未卸头,
  晴夜迎郎来可是,空厢待约眼无休。
  冰寒绣户凉风拂,论挂急纱少妇忧,
  乍见半疑登玉宇,涌金波处动人愁。
  吟罢递于紫荆,紫荆展见直惊喜得疑神注目半晌无言。
  乃谓花春道︰「你有如此奇才,乃身充贱下,混迹梨园岂不是美玉沉埋深为可惜,不如待奴稟过父亲另觅一女补入班中,你且在我闺房中,日遂相伴你意如何?」
  花春喜之不胜道︰「得蒙小姐垂怜,真是婢子万幸了。」
  遂相与并坐言谈,更加怜爱。花春乘间问道︰「小姐如此青春为甚不与君子好逑调琴瑟,尚可鸳帷寂寞绣枕孤眠?」
  紫荆道︰「只因人才难得尚待宇闺中,詎可致嘆,使鸳寿误订。」
  花春道︰「小姐意见要怎样的人才便可缔盟偕老。」
  紫荆道︰「奴家静处深闺不能鉴别天下人才定其优劣,然自我揆度起来,若论貌,你演戏时之文采可观即当目之真,君瑞相亦不过如此也;若论才,你和咏月之评直,可谓阿堵传神,香坛圣手,即六朝名士之你亦可与之并座。但恨才则真才貌乃假貌,只可作绣帘之伴不能谐锦帐之欢,若世上男子才貌有如汝者,便可订百年之好,而遂我愿矣。」
  花春见她言语来得凑巧正可乘间挑逗,遂说道︰「蒙小姐如此雅爱设婢子此时果是一个张生,未知小姐肯作崔鶯鶯否?」
  濮小姐亦笑道︰「若使你果做得张生,奴亦何乐而不为崔鶯鶯哉。」
  言谈久之侍女俱已静睡,花春道︰「此刻重门紧闭,人俱熟睡,婢子不能出去,只好在小姐房中安宿了,不知可许婢子与小姐共枕鸳幃否?」
  紫荆笑道︰「我与你联芳于翰墨之场,当略去夫贵贱之迹,不久要稟过父亲与你缔为姊妹,此夜同衾正可共剖情肠,破香闺之寥寂有何不可,错认奴作崔鶯以日间跳墙赴约之风流以加之于我。」
  花春遂掩上朱扉,背著灯光把衣裙卸下,遮遮掩掩,光身入了罗幃。
  紫荆笑道︰「此夜非佳期会也,你何故作此害羞模样?」
  亦解衣宽带入幃就寝,花春将右手轻轻拨行,与小姐面上偎腮摸弄,觉遍体滑若凝脂,香如腻粉,抚了紫荆的胸膛双指捻其乳头说道︰「莫说别的,就是小姐这两颗嫩乳,亦觉温柔香软,妙不可言,婢子欲吟诗一首,以诗赞其美未识小姐容否?」
  紫荆道︰「如此最妙快且吟来。」
  花春亦不假思索信口吟成七律一首,以嘲调紫荆云︰
  酥娘年少最温存。生怕萧郎醉后捫。
  春盒双双花并蒂。巫峰雨雨夜销魂。
  几曲浴罢浮香露。一弱灯前映指痕。
  温软玉肌娇又畅,解衣羞与阿侯吞。
  紫荆听道︰「情虽入妙,尚可未能贴切,你说萧郎醉后捫,问你萧郎在那里?」
  花春道︰「小姐若果欲见萧郎,待婢子就当萧郎便了。」
  言毕,双手且在她细嫩嫩的身上摸弄,戏调久之紫荆芳心已开,春情荡漾,不由伸手摸向花春嘻道︰「你不也和我一样的身子怎当得萧郎。」
  花春搂住她道︰「说当的便可当的。」
  边说边用下身紧贴紫荆小姐的嫩腹下摩荡著。紫荆只觉俩人紧贴的小肚下有一硬硬的热突突的东西,伸手一摸,触到一根粗粗大大长长的头园尖尖的肉棍子,吓得紫荆惊讶万分。
  花春遂乔扮细情一一剖诉谓紫荆道︰「小姐曾经说过的,我若做得张生来,小姐白头为崔鶯, 一言既出駟马难追,佳期之会,小姐不得推矢也。」
  紫荆无奈只得娇口说道︰「妾乃千金之体,相公如此恋我,勿使我白头吟可也。」
  花春亲其腮道︰「小姐今肯见怜,小生敢不以心相报。」
  言毕,吮其口将舌尖伸进她口中舔搅了一阵,手抚其一双嫩乳,捻其二颗鲜鲜红红的樱桃似的乳头,紫荆被花春这舌与舌一触,乳头一捻,顿感舒舒麻麻,一阵晕脑软绵绵似醉似痴。花春这时欲火炽如焚,不由吮其乳伸手摸其妙处和抠其阴户,只觉淋淋阴水已布,不由挺马跃进玉门关。
  紫荆鶯声道︰「妾乃初发的芙蓉,风雨难禁,乞相公护持。」
  花春道︰「小生自会怜香惜玉,自有软软款款的手段,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其中乐趣无穷,小姐就宽心罢。」
  花春前有红日葵数人之经历,驾轻就熟,肩架其双腿,用手拨开它的阴户二肉瓣,龟头放在肉瓣中磨蹭,缓缓浅进浅出,岂多温存,几多摩弄,亲个嘴儿舌尖相裹似糖粘,弄得个紫荆小姐舒舒展展欲罢不能。此正是︰
  鸳鸯戏水翻红浪,狂蜂采蜜花吐香。
  女貌郎才真可羡,春宵一刻臠禁尝。
  且说花春用轻轻缓缓的手段破了紫荆小姐的身子,两人海誓山盟,恩恩爱爱赤身相抱而睡。
  到了明日,起身梳洗已毕,紫荆惊谓花春道︰「君混迹于女优中数日,未知曾露本相否,倘已破露机关则昨宵在房一宿,难免他人暗中滋议。」
  花春道︰「小生唯恐乔装事露,难与小姐相亲,故虽混迹于红粉之中,唯把春心捺住不露其形,小姐不消虑得。」
  紫荆闻说中怀坦放,是日又留住花春在房道︰「奴家前日曾得两题,一是咏笑,二是咏影,却未曾赋就合,日闲意无事就将二题与你分咏,如何?」
  花春见有待女在前,仍自称婢子道︰「既如此,小姐咏影待婢子咏笑便了。」
  旁边侍女遂个轻磨香墨,各送云笺一纸。
  花春先题就云︰
  曾闻一笑惑阳城,合阳相逢百媚生,
  偶尔解怀增绰态,嫣然愿我送微情。
  低头红晕春波脸,冷齿香消小口樱,
  绝世风流描不出,倩兮灯下伴卿郎。
  花春题罢,见紫荆縴縴玉手轻执银毫,也在那边题写了其诗云︰
  相亲相近莫相离,乌有先生信有之,
  依约送君灯暗处,模糊伴我月明时。
  独来静夜何人捉,偷入深闺不尔疑,
  真个形骸同傀儡,循墙面壁一无知。
  二人互看诗句,共相赞美不已。是夜,仍留花春在房安睡。
  言语间问及花春混迹梨园,将来作何计较。花春道︰「我已得令小姐芳容恋盟缔,就此心可放矣,我此去北上,无论春闈捷与不捷,来岁春尽必至,此情媒求合其约,请小姐宽心等待我,明日趁你令尊不在就要潜踪遁天了。」
  紫荆闻言踌躇半晌道︰「郎君虽欲潜踪上京,就难与家尊见面,然须请一冰人,将君姓氏一通,并君之青年才富秋幄争元,倍详其细,好使家父留东床一座,以待君耳。若使君径北上残月蹉跎,恐家君作主缔姻妾,将何以回挽?」
  花春道︰「我在维杨亦无故旧相知可托,若就令梅婆前来说事,恐令尊未肯全信,必欲面见小生奈何,我想令尊既欲挑选人才为雀屏之射,一时亦未能得,数月之内谅无变故,小姐且请放怀。」
  紫荆道︰「君家既如此说,奴且安心待约,令听春雷始发必再会君便了。」
  花春道︰「小生无物为赠,唯带得一幅美人图佩之如珍,明日到寓取出,命梅妈妈带来潜交小姐聊表盟海之束。」
  紫荆道︰「被梅婆识破机关奈何?」
  花春道︰「乔装之宵出自梅婆,彼作事老成,岂肯把机谋泄漏,彼即知道我与小姐有约,这不妨害。」
  遂过了一宵,明日起身与小姐握别一翻,遂入班中与众女优闲谈,竟日自然问及小姐何故留宿两宵之事尽不细表。
  挨到黄昏时分,竟不与班中女伴得知,悄然遁出府门。
  先到梅婆家中换了衣服,梅婆忙问道︰「濮小姐的容貌如何?可见老身说话并不虚繆么?」
  花春点头称是,就将与濮小姐缔盟订约之事细细说明。
  梅婆笑道︰「若非老身有此妙计,焉得相公皆其美事。」
  花春道︰「小生自时时感念的,我今还有事恳求于你,我去了就来,你且在家等我一等。」
  那花春匆匆来到寓处,取了画幅,又取白银五十两,命画篋张灯同到梅婆家中来。谓梅婆道︰「这幅画图烦你悄然带去,交与紫荆小姐,这五十两银子,若是濮太爷因不见了人,要你身上交还才价,可将此银还了他,若是免得,越发你的造化了,十两银子也赏了你,我明日消停一天,后日清晨就要长行了。」
  那梅婆闻言大喜道︰「相公作事这等周到,老身与别人办事多年,从未曾有如相公这般慷慨的。」
  那花春遂别梅婆,回到寓处,用过夜膳,命家人各自安睡。挑灯静坐以待美人,那知漏鼓频催,竟不见是人到来,只得解衣安寝了,明日与店主人弄清房金,命家童叫定船只,打点明晨起身。心中想道︰「今夜那人出来好赠与图,与彼相别了。」
  等到了晚间,静候多时,见凌霄仍至,问及数日在何处掩留。花春饰词以对,也不述以真情,遂与凌霄盟誓一翻,嘱伊安心守约,后会不远。正在言语,忽听得外边叩门声,二人惊惶失色,谓定是败露机关是非难免了,只得令凌霄潜向榻底躲藏。
  花春战抖抖持了灯火,启扉看来,却非别人,乃是梅老婆子。
  便问道︰「夜静更深,老妈来此甚干?」
  梅婆道︰「我奉濮小姐之命,有送别诗四首,赠与相公。命我于万叮嘱于你,必须早遣冰人为红丝之订,断不可延迟时日致嘆惜哉,恐误一生。我恐相公明日早行,不及相会,故急忙到此通达。」
  花春又问道︰「月霓班中之事,可曾发觉么?」
  梅婆道︰「相公昨夜遁出,他们已著急差人寻访,只怕太爷来,尚要著老身追寻哩。」
  花春道︰「小生感谢你的。」
  那梅婆言毕别去,花春即把扉掩上,展开诗笺一看,见是四绝其诗云︰
  其一愁听清猿梦里长,几多深送断人肠,销魂事去无寻处,密讯红笺有几张。
  其二来时笑厌最堪怜,此夕回肠几万千, 眼底乍拋人一个,西风渺渺月连天。
  其三目断天涯倦倚楼,浅尝滋味透当愁,世间唯有情难说,溪水随君向北流。
  其四金炉香尽漏声起,相见时难别亦难,一曲离歌而行泪,更无人倚玉栏桿。
  看未毕,那凌霄在榻底步出,笑道︰「你原来,又与甚么濮小姐有约,我家姨母与你作合的,故在外担搁这几日,适才问你竟尔不吐真情,可见男子负心,从古如是。你此去都中占鰲得意,自有贵宦千金选乘龙,奴凌霄之约,只怕要付诸东洋大海了。」
  花春道︰「芳卿何出此言,实不相瞒,小生曾立志要访十位佳人,以谐琴瑟,尚恐美人难觅,未能如愿以尝,贵贱之迹岂所计哉。莫说卿是良家闺女,可订鸞儔,就是青楼少妇,若果有拔萃的姿容,小生亦甘与之为配,决不以其为逐水杨花,而情生菲薄也。实情剖告,愿芳卿谅之。」
  凌霄道︰「妾以愿君不负约足矣,岂敢有妒心哉。」
  花春遂取画图赠于凌宵,是夜欢爱尽情,巫山之梦曲尽交媾之道,直弄得凌霄浑身舒爽,几承雨露方才夜深别去。
  到了明日,将行李发下舟船,一路行去,在船中取出画图增上两幅,一幅是美人秉烛正视的模样,一幅是华堂演戏,自己扮作张生,濮小姐在筵饮酒的模样,画毕细观,真觉情景活现。
  那日到了一个地方将船停泊在岸,见城中风景甚是可观,也不带家童,独自一人上岸飘然行去。约行数里,到一静僻之处,遥望见一座园林,古树连云,层层绿荫,只见园门大开,有许多车马停驻在外。心中想道︰「此处莫非任人出入游玩,何妨进去赏览一翻,又道地陌人生不可造次。」
  车马虽停不见游人络绎正在躇疑,见粉壁上贴一张银红单纸,上写的是结社招贤小启,遂念道︰「窃以东汉伦才共企文章之,盛西园载笔,群夸风雅之。」
  尚未看完,从内走出一园公来道︰「相公来得正好,今日正是社期,里面请坐。」
  花春欣喜,遂欣然步入园中。此时正是秋尽冬初,但见篱菊枝残,井棺色老,唯小之芙藻间斗艷,枫叶争红,观之靡尽。约待百步外见有两童子在前迎接,引花春渡过小桥傍一紫围栏处曲曲行去。
  众人见花春衣带整齐,风度翩翩,不敢傲慢,尽皆起身道以姓氏叙谈,俱欲花春诗一首。
  花春道︰「诸位先生在座,晚辈何敢献丑。」
  众人合应声道︰「花兄少年英俊,自是才藻不凡,少顷笔走龙蛇,我辈定邀荣未照矣。」
  遂送过一纸红笺有数题在上︰梅聘海棠赋,以占群芳,还求嘉耦为韵落叶七律诗四首︰其一得秋字,其二得红字,其三得深字,其四得株字;秋闺词一曲︰调限隔溪;梅令采菱歌四首︰不构韵。
  看毕命童子引至一间书室,四壁图书尽社季风流之句,几呈玩好皆玲瓏珍重之奇,自是目不暇接,见几上云笺铺就,童子轻磨香墨以待濡毫。
  花春暗想道︰「一日功程要完就诗赋歌词四则,若非我花春已被他压倒矣。」也不假思索,信笔挥来,早已完就。遂袖了诗笺出外,这个童子也随出来通报主人。
  谁知主人方为见面,花春不觉忽然吃惊。看官们你道花春与他们相逢邂逅并无宿怨,非有旧仇,为甚吃惊起来。
  且把此情慢慢的揣度一翻,少停续下回便开疑。
  第四回 赴文社一人压众 听琴声二美谐欢
  诗曰︰
  画楼寂寂客魂孤,水月风流且谩图,
  鸞语啼娇心半醉,熊声震响骨全酥。
  绸繆未恋三更久,生杀先惊一命无,
  人世风波何处险,温柔乡里是危途。
  话说花春见了主人,你道为甚吃惊,只因他浓眉横竖怪眼睁,海下微须根根竖起,鼻间麻点密密成潭,额耸难堪,全形杀气。见他相貌不但丑陋,而且凶恶异常,且知接谈之中,甚觉吐词,谨恭无比。暗暗嘆道︰「人不可以貌相者,有如此我意斯人,必然作事善良待人。」
  二人各道姓氏,晓得主人姓水名澄,字石泉。花春递过诗笺,主人大惊,敏捷及至,阅毕不住的拍案赞扬道︰「花兄之才自是紫电前身,青緗后嗣奇情勃发,吐白凤于胸中逸韵横流,现青莲于舌上,有此奇才,我社增光万万矣。」
  那同社人闻花春诗赋歌已完,皆惊讶不已,出座来观,先念诗道︰
  其一西风摇落岂无由,去逐枯叶交深秋,潘令花残思往事,吴女欲嫁百样羞。莫夸宫女能题叶,偏殿翩翩舞广袖,到此繁华归梦觉,淮河商女更添愁。
  其二岂与春芳斗艷红,淡烟疏雨扫应空,萧萧撼我三更梦,颯颯催人两鬢蓬。霜老园林无半树,秋深帘幕有微风,登山临水浑闲事,懒听寒蝉夕照中。
  其三毕竟人非铁石心,新愁旧恨积应深,生憎画砌堆红叶,无復珠帘倦绿阴。右径苔封樵罕到,空山云淡客闲寻,不堪回首春浓处,紫燕黄鸝尽好音。
  其四极目秋原景色殊,闲情不復恋间须,忽嗟柳树枝枝秃,偏觅芳华处处无。篱落风高空唤蟀,林荫月落欲惊鸟,争如陶令门前柳,春信先传到五侏。
  览毕,又念词云︰
  雁叫西风秋,復秋暮云稠,又见如如新,月下帘勾,断肠人倚楼。夜三更,蝶梦正悠悠,梦难留,为语楚娥。从此不须愁,虫声窗外啾。
  看罢又念歌道︰
  采莲歌采莲歌罢唱菱歌,约得怜家姐妹多,儂采菱兮郎亦采,与郎同掉入平河。
  其二湖心采上过芳塘,两浆沿流棹艇忙,小妹摘来含笑剥,手攒菱壳打鸳鸯。
  其三紫睫含实偏溪东,小艇划来乘晚风,斜折縴腰低映水,美人图在绿波中。
  其四柔櫓轻移顺水流,今朝满载采菱舟,归来笑向郎羊剥,一角青青一点愁。
  诸同人看毕,皆面面相覷道︰「花兄有此敏捷才华,我辈搁笔矣。」
  石泉谓众客道︰「谅诸兄,此时俱未落稿,据小弟愚见今日之作,且不必完,可俟改日补入。夫以金谷兄之奇才世所罕观,今日萍水相遇,诚奇遇也。不如即命排宴畅饮尽欢,以庆千古一时之乐。诸兄以为何如?」
  俱曰︰「石泉兄之言是也。」
  遂邀入垂露轩,命家童暖酒进肴,共推花春以首坐,花春固逊。
  众曰︰「小弟辈结社于此,乃客中之主,兄乃远客,因推席尊。矧今日之宴,乃为兄庆贺佳章,弟辈当洗邑奉敬,何而过谦。」
  花春只得就座,但见罗列之物尽是山珍海产,凤屑龙肝,正是食费千金,富家气象。尔时酒逢知已话亦投机,虽然日色将阑,而座上倍添豪兴。正在欢呼畅饮之际,见一童子飞跪而至。
  跪稟道︰「大爷不好了,赛燕娘方才悬粱自尽,幸亏小姐看见,传呼姐姐们关至房中救下,至今尚未苏醒,特此传话,命小人稟知大爷。」
  花春见石泉听了家童的言语,怒气顿生,口中嚷道︰「这贱人如此做作,少不得身首异处,追悔无及。」竟不顾东客在座,怒目挺身而去了。
  花春茫然不知其故,向众人问道︰「方才听云赛燕娘何人,为甚欲寻短见,而石泉兄又切齿痛言,若此想诸兄既在至交,谅必得悉其细。」
  东人闻言,俱笑而不答,花春不好復问,只得满腹揣疑。
  却说众人见石泉进去多时不復出来,而日已西沉,俱各与花春辞别言旋,唯花春一人在座,思欲归舟,尚有数里之遥,不早辞别,若欲权宿于此,则见主人如此气象,又是人心难测,然想我与他萍踪瘁合,一见我诗作而遂如此,款洽之殷,谅非无情也,借榻一宵,岂至见拒。
  低徊久之,见石泉出来,顏色少解。
  家童忙稟道︰「诸位相公嘱小的致意大爷不及面辞,各匆匆归去矣。」
  花春不得不假意上前作别,石泉执手道︰「弟与兄机缘不偶,千里相逢,敢屈驾在荒园草榻数天,弟还祈赐教一翻,岂可遂言握别。」
  花春遂欣然住下,意欲问及赛燕之事,想此中定有隐情,未可造次。斯时银缸已点,命家童重进嘉肴,二人对酌酒与倍豪,直饮至漏滴初更,见石泉渐渐醉态欲狂,竟扶入里边去了,石泉既去,即有童子引花春到那傍就寝。
  约约望东而走有半里之遥,花春问道︰「为何只顾行去,将欲何往。」
  家童稟道︰「西首楼阁虽多,却非卧室,唯前边近傍内园待月楼中,乃宾客往来,俱留榻于此。」
  一头说不觉已至楼下:哪童见叫道,扫月哥。花相公在此,快些烹茶伺候,少顷小心服事就寝,我自去了。花春步入楼下,早有一童在彼接候,见花春进去,一童自去煮茶,一童引了抬级上楼,竟是金窗绣户珠箔暖鉤的一座画楼,家童又把银缸放下,侍立在傍。
  花春暗暗想道,主人既然爱客,虽入醉乡,何妨同榻,为何竟扶入里边,留我独寝于此,看起他来,毕竟有须佯醉模样却是何故。花春步到窗前,推开四望,望见月色朦朧,东风甚急,园中景色,望去不甚仔细。遂开了窗回身坐于榻上,早已送上香茗,花春移盏沾唇,觉清香可爱,味美于回,令二童各自下楼,不必在此伺候。家童领命下去,花春亦独坐无聊解衣就寝矣。
  方朦朧合眼,忽听得隐隐有悲哭之声,从东而来,心中想道︰此莫非就是赛燕乎,想家童必知其细,悔方才不曾问得,重披衣起来,走至窗边,侧耳细听,又寂然无声矣。
  假寐片时,已听昨楼下童子喃喃话响,披衣起来,童子已送上脸水,梳洗毕,推窗远眺,但见压树早鸦不散,到窗寒鼓无声,处处凝寒,重重叠翠,自有一瓢雨景。

  少顷石泉出来,向花春问候道︰「昨夜弟因酣醉之极,不得陪兄同榻,促坐谈心,获戾已多,奈今日又值一俗事缠扰,要暂违晤对,故弟特自出来敬稟,祈兄宥谅,莫谦护客不恭,是则弟之知已也。」
  花春一因致语甚殷,二因阻于风雨不便行走,故尔诺诺不復启齿言归。那主人又谓家童道︰「花相公在此须小心奉侍,我傍晚就归的。」说罢竟勿勿而去了。
  是日上午雨止,西风骤作,到晚来地上已卷得乾燥如旧,石径毫无雨痕,日方西下,重返照天晴。花春在园中闲步,只是望东而走,见一带花墙,双扉紧闭,只得在湖山石畔停立片时,早有家童寻到相邀,遂转身回去。
  仍至待月楼下坐久,见童子捧上酒肴,饮罢撤去,殊觉寂坐无聊,因此日约在十月二十左右,月色未上,阶前黑暗,只得向架上抽著一本书籍,静坐观玩以破寥寂。少顷家童进来,见他吃得酣然皆有酒意。花春想道︰我日间问以赛燕之事,恐或他不肯细说,此时酒醉之后,自能吐露真情。因见扫月童,生来乖巧,谅他必知其事情细。就问道︰「管家我有一言问你,你若肯说明,重重赏你。」
  那童子道︰「相公下问小人怎敢隐瞒。」
  花春道︰「既如此,你晓得赛燕娘是你家大爷何人,为甚昨日欲寻短见,你家大爷又大怒进去。」
  扫月听说,回看那探花童儿,已因沉醉不堪,先去睡了,遂细细说道︰「相公欲问赛燕娘之故,说也可怜,她本是良家女子,因生得落雁沉鱼,姿容绝世,被家大爷看见,归来就差人去说,要她送来作妾,他父亲惧畏我家老爷,位隆司冠,势焰滔天,倒也勉强允顺了。无奈赛燕娘抵死不从,家大爷大怒,就白日里叫弟兄们前去抢来,见她腰细身轻,赛过于赵官之飞燕,故取名曰赛燕。是夜遂欲成亲,她竟拼死不允,大爷怒发冲冠,就欲砍以一剑,幸亏家小姐极力解劝,方才住手。过来已有半月,日夜啼哭,终是不肯回心。此乃内院之传言,极未知其细。」
  花春道︰「如此说业,你家大爷平日作事,大约不循良者居多矣。」
  童子道︰「家大爷之罪孳,岂能胜数,房中二十四位美姬,大半是行强抢夺来的,因家大爷生乎所嗜好者,唯有二事︰第一是溺于女色,故见有俊美妇人,不论其为处女孀居总不肯放过︰第二是倒有志于文墨场中,凡有陶韦韩柳之才,必钦心起敬,不敢凌以傲慢,故开社于此,广给天下文人学士。除此二者之外,别无所嗜,故日间则诗酒谈心,夜来必归内寝,即有客在外必佯醉归房,此间来宾客,如识其性,夜间罕有留榻者,此乃管园的王伯伯常常说起,故小人知道。」
  花春听罢不觉愀然生道小从来琴瑟之乐,必须两相爱慕,愿结同心,然后鸳鸯枕畔,翡翠衾中,若如胶似漆,自有一种乐境,若强逼相从,则泪粉含频之态,亦何乐于兴云布雨之举乎,可惜有此绝世佳人,不获一观,何缘慳至此。不禁感怀,口沾一律道︰
  百转回肠恨未消,愁眉懒向镜台描,
  孤灯寂寂空鸳帐,暮雨萧萧冷鹊桥。
  只是伤心怜碧玉,谁怀侠胆盗红綃,
  个人薄命应嗟尔,错遣东风送柳条。
  吟罢倚桌挑灯,暗暗想了久许,见扫月也去睡了,偶抬头向窗外一望,见半轮寒月已早挂枝头矣,就趁著月光,依旧向东步来。直至日间所到之处,且喜篱门半掩,急急挨身进内见里面又别有一种境界。
  正眺望间,见前面有人急急而来,口中自言自语道︰园门未知关上落锁否,多饮了两杯酒,竟忘怀了。花春听罢,只得向半边一座亭内避进。花春此时因欲见赛燕一面,已入魔境,故听了家人的言语,也不想一想,如何出来,竟一径穿出亭中,依著一带石栏,见有一清流阻住,这一边又是一座玲瓏堆就的假山,高有数仞,意欲上去,又无层级可登。
  停足多时,但觉月映寒潭,波光澄澈,风和树静,万籟无声,望见岸畔有一座小小石桥,因被树影遮住,所以一时不见。
  花春渡过桥来,忽听得丝桐奏响,竟送出一飘琴声,侧耳细听,觉旋断旋续声,远撤于清霄乍抑乍扬,调倍凄于静夜,不堪听处几同别鹤之伤,几度悲来,似有离鸞之恨,妻弦重按还疑鸟舞失珠,痛调频弹,自令禽坠树,寄幽恨于弦中,忆尔泪沾红袖,听悲声于曲里,亦应泪湿青衫,欲抒愤恨。
  花春听罢,不禁木然泪下,竟大著胆挨步进来,见抚琴的美人,生得腰肢细条洁白微红,细如羊脂,樱桃小口叫人爱怜,柳眉清秀,丽眼迷人,花姿月容,果似王娇再世,西子重生。但觉柳眉紧皱春山锁,杏厌含频秋水涌,千行之泪。
  花春上前作揖道︰「小娘子莫非就是赛燕娘么?」
  那美人惊然道︰「君是何人?为甚夤夜至此。」
  花春道︰「我乃浙中过客,因见此间结社赋诗,故尔进园题咏,蒙水兄垂爱留榻于此,夜间独坐无聊,闲步至山,适因琴声惨切异常,闻之欲动,故尔冒罪与小娘子一谈衷曲。」
  那女子道︰「妾姓云字素馨,赛燕二字乃水贼所辱我者,君何亦以此二字唤妾,至于妾之苦果,一言难尽,谅君既不能为妾解危,恐言之徒劳耳。」
  花春道︰「小娘子之情事,我已一一二二不必细述,据愚之见,不如聊且顺从,俟后日再图良策,若执而不悟,恐残生莫保也。」
  素馨眼泪道︰「言虽是,但妾难平,贱躯曾立志,欲访风流才子托终身,虽为列之小星而奉箕帚亦所不辞,若欲宦豪陋质共枕同衾宁死无怨。今见君丰姿俊雅异寻常,故不避嫌疑,坦怀以告,倘君能救妾脱离虎穴,愿以陋质相从,未知君肯垂悯否?」
  花春闻言嘆息道︰「蒙卿厚爱,人非草木,岂不动情,但此处重门深锁,非有昆客再世,焉能楮手,画虎不成事将奈何,卿若果有志与小生订约,不如留其身,以有待日尚可缓为图谋,我决不以伽茂残花败柳余憾于章台也,则芳卿今日之从彼,正以从我,不然身且莫保,何有于后会之订哉,劝卿不必守经,而暂以从权事可谐矣。」
  素馨道︰「君既不以残质见弃,妾亦何惜辱身,但尔时之青盼虽殷,恐他日之白头易赋耳。」
  花春道︰「卿不必过虑,我一言既出,永世不忘,幸带得一幅十美丹青在船,我明日取来赠卿以留表记。」
  二人言谈已久素馨欲起身入内,花春道︰「小生客舍无聊,今夜欲随卿同进香闺,万勿见怪。」
  素馨道︰「妾既以身许君,敢不从命,但妾幸得水贼之妹青莲小姐十分垂怜,因对其兄说过命妾在她后房住下,妾与水小姐日伴谈心,甚相契合,亏她时时解劝略感愁肠,今夜小姐本欲同妾到园玩月,因偶抱微恙,故倦于出园,倘同君进去,被伊知觉亦恐不便。」
  花春道︰「即在后房安宿,亦不会惊觉小姐,此时一点春心已在芳卿身上,夜长梦短,何以为情卿其留意乎?」
  素馨沉吟半晌道︰「此事必须通了小姐,方可成就。」
  花春惊问其故。
  素馨道︰「我与水小姐倾盖相逢,如同白首,言语间问及拋球射屏之事,彼云,门楣非所论,但得风流才貌,便可为琴瑟之调,其志殊与妾合,若令其见君定然垂爱,妾从中撤合,使水小姐得一佳偶,亦可云知恩报德矣。」
  遂同了花春进内,原来小姐香闺,就在园中,故无门户闭隔,命花春在楼下站立片时,素馨独自上楼,但闻得隐隐话响,却听得不甚仔细,不多一回,见素馨同一侍女下楼道,事已谐矣,请君上去。
  花春遂捷足上楼,见水小姐天姿国色,不减素馨,揖罢就坐。言语之间绝不装羞做势,欣然以终身相托,花春暗喜道︰一夜而遇二美,可谓奇缘福凑矣。
  斯时月影当窗,夜已过午,素馨竟起身出房,将门反手拽上,花春已知其意,遂与水小姐解衣宽带,一效颠鸞之乐,花春此时也不叙话,搂著她做了个吕字,逐抱她至床上,宽衣解带,赤条条相依相抱,一阵亲吻抚摸,直觉她遍体滑腻腻细嫩嫩玉肌粉香,不由欲火冲身,阳物昂翘,忙轻拨她双腿将玉睫对准她小肚下掬进,且知嫩蕊犹合,未经风雨,枯涩难进,便以吐液涂抹,轻轻一耸,那水小姐玉体一抖颤,又是一耸进入寸余,不觉娇吊宛转,弱不能禁。花春忙抽出龟头,然水小姐伸玉臂縴手紧勾花春头,欲罢不得,花春只得復而直入玉门款款抽耸,数百下方有津津阴水流出,龟头顿觉滑润,又一口气耸了千余,只见水小姐细喘嘘嘘,双眸紧闭,浑身酥软,花春亦觉遍体通畅,一泄如注。
  迨至雨收云散,青莲道︰「妾迟接芳顏,先沾膏露,请君披衣至云姐处,再度春风,毋使彼静恨更长,剔灯久坐。」
  花春依言,遂至素馨房内,见素馨脱衣已倒在绣床,桌上灯火未灭,帐幅在银鉤上,走近床沿,素馨问道︰「君何不枕畔云迷,以枕人乐,为甚得陇望蜀,復至此间。」
  花春笑道︰「一点芳魂已早被卿摄去,詎可以李代桃,遂毕阳台之兴,二美联芳,被我一宵占尽,卿之德真铭感不浅矣,卿何得佯作此语。」
  以是遂入罗幃,搂著她亲亲摸摸,翻身上马再兴云雨,花春以为本领高强,支持可久故不用丹丸吮口,詎知情兴正浓,龟头在牝中来回抽耸了百余下,便春光已泄。
  二人正玉臂互勾,尚未睡去,猛听得下面厉声大喊,像是石泉的口气,嚷道︰「花春这廝,如此大胆无礼,管叫你姓命难保。」
  花春听了吓得魂飘沧海三千里,魄散巫山十二重,急急起来穿了衣服,不及束好,将两足套入马靴,忙欲向外逃生。
  素馨道︰「君若下楼定被擒拿,不如向后窗跳下,望西而走,尚有一线生路。」
  花春情极无奈,只得拚死跳下,虽月明如镜,却因园中路途紆曲,又有许多树木亭台遮隔甚是难行,急飞奔至园门,已见锁上,只得重回旧路,望树影深处躲将进去,行至一座桥边,听得后面喊声渐近,因嘆道,原来奸情近杀,岂真牡丹花下有风流鬼乎,我今悔之晚矣,遂向深溪跳下。
  未知性命如何,下回自见分晓。
  第五回 吮春丸麈战群尼 遇天姿网图双艷
  诗曰︰
  孤舟江上夜吹簫,孽事绵绵从此招,
  静院可堪谐月夕,云房无日不花朝。
  縞衣羡杀孀楼女,锦帐遥怜金屋娇,
  愿把红丝牵一线,深闺处处析奸刁。
  话说花春情极望寒溪跳下,自分残生不保,不意身体欲著水,身轻如驾雾,似有神助,腾空而起,倏然坠下,睁眼一看,见一道人立在面前,轮巾鹤氅仙骨珊珊。定楮细视,却就是前日相赠丹药之道人。花春屈膝跪下,口称仙师救命,那道人忙扶起道︰「贫道知君今日有厄,故特来相救,今已踏破玉笼,何犹若此战栗。」
  花春举目回望,见已在舟中矣,气喘喘略住。向道人哀恳道︰「幸蒙仙师援救,我花春虽获再生,俱恐二美在彼,定遭荼毒,还祈仙师再生慈念。」
  道人云︰「汝不必过虑,待贫道略施妙术,保留二位佳人与君后会便了,有何言语,可代为通达。」
  花春道︰「有手页二卷,赠于二美,恳仙师带去致言,金谷尚存有期后会,不必悲惨。」
  说罢就去取画图,付了道人,道人拱手而别,花春铭感无暨。
  是夜在船,愁难成寐。
  到了次日,绝早开舟进发,遂尔取出图描画,画的云素馨手弄瑶琴眉峰锁眼模样,不数时完了一幅,欲画青莲不觉止笔道︰「我与她楼中一会,遂与成欢,并无别样景况可画,这更如何。」
  沉思许久,遂画作珠帘半卷,银烛高烧,鸳鸯帐下,与她笑解罗裙模样。迨至画毕藏好,舟中无甚消遣,听得两岸蝉鸣不绝,山色苍茫,因忆著唐句有云,蝉敢驛路秋山里,即拈以为题,赋诗一律云︰
  关河万里客人寰,听到寒蝉住又还,
  艷艷夕阳却外路,萧萧古木道中山。
  片帆愁色过荒野,隔岸残声渡碧湾,
  向晚舟停人影锁,不堪望月无姻鬟。
  又见孤姻寒碧,秋柳凋残不禁感怀,抒志赋诗一律云︰
  忆别离时又一秋,渡头犹见几枝留,
  风留旧事今何在,寂寞长堤泪暗偷。
  残月晓风幽梦冷,板桥芳店旅魂愁,
  舞腰消瘦凭谁问,羞与张郎话旧游。
  一路在船上,非展书怡情,即题诗破寂,其即景感怀,必题咏也,毕难罄述。那时正在冬初时候,但觉蛞响家家,樵歌处处,残阳吹牧笛之声,寒诸挂鱼舟之网,无何停小艇于沙汀,泊孤舟于石岸。山高水落潺潺响,泻流泉,夜静静,江寒颯颯声传,飘落木尔。时玉兔渐升,约交二鼓金鸡待唱,尚未三更,花春在船,望见岸上有一座庄院,甚是高峻,四面却无房屋,但见古树荒却,清流一飘水光连月,寂无人声,乃取出碧玉簫,盘膝坐于船头,轻轻吹出柳杨之调,觉弱弱堪听。
  吹之间忽听得庄院内,推窗话响,花春遂住了声望上一看,见有人在那边阁上,却于月光中,望去不甚明白,未知听簫的是佳人,是才子,依旧将簫吹动,那二人开出水门,走近船傍叫道︰「请相公上来云房少坐。」
  花春闻言细视,乃是两个俊俏尼僧,喜不自胜,遂跳上河堞,同了尼僧竟至及里边,那尼僧说道︰「贫尼方才与师弟在房闲话,听得隐隐有吹簫之声,疑此间寂静荒柳,焉得有此佳调,遂尔到阁上,推窗一望,月光之下,见相公瀟洒风流,超然绝俗,际止夜静更长,想亦难为消遣,故敢冒瀆相邀。」
  花春道︰「足感美情。」
  问其法号,一名悟凡,一名慧源,那悟凡尤生得姣媚动人,向花春细盘姓氏,又问以舟停于此今欲何往,花春告以会试北上,悟凡道︰「此间名曰半桥村,乃乡僻静处,非官塘通径,想是舟人迷路故至此间。」
  花春道︰「情实有之,然非舟子迷津至此,乌得与二位一面,此乃天借之缘也,我想人生于世,犹如草头之露,水上之萍,青春不再,足顏能有几时,以二位具如此之丽质,何不花开并缔,带结同心,以图琴瑟好逑之乐,乃反削发空门,徒使绣被生寒,孤幃耐冷,受那一种凄凉景况,是真可惜。」
  那尼僧笑道︰「我庵中出家者皆是空门不空,色净不净,虽出红尘,心未除欲念,清磬数声,惊不断阳台之梦,尘柄长拂,卷不开巫峡之云,何待结鸳鸯之侣,时时交颈鸳鸯,不必谐鸞凰之欢,香阁佳人,乌得有此乐境。」
  花春闻说,深嘆其言之甚谬。是夜二尼置花春于卧房,宽衣解带,露出那一身粉捏似的细皮嫩肉,花春看得眼热,忙脱得精光赤条挨将过去,抄住两尼,搂抱于怀,四只隆起奶子就如新剥鸡子白嫩无比,贴在身上滑腻腻软温温。花春道︰「今日有缘幸得二佳丽,真乃天厚福于才子也。」
  悟凡雪藕般的双臂勾住脖子笑道︰「庵里丽人甚多,不知相公本钱厚么。」
  縴縴五指向花春脐下摸去,花春欲火如焚,阳物挺然冗竖,直往二尼嫩腹下左探右擦,不知欲往哪门户中息脚,二尼见状嘻道︰「相公未急,让尔来伺候你。」
  言罢,不慌不忙,齐睡于榻,置花春仰卧中间,二尼坐起弯腰,四只手搓将那肉柱,交替把那龟肉含在口中,知吐吮咂,整个惯家老手。花春被吮吸得肉睫愈来愈粗大坚硬,阵阵酥胀,突突颤跳,欲禁不住,花春忙将丹药吮入口中,心神顿振,不由左摸右捏二尼阴户道︰「快,汝欲先上。」
  悟凡兴浓腾身跨上,慧源伸手扶住那桿梗挺挺的肉棒,寻往悟凡阴户口塞去,噱道︰「小和尚请进去罢。」
  真是老马识途,直溜至根,紧抵花蕊,悟凡攸然一爽,不由啊哟一声,臀动肢扭,阴户猛套,套得一片响,弄得花春龟头如被孩婴吮吸,阵阵酥麻酸胀,不由伸手抚捏悟凡双乳,抬身捧呷著,下顶上呷弄得悟凡四肢瘫软,呜声不绝。慧源见状以手扒开悟凡那粉嫩的阴户,中间蚌蚧肉儿似的两瓣,如唇一般紧含肉睫,吞进吐出,吞进无声,吐出欲尽时,便听得咂咂响,慧源看得淫兴倍炽,哀道︰「悟凡师姐好让我也。」
  连说边从那阴户肉中挖出那硬卵,跨身欲上,悟凡睡倒一旁,喘吁吁嚶声细语道︰「师妹你再不替我,欲挡不住尔。」
  慧源顾不得那卵头上沾满阴液,连尾插进自家阴户内,用力套,套得汩汩响,仰面摇首,双乳直晃荡,乳头似新剥鸡冠腥红逗人。花春兴起捧著捏著吮著,随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把她一只腿提起,跨合著阴户卵头至根尽力狂捣,直顶花蕊,慧源被顶得嗷嗷直叫,花春深响吸一气,狂捣猛抽千余,慧源欲死欲醉声渐无只管吁喘气。花春见状拨出肉卵,将二尼并睡一头,把身子横跨著,一桿肉枪这边耸耸,那边捅捅,二尼被捅耸得骨酥盘麻,魂飘灵散,花春仙丹在口,真是通宵不倦。二尼悦道︰「不料相公一瘦弱书生具此本领,乃色中之飞将,真可以一当千。」
  迨至漏尽钟鸣,然后各自安睡。清朝起身,已是旭日当窗,花春用过早膳,步出外边,一殿殿瞻仰一翻,甚是精雅。但见苔封石径,露滴松枝,佛境客来,静无犬吠,芸房尼在僻有云持,帘影高低轻垂,斜日裹磬声縹緲徐出,落花间寂寂空廊,鸟啄花孰之缝,深深静殿虫绿玉像之尘。
  花春看毕,步出内则,回视上面有一匾额,写著香莲庵三字,庵前一带清溪环绕,对岸有一丛林约广数亩,多是苍松翠林,蔽日于霄,傍岸篱笆结断,后面又有许多房屋,像是一个宦家的坟墓,遂渡过石桥傍岸行来,已是关锁在此,从花墙向内一望,里面似有一种阴惨惨的气象︰古窗积雨,昏残画之微光,枯树经阴,石马嘶风驾人欲泣丘畔,石猿啼月,过客生愁,岂是荒立院宇,应嗟寂寂纵非,古墓亭台亦觉寥寥,嘆人生既归三尺土,有如许苍凉之景况。
  方欲回步过桥,见一座大船泊近岸滩,有二个家人手提筐蓝上岸,又有众婢女扶了一位绝色佳人出舱,看她浑身素縞,香粉轻涂,朱唇不回,愈淡愈雅,态度难描。见了花春,自是壮重不挑,绝无顾盼流连之意,花春正在凝神注目,被家人厉声喝退,只得起身回步,暗想道︰「我北邀未久,所遇之佳人,尽皆国色,可谓天怜才子,自有许我奇遇,十美之愿可不虚所望矣,但思我自遇仙变容之后,见者无不动情,固不必勾引尔方,彼已魂飘魄荡,为甚此女于我绝不见眉眼传情,却是何故?」
  又想道︰「要知此女住居姓氏,庵中悟凡自然知悉,进去一访定然分晓。」
  一路步进山门,向悟凡细细盘问。悟凡道︰「据相公说来,这个淑女乃是告老风吏部的媳妇,现任竇察院的女儿,未至成婚,风门丈夫己身故,父母意欲芳选豪门,再择佳婿,竇小姐竟自未婚守节,父母再三解劝,彼却坚心从白首,则生为风家人,死为风家鬼,已联一姓之姻回来订百年之约,虽云琴瑟未调,注可琵琶再抱,宁守孤单于一世,绣被生寒,甘心寂寞于三更,罗幃影只,真是工度无瑕可堪,霜并洁冰心共澈,应与月同辉。故今岁春间已过门矣,数日前风公子出殯在墓,想今日特来祭奠,可惜一位绝色嬋娟竟终身守寡,我想千载流芳,总抵不来一宵快乐,彼何痴心至此。」
  花春听了这一翻话,不觉目定口呆,把一片热心,竟花作冰消无解,又转念道︰「事虽如此,使我前日在水园自分必死,詎知暗有仙人相救,是以探花问柳的芳心,做出天随人念之美事,天下事凭了一点如火之欲芯,将生抵死做法,那有不成之理,岂可以其贞志甚坚,遂尔不行交臂哉。」
  遂向悟凡道︰「我有一事相托,未识师父肯为我出力办否?」
  悟尼笑道︰「相公心事贫尼已经猜著,莫非在幻竇小姐身上么?请相公且把此情收敛,若要此事得成,如比日里擒鸟,月中捉兔,虽有奇谋良策无能为也。」
  花春闻话沉思,亦觉难图成事,只得且至城中另寻机会,遂欲与别,悟凡道︰「千里相逢,喜出望外,正思盘桓数日乐境靡涯,何得递言离别,莫非急欲去访心上人乎,相公此去无论事不得成即,欲与竇小姐一面,待至马角生,鸟头白,亦无相见之期。」
  花春闻言默想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可乘之机,而谩欲逞以攀花折柳之能,如青蝇带壳而飞,有何撞处。悟凡既细知其根底,自然在她门下出入,言语可通,犹可作乐中之甘草也。」
  花春只得殷殷恳托,必欲伊画一妙计出来。悟凡凝神侧目想了半晌道︰「大凡窃玉一事不可乱顶,必有所妙策方可成功,或以财帛歆动之,或以言语引诱之,或以色欲迷恋之,或以局骗陷溺之,今风家縉绅门第,富比石崇,财帛既不足以动之,而竇小姐千金之体,静一端壮,非礼之言,岂能入耳,她未婚守志,铁石心坚,纵有宋玉潘安之貌,门于其前,岂能动念,日处深闺,重门高峻,局骗之计,又无所施除,此数项之外,计无所出。然在贫尼想来,唯局骗之计,尚有一线生机,但此时难以措手,且再延挨半月,此计可行,不知相公肯耐心等侯否?」
  花春见说有计可施,便欣然进问道︰「师父方才既说她日处深闺,出骗之计无以行,何以又说此计尚可图谋,乞道其故。」
  悟凡笑道︰「此时且不必明言,相公若能耐,半月后贫尼尤当效微劳,或者春风得度也未可知。」
  花春暗想道︰「她若果有妙策,为何不肯明言,又要待至半月后,方可行事,莫非她无甚计策,欲留我在此,故以此言哄我,止莫论它是真是假,就在此担搁几日亦何妨碍。」
  立意已定,嘱付船家将船停泊后河,命家童在船看守,自己在庵内安心守耐。是夜与众尼遂次取乐,因有补天丹吮口,所以百战不败,一桿五寸枪,战了这个又战那个,弄耸一班尼僧人人舒,个个畅,轮流上阵,弄了整整一夜。
  到了明日不免罢戈,偶在殿上与尼僧问话,忽见外面走进一老年婆子,同一使女急急进来,花春以为此必是谁家妇女至此焚香,故有此嫗婢随来,及至二人进内,不见后面有甚女子,且看那婆子发半苍,年近花甲,这使女约在二八芳年,虽无十分姿色,也有一瑕风流,向悟凡问道︰「师父为甚许久不来,我家安人命我问候师父,并众师父俱安好的。」
  悟凡道︰「多蒙你家安人心费,近来员外安人与小姐多康健么?」
  那婆子道︰「不要说起我家小姐,不知何故,忽然染成一病,憔瘦懨懨,饮食少进,员外遍请名医看治,只是无效,安人著急,命我同翠云姐到此,祈求观音大士,虔心许愿。」
  就将香烛点了,伏在蒲深深跪拜,口中念祈不绝,復起身来持了签筒,求出一签,乃是九十九签,侍女在傍见道︰「呀这又奇了,我家小姐得病的根由,乃是九十九,为何签上的数目,也撞著了九十九?」
  婆子也不听见,安放签筒,就将九十九签的密诀,请教悟凡详解,主何时出吉,悟凡道︰「密诀精奥,贫尼性拙笨,恐不甚透澈,幸有这位相公在此,请教他一详,自然明白了。」
  花春步将过来,把签经一览,上写道︰
  要知心忧还非病,料得身危别有医,
  悟后方知灯是火,笑他枉费用心机。
  花春道︰「细玩签句,你家小姐的病癥,似非延医服药之所能为功,若能慰得它的心事,就勿求药,而求佛保佑了心愿。」
  那婆子道︰「原来签上也是这等详解,前日员外特请名医李半仙到来按脉,他说此因心中有所思,而日夜积想,不遂其欲以致心神忧结染成此癥,只要心事得完,就可痊疾,不然纵有神医妙药,难以挽回,药方也不定,竟自去了,安人在小姐跟前再三盘究,探不出其中缘故,看来凶多吉少,此事怎好?员外安人年过五旬,并无子息,单靠得半子收成,以娱晚景,唯祈佛有灵,保佑我家小姐渐渐脱体还好,我想员外安人做人极是忠厚,为何一个小姐都招不牢,竟生出这样怪癥来?」
  与尼僧略谈几句说话,同著丫环竟自出庵去了。悟凡道︰「闺中处子,有甚心情,想已入相思魔境矣,古来天之佳人从不予以完美之福,既有所娇,不能无所缺陷于彼,可嘆也。」
  花春问其故,悟凡道︰「方才所云染病的小姐,乃是西门满员外之女,小字池娇,其容貌实较胜于竇小姐,则染病懨世,竟难疗治,苦为半世佳人,空作一场春梦,既纵有绝世风流,却不使彼受一须风流欢乐,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花春听说容貌较胜于心上之美人,又触动了访偶的深心,忙问道︰「此女青春几何,曾受聘否?」
  悟凡道︰「满小姐年方十七,尚在待字,因员外膝下少儿,要访一乘龙佳婿,赘入家中,所以婚事蹉跎,未曾受聘,若得满小姐病愈,当与相公玉成,此婚稳叫蓝桥得渡,但恐癥已犯实,不免作泉下鬼,亦无奈何也。」
  花春又问道︰「师父说她貌胜于竇小姐,此言可是真否?」
  悟凡道︰「贫尼在城中穿家入户,大半是富贵豪门,縉绅大族,所见的香阁千金,亦指不胜屈,论其美貌,要推池娇小姐为元,瑞香小姐为亚,余外红粉虽多,怎能比数。」
  花春见其一番话,谅非谬语,因想著方才使女的话,说小姐染病乃是九十九,甚不解意,那侍女既道此,只要问明白九十九之故,自然能医治了。遂向悟凡问道︰「今日来的奴婢可是满小姐贴身服事的么?」
  悟凡告以正是,花春道︰「如此既承美意,为小生玉成好事,恳师父明日遂至满家,潜向今日到此的婢女,细问小姐得病之由,就知分晓。」
  悟凡道︰「相公何以知满小姐的心事翠云丫头得知其细?」
  花春道︰「大凡闺房作事,一动一静,未有不通于使女者,故女子善怀,在父母茫然不觉,而婢女已洞悉,其情况她今日明说小姐的病源是从九十九得来,但九十九之故,小生再详解不出,你只要将此语细细盘问,则真情吐露矣。」
  悟凡允诺,待至明日,被花春催逼动身,只得用了早膳,遂进城中。花春在庵盼望佳音,甚是不耐,候至夕阳西落未见悟凡回来,在庵前停立多时,遥望到那入城这一条路上么,竟绝无人影唯见,那远近枫林夕阳返照过,直如染赤的一般,因口沾红叶吟道︰
  日落迷离暮色高,寒林霜醉尽萧骚,
  若教添个题诗女,错认仙源一树桃。
  吟罢见天色渐渐晚下,庵中走出两个披发小尼道︰「花相公请到里边去,我们要闭山门了。」
  花春道︰「悟凡师尚未回庵,如何就把山门闭上?」
  那小尼僧答道︰「师父入城常常在城中人家歇宿,此时天色已晚,谅不回庵。」
  花春无奈只得步进庵中,晚餐也不用,遂往悟凡房中睡下,将门紧闭,少顷有尼僧逐次来叩,托言身子困倦,今夜暂止戈矛。尼僧因闭门不能入,一个个都自散去,花春在房不寐。倚窗静坐想道︰「我在此等候消息,度日如年,你探知其故,自宜速即回庵,为何反在满家担搁,使我心中怏怏不快,日间纵已过了,今夜作何消遣。」
  坐至更余,觉得倦眼朦朦,似有睡意,及至解衣就寝,想竇满二美虽云绝色堪怜,然一则耿节难移,一则病痊未卜,事之谐与不谐,尚难预定,何天工既生才子佳人,而又使才子佳人之遇合,如此其艰难,此我所不解也。
  是夜恍惚朦朧到了天晓,披衣起来步出前殿,见门窗重重紧闭,花春遂重开了步至山门外。尚是绝早天气,只是宿雾朦朦,寒风凛凛,板桥重罩浓霜,尚无人迹,古树声喧,宿鸟渐见,鸦飞盼望,一回觉寒气逼人,难以久立,重回入庵,并将门虚掩,不一时见庵中众尼络绎起身。
  少顷用过早膳,又步出庵前,远远望去,似那边有人行来却又看不仔细,渐渐近来,像是悟凡模样,花春遂急步迎将上去,见果是悟凡后,又走上前去急急问道︰「消息如何?」
  悟凡道︰「相公如何这等燥急,且至庵中说也未迟。」
  花春见四周无人,遂拐了悟凡的手,急急望庵中来。
  花春又问,然后悟凡嘆气说道︰「此事徒劳往返矣。」
  花春惊问其故,悟凡一一从头讲道︰「我去见过安人,问安几句,说起昨日签诀,讲论一翻,随后至小姐房中,见小姐睡在牙床罗幃未起,我略走近床沿,见她玉容憔瘦春色全无,然而骨格风流犹然如昔,见了贫尼注目许久,然后说道︰悟凡师请坐。只因懒于启口,故此后别无言语,我见房中服事丫环有两三个在内,不便说话,适因翠云姐有事往外,我即随她出来,问以小姐得病缘由,她总支唔不说,我说你昨日在庵中明道著小姐病根,是从九十九来的,你只要说明九十九之故,则小姐心事,自然明白,小姐的癥候方可医治矣,你家员外安人五旬无子,所以娱晚景于桑榆者只此小姐耳,你平日叨员外安人待你优厚,你不思图报,忍袖手闲观使小姐奄奄一息待毙旦夕,令员外安人痛苦交加亦,于心何忍。她听到这翻言语沉吟半晌道︰师父之言,真令人闻之痛苦肺腑,但小姐心事,我所以不敢言者,实因小姐切切叮嚀,命我千万不可泄漏了一言半句,我小姐难有死无生,不欲苟活于人世,所以前日安人再三垂问,我只得隐忍不言,看来此事实为狼狈,今承师父数言开道,使我肝肠寸断,而已若欲明告其故,则又何敢哉。翠云之言如此,是我以真诚恳切之言动彼,彼固不得再推,而彼亦以缠绵悱惻之言答我,我又何可再问即,相公此恕亦无奈何也。」
  花春听罢唯是抓首嘘欷,口不能语。悟凡笑道︰「相公且莫忧虑还有佳音在后。」
  花春忙问道︰「究竟如何,切勿半吐半茹,使我愁疑满腹。」
  悟凡道︰「随后用过中膳,与安人闲话许久,因天色渐晚,留我宿榻于彼,夜间翠云特来问我︰今日盘问小姐心事,却是何故,莫非你依得小姐的意来么?我道依得来依不来,此时焉能预定,你讲明其故或者有人医治得小姐的心病也未可知。」
  未知悟凡此时,再说出甚么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一幅画巧谐美事 三杯酒强度春风
  诗曰︰
  已订丝罗已守孀,一齐貽玷破含芳,
  蓝桥杵折冰人斧,巫峡云销玉镜霜。
  秃毒从来为蛀齿,梅杳自古引蜂往,
  罪射毕竟归何局,料得奸谋怒上苍。
  话说悟凡转述翠云的言语,说她挥泪而言道︰我本不敢对师父说明,一则感师父殷勤下问,情有难却,二则我右想左思,小姐的心病,唯师父肯多方谋画,为小姐留心,尚有生机可望,故只得把小姐嘱咐之言付诸流水。贫尼急问其故,她云家小姐闺中消遣女工针线,唯酷好丹青一道,师父你所深悉,故曾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古来豪荣之女,有以逞雄试武成婚者,文墨之女,有以联吟题咏订约者,大约物以类聚,即朋友之道可通于夫妇,今我之所嗜好者,绘画为先,诗词为后,我想天下才人工于翰墨者居多,善于丹青者实少,我立志要谓一风流才子,其绘画工于我者,方可与之为配。今岁春间,偶画一幅春宵百美图,其款样乃幅幅各别,画了九十九幅,欲再画一幅,凑成百幅,总凭你心思呕尽,只一幅究想不出。小姐谓谁人能别出心裁,再画一幅,以凑成其数,遂可与之咏好逑之矣。然仔细寻思,这幅美人图,只不过玩诸香闺,藏于锦匣,注得传扬于外,可使人见者,既不得使人见,则此幅画图竟无完美之日。所以小姐神思梦想,终要摹出这幅形像而后已,不料精神耗散,尔来渐渐娇瘦不堪,此病源之起,所以谓九十九也。为今之计,只得恳在师父身上,将此未成之画带去,我想师父庵中游人不绝,若有青年才子善于丹青者,请其完工此幅,真缴天之幸,事有凑巧,也难逆料,但不可说出家小姐之笔,此特我翠云无可奈何之极思,总祈师父相机行事,随处留心,则不特小姐感再生之赐,即员外安人,亦叨德无窃矣。即向袖中取出图画,双膝跪下送过,又说道︰我今以后若师父将画图取去,不为留意,则小姐残生莫保,空负我一片苦衷,而或者机关漏泄,貽拈香闺,则翠云之罪滋甚,望师父为我原谅。我听他语语真诚,言言恳直,实令人闻言嘆服,但相公于丹青一事行否?
  花春闻言大喜道︰「这段姻缘倒有八九分希望,绘画之事,是小生最所擅长,况既画了九十九幅,这一幅有何难画,直可以信笔挥就。」
  遂向悟凡袖中索取卷页,悟凡连忙取出,递与花春接过一看,此页面上写著春宵美人图五个字,展开细玩,竟自一局春意图,幅幅上有七绝一首,题在后边,诗中意味皆与这幅形像相符,而画上意态,自尔慕神酷肖,未有前后重復者。花春求见之前,以为易事,及至翻阅数次,意中摹出来的形影,未有不在九十九幅中,已经有之者,因渐渐有须难意,然只是手不释卷,将那九十九幅翻来翻去,凝神定志,要摹拟出这一幅来,或俯首于桌,百端猜想,或踱步仰面寻思,搜尽九回肠,毕竟难成一幅画。
  因是孟冬天气,不多时天光已晚,恐在庵中歇宿,有尼僧缠扰,所以就了此画,径往后岸船中安歇,少停悟凡来问道︰「相公今夜为甚不在上边下榻,竟下了舟船,莫不是图画不能成,把二条心事拋去,欲开船北上了么?这一幅不可带去,快交还了贫尼。」
  花春道︰「师父何得多疑,吾有言告汝。」
  遂跳上岸轻轻对悟凡道︰「我因在庵中宿了夜间有别事分心,不能细细摹想,故暂在舟中宿了一宵,今夜想就了这幅画,明日好交师父将好事玉成。」
  悟凡闻言颠首而去,花春仍下了船,船家自端整夜饭用过俱安睡了。花春独坐在舱,暗想道︰「怪不得池娇小姐积想成病,人之心血能有几何,必为这幅画图呕尽也,看来满小姐之病不曾医得好,我之病又从此染矣,若想得就,则我生而满小姐亦生,想不就则满小姐死而我亦死,我与满小姐实两命相连者矣。」

  想得神机恍惚。闻得岸上有吟诗声,模糊心中惊异道︰「这里乃荒僻野地,为何有人吟咏诗?」
  几疑是鬼是神,遂移步向外开出舱门,举头一望,只见河耿星闪月光未上,四面又绝无影,正欲回去进舱,听得那边吟道︰
  画幅难描百样羞,任他鸳帐会风流,
  侍鬟立久斜眸视,摇拽罗幃动慢鉤。
  花春听罢,恍然醒悟道︰「是了,这幅可成矣,此非凡间吟咏,定是神仙来点化于我的。」
  遂望空拜谢,进舱酣睡一觉,明日起身来到庵内,将手页展开,画上一幅,你道这幅形像是怎么样的︰画就一支牙床,鸳鸯帐低下翡翠鉤空悬,床下放著一对绣鞋,一双珠履侧旁立,一侍女斜目视那帐鉤摇动的模样。花春画罢,大悦道︰「若非仙人吟诗指示,未得有此妙想,只此一幅可以包罗那九十九幅的形像了,真画工之妙事也。」就将这四句诗题于后。
  恰好悟凡走到问道︰「花相公这幅画可是画就了么?」
  花春即遂醒悟著道︰「此画实有神助,你看毫不露一须褻态,而种种酥胸紧贴,二臂轻勾之状有可以意想得之,又蕴藉又风流,直匪夷所思,你今日带去与满小姐一见,实当欢悦非常,精神极爽,把平日闷上极忧的胸襟,竟一旦溶然消去,但其中美事玉成,则悟凡师促成小生当铭感不浅。」
  悟凡道︰「这不消相公虑得,此画既成,管教你鹊桥得渡,凤侣成双,待我明日就去便了。」
  一到明日,悟凡袖了画图,出庵而去,花春在庵只得按定神,巴望那好消息到来。待至下午,见悟凡回来是汗流满额,喘气呈呈,说道︰「相公缘慳,非关贫尼事也。」
  花春方才入耳,不觉骤然惊骇,及转念一思倒把中肠放坦,以为此又是悟凡因我心肠太热,故将此语试我,因笑道︰「师父又来哄我么?」
  悟凡著急说道︰「实非贫尼说谎,相公尚未知其委曲,前日满员外与小姐排八,说今岁红鸞高照,合当见喜,适有小姐之母舅来府执帖下聘,昨日已经定聘缠红,翠云姐也至昨日方晓,故前日付画之时,并不道及,贫尼一闻此信,只得将此画交于翠云收好,竟自来矣。」
  花春听说,尚迟疑不信,及再三盘问,知是其,只是无限悼嘆愤怒连声,此日心中闷闷,幸有众尼相交取乐,略减愁肠,又安心待与竇小姐谐欢一夕,且俟半月后,不知悟凡有何妙计。
  一日,然念著池娇之事,以为伊父母虽因见喜而联姻汪姓,然池娇曾有志于丹青一事,遂选才人,则前日见了我续画一幅,未必不思慕其人,而有恋恋之意,我不如使悟凡再至满家,试探池娇心迹若何,或者此中尚有回挽,也未可知。遂将此意告知悟凡,悟凡无奈,只得又往满家。至晚回庵笑容可掬道︰「贫尼今日至满小姐外房见她,神清气爽粉颊微红,已非前日卧床形景,见我进去,似有一种含羞之态,既而问此幅画是谁人所续,贫尼就以相公告之,又将相公之品格风流,少年美貌细道其详,她听后只是嘆息,自恨福薄缘慳而已,后又沉吟抑久,秉情欲吐,仍贫尼亦难以进问,只得辞别出去,与安人用过午饭,忽见翠云使女潜向我说道︰小姐后日欲到庵中来焚香,愿令那续画的人且慢起身。并问其故,她说小姐见了此幅画,虽然病已痊愈,然画虽在,而续画之人不得一面,又不免积思成疾,故令花相公在庵,与小姐一会,则此中参权行变或者尚有曲全之术。我就连声称妙,应诺而来。」
  花春惊喜交集道︰「翠云道及果有此心事,非绝望的了,但后日须要见景生情,以图佳事。」
  由是心猿意马,捱过了一日,这日在殿上等候多时,见满家小姐远远自外进来,就是前日这个老嫗与那翠云使女在傍扶从,看来花容月貌,果不减于竇瑞香。及至回廊,满小姐亦斜凤目见了花春,然后花春避入后殿,嘱悟凡如此这般,径悟凡卧房住下相坐移时,听见外边有笑语之声,知是悟凡引那池娇进房来了,见只是悟凡与娇使女同来,那老嫗却不在内,花春起身作揖道︰「前日发现小姐丹青妙笔,真是格精六法,飘授四家,工于写照,却裳传兴雨之神亦,既点楮启匣,恐乘风而去,唯因画幅款样只止于九十九,而缺其一,以致小姐用心太甚,而忧忧成疾,小生正欲续貂于后,以解小姐闷怀,不料构思终日,仍然搁笔,是夜实有仙人赠诗寓意,故得悟出此境,小姐莫将此幅画图等闲视之。」
  那池娇两颊晕红,鶯声低语答道︰「妾非不铭感君家厚德,但恨命薄如云,丝罗已订,此身又不能君矣。」
  花春道︰「古来奇缘奇遇,亦自不少,贾氏以窥帘,而再从佳偶,崔鶯以待月而重缔良盟,才子佳人之事,岂仅坚坚于礼法之间而被所拘束哉,愿小姐为之三思。」
  池娇闻言竟然默默不语,悟凡恐老婆子到来,因令花春且自出房,花春出来信步行至慧源房内,慧源无事桌上放著二本金瓶梅,在那里观玩。花春假意问道︰「师父看的是什么经卷?」
  慧源笑道︰「经卷看他则甚,贫尼看的是一部消闲趣书。」
  花春遂挨身坐下,同她展玩,书中露一笺纸出来,上有诗句,花春意中以为此定是谁人相赠的情词,遂念诗句道︰
  其一思为多才误此身,红顏薄命恐非真,如何十二峰头女,便作三千界外人。懺悔佛前常伴佛,脱离尘境已无尘,不须重赋风流句,日坐蒲团洒泪频。
  其二大士坛前礼拜频,杨枝滴水属何人,霄施脂粉愁开镜,新试袈裟不染尘。一点法灯今日我,百年幻梦异时身,于今已作沾泥絮,且结来生未了因。
  后写俚句感赠悟凡师满氏也,娇草。花春道︰「这二首诗原来是赠于悟凡师的,不料池娇小姐既功于画又善于诗,你看诗中悲感嘆息,说得前因后果种种俱非,言下顿开圆觉,真闺中之绝才,但以此二诗赠诸,悟凡师则未可云知己也。」
  顺手夹好,依旧看书,看到情浓之处,不觉淫心动荡搂往慧源道︰「空摹其神,何如实傲其事。」
  慧源此时也已春情炽,伸手勾住花春脖子,就亲了个嘴,鶯笑道︰「那相公还不快合手,出那贼钻来,钻到我那下面桃花洞中玩一会。」
  说罢,慧源就起身闭上房门,两个相搂相抱,吻唇咂舌,呜咂有声,你摸我,我摸你,双双宽衣解带,拥入罗幃风流一度,真正是︰
  金瓶得趣兴正浓,风流艷句欲火纵,
  才子誓作攀花手,恣情欢娱云雨中。
  少顷花春出房,步至殿上,恰见悟凡送走了满小姐进来,向花春云︰「事已谐矣,方才翠云瞒著小姐,令我明日同你进城,我先至她家,傍晚你须在后门伺候,黄昏人静出来引你进去,径到小姐闺中,何虑阳台路杳哉。」花春此时不禁喜形眉睫。
  是夜无话,到了明日,打点去赴佳期,又自思虑道︰「我若与悟凡同行,则傍观不雅,若使她先到满家,我随后自进城中,则径途不熟,又不认识满家后门。」
  虑久却在心生一计,不如扮作尼姑模样,与悟凡同至满家,希言归庵不及,借宿一霄,则夜间潜入绣闺,又省一翻周折。诡计已定,悟凡进房取衣,花春将衣衫尽解,又脱下马靴,头上带一项妙常新巾,身上字一件半新不旧,紫檀色的袈裟,腰内束一条水墨禪裙,足上套一双四结方头僧履,众尼僧看见,俱掩口而笑。悟凡道︰「如欲同去借榻,此时早了,须午后进城方好。」
  于是在庵耽搁许久,花春袖了一幅十美图画,遂与悟凡慢慢步出庵门。一路行来,但见人烟寥落,少有村庄,野村风飘,枝凋叶落,正是促冬的景况。约行五六里许,已进城中,转过数条街巷,已至满家门首,径入里边,花春举目细睁,虽不等縉绅门第,赫赫威威,而内参宇高堂,自有一种富家气象。
  来到后堂,与安人见礼已毕,问道︰「这位师父,从不曾会过,莫不是新到庵中来的么?」
  悟凡应道︰「正是。」
  又问︰「今日何进城太晚?」
  悟凡道︰「因上午在紫石街张老爷家,被大人留住,用过午膳,又闲谈许久,所以晚了,本欲径回庵内,因昨日小姐到庵简慢多多,未知昨宵可安睡否?贫尼心甚牵挂,故又特进来问候。」
  满安人又回答多谢于师父,于是遂留悟凡花春在家下榻,不多时用过夜膳,已交初鼓,安人命她在小姐房外厢楼上安睡,花春闻言,喜不自胜。侍女移灯引至楼上,悟凡自进房中,与小姐闲谈去了,花春只在厢房坐下。房内设著两只铺,铺内枕衾齐备,虽非锦缎綾罗,却也精洁可爱,少顷,悟凡进来脱衣就寝,二人正在戏噱,见使女翠云进房,含笑丢眼举手相招,花春随了翠云步进小姐房中,池娇正在床沿,罗裙已解,只穿一件杨妃色花綾小袄,大红缎裤管上用片金瓖就,縴縴玉手,正把那一双双红菱样的绣鞋脱下,花春看见这一种景况,不觉魂魄俱销,趋身过去,池娇定楮细认,若为错哧道︰「你是何人擅敢乔妆改扮,深夜入我闺中?」
  花春双膝跪下道︰「小生昨日在香莲庵中,曾与小姐会过的,难道就不相认了么,今夜万望小姐垂怜,我为了这幅画费尽神思,实指望与小姐一谐鸞凤,詎料萍水无缘,望梅竟难止渴,小生这一点灵犀已在小姐身上,若小姐竟弃于不顾,则无底之相思,此身不免向茫茫泉路矣,亦何忍至此乎。」
  那池娇听他一字一声,俱从肺腑中流出,亦觉香泪交流道︰「妾非无意君家,故作此香阁态,况妾前日曾立志欲于丹青中访我佳偶,今君笔墨独灵,实妾之佳偶也,既而因美人图不能终幅,染成重癥,赖君续完此幅,救妾残身,则君又妾之恩人也,但父母之命不可违,媒妁之言不可挽,即今宵不顾辱身,与君赴高唐之梦,然究不能终身奉侍箕帚,与君谐老,则一夕之欢,亦恐为君不取也。」
  花春道︰「非也,若不图终身之计,而仅贪一夕之欢,是非爱卿,直欲辱卿耳,尔不虑终身之,就争在一夕之从,谓已订朱陈,不可再谐秦晋,则安心待嫁汪门,予与卿天南地北终身无相见之期矣,倘今宵一渡蓝桥,则后此必千筹百划,谋一万全之计,以了终身,是终身之从,实一夕之从之有以激之也,此中委曲,小姐殆未深思尔。」
  池娇闻声不语似有允意,那翠云在傍察顏观色,竟把银灯吹熄,将房门反手拽上,于是花春将池娇搂抱在怀,朱唇紧贴,笑吐舌尖,探胸轻揉,松其衣扣,褪其缎裤,池娇半推半就拥入帐幃,顺手将鸳帐轻轻垂下,花春笑噱池娇道︰「子与邻此时,宛如与第百幅的画像无异,只少一个侍女在傍窥伺,未识几时得与卿夜夜谐欢,摹尽那九十九幅的娇态,则见才子佳人赏尽风流乐事,不为画上美人所嘲笑也。」
  池娇亦无言功答,意任其鸞颠凤倒,雨覆云翻。正是︰香喷檀口,鸡舌初含,汗湿酥胸,凤膏凝滑,涓涓露滴花心,点点红流衾底。
  花春见状,自有一种惜玉怜香手段,三更事罢,各自睡去。到日清晨直待侍女唤醒,然后披衣起来,池娇对镜,花春在傍细视,真是云髻一窝堆俏,双眉两黛横情,丽貌无双,屏上相形俱欲妒,花容罕匹,镜中对影暗生怜,池娇命使女把她平日所画的画幅,各各与花春观看,花春一一展玩,赞羡不已。
  少顷饭后,悟凡必与花春同返庵中,池娇命翠云告稟安人道︰「请悟凡师先行,这位师父还要他盘桓数日,请教他几幅图画了。」
  花春听说真感念不已,遂出房潜向悟凡道︰「我虽在此耽搁,竇小姐之事,你曾说俟过月余有隙可谋,我算来,其期已近,倘有所谋,却通信于我。」
  悟凡道︰「不必通信,你俟三日后须到庵中,但不可贪于此,错过日期,则又无能为矣。」
  那时花春自在满府一留,遂将池娇新画之山水人物,细细将诗句题跋,到晚来被底欢娱,自不必说。一日偶在绣床鸳枕边见得池娇睡鞋一双,甚觉香气扑人,尖织可爱,因口吟一律以噱池娇云︰
  绣枕鸳衾分外佳,洞房窜上睡时鞋,
  可曾踏破巫山路,无復经来洛水涯。
  半夜春风勾治梦,一弯暖玉透郎怀,
  暗中香气迷人醉,并蒂红莲称小娃。
  池娇听后微笑而已,尽不烦叙。
  且说三日已过,花春心中踌躇道︰「我今日若径回庵,则又舍不得此情此爱,若欲不去,则悟凡又说日期不可错过,我只得且到庵中,看她作何计较。」
  因取出美人图赠于池娇,遂欲作别归庵。池娇道︰「郎君何不再住数天,递欲别去,未知何日,得再会芳容,倘君去后,家君竟选期赘婿,事将奈何?」
  花春道︰「卿上无虑予,此去都中,倘春关失意,自即旋返此间,与卿图一万全良策,即幸而杏林侍宴,亦必告假出都来,此与卿了局,且莫紧念卑人,致旦晚百转肠回,有伤玉体。」
  二人徘徊牵袂,珠泪暗流,愁不尽荒却雨露,客路辛劳,嘱不尽野店风霜,羈身爱惜。满家女子频频执手问归期,花姓郎君脉脉关情订后晤,这种别离景况,就是丹青上也描写不出的。花春无奈只在房中迟回许久,然后别了池娇,径自出来辞谢了安人,一路往香莲庵而来。将近庵门,隐隐有鼓钟鐃拨之,暗暗奇异道︰「今日是其么道场,做须法事?」
  行至庵前,见傍岸停泊著一号大船,标竿上样著一面姜黄旗,上写吏部正堂四个大字,舱内纱窗悬起,并无甚人在内,花春看见旗号心中甚是疑惑,移步走进庵中,见众尼俱在殿上,礼拜诵经,内中有一个年少佳人,拜伏蒲团,花春见她穿著一身素縞,虽未观面,已悟得此非别人,定是心上人竇瑞香,及至走近身傍一认,果然就是。暗想悟凡前日之言,原来计出于此,见悟凡不在殿上,遂急向厨寻觅。悟凡正在里边与佛婆整理素肴,待她整备已毕,约至芸房谓悟凡道︰「她今虽在庵,但不比池娇小姐,可以卤芬相将,进言挑动,你道计将安出?」
  悟凡道︰「她因懺悔亡夫,在庵中礼拜粱皇,宝懺三日,要过了三日,方回家中,只说船中安宿,许多不便,留在贫尼房中下榻,晚间饮酒将她灌醉,倒在卧床,然后放相公进房来,与她轻解罗裙,慢松绣带成就鸞交,至醒后则含花已破,难矢志于终身,玉液初尝,已迷魂于一度,瑶池冰雪,定化为巫峡雨云矣。此贫尼前日所云,唯局骗一计,尚可为也。」
  二人设计已定,专待晚间成事,花春步出殿间,也挨在众尼内,口中任意模糊也,若诵念经典模样,这一双俏眼注定在瑞香身上,看她形容举止,绝不似怀春之女,而丰神秀艷,自是娇媚动人,不多时天色已晚,殿上点起灯烛,照耀辉煌。直至法事毕,然后引小姐至芸房用斋,只有悟凡与花春在傍陪饮,悟凡满斟一杯,敬与瑞香满上饮下,又斟一杯过去,瑞香推谢道︰「奴不曾用酒,请二师父自用一杯。」
  被悟凡苦劝,只得又饮下去,花春见不肯多饮,心甚著急,忽记起道人所赠之醉心丸,惜向身傍取出,撩入壶中,又斟过去,瑞香执意不饮,花春因力劝道︰「此酒味甚温厚,不比新酿的暴烈,可以多饮几杯。」
  瑞香被劝不过,勉强饮下半杯,药性顿发,沉倒于床上,两侍女也因用酒沉醉,悟凡扶她们到别处安宿,花春就把房门掩上,拽起罗幃,忙与她解衣宽带,扯开衫儿,露出那臂儿白松松似雪藕节一般,胸前那白馥馥光油油香乳如莹玉一般,舒手摸弄紧紧就就,赛麻园滑腻,卸下裙裤,但见肚脐儿小省,脐下毫无一根毛影,生得肥净净,壮鼓鼓犹如白面蒸馒儿,园园突起,当中一条缝儿紧紧合著,洁白两腿好似无瑕美玉,烛光之下皓体呈辉。
  此时花春魂荡意迷,看之不已,把个指头去她妙处拨拨儿挖挖儿,将中指进内款款动之,见缝儿有些开,伏身便将舌尖在上面乱舔得阴门湿搭搭,道不明是阴水是唾液。花春轻轻跨上身,凑著缝儿把如铁硬的鸡巴头向牝中一耸,插将进去,著实抽来。只觉瑞香突的一抖颤,忽然杏眼园睁,继尔惊叫起来,原来瑞香饮之不多,醉后只觉肚下隐隐作痛,攸尔如撕一般裂痛,方才醒觉。
  未知惊觉后,作何光景,请览下回。
  第七回 幸中幸得美遇仙 才怜才惊诗赴考
  诗曰︰
  从来恩怨未分明,不到头时认不清,
  自昔赠丸方感德,于今赐食又怡情。
  绿林风月羈人占,红粉词章过客惊,
  十美硕酬完大欲,不堪午夜问前程。
  话说花春乘瑞香醉后,以成佳事,迨至情兴正浓,瑞香忽然惊醒,娇声大喊救命,意欲挣起下床,却被花春擎住,难以脱逃,只得口中嚷喊,把双嫩藕般的腿儿乱挣乱展。花春压住道︰「小姐且请息怒,容我细稟,方才陪你饮酒的尼僧,一个就是小生,因进都会试,于庵前得见芳容,甚是思慕,故在庵中耽搁至今,得与小姐一度春风,若小姐声张起来,则此事传入城中,人人谈论处处张扬,不能千载流芳,从此万年遗臭,况以小姐如是之容顏,世上何可多得,乃竞守寡终身,不图不爱,岂不负了彼苍赋质之意,我今与小姐一醒迷途,试令赏那风流妙趣,则回味寻思,必感念我恩人不浅矣。」
  瑞香闻话,默然良久道︰「妾数载冰心,已一早被君污辱,将来仍守节终身,则碍于有名无实,欲改辕中道,又苦于有口难言,将来之计君其何以教妾。」
  花春见他初醒觉时大声疾呼,心贞性烈,悍然有不肯允从之概,及听到此数语,已明知心回意转,迷情于高塘一梦中矣。花春道︰「卿且莫虑,我自有所以为卿图者,决不令卿孤幃守老,依然寂寂春宵也,于是重聚风流,更觉你贪我恋,与恣情浓,不比方才初举。」
  花春暗想道︰「此今始信窃玉偷香之事,有志者事竟成,如彼未婚守志,虽坚如铁石,凛若冰霜的一个贞节女子,被我始以计限之后,以情趣赏之,终以言语醒悟之,已妥手而得矣,况普天下女子,如她者能有几人。」
  此时与她二度巫山,遂合衾并枕,至明日朝旭,临窗犹是酣睡。迨悟凡叩门,花春朦朧惊醒始披衣起身,即问叩门是谁,知是悟凡,遂开了门,放她进来,径到床前问竇瑞香。瑞香道︰「你知罪么,不该如此无礼,与那人设计通谋,玷污我体。」
  悟凡笑吟吟说道︰「贫尼实罪在不赦,但事已如此,目劝小姐含容忍耐了罢,想昨宵乐境,小姐亦享尽了。」
  瑞香回嗅作喜,嘱以此事万万不可泄漏,花春忆看醉心九,一颗真乃仙丹至宝,昨宵撩在壶中,尚未取出,遂步过桌边,把壶盖启下,捞起丹丸藏好。
  话休絮烦,到了三日,懺期已满。是夜花春遂取出图赠于瑞香,鸳鸯枕上,分外情浓,翡翠衾中,尽皆恣意,后期之约订在三春。花春以此处芸房深密,况众尼僧皆局内人,料无人窃听竞肆无忌惮,若忘其为私情密约者然,临别夜二人难舍难分,千叮万嘱,曲尽云雨之情,耍到畅处竟欢声大作,岂料隔墙有耳,千金之躯毁于旦也,此是后话。
  一宵易过,明日瑞香下船归去,因碍得众侍女在傍,不能言语,只得四目互睁,各各暗泪而已。及至众尼送瑞香下船,回进庵中,悟凡谓花春道︰「你昨夜在房与竇小姐讲须什么言语否?」
  花春惊间其故,悟凡道︰「贫尼昨夜偶然从这里行,遇见一丫鬟在房外窃听,见了贫尼,遂飞跑去了。」
  花春听说,追悔夜间多言粗心实甚,只得回说道︰「并无什么言语,你不必过意。」
  悟凡见说,也不以为意。那时花春在庵,取出图文续上二美,想道︰「我画竇瑞香是身穿素縞上墓祭奠,自己在岸上观看的模样,又画池娇是身坐床沿,手脱绣鞋,自己扮作尼姑,进房相噱的景状。」
  画毕藏好,念今二美之事已谐,别无牵挂,遂欲与尼僧作别,顺路进都,再往别地访花问柳,无奈众尼苦留,只得再延一日。是夜在庵,与众尼个个尽欢,似饯行送别的一般。到了明日,花春就欲开船北上,嘱谓悟凡道︰「二美处恳你常去望望,倘有愁肠要与她宽解为妙,种种恩情感赏不尽。」
  悟凡道︰「相公心事,贫尼自当留意,何言重至此。」
  花春嘱罢下船,众尼送至岸边,俱有恋恋不舍之意。那时船上风帆拽起离岸渐渐远了,花春几次回头,见众尼尚在岸上盼望,正是︰
  堤前衰柳折难堪,杯里琼浆亦觉酸,
  催别西风何太急,不留挂揖再盘桓。
  花春自离了香莲庵望北而进,在路待了几日,过了淮安一带地方,起陆而行,正是黄沙扑面,野雾迷空,北地苦寒,肃风凛冽,这一日偶因贪赴程途错过宿店,急急行来,已见金阳西落,望至前面只见崇山峻岭,路甚崎嶇,不禁心中惶恐,回顾僕夫道︰「天色已晚,路险难行未知前途可安否?」
  那车夫冷笑道︰「我方才已曾说过教相公早寻宿店,相公道︰天色尚早,再行数里以至于此,相公你还不晓得此间的利害,前面这座岭名曰擎天岭,岭上有一伙强人住,为首的姓巫,名镇海绰号飞山豹与他妹子巫梦樱,俱有拨山举顶之雄,官兵不能除巢,惯在岭下劫夺客商,相公前去,恐亦难保无虑。」
  花春闻言,惊得手足无措道︰「你原来也不是好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早计明,直至此刻方才说出,快与我推回旧路,多谢你须银钱。」
  那车夫只做不闻,竟自望前赶去,花春惊嘱无已,画篋诗囊在旁解劝道︰「相公且免愁虑,凡为客商者,因有货物财帛带来,所以遭其劫夺,今相公赴试进都,又无财帛,又无物货,一车行李能值几何,即强人亦未必加害于相公也。」
  花春听说略把愁怀坦放,又行了一二里,天气愈加昏墨,虽有月光却因寒雾迷漫,不能辽望,正行之间,忽闻前面有人喝住,赶上前来,竟不由分说,将花春与童僕二人并行李一齐劫去,那车夫就推了空车,径回旧路去了。此时花春有口难言,无门可遁,竟被众强人拿上山去,扭进厅房,见中堂坐著一位盗王,身长丈二腰大十围铜铃竖眼,睁晴处令人魂魄全消,霹雳惊声,启口来使我心胆俱碎,凹脸生成凶恶,戟牙爪出锋芒,面如染靛,奇须若涂丹,相貌比钟馗而更丑。花春见了此人,甚是战战兢兢,不料那盗王见了花春,定楮细观,遂令嘍罗解缚,连忙出位相迎道︰「请问尊居何处姓甚名谁,为甚夜过此间,乞言始未。」
  花春见飞山豹不为加害,反欢顏相问,遂上前施礼道︰「小生家住浙江禾县,姓花名春,字金谷,因秋闈徼幸上元,时赴京应试,途径岭下,还祈大王见怜释我下山,则再造之恩,卸感靡尽。」
  飞山豹道︰「原来是一个应试举子,俺因见尊家一介书生,丰裁俊雅,故不忍加害你,且安心在草山住下,还有事商议。」
  花春听他言词抚无慰,自分残生可保,只得安心住下,那飞山豹又令嘍罗,将花春铺呈搬入后堂梅雪轩安顿,命画篋诗囊依旧服事主人。
  是夜与花春雄谈畅饮,到半酣之际,飞山豹开口道︰「俺有一妹,名唤梦樱,二九青春,尚在待字,非是俺夸口,虽混迹于绿林实超群于红粉,故誓不嫁于庸夫俗子,今见尊家少年英俊真我妹之配也,愿奉箕帚,勿以为辞。」
  花春骤闻此语,不敢吱唔,只得应道︰「恩感大王不杀,又蒙订以丝罗,安敢不允,但恐令妹有志英雄,视小生无缚鸡之力,未免鄙以懦弱而不屑相从耳。」
  飞山豹道︰「天下有英雄,有才子,斯二种人虽判然有别,然所谓英雄惜英雄,才子怜才子者,朋友之道则然,夫妇之间又不可以概论也,故以英雄而配才子,则陶容得暴泪俱消,虽英雄亦有才子之风,以才子而配英雄,则磨练得迂腐尽化,虽才子而得英雄之概是二者实相资益,才子既不鄙英雄,岂英雄独轻才子哉。」
  花春见他身为草冠,而议论颇关至理,心觉异之,二人饮至更深方才酣止,命嘍罗提灯引路,到后堂梅雪轩安睡,回弯曲折行至后边启扉而入,见里边摆供精雅,有富贵气象,因有家童在房服伺,故嘍罗自出去了。花春解衣就寝,暗想梦樱之容貌,未知恁样丑,随想兄妹之貌,谅来不甚悬绝,如何可与我花春为偶,同列于十美之中,但我方才若不受,又恐祸生不测,正是明知不是侏事,急且相随将来只好见景生情以图其漏网,彼云英雄可配才子,我思唯佳人,可配才子,英雄何足论哉,寻思许久,尚未睡去,只听得满街寻哨之声,时远时近不绝于耳,二三更方才合眼。
  正在酣睡之际,忽闻金鼓声喧,骇然惊觉开眼看时,见窗上日光已照,那音声似近在窗外,花春起来推窗一望,只见窗外种著数株腊梅树,金葩初放香得清皎异常,树傍堆著玲瓏小小假山,前面一带粉墙围住,俱砌就字花样,因听得外边喧嚷,遂步出槛外手攀梅树,起身于假山堆上,从墙孔中望外一观,乃是一座小小花园。那傍一个亭子外,齐列数十女子,手中各执器械,在那里演武,内中有一佳人︰腰系八幅战裙,头竖双根雉羽,柳眉无待画之痕峰,如远黛杏厌有含春之态,肤若凝脂,窄窄金莲步出花亭,身裊娜,縴縴玉手抡开画戟乃盘旋,舞袖飘杨,威凛凛吴宫教战,绣裙摇拽,勇抖抖远塞提兵,貌可倾城,几似浣纱女子,武堪卫国,还同舞列佳人,花春窃看多时,以为此必梦樱也,何玉容花貌异其兄之陋丑耶,然则此不独有英雄之品,而且不愧佳人之称矣,人求英雄于丈夫中易,求英雄于女子中难觅,英雄于女子中犹易,觅英雄子佳人中倍难,以彼方人而兼二美,真可为佳人之配矣,我想于香莲庵内欲与二美谐欢,不知费尽多少心思,只博得目前欢爱,而终身之计尚在遥遥,且知遇盗被擒,几谓委肉于饿虎之腹,多凶少吉,而竟以白虎齿临变为红鸞喜照,不烦一计谋求得此豪杰佳人,可谓三生有幸,心中不胜欣喜。
  话删冗繁,书题紧要,单说花春在山择了吉日,就与梦樱洞房花烛,是夜恩情,真是如鱼得水,如漆投胶,笔难罄迷。
  过了数日,已是腊尽春初时候,岭前岭后梅花竞放,花春信步出山,因玩赏梅花,忘路之远近,不觉曲折回环,只顾行去,行至一石洞边望进去,甚是幽深远远,及步入里边,几如桃花源之豁然开朗,洞中玉沙瑶草异树仙葩,别有一天境界。花春暗想︰「此非凡境,我几如刘阮迷路天台,麻饭之缘其在斯矣。」
  行不多时,见那边石凳上坐一道童,见了花春,忙上前迎接道︰「来者莫非花贵人乎,家师因赴会瑶池,不及上洞候迎,盘中之物敢敬献于花贵人品之。」
  花春接过,细细见是白粉捏就的牛虎,又有一物状如紫燕,心甚奇异,以为既系仙山品物,自然食之得沾仙气,遂把物件数咽吞下,又见童子在傍,举起一捍银枪说道︰「家师又命我传授贵人枪法。」
  遂举枪舞弄,花春神慧心灵,早已领略,授法已毕,童子送出洞门。花春道︰「特求令仙师法号使弟子可铭心顶礼。」
  童子道︰「家师法号紫云真人,今岁春间曾与花贵人会过在禾县的。」
  花春知他非别,就是赠丹援命之道人,数蒙恩德意者,仙度有缘乎,仍慢慢寻回旧路,见两个嘍罗慌慌张张说道︰「花大爷在何处耽搁了月余,使我们四野寻觅,受大王许多责罚,疑被豺狼吞噬,累小姐终朝愁虑。」
  花春大骇道︰「我在山中只游玩了半晌时光,说甚么一月余。」
  嘍罗闻言,俱疑感不信,一个嘍罗一路随了花春同行,一个先赶入寨中报信去了。花春入寨中,嘍罗报说大王在后厅梅雪轩中,花春步入梦樱也在,二人俱惊问其故,花春就将入洞遇仙赐食教枪之事,细细讲了一遍。
  飞山豹道︰「此套西南角果有一长春岭,岭上紫云洞内闻有仙人居住,但与这座擎天岭,峰回崖断,人迹罕到,贤妹丈竟得到其间,未有一夕之宿,而此间已日逾三旬,诚哉仙境年光,不比凡间岁月。」
  花春知年华已易,已交二月初头试期在节,到了明日,遂与梦樱作别。斯时夫妇情长英雄气短,未免洒下几点别泪,然不比诸美人恋恋之甚。到寨中又别了飞山豹,仍命画篋诗囊跟随北上,飞山豹又令嘍罗,将他行李搬下山冈,送出此岭方回。
  詎知在路耽耽搁搁,才到都中已是初八凑晚,不及入闈,心中虽然怀闷,然花春之赴试,半为访美而来,功名之念甚淡,故虽错过试期,而在都仍自欢畅,日日在城游玩。
  一日闻泰国寺中梨花盛放,游人络绎,花春也不带童僕,独自一人慢慢访去,约有四五里之遥,已到寺前,只见紺园围日月之光,金剎矗虹霓之象,浮图疑海外飞来,法鼓听云中响彻,装成珠玉开色界,放诸天丽极雕鐫,建梵宫于大地固,尔宝阶云灯直个綺壁霞鲜,那时进了大雄宝殿,绕过一带回廊,转入寺内见园中遍树梨花,果然开得清艷异常,芬芳扑鼻。
  因是春光明媚,游赏人多,王孙勒马,公子扬鞭,也有放浪才人,移樽赏饮也,有风流学士,摘向抒怀,花春不觉诗兴勃发,与僧人索了笔砚,欲向那粉壁上题咏一律,正待挥毫,见这边壁上,已有数行字迹,遂住了笔,步过去一看,见题是咏梅,遂念道︰
  一片冰心挺异姿,风光全在岁寒时,
  不堪落落君芳互,肯望庸庸俗眼知。
  蝶梦只凭妆化耳,玉魂好倩宋招之,
  春风转盼归黄土,且索罗浮梦里诗。
  又有一首题是咏梨念道︰
  罗衣偏惹粉痕弄,斜倚栏桿艷态慵,
  半树庭荫烟漠漠,一帘夜色月溶溶。
  春风送尽拋朱泪,白宁歌残瘦玉容,
  料峭不堪重著雨,好留幽梦伴吴儂。
  花春细玩字句,真是风流瀟洒,清挺不几,而体近香躯,过于艷丽,有似才女所吟,及看后边落款,学凤楼山絳桃题,乃知果是才女之作,吟神许久道︰「李白见五鹤楼之句,遂为之搁笔,今有此闺中绝唱,超軼前人,予何心復作效顰之态耶。」
  遂向僧人问道︰「师父你可知山絳桃住居,那里何等样人?」
  那僧人答道︰「莫非粉壁上诗句后题著学凤楼山絳桃么?」
  花春颠首称是。僧人道︰「这就是山句马的小姐,素擅才名帝都震耳,来求聘者,络绎盈门,不好十分严拒,因设此选才之计,凡有求聘者,必须面考诗才然后许配,去岁春间,此信一传赴试者,纷纷不绝,却因山小姐诗才绝世,法行太高,宦家子弟大半为其嘲笑者多,故至终间赴考之人,渐渐廖落。」
  花春道︰「山小姐之才,已见一斑,未知其貌何如信人?」
  僧人又赞扬其貌之美。花春暗暗喜道︰「若去赴考未必遭其驱厅,倘此女有缘,则十美之硕数可足矣,我始以为世上佳人,不可多得,且知半载之中,奇缘频凑,天下佳人,一人罗而致之诚快事也,是世间不患无佳人,特患无才子以招之耳。」
  是夜归寓不表,到明日饭后,更了新艷衣服,备一见司马的名帖,命家童随了竟望山府而来,门上知他来考诗的,不敢怠慢,引入后堂杞云板轻敲,遂有管家婆子启扉出见,闻说是赴考词章的学士,即引至里边,走出一对清衣女子,遂引了花春进去,那婆子自退入外厢去了。
  花春步进内室,见匾额上题是五车书屋,典籍盈床笑签满架,画屏曲绕,绣幕低垂,那女子问明姓名籍贯,径自进内,少顷出来,见一青衣手捧笺纸,一青衣女手托琴,花春不解其故,想道︰「莫非山小姐爱琴,欲于诗成之后,倩予抚弄一曲,则流水高山,予亦非门外汉。」
  接过香笺一看,题是咏新柳词四绝,不拘韵,暗笑道︰「这考规亦宽极矣,莫说四首就欲赋十四首有何难处。」
  只见送题的侍女浓磨香墨,侍立几傍,花春正待挥毫,那抱琴的侍女,亦轻按水弦︰「听小女子琴终一曲,相公的诗就欲成矣,若曲终而诗不就者,即请出外,不敢屈留,此时家小姐考诗旧例,请相公速速构思为妙。」
  花春道︰「如此请小娘子慢调五指,小生就此挥题矣。」
  暗想︰「山小姐命题何太宽,而限制又何甚严,若非我花金谷,几被他这一语拘挛诗思。」
  遂尔展开云笺搜搜落笔写道︰
  其一当墟少妇伴郎开,二月春风柳乍裁,縴弱不堪重系襟,却教张绪数钱来。
  其二秋千女伴态婆娑,柳外迁延目送波,欲挂采绳还怕断,縴縴一捏爪痕多。
  其三半含嫩芳半含青,婀娜縴腰倦未醒,毕竟小蛮羞对舞,几回愁杀女俜俜。
  其四杜鹃声里恨悠悠,一缕芳魂愁復愁,细雨微烟鶯唤住,暗然送尽去来舟。
  花春诗完,即递于青衣女,那操琴的女子惊异道︰「往常人来考诗,有曲终而诗方成者,有曲罢而诗未就者,今小婢尚在工商初按,而相公之诗已成,真捷才也。」
  那侍女将诗笺送入香闺未几,又命两题出来,一是燕语限空字,一是蝶梦限家字,俱欲赋七律,花春令青衣女不必另弹别调,就于方才未终的曲续弹去,先咏燕语道︰
  小燕子飞绣阁中,寻巢觅主语偏工,
  呢喃月下抒春怨,宛转花前诉晓风。
  说尽兴亡无限恨,记他歌舞已成空,
  不知欲自何人道,终日依依恋椅重。
  又咏蝶梦云︰
  徘徊小院绿阴遮,沉醉南柯日已斜,
  忆昔漆园曾化汝,而今芳径且眠花。
  滇吏幻尽三春景,飘荡难归万里家,
  栩栩顿忘身是蝶,痴魂偏恋旧繁华。
  诗成曲尚未终,仍命侍女传进,进去多时出来,又有一题是春闺,下注回文体,上下韵限三娇二字,花春暗想道︰「为甚诗愈出愈难,这一律确未能急就,因回文之难于命句慰贴也。」
  吟哦许久,然后握管欲题,又恐琴音将绝,诗还未就,因对那抚琴的侍女说道︰「是题体限回文颇难,求其工稳,还恳姐姐慢按朱弦方得曲终诗就。」
  未知花春。此题诗句若何。下回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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