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笑了,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失踪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都很担心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
我抬起一只手:“别说了。我们都需要放松一点儿。只有这样,我才能撑过去。”
“但是,安妮……”
“没有但是,不要说但是。”我有种预感,她想告诉我,是她拿到了那个房产销售项目——那天我正好开车从她的广告牌前经过——但我真的不想谈关于房产的事情。再说,她也有资格拿到,我替她开心。我宁愿是她,而不是我的那个竞争对手拿到项目。
她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摇摇头。
“好吧,你赢了。既然你不准我说话,那我只好让你接着去刷油漆了。”
我发了一句牢骚,跟她回到屋里,我们把客厅剩下的墙壁都刷完了。
我们在门口相互道别,她跨进自己的宝马车之前,转过身。
“安妮,其实我对你的方式和以前是一样的。”
“我知道,但我已经不同了。”
她说:“我们都不同了。”然后她坐上车,关上了车门。
第二天下午,我决定把我从妈妈车库里找到的几个箱子整理一下,箱子里都是我的东西,是我找妈妈借种花的工具时无意发现的。第一个箱子里是我在做房产经纪时,赢得的各种奖状、奖杯。以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都把它们收了起来,并没有摆在外面。第二个箱子里是我以前画画的工具,还有一些素描画和油画,我对第二个箱子更感兴趣。素描本里还夹着一张艺术学校的宣传册,我都已经忘了我曾经是多么想去那所学校。这一次,对往事的回忆并没有夹杂着尖叫和恐惧,而箱子里铅笔和油画颜料的味道也让我不由露出了笑容。
我拿出自己的素描本和学校宣传册,抓起铅笔,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朝露台走去。我坐在露台上,盯着手上空白的画纸。艾玛躺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阳光照在它身上,显出明暗交错、深浅不一的金黄色。我用铅笔在纸上开始勾勒它的身形,画着画着,那种感觉仿佛又渐渐回来了。我感受着手在纸上拂过,看着笔下简单的线条逐渐呈现出优美的形状,我用指尖去涂抹一些地方,显出阴影的效果。我一直画着,时不时调整一下明暗的平衡,然后,我停下来几秒钟,看一只小鸟在附近的树上鸣叫。当我重新回过头看到自己的作品时,我惊讶了——不对,是震惊了。当我把视线移开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幅画,而当我再次看着它的时候,我仿佛看着的就是艾玛。甚至连它尾巴尖上一缕翘起的毛都是那么惟妙惟肖。
我就这样坐在那儿,欣赏着自己的画作,我真希望我能把它拿给别人看看,但几分钟之后,我的注意力就转到了那本宣传册上。我翻着册子,看到以前自己写下的话,不由得笑了。可是,当看到我以前把学费那几个数字画了个圈,然后在后面打了个问号时,我的笑容又消失了。
我外婆过世的时候,妈妈继承了一笔钱,钱并不多,我问她,可不可以拿出一些作为我的学费时,她说钱已经用光了。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她和韦恩在一起之后,我可以确信,他们结婚证上的墨迹还没干,那笔钱肯定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曾经想过找一份兼职的工作,自己赚学费去上艺术学校,但妈妈总对我说,艺术家赚不到钱,所以,我也迷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便开始工作了。我想,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再去读书,可是,这一天从来没有到来过。
昨天晚上,卢克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了他我下午画的画。“那很好,安妮,你一直就很喜欢画画的。”他没说想看我的画,而我也没问他想不想看。
克里斯蒂娜又来过几次,帮我把家里其他的房间都重新刷了漆。她照我说的那样,终于消停了,但我还是感觉她很紧张。也不是紧张,就是有点儿奇怪。每次,我一想到要把在山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别人,我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焦虑从四面八方向我压过来。现在,我只能和她聊聊好莱坞影星的八卦,谈谈以前老同事的现状。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她跟我说的是一个教她防身术的笨警察的事。
这让我想起了我刚从山上跑出来时遇到的那些警察。这么说吧,我对警察的认识基本来源于警匪影视剧,所以,我以为我会找到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干练警探,结果,碰到的却是稀里糊涂的马大哈。
我走进警察局的时候,很高兴看到坐在前台的是一个女人,她当时正在做字谜,头都没有抬一下:“你找谁?”
“我想应该是找警察。”
“你想应该是?”
“不,我是说,是,我想找警察。”其实我已经想走了,她朝另一个警察挥了一下手,那警察刚从厕所出来,正往腿上擦着手。
“佩柏警官会帮你的。”她说。
幸亏不是什么警长,但这家伙看上去似乎很烦恼。他至少有一米八的个子,挺着大肚子,身体其他部位却很瘦,皮带上的枪看上去都快要挂不住了。
他看了我一眼,从前台拿来一迭文件,对我说:“来吧。”
半路上,他停下来,从一台破旧的咖啡机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也没问我要不要,然后往杯子里加了糖和奶。他做了个手势,让我跟着他,我们走过一间四面都是玻璃的办公室和大厅。大厅里,三个警察挤在一台小小的便携式电视机前看球赛。
他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放下咖啡杯,让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他花了两分钟,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支能写字的笔,然后,又花了几分钟,从抽屉里找出各种各样的表格,再把它们塞回去。最后,他面前终于放好了一支能写的笔和一份正确的表格。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欧沙利文。”
他直直地盯着我,看着我脸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把咖啡杯都撞翻了。
“你坐会儿……我去叫人。”
那咖啡洒到了他的文件上,他也没管,直接冲进那间玻璃墙的办公室,开始和一个花白头发、矮个子的男人说些什么。我猜,那人应该是个当官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有私人办公室。佩柏警官说得手舞足蹈,相当兴奋。当他指着我的时候,那个老头转过身,看了看我,我们四目相对。我恨不得马上就从这里走掉。
那三个警察把电视机声音关小,来来回回地看着我和那间玻璃办公室。当我看着前台的时候,接待的那个女人也在盯着我。我又去看办公室的情况。老头已经拿起来电话,正讲些什么,还一边讲一边走来走去。他挂上电话,从身后的抽屉柜里拿出一份文件,然后就和佩柏一起看那份文件,一边说,一边盯着我,然后又去看文件。这些人真是一点儿不注意掩饰一下。
最后,老头和佩柏从办公室出来了,手上还拿着文件。老头朝我凑过来,一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出来。他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
“你-好,我-是-乔-布-朗-斯-基-警-长。”
“我是安妮·欧沙利文。”我和他伸出的那只手握了握。手冰凉的,干干的。
“很-高-兴-见-到-你,安-妮。我-们-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他为什么要每个字都拖长来说?我又不是听不懂英语,白痴。
“可以吧。”我站起来。
佩柏从桌上抓起一迭文件和几支笔。“我们会带你去审讯室。”幸好他说话的语速还算正常。
|
目录 上页 下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