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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风声 - 柳林风声——【第十一章 蟾蜍泪下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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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鼠伸出一只整洁的褐色小爪子,紧紧揪着蟾蜍的颈皮,使劲往上拽。浑身滴水的蟾蜍于是慢慢地但稳稳地上了洞沿,安然无恙地站到了门厅里。他身上自然满是污泥和水草,可他又像往日一样快活得意,因为他知道,自已又来到老友家,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那套不合身份丢人现眼的伪装,也可以扔掉了。
  “鼠兄啊!”他喊道,“自打和你分手以后,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简直没法想象!那么多的考验,那么多的苦难,我全都英勇地承受住了!接着是绝处逢生,乔装打扮,计谋策略,全是我一手巧妙地设计出来又付诸实施的!因为我给他们关进了监狱,不过我自然逃了出来!又给扔进了水渠,可我游上岸了!又偷了一匹马,卖了一大笔钱!我骗过了所有的人,叫他们乖乖地听我的吩咐!你瞧,我是不是一只聪明能干的蟾蜍?没错!你知道我最后一场冒险是什么?别忙,听我给你讲——”
  “蟾蜍,”河鼠说,态度严肃又坚定,“你马上给我上楼去,脱掉身上这件破布衫,这衣裳像是一个洗衣妇穿过的_好好洗刷干净,换上我的衣服,再下楼来,看能不能像个绅士的样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个比你更寒碜、邋遢、丢人现眼的家伙!好啦,别吹牛,别争辩,快去吧!呆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蟾蜍起初不愿就此住口,还想回敬他几句。坐牢的时候,他就老是被人支来使去,他受够了,现在又来了,而且支使他的是一只老鼠!不过。他偶然从帽架上的镜子里,瞥见了自己的尊容,一顶褪色的黑色女帽,俏皮地歪扣在一只眼上,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二话没说,乖乖地上了楼,钻进了河鼠的穿衣室。他彻头彻尾洗刷了一遍,换了衣服,久久地站在镜子跟前,沾沾自喜地欣赏着自己,心想,那帮家伙竟会错把他当成一个洗衣妇,真是一群白痴!
  他下楼时,午饭已经摆在桌上。蟾蜍看见午饭,心里好高兴,因为自吃过吉卜赛人那顿丰盛的早餐之后,他又经历了不少险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吃午饭时,蟾蜍向河鼠叙述他的全部历险,着重谈他自己如何聪明机警,他在危急关头如何从容镇定,身处困境时如何机敏狡诘。他把这一切说得仿佛是一段轻松愉快丰富多采的奇遇。但他越是夸夸其谈,河鼠就越是神情严肃,沉默不语。
  蟾蜍讲呀讲呀,终于打住了。接着是片刻的沉默,然后河鼠开腔了。“好了,老蟾,我本不想使你难过,不管怎么说,你吃过不少苦头。不过,说老实话,难道你看不出,你把自己变成了一头蠢驴吗?你自己承认,你被捕入狱,挨饿受冻,受到追捕,吓得死去活来,蒙受屈辱,遭到嘲弄,被扔进河里——而且是被一个女人!这有什么好玩的?哪来的乐趣?归根到底,都因为你硬要去偷一辆汽车。你很清楚,打从你头一眼见到汽车,除了不断地惹祸,什么好处你也没捞到。要是你非玩汽车不可——你向来就是这样,只要玩开了头,就上瘾——那又何必去偷呢?要是你觉得残废了有趣,那就落个残废好啦。要是你想尝尝破产的滋味,那就去破一次产好啦。可为什么偏偏要去犯罪?你什么时候才变得明白些,替你的朋友们想想,为他们争口气?我出门在外。听到别的动物在背后议论,说我的哥们是个罪犯,你想我会好受吗?”
  蟾蜍的性格,有一点是足以令人宽慰的,那就是,他确实是一只善良的动物,从不计较真正朋友的唠叨数落。即使他执迷于什么,他也能看到问题的另一面。在河鼠严厉地开导他时,他私下里还在嘟哝:“可那确实好玩,好玩得要命!”并且压低了嗓门,发出一些古怪的噪音,克——克——克,噗——噗——噗,以及类似沉闷的鼾声或者开汽水瓶的声音。不过。当河鼠快要说完时。他却深深叹了口气,非常温和谦逊地说:“太对了。鼠兄!你的理由老是那么充足!是啊,我曾经是一头狂妄自大的蠢驴,这点我算明白了;不过现在我要做一只好蟾蜍,再也不干蠢事了。至于汽车嘛、自从我掉进你的河里以后,我对它已经不大感兴趣了。事实是,在我攀住你的洞口喘气时,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一个绝妙的想法——是和汽船有关的——好啦,好啦!别发火,老伙计,别跺脚,留神打翻东西;这不过是个想法罢了,咱们现在不去谈它。还是喝杯咖啡,抽支烟,安安静静聊会儿天,然后我就消消停停踱回我的蟾宫,换上我自己的衣服,让一切都恢复老样子。我冒险也冒够了。我要过一种平平稳稳、安安逸逸、正正经经的生活,经营经营我的产业,作些改进;闲时栽花种草,美化环境。朋友们来,总会有饭菜招待。我要备一辆轻便马车,乘上它去四乡转转,就像过去那些好时光那样,再不心浮意躁,总想胡作非为了。”
  “消消停停踱回蟾宫?”河鼠激动地喊道。“瞧你说的!难道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蟾蜍说,脸色一下变白了,“说下去,鼠兄!快说呀!别怕我受不了!我没听说什么呀?”
  “难道,”河鼠大声喊道,小拳头重重地敲着桌子,“你根本没听说过白鼬和黄鼠狼的事吗?”
  “什么?是那些野林里的野兽?”蟾蜍喊道,浑身剧烈地发抖。“不,压根儿没听说过!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你不知道,他们强占了蟾官?”河鼠又说。
  蟾蜍把胳臂肘支在桌上,两爪托着腮。大滴的泪,泉水般涌出眼眶,溅落在桌面上,噗!噗!
  “说下去,鼠兄,”过了一会,他说,“全都告诉我吧。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我缓过劲来了。我能挺得住。”
  “自打你——遇上——那——那桩麻烦事以后,”河鼠缓慢而意味深长地说,“我是说,在你为了那桩汽车纠纷,很久没在社交场合露面以后——”
  蟾蜍只是点点头。
  “呃,这一带的人自然都议论纷纷,”河鼠接着说。“不光在沿河一带,而且在野林里也一样。动物们照例分成两派。河上的动物都向着你,说你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说现如今国内毫无正义可言。可是野林动物却说得很难听,他们说,你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现在是制止这类胡作非为的时候了。他们趾高气扬,四下里散布说,这回你可完蛋了,再也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蟾蜍又点了点头,仍旧一言不发。
  “那号小动物一贯是这样的,”河鼠接着说。“可鼹鼠和獾却不辞劳苦,到处宣传说,你早晚会回来的。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你怎样回来,但是相信你总会有办法回来的!”
  蟾蜍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傻笑。
  “他们根据历史事实来论证,”河鼠继续说。“他们说,像你这样一个没脸没皮、伶牙俐齿的动物,外加钱袋的力量,没有一条刑法能给你定罪。所以,他俩把自己的铺盖搬进蟾宫,就睡在那儿,经常打开门窗通通风,一切准备停当,只等你回来。当然,他们没有预计到后来发生的事,不过他们总是不放心那些野林动物。现在,我要讲到最痛苦最悲惨的一段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刮着狂风,下着瓢泼大雨,一帮子黄鼠狼,全副武装。偷偷从大车道爬到大门口。同时,一群穷凶极恶的雪貂,打菜园子那头偷袭上来;占领了后院和下房,还有一伙吵吵闹闹肆无忌惮的白鼬,占领了暖房和弹子房,把守了面对草坪的法式长窗。

  “鼹鼠和獾当时正在吸烟室,坐在炉旁谈天说地,对要发生的事没有丝毫预感,因为那夜天气恶劣,动物们一般是不会外出活动的。冷不防,那些残暴的家伙竟破门而入,从四面八方扑向他们。他们奋力抵抗,可那又管什么用?两只手无寸铁的动物,怎么对付得了几百只动物的突然袭击?那些家伙抓住这两个可怜的忠实的动物,用棍子狠打,嘴里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把他们赶到风雨交加的冰冷的屋外。”
  听到这里,没心肝的蟾蜍居然偷偷地噗嗤笑了出来,跟着又敛容正色,做出特别庄重严肃的样子。
  “打那以后,那些野林动物就在蟾宫住了下来,”河鼠接着说,“他们为所欲为。白天赖床睡懒觉,一躺就是半天,整天随时随地吃早餐。听说,那地方给糟践得一塌糊涂,简直看不得了!吃你的,喝你的,给你编派难听的笑话,唱粗鄙下流的歌——呃,什么监狱啦,县官啦,警察啦,无聊透顶的骂人的歌,一点也不幽默。而且,他们还对买卖人和所有的人扬言,要在蟾宫永久住下去啦。”
  “他们敢!”蟾蜍说,站起来,抓住一根棍子,“我马上就去教训他们!”
  “没有用。蟾蜍!”河鼠冲他后背喊道,“你给我回来,坐下;你只会惹祸的。”
  可是蟾蜍已经走啦,喊也喊不回来。他快步向大路走去,棍子扛在肩上,忿忿地喷着口沫,嘴里咕哝着,骂骂咧咧,径直来到蟾宫大门前。突然,从栅栏后面钻出一只腰身长长的黄色雪貂,手握一杆枪。
  “来者是何人?”雪貂厉声问道。
  “废话!”蟾蜍怒气冲冲地说。“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快滚开,要不,我——”
  雪貂二话不说,把枪举到肩头。蟾蜍提防着卧倒在地上。砰!一颗子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
  蟾蜍吓了一跳,蹦了起来。拔腿就跑,顺着来路拼命奔逃。他听见那雪貂的狂笑,跟着还有另一些可怕的尖笑声。
  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把经过告诉了河鼠。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河鼠说。“那没有用。他们设了岗哨,而且全都有武器。你必须等待。”
  不过,蟾蜍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他把船驾了出来,向河上游划去。蟾宫的花园,就延伸到河边。
  他划到能够看见老宅的地方,伏在桨上仔细观察。一切都显得非常宁静,空无一人。他看到蟾宫的整个正面,在夕照下发亮;沿着笔直的屋檐栖息着三三两两的鸽子;花园里百花怒放;通向船坞的小河汊,横跨河汊的小木桥,全都静悄悄,不见人影,似乎在期待他的归来。他想先进船坞试试。他小小翼翼地划进小河汊,刚要从桥下钻过去,只听得——轰隆!
  一块大石头从桥上落下来,砸穿了船底。船里灌满了水,沉了下去。蟾蜍在深水里挣扎。他抬头看,只见两只白鼬从桥栏杆上探出身来,乐不可支地瞅着他,冲他嚷道:“下回该轮到你的脑袋了,癞蛤蟆!”气忿的蟾蜍向岸边游去,两只白鼬哈哈大笑,笑得抱成一团,跟着又放声大笑,笑得几乎晕过去两次——当然是一只白鼬一次。
  蟾蜍没精打采地走着回去,又一次把这令人失望的经历告诉河鼠。
  “哼,我怎么跟你说的?”河鼠十分气恼地说。“现在,你瞧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干的什么好事!把我心爱的船给弄没了,这就是你干的!把我借给你的漂亮衣服给毁了!说实在的,蟾蜍你这个动物叫人伤透脑筋了——真不知道。谁还愿意跟你做朋友!”
  蟾蜍立刻看到,他的所作所为是大错特错,愚蠢透顶了。他承认自己的过失和糊涂,为了弄丢河鼠的船,弄坏了他的衣服,他向河鼠深深道歉。他坦率的认错态度,往往会软化朋友们的批评。博得他们的谅解。他就用这种口气对河鼠说:“鼠兄!我知道,我是个鲁莽任性的家伙!请相信我,从今往后,我要变得谦卑顺从,不经你善意的劝告和充分的赞同,我绝不采取任何行动!”
  性情温和的河鼠已经心平气和了,他说:“如果真能这样,那我就劝你,现在已经晚了,你坐下来吃晚饭——再过一会儿,晚饭就摆上桌了——耐着性子。因为我认为,咱俩现在是无能为力,要等见到鼹鼠和獾以后再说。听听他们讲最近的情况,商量一下,看他们对这件棘手事儿有什么高招。”
  “噢,哦,是呀,那当然。鼹鼠和獾,”蟾蜍轻轻地说。“这两位亲爱的朋友,他们现在怎么样?我把他们全忘啦。”
  “亏你还问一声!”河鼠责备他说。“在你开着豪华汽车满世界兜风,骑着骏马得意地奔驰,吃喝享用天下的美食时,那两个可怜的忠实朋友却不管天晴下雨,都露宿在野外,天天吃粗食,夜夜睡硬铺,替你守着房子.巡逻地界,随时随地监视那些白鼬和黄鼠狼。绞尽脑汁筹划怎样替你夺回财产。这样真诚忠实的朋友,你不配。真的,蟾蜍,你不配。总有一天,你会懊悔当初没有珍惜他们 的友情,到那时,悔之晚矣!”
  “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牲,我知道,”蟾蜍抽泣着说,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我这就找他们去,在冰冷漆黑的夜里出去找他们,分担他们的疾苦,我要证明——等一等,没错,我听到茶盘上碗碟的丁当声!晚饭到底来了,乌啦!来呀,鼠兄!”
  河鼠记得,可怜的蟾蜍有好长时间吃监狱的饭食,所以需要多为他准备些饭菜。于是他跟着蟾蜍坐到餐桌旁,殷勤地劝他多吃,好补上前些时的亏损。
  他们刚吃完,坐到圈椅上,就听见大门上重重的一声敲击。
  蟾蜍立时紧张起来,可是河鼠诡秘地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进来的是獾先生。
  獾的那副模样,看上去足足有几夜没有回家,得不到家中的小小舒适和方便。他鞋上满是泥,衣着不整,毛发蓬乱。不过,即便在最体面的时候,獾也不是个十分讲究仪表的动物。他神态肃穆地走到蟾蜍跟前,伸出爪子和他握手,说道:“欢迎回家来,蟾蜍!瞧我都说些什么?还说什么家!这次回家可真够惨的。不幸的蟾蜍!”说罢,他转过身坐到餐桌旁,拉拢椅子,切了一大块冷馅饼,吃起来。
  这样一种极其严肃又吉凶未卜的欢迎方式,使蟾蜍感到忐忑不安。可是河鼠悄悄对他说:“没关系、别在意;暂且什么也别跟他说。他在缺食的时候、总是情绪低落、没精打采的。过半个钟头,他就会换了一副模样。”
  于是他们默不作声地等着,不一会。又响起了一下较轻的敲门声。河鼠冲蟾蜍点点头,走去开门,迎进来鼹鼠。鼹鼠也是衣衫破旧,没有洗刷,毛上还沾着些草屑。
  “啊哈!这不是小蟾儿吗!”鼹鼠喜不自胜地喊道。“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他围着蟾蜍跳起舞来。“我们压根儿想不到,你回来得这么快!一定是逃出来的吧,你这聪明、机灵的蟾蜍!”

  河鼠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可是晚了。蟾蜍又挺胸鼓肚吹起牛来。
  “聪明?哪里哪里!”他说,“我其实并不聪明,我的朋友们都不认为我聪明。我只不过是越狱,逃出了英国最坚固的监牢,如此而已!只不过搭上一列火车,乘车逃之夭夭。如此而已!只不过乔装了一下。在乡间转游,瞒过了所有的人。如此而已!不不!我不聪明。我是一头蠢驴,是的!我给你讲讲我的一两段小小历险记,你自己来判断好了!”
  “好吧,好吧,”鼹鼠说着,向餐桌走去,“我一边吃,一边听你讲好吗?打早饭以后,一口东西都没进肚啦!真够呛!真够呛!”他坐下来,随意吃着冷牛肉和酸泡菜。
  蟾蜍两腿叉开站在炉毯上,爪子伸进裤兜,掏出一把银币。“瞧这个!”他大声说。卖弄着手里的银币。“几分钟就搞到这么多,不赖吧?鼹鼠,你猜我是怎么搞到的?卖马,就是这样!”
  “讲下去,蟾蜍。”鼹鼠说,他很感兴趣。
  “蟾蜍,安静些吧,求你!”河鼠说。“鼹鼠。别怂恿他讲下去,他的毛病,你不是不知道。既然现在蟾蜍回来了,请赶快告诉我们,目前情况如何。咱们该怎么办。”
  “情况嘛。简直糟透了。”鼹鼠气呼呼地说。“至于该怎么办,鬼晓得!獾和我没日没夜围着那地方转,情况始终一样_到处都布了岗哨,枪口对准了我们,朝我们扔石头;随时随地都有一只动物在盯望。一看到我们,好家伙,你听听他们那个笑!那是最叫我恼火的了!”
  “情况的确很不妙,”河鼠深深地沉思着,“不过我认为,我现在已经明白,蟾蜍该干什么。我说,他应该——”
  “不,他不应该!”鼹鼠嘴里塞得满满的,大声喊道。“那绝对不行!你不明白。他该干的是——”
  “哼,不管怎么说,那个我不干!”蟾蜍激动地喊道。“我才不听你们这些人调遣呐!现在谈论的是我的房子,该干什么,我自己清楚。我告诉你们,我要——”
  他们三个一齐扯开嗓门儿说话,吵闹声震耳欲聋。这当儿,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干巴巴的声音说:“你们全都肃静!”霎时间,房里鸦雀无声。
  说话的是獾。他刚吃完馅饼,在椅子上转过身来,严厉地望着他们三个。看到他们都在注意听,在等他发话时,他却掉转身去伸手取酪干。这位稳重可靠的动物在伙伴们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他们再也不吭声,一直等他吃完酪干。掸掉膝上的碎屑。蟾蜍一个劲扭来扭去,躁动不宁,河鼠牢牢地把他按住。
  獾吃完后,站起来,走到壁炉前,凝神思索。然后,他开腔了。
  “蟾蜍!”他声色俱厉地说。“你这个调皮的小坏蛋!难道你不觉得害臊吗?你想想,要是你的父亲、我的那位老朋友今晚在这里,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他会怎么说?”
  蟾蜍正翘腿倚在沙发上,听到这话,侧身掩面,全身抖动,痛悔地抽泣起来。
  “算啦,算啦!”獾接着说,语气稍为温和些。“没关系,别哭啦。既往不咎,从新开始吧,不过鼹鼠说的全是实情。白鼬们步步为营,而且他们是世上最精良的卫兵。正面进攻是绝对办不到的。咱们寡不敌众。”
  “这么说,一切都完啦,”蟾蜍哽咽着说,把头埋在沙发靠垫里,痛哭起来。“我要报名当兵去,永不再见我亲爱的蟾宫了。”
  “好啦好啦,小蟾儿,打起精神来!”獾说。“要收复一个地方,除了大举进攻,还有别的一些办法。我活还没说完呐。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
  蟾蜍慢慢地坐起来,擦干了眼泪。秘密对他总是有极大的吸引力,这是因为他从来保守不住任何秘密。每当他忠实地保证绝不泄密以后,他就把秘密告诉另一个动物。这种有罪的兴奋感,是他最喜欢的。
  “有——一条——地下——通道,”獾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从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河边,一直通到蟾宫的中心。”
  “谁说的,獾,没有的事!”蟾蜍颇为得意地说。“你是听信了酒店里那些人胡编乱诌的话。蟾宫的里里外外,每一寸地方,我都了如指掌。我敢向你保证,根本没有什么地下通道。”
  “我的年轻朋友,”獾非常严肃认真地说,“你的父亲,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动物——比我所认识的其他动物都要高尚。他和我是至交,曾经把他不愿让你知道的许多事告诉过我。他发现了那条通道——当然,不是他挖的;那是早在他来这里几百年以前就存在的——他把它修整了,清扫了。因为他想,也许有朝一日,遇到危难时,能派上用场。他领我去看过。他对我说:“别让我儿子知道,他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轻浮,不稳重,嘴巴把不住关。要是日后他真的遇到麻烦,而用得上通道时,再告诉他,但事先不要告诉他。”
  河鼠和鼹鼠盯着蟾蜍瞧,看他如何反应。蟾蜍起初有点恼意,可是很快就面露喜色。他就是这么一只脾气随和的动物。
  “是啊,是啊,”他说。“也许我是有点多嘴多舌。我交游这么广,朋友们老是围着我转.一块儿开玩笑,说俏皮话,讲幽默故事,我就免不了有时多说两句。谁叫我天生有口才呢。人家说,我应该主持一个沙龙。先不说那个。讲下去,獾。你的这条通道,对我们有什么用?”
  “最近我查访到一两个情况。”獾接着说。“我叫水獭冒充扫烟囱的,扛着笤帚,到后门口去讨活干。他了解到。明天晚上。蟾宫里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给什么人——大概是给那个黄鼠狼头头——做寿,所有的黄鼠狼都要聚集在宴会厅里,吃喝玩乐穷开心。要闹很长时间。刀剑、棍棒,任何一件武器都不会带!”
  “可岗哨还会照样布置呀?”河鼠提醒说。
  “对,”獾说,“这正是我想到的。黄鼠狼们完全信赖他们的那些精良的哨兵。所以,那条通道就派上用场了。那条极有用的地道,正好直通宴会厅隔壁的配膳室的地板底下!”
  “啊哈!配膳室地上有块嘎吱吱响的地板!”蟾蜍说。“现在我全明白了!”
  “咱们可以偷偷爬进配膳室——”鼹鼠喊道。
  “带上手枪、刀剑和棍棒——”河鼠嚷道。
  “——冲进去,直扑他们,”獾说。
  “——把他们痛打一通,痛打一通,痛打一通!”蟾蜍喜不自胜地大喊,在房间里兜着圈儿跑。从一张椅子跳到另一张椅子。
  “那好,”獾说,又回到他一贯的干巴巴的态度,“咱们的方案就这么定了,你们再也无需争吵了。现在夜已深,你们都睡觉去。明天上午咱们再作必要的安排。”
  蟾蜍自然也乖乖地跟着那两个上床去了——他知道拒绝是没用的——尽管他太兴奋了,毫无睡意。不过,他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经历了成堆的事儿,床单被褥毕竟是非常亲切舒适的东西。何况不久前,他还在阴冷潮湿的地牢石板地上的稻草堆里睡过。所以,脑袋一沾枕头。他就幸福地打起鼾来。自然,他做了许多许多梦;梦见他正需要道路时,道路都从身边溜走了;梦见水渠在后面追他,并且抓住了他;梦见他正在大摆宴席,一只拖船驶进了宴会厅,船上满载着他一周要洗的脏衣服;梦见他孤零零一人在秘密通道里跋涉,那通道忽然扭曲了,转过身来,摇晃着坐直了。不过,末末了,他到底还是平安胜利地回到了蟾宫,所有的朋友都围在身边。热情洋溢地赞扬说,他的确是一只聪明的蟾蜍。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很迟,下楼时,发现别人都吃过早饭了。鼹鼠自个儿溜了出去,没说要上哪儿。獾坐在圈椅上看报,对晚上要发生的事,半点也不关心。河鼠呢,却在屋里来回奔忙,怀里抱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地上把它们分成四小堆,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兴奋地说:“这把剑给河鼠,这把给鼹鼠,这把给蟾蜍,这把给獾!这支手枪给河鼠,这支给鼹鼠,这支给蟾蜍,这支给獾!”等等,等等,说得有板有眼,那四小堆就越长越高了。“你干得好倒是好,河鼠,”獾从报纸上抬眼望着那只忙碌的小动物;“我并不想责怪你。不过咱们这回是要绕开白鼬和他们的那些可恶的枪械。我断定,咱们用不着什么刀枪之类。咱们四个,一人一根棍子,只要进了宴会厅,不消五分钟,就能把他们全部清除干净。其实我一个人就能包下来,不过我不愿剥夺你们几个的乐子!”
  “保险点总没坏处吧,”河鼠沉吟着说,他把一支枪筒在袖子上擦得锃亮,顺着枪管察看。
  蟾蜍吃完早饭,拾起一根粗棍,使劲抡着,痛打想象中的敌人。“叫他们抢我的房子!”他喊道,“我要学习他们,我要学习他们!”
  “别说‘学习他们’,蟾蜍,”河鼠大为震惊地说。“这不是地道的英语。”
  “你干吗老是挑蟾蜍的刺儿?”獾老大不高兴地说。“他的英语又怎么啦?我自己就那么说。要是我认为没问题,你也应该认为没问题!”。
  “对不起,”河鼠谦恭地说。“我只是觉得,应该说‘教训’他们,而不是‘学习’他们”(蟾蜍和獾的英语用词不当,把teach(教训)说成了learn(学习)。——译注 )
  “可我们并不要‘教训’他们,”獾回答说。“我们就是要‘学习’他们——学习他们,学习他们!再说,我们正是要这样去做呀!”
  “那好吧,就依你的,”河鼠说。他自己也给闹糊涂了。他缩到一个角落里,嘴里反复嘟哝着“学习他们,教训他们。教训他们,学习他们!”直到獾喝令他住口才罢。
  不一会,鼹鼠翻着筋斗冲进屋来。他显然很是得意。“我干得真痛快!”他说,“我把那些白鼬全惹恼了!”
  “鼹鼠,但愿你刚才没有鲁莽行事!”河鼠担心地问。
  “我也希望没有,”鼹鼠充满自信地说。“早上我去厨房。看看早点是不是热着,等蟾蜍起来好吃。忽然看见炉灶前的毛巾架上,挂着蟾蜍昨天回来时穿的那件洗衣妇的衣裳,我动了个念头。我把它穿上,又戴上帽子,披上大围巾,大摇大摆一直走到蟾宫大门口。那些哨兵自然拿着枪在把守大门,吆喝‘来者何人?’还有那一套胡言乱语。‘先生们,早上好!’我恭恭敬敬地说,‘今儿个有衣服要洗吗?’
  “他们瞪眼瞧我,又傲气又拘板,说‘滚开,洗衣婆!我们在执勤,没衣服要洗!’我说,‘那我改天再来吧?’哈,哈,哈!蟾蜍,你看,我多逗!”
  “你这个可怜的、轻浮的动物!”蟾蜍不屑地说。其实,他对鼹鼠刚才做的事嫉妒得要命。那正是他自己想干的,可惜他事先没想到,睡懒觉睡过头了。
  “有几个白鼬有点恼怒了,”鼹鼠接着说,“那个当班的警官冲我嚷道:‘马上滚开,婆子,滚!我手下的人在值勤的时候不许聊天!’‘叫我滚?’我说,‘只怕要不了多久,该滚的就不是我啦!’”
  “哎呀,鼹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河鼠惊慌地说。
  獾放下手里的报纸。
  “我看到他们竖起耳朵,互相对看一眼,”鼹鼠接着说;“警官对他们说:‘甭搭理她,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我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女儿是给獾先生洗衣服的,你说我知道不知道。而且你们很快也会知道的!就在今天晚上,一百个杀气腾腾的獾,提着来复枪,要从马场那边进攻蟾宫。满满六船的河鼠,带着手枪和棍棒,要从河上过来,在花园登陆;还有一队精心挑选的蟾蜍,号称敢死队,自命‘不成功便成仁’,要袭击果园,扬言要报仇雪恨,见什么拿什么。等他们把你们扫荡一空,那时你们就没什么可洗的了,除非你们趁早撤出去!’说完我就跑开了。等到他们看不见我时,我就躲起来,然后沿着沟渠爬回来,隔着树篱偷瞄了他们一眼。他们全都慌作一团,四散奔逃,互相碰撞摔倒,人人都发号施令,可没一个人听;那个警官,不停地把一批批的白鼬派到远处,跟着又另派一批白鼬去把他们叫回来、我听见他们乱吵吵说,‘都怪那些黄鼠狼,他们要在宴会厅里快活,大吃大喝。又唱又跳,寻欢作乐,却派我们在又冷又黑的屋外站岗放哨,临了还得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獾剁成肉酱!’”
  “哎呀,鼹鼠,你这个蠢驴!”蟾蜍嚷道。“你把一切全搞糟了!”
  “鼹鼠,”獾用他那干巴巴的平静的声调说,“我看,你一个小指里的才智,比别的动物整个肥胖身子里的才智还要多。你干得太好了,我对你寄予很大希望。好鼹鼠!聪明的鼹鼠!”
  蟾蜍嫉妒得简直要疯了,他尤其弄不通,鼹鼠这样干,怎么反倒聪明;不过幸好,对獾的讥讽,他还来不及发作和暴露自已,午饭的铃声就响了。
  午饭简单但实惠——咸肉,大扁豆,外加通心粉布丁。吃完饭,獾安坐在一张圈椅上,说:“好啦,咱们今晚的工作步骤已经确定了,恐怕要很晚才能办完;所以,趁现在还有时间,我要打个盹儿。”说罢,他用一块手帕盖住脸.不一会就鼾声大作了。
  性急而勤快的河鼠,立即又干起他的备战工作,在他那四小堆武器之间来回跑动,一面嘴里咕哝着“这根皮带给河鼠,这根给獾!”等等,等等。新的装备不断增加,像是没有个完。鼹鼠呢,他挽着蟾蜍的臂,把他带到屋外,推进一张藤椅,要他原原本本讲自己的历险过程。这正是蟾蜍求之不得的。鼹鼠很善于倾听别人讲话,他不打岔,也不作不友好的评论,于是蟾蜍就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其实,他所讲的,大部分属于那种“要是我早想到而不是十分钟以后才想到事情就会那样发生”的性质。既然那都是最精彩最刺激的历险故事,何不把它们和那些实际发生但不太够味儿的经历一样,也看成是我们的真实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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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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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第一章创业时代的七堂必修课第一课命运是一只沦落在鸡窝里的鹰话说人生大势,成败与否,在乎一心。通俗地说来,无论富家儿郎或寒门子弟,无论市井小民或工商巨贾,每个人都在用他自己的理念决定、进入他的生存状态,并且把他的生存状态解释为成功、失败或者命运。在教育心理学领域有一句经典名言:“播下一种思想,收获一种行为;播下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播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播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 [点击阅读]
全中国最穷的小伙子发财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第1章我是全中国最穷的穷光蛋第1章我是全中国最穷的穷光蛋2005年7月30日星期六阴我30岁。我没房子,住在岳父母家。每天,我睡到上午十点钟起床,煮一大碗面条,狠狠地填饱肚子,然后出门“上班”。白天就不再吃东西了,到了晚上七点,我“下班”回家吃晚饭。一天吃两顿,从不例外。我“上班”就是找一个网吧上网。 [点击阅读]
婚姻潜规则
作者:佚名
章节:75 人气:2
摘要:序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婚姻是人们最终的归宿。爱情与婚姻共同构成了人生两大主题。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危险的,没有婚姻的爱情是无望的,爱情与婚姻注定将捆绑在一起。都说爱情是生命的一场意外,这场意外却每天都在上演。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你,你不爱他;两个人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爱情就在煎熬和考验中演绎着一段段悲欢离合的故事。忽然某一天,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了合适的人,婚姻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点击阅读]
20几岁决定女人的一生
作者:佚名
章节:79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靠姿色靠青春不如靠能力前言如果说“女人十八一枝花”能够成立的话,那么二十几岁的女人则是盛开的花,相较于“十八”这只花骨朵来说,更加成熟、有魅力。二十几岁的女人有着年轻的容颜、**的活力、对生活的渴望;有着新时代女性的追求;也有着不太成熟的性格、初为**的羞涩,对生活的迷茫……总之,二十几岁的女人拥有着太多的与众不同,同时,这些与众不同时刻决定着自己一生的命运。 [点击阅读]
痴将军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3
摘要:第一章长安城外,炮竹、锣鼓喧闹之声绵延数里,不绝于耳。人人放下手边的工作,扶老携幼,大街上形成长长的人墙,站前方的个个欢欣期待,后方的便伸长了脖子,就怕晚那么一眨眼,就要错过亲眼目睹大英雄伟岸英姿的好时机。“爹爹,恬儿也要看大英雄。”五、六岁的女孩儿拉拉父亲裤管,细声细气地说。“好、好、好。”那当父亲的庄稼汉一把抱高了女儿,放上肩头。 [点击阅读]
富爸爸财务自由之路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和支持,使“富爸爸”系列丛书在中国获得如此成功。我们美国富爸爸公司为能与伟大的中国人民合作而感到骄傲。我们从未想到,这些最初仅仅为《现金流》游戏而撰写的小册子会使我们在世界各地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功。“富爸爸”系列丛书被译成35种语言,在67个国家发行了1300万册。中国是我们最成功的市场之一。同时,还要感谢你们在我们访问中国期间对我们的热烈欢迎。希望今后能得到你们更多的支持。 [点击阅读]
好妈妈胜过好老师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2
摘要:文/朱旭东认识尹建莉缘于她来北京师范大学攻读教育硕士学位,那时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刚为他们这一批教育硕士确定了导师。她当时很明确地选择了教育作为其研究方向,而我的研究方向之一刚好是教师教育这个领域,这样我们自然就有缘认识了。第一次读到尹建莉的作品是她的诗歌。她初次和我见面时,送了一本自己的诗集给我。她的诗写得很好,我读了后觉得她很细腻,文字功夫很好,但也让我有微微的担心。 [点击阅读]
帝凰神医弃妃
作者:佚名
章节:270 人气:2
摘要:【简介】试问女子的贞洁有多值钱?大婚当天,她在郊外醒来,一件薄纱、一身吻痕,在众人的鄙夷下,一步一个血印踏入皇城……她是无父无母任人欺凌的孤女,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铁血王爷。她满身是伤,狼狈不堪。他遗世独立,风华无双。她卑微伏跪,他傲视天下。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人,却阴差阳错地相遇……一件锦衣,遮她一身污秽,换她一世情深。 [点击阅读]
秋水映尘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第一章午后,冷风阵阵吹拂,远方飘来一朵乌云,掩去微弱的一抹斜阳。幽僻的竹林,断断续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约可辨明是风声拍打竹叶的声音,然而,除此之外,若凝神细听,其中犹交杂着细碎虚浮的跫音。该死的!谷映尘的额上冒着冷汗,暗声低咒。事发至今,已近半个时辰,药性已发挥到极致,他若再不设法解决,恐怕……颠踬的步伐踩上一地的竹叶,为这幽寂的林子添上一缕清冷萧条之气。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