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你在高原 - 曙光与暮色 第三章 双蛇结 4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4
  有人报告说路吟不见了。
  夜深了,到处都寻遍了。农场四周站岗的人说谁也别想溜到农场范围之外,这个人很可能钻到了山隙里。蓝玉告诉了红双子,红双子马上火起来。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去寻路吟。
  到了后半夜,有人发现一个角落的铁丝网上有个很大的通洞,显然有人从这儿搞断了铁丝逃了出去。农场马上与邻近的矿区联手:矿区有一支队伍,还有狼狗。这支队伍迅速搜索了附近十几公里的范围,很快把路吟逮到了。他被捆绑着,一路推搡着押回了农场。
  蓝玉请示红双子怎么处置,红双子说:“先禁起来。”
  路吟被扔在一个镶了铁窗的青砖小房里。那里有两个人日夜持枪站岗。小房里有一个地铺,一张小桌,吃饭都从窗户的小方洞往里递。这个囚禁室好像很长时间一直有人住,因为墙壁和地上都沾了很脏的东西。路吟怀疑那是呕吐的痕迹,有一些则明显是干结的血块。由于要经常抽打被囚禁的人,为了使呻吟呼叫声不让他人听见,所以这间禁闭室就孤零零建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路吟觉得奇怪的是:他被单独囚禁,可就是一直没人来提审他,而且伙食还得到了稍稍改善。小窗上递进来的有白馒头。多久没有吃过这种香喷喷的馒头了!他大口地吞食,噎出了眼泪。后来他又吃到了炒咸菜,甚至从中嚼出了肉丝的滋味。他一口气就把所有的饭菜都吞下去了,最后才想起喝一口汤。汤里有青菜丝,还有一点肉。他喝下去,直喝得大汗淋漓。外面有一条狗在哼哼叫着。他想大概是那条狗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两个站岗的人笑着把他递出的空食盒拿走。他们咕哝着,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一个女声,路吟赶忙伏到小窗洞上。红双子来了。
  那两个站岗的人被打发了,红双子只让他们把住路口,说:“我要亲自审他,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
  路吟坐在一摊茅草上。门“哐”的一声被打开,接着又被反手关上。她的脸色变得发青,没有一丝笑容:
  “怎么样?”
  路吟不答。
  “你不是逃离农场,不是逃离惩罚,你是要逃离我,是不是?”
  路吟很想说一声“是”,但话一吐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你跑不掉的。前几天我就给你讲过,我已经发出了关于你的通缉令,我是在心里通缉你!就是这样!”
  路吟把脸转过去。红双子走上前来,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路吟觉得这双手像铁钩一样。他觉得在她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任她搡动、摇拉,骨架快被弄散了。后来这手又在他脸上狠狠地抽起来。他的嘴角和鼻子一会儿就流出了血。最后红双子猛地一搡,他跌倒在地铺上。
  路吟好几次要伸手扼住这个女人,可是几次都没有那样做。他心里明白:对方是在对背叛者施与惩罚。他知道任何惩罚自己都将接受,他也不愿再一次背叛誓言了。就这样,他任她推搡,抽打,听一声连一声恶狠狠的咒骂。后来他觉得这双手又扼住了他的颈部。天哪,她要把我扼死吗?可是扼了一会儿,这手就渐渐松脱了。她一下把他拥在怀里。他开始挣脱,她就把那张冰凉的脸紧靠过来。他闻到了女性特有的气息。他觉得脸颊被弄湿了,那是因为红双子哗哗流出的眼泪。这泪水从脸颊滑到了颈部。她在他耳边喃喃叙说,伴着阵阵呵气声:“你是我的‘小丈夫’,你是一个起了黑心的‘小丈夫’……”

  他听她这样诉说,只觉得那双手又一次狠力揪住了自己,并逐渐加力。他的头发快被揪掉了。不知是疼痛还是怎么,他这时挣脱的力量也加大了许多。他们两人像在角力。相持了几分钟,红双子一下把他扑倒在草堆上。他双脚用力地蹬踏,直到两人全都精疲力竭。他们坐在了那儿。不过只停了片刻,红双子又一次扼住了他的颈部,吼叫:
  “你跑不掉!你别想跑得掉!我早就讲过,你是攥在我手心里的一团雪,它尽管透心凉,可我也要把它攥成水——我要把你攥成水啊!”
  她推搡、摇晃,路吟觉得他已远远没有抵挡的力气了。他的体能在长期劳作中已经耗损得差不多了……红双子又一次把他的脖颈和脸颊给弄湿了。她在吻他,吻他的头顶。他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女性气息。她的胸部摩擦他,让他阵阵颤栗。他这会儿好像是生来第一次接触女人似的。这个时刻他觉得身上颤抖得厉害。红双子继续拥他,双唇在急急地寻找,后来她铁定地吻住了他。路吟哭了。他哭着,觉得自己的嘴唇完全让对方给咬住了。他没有摇摆,没有移动。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全被吮干了。红双子也在哭。路吟不知不觉间两手插进了她长长的头发里。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与之贴在一块儿,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发生急遽的变化。他觉得浑身胀痛,烫得烤人。对方的手把他拥紧了,他不停地呼喊一些奇怪的话语。他也弄不明白两人到底是谁在把对方拉到自己身上。她在咕哝:
  “路吟,你不要怕,什么也不要怕,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个夜晚也许是我们的第一个夜晚。你看,这是你的过错,本来用不着这样。我的‘小丈夫’,我的好孩子。也许你不知道,我躲过了多少关头,我为你才守身如玉的。也许你不信,不过我至今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我想让你明白,我永远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我也想让你明白,你跑不掉的,你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人。”
  就在她胡乱推搡、呼叫和叙说的时候,路吟突然想起了一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睛好像正在看着他。他又看到了她的面庞、她的微笑。最后,他看到的是在半空里挥舞着的皮带,那个穿着黄衣服、眼睛上吊的人在台上蹿跳,跳着脚去击打一位老人的脸……路吟狠推一下,对方被推了个趔趄。他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还没容站定,就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光。她一下蹿上来……

  “不,不,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他退着,低头躲避。
  他不敢厮打,只是挣脱,挣脱。在这个时刻,他完全明白自己处于一种什么处境。他挣扎,只顾用手护住自己身体的一些部位,护着胸膛和脸。对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他再也忍不住了,小腹挨了好几脚,最后他躺下来……对方像一只母狼一样撕咬。她紧紧抓住他胸部很薄的衣服用力一扯。他觉得自己的皮肤连同衣服一起给撕破了,鲜血汩汩流出。对方的指甲又硬又尖,正发疯地掐他。他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了。他眼睁睁看着她扑上来,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乱成了这样,有几缕缠在了他的手上。他不记得用力地拽过她的头发,可她脸上好像还带着一点红伤。她扯破他上身的衣服又开始扯他下身的衣服,只一下就把他破了几个洞眼的衣裤给拽下来。他紧紧护住身体。
  “呸!呸!呸!你这个臭流氓,阴阳人,你这个穷凶极恶的东西,你这个叛逃犯,你这个妄图谋杀领导的穷凶极恶的家伙……”她胡乱骂着,完全疯了。
  他的护着身体的手被狠狠地拨开,食指差一点给折断。他“哎呀”一声把手缩回。与此同时,他的下身变得*无遮了。他跳起来,在屋里蹦跳,四处躲闪,可是对方追逐着。那一刻他简直不知她要干什么。他像一个被宰杀前的狗那样趴在地上,用绝望的眼睛盯住她……他的身体被她的一双手抓烂了。她的指甲就像刮脸刀片那样锋利。他疼得蜷成了一团。他闭上了眼睛,像一条蚯蚓一样,带着一身黏液钻到了一丛茅草里。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天色黑极了。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上了帘子。后来亮起了一支蜡烛,再后来他觉得一双手在抚摸他。他仍然不动。这双手尽情地抚摸他*的躯体、受伤的躯体。她在他的眼睛上吻着,一声连一声地呼叫。他一声不吭。有好长时间,她骑在了他的身上,压住了他的头颅。他觉得自己就要被闷死了。他想:完了,最后的时刻来到了,她是想把我杀掉。他憋得脸都紫了。就在最后的危急时刻,他的身体拼足所有力量猛地一扭;她仍然骑住了他的头上,可是他的鼻子终于可以吸气了。他大口地呼吸。啊,多么好的空气啊。
  后来他寻一个机会终于跳起来。他拍着手,把身上的脏东西——土末、口水、她的散发,全部扑打下来。她一声连一声骂,骂人的时候牙齿也在响,好像在咀嚼恶毒的词句。他这期间一直闭着眼,不敢睁眼。许久了,他才想睁开眼看看这个时刻她是一副什么样子。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胸前的衣服不知怎么撕破了,雪白高凸的乳房在烛光下闪亮。他一阵眩晕,用力地咬紧嘴唇。他的嘴唇都给咬破了……不知什么时候,红双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她往前挪动。那种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他的手扬起来,想推开她,可是这手还是无力地落在她的乳房上。他往前推拥一下,红双子没有防备,跌在地上。她很快麻利地跳起,低嚎了一声:

  “起来!立正!低下头!”
  路吟就在这熟悉的口令里机械地活动——站起来,挺胸,昂首,然后又低下头。他像个罪犯等待宣判似的,听对方说道:
  “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在逃犯。你想偷越国境线,想伙同另一个人谋杀领导。”
  这句话之后,他听见了哗啦啦的开门声,接着“哐”一声,门又合上了。她走掉了。
  天已经亮了。
  他等待着什么。他知道接下去不会再有睡觉的机会了。他想得对。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那条狼狗一声接一声吠叫。一个踢门,另一个骂着。又是哗啦啦的开门声,门打开了,一支手电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后面的人提着一盏桅灯。桅灯近了,又是几个人。
  “臭流氓,敢动首长,我给你剃剃头!”
  说着那个高个子走过来,一伸手捏住了他腮帮上的肉,使劲一扯。他觉得那人的大拇指把他的腮肉给掐破了。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伸出一只拳头、一只脚。有一脚踢在他的下部,他痛得蜷在了那儿。
  “别跟他来这个,吊起来,吊起来。”
  他的两只手被绑在了一块儿,接着手腕之间又拴了一条很粗的绳子。屋子上方是一道钢筋铁梁,绳子搭在了上面,用力地拉拽。拉绳子的人是个瘦子,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吊到了半空。他觉得血液都升到了脑门。他觉得就快完了。
  一个人说:“放下一点,放下一点,让他的两个大拇指沾地,这样吊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死人,让他干遭罪。”
  他被放下一截,腿弓着,大拇指终于着地了。绳子固定之后,一边的人往手上吐了口吐沫,拿过一根鞭子。他的动作真快,好像那鞭杆刚刚沾手,路吟的肋骨那儿就挨了一鞭。像烙铁烙过的感觉。又是一下。
  “妈呀!哎呀!”
  他先是忍着,后来忍不住还是嚎叫起来。他想着那双眼睛,想着那张面庞。他仰起脸寻找那对眼睛,使劲仰脸。他的脸实际上在看黑漆漆的屋顶。他觉得看到了那双眼睛……劈劈啪啪的鞭子像抽在别的什么物体上。他的身体在抽搐,摇晃。一边的人在抽烟,火头一明一灭。
或许您还会喜欢:
今生今世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据胡兰成说,张爱玲在送给他的照片背面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世事沧桑,多年后我们知道胡兰成其人,读他的书,却是因为张爱玲的缘故。虽然这有违张爱玲的意愿:“利用我的名字推销胡兰成的书,不能不避点嫌疑。”(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致夏志清)在张所着《对照记》中,也压根儿不见他的踪影。 [点击阅读]
余华《兄弟》
作者:余华
章节:70 人气:2
摘要:《兄弟》讲述了江南小镇两兄弟李光头和宋钢的人生。李光头的父亲不怎么光彩地意外身亡,而同一天李光头出生。宋钢的父亲宋凡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挺身而出,帮助了李光头的母亲李兰,被后者视为恩人。几年后宋钢的母亲也亡故,李兰和宋凡平在互相帮助中相爱并结婚,虽然这场婚姻遭到了镇上人们的鄙夷和嘲弄,但两人依然相爱甚笃,而李光头和宋钢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十分投缘。 [点击阅读]
余华《活着》
作者:余华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前言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点击阅读]
凉州往事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1风儿一阵紧过一阵,猎猎风声卷起的,不只是峡谷的惊叫,还有一颗少女的心。水英英幸福得要死了,她还从没跟家远哥这么亲近过这么幸福过呢。五糊爷带上拾粮上路的时候,还是一脑子的雾水。两天前他被青石岭牧场主水二爷召去,原以为是说丫头拾草的事,没想,水二爷只字未提拾草,倒是怪惊惊说,我想让拾粮到院里来。让拾粮去院里?这个老东西,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点击阅读]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佚名
章节:84 人气:2
摘要:清明过去,谷雨快到了。可是哈尔滨的夜晚,还是凉风扑面,寒气袭人。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枝在北风中摇曳着。真让人担心,那经过严冬酷寒,朔风吹打,挣扎而出的嫩绿小叶,会再被这塞外风吹刮得枯萎回去。一九三四年哈尔滨的春天,好像也被日本占领者卡住了一样,竟来得这样迟缓。夜越来越深了,热闹的哈尔滨站前,南来北往的人流早已断了线,通往道里、道外、南岗、马家沟的电车也没有几个乘客了。 [点击阅读]
太阳黑子
作者:佚名
章节:56 人气:2
摘要:第一章一月光灰蒙蒙地照在黑色海滩上,最明亮的那一阵子,还不如一些夜泳的女孩的身体皎白闪耀。今天的潮水是二十一点,所以,环岛路沿路海滩夜泳的人很多。因为夜色掩护了天空的变脸,等游泳的人们感到海水、天水忽然密集交混,才恓惶地扑爬上岸。海滩上响起一片被雨打烂似的、此起彼伏的呼应声。高高的海岸线上,环岛路蜿蜒。三个男人闯过红胶质的人行道,拉开刚停在黑色车道上一辆的士车门。 [点击阅读]
尘埃落定
作者:佚名
章节:48 人气:2
摘要: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母亲正在铜盆中洗手,她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暖的牛奶里,嘘嘘地喘着气,好像使双手漂亮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她用手指叩叩铜盆边沿,随着一声响亮,盆中的牛奶上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起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飞翔。然后,她叫了一声桑吉卓玛。侍女桑吉卓玛应声端着另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那盆牛奶给放到地上。母亲软软地叫道:"来呀,多多。 [点击阅读]
张承志散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离开沙沟和西吉滩,离开了头戴六角帽的哲合忍耶回民的黄土山庄,在大雪纷扬中,我们穿过了一片片斑驳错落的村寨,来到了单家集。但那弹洞累累的清真寺和闻之已久的红军遗迹并没有留住我们,一罐茶只喝了一口,我们便又穿过杨茂、姚杜,在暮色中的好水川旁冻硬的土道上,急急地前进了。 [点击阅读]
新结婚时代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作家出版社隆重推出2010年新版《新结婚时代》在《新结婚时代》中,对于谁是婚姻的“杀手”,王海鸰提出了新的质疑。小说中,引发婚姻矛盾的原因不是个性不合、第三者,或者两人缺乏沟通、相互猜疑,而是无法沟通的城乡间的鸿沟。从某种意义来说,《新结婚时代》比《中国式离婚》更沉重。门当户对该不该,许多读者从这本书中的两代人三种个性婚恋中展开了话题。 [点击阅读]
最后一名女知青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2
摘要:也许这是天命。写完这部小说我就病了,不能说是因为写这部长篇病的,更不能说就积劳而成疾。但这短短的二十几万字是我这一生身体好坏的一个分水岭。此之前,我写小说一天数千字乃至上万字可以坚持很长时间,曾经让同行们咂舌。此之后,因为腰椎病我再也不能坐在桌前写一篇小说,甚至连稍长的一封信也不能坐下写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