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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学魂(2)在这种四处颠沛居无定所、没有书籍资料的情况下,陈寅恪依然笔耕不辍。陈寅恪之女陈美延回忆说:“父亲工作的时候汗流浃背,在一个风雨一来都能刮塌的那种茅草房里,也没有桌子,就是一个箱子,搬一个小凳写文章。”这期间里,陈寅恪撰述了两部不朽的中古史名著——《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抗战胜利后,陈寅恪得已重回清华,但那时他已是56岁、双目几近失明的老人了。陈寅恪是倔犟的,眼睛失明,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毁灭,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让人读到他内心的痛楚。据他的家人回忆,在最初的日子里,他变得非常暴躁,但很快便归于宁静。当他被人搀扶着回到清华园时,校长梅贻琦曾劝他休养一段时间。陈寅恪回答:“我是教书匠,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呢?我每个月薪水不少,怎么能光拿钱不干活呢?”学生们回忆,陈先生说这话时,脸上虽是笑着,但让他们感受到的神情,却是严肃而坚决的。一个盲人被聘为教授,为大学生授课,在世界上实在是绝无仅有。清华为陈寅恪配了三个助手来协助他的教学和研究。这三个助手都是他当年的学生。1948年,国民党准备退踞台湾,动员了很多学者离开大陆,陈寅恪对腐败的国民党极度失望,拒绝去台湾。岭南大学的校长、教育家陈序经邀请陈寅恪到广州任教,就这样,陈寅恪在南国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南国校园很美,一年四季树木常青,但是陈寅恪看不见,他在黑暗中已经生活了5年。很多人回忆,陈寅恪以前上课是很有特点的,讲到深处,他会长时间紧闭双眼,但他眼睛失明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他闭着眼睛讲课。他永远睁大着眼睛,一如我们今天见到的他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陈寅恪是以古代书院的精神授课的,师生之间以学问道义相期。后来成为陈寅恪助手的胡守为,清晰地记得这样一堂课:那天他是唯一的学生。当他来到陈宅时,陈寅恪正在工作。在他来后,先生挪步到楼上,下楼时,竟郑重地换了一身装束:长袍。后任中山大学教授的胡守为说:“这件事对我的教育很深,这就是为人师表啊!”因为生病,陈寅恪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学术转向。1953年,在清华时的学生蒋天枢,他寄来了长篇弹词《再生缘》,陈寅恪听了,大受震动。他认为,这就是中国式的史诗,以前大家以为中国是没有史诗的,而《再生缘》就是史诗。陈寅恪在病中,用口述的方式撰写《论再生缘》。由此,他开始了对明清历史、文化的探索。《论再生缘》完成了。封面依然是唐筼题写的。但当时无法正式出版,陈寅恪只能请人用蜡版刻印,分送友人。“文章我自甘沦落,不觅封侯但觅诗”,全书结尾处,陈寅恪用自己的两句诗隐喻心境和志趣。在陈寅恪的晚年,像他这样学问和思想都很高的人越来越少,听他课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他所看重的学生也不跟他了。到了1958年,陈寅恪竟成了学术界“拔白旗”的对象。他不再教课,转为专力著述。虽然那时候陈寅恪的学问已经不为主流学术所推崇,但是他仍然沉浸在他所构筑的那个纯粹的学术世界中。他依然坚持用文言文写作,他还固执地坚持用繁体字竖排出版自己的著作。他强调文责自负,著作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的,甚至不允许别人改动一个标点。晚年的陈寅恪不顾双目失明,疾病缠身,口述《柳如是别传》。这部百科全书,皇皇85万言,写得很艰难,陈寅恪为此耗费了整整10年的时间。这部“痛哭古人,留赠来者”的书,展示了百年中国的一位大学者的大手笔。全书“忽庄忽谐,亦文亦史”,极其丰富的史料,经过精密的排比和考据,与自由穿插其间的陈寅恪天才般的感悟融为一体,书中浓缩了陈寅恪一生的学养和志趣。《柳如是别传》完成时,陈寅恪已75岁,疲惫交加,又遭受迫害,在病床上度过了他孤独寂寞的几年。1969年10月7日,陈寅恪走完了他79年的生命历程。弥留之际,他一言不发,只是眼角不断地流泪。【人生感悟】只有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执著于理想的人,才能耐得住人生中的寂寞,才能不媚俗、不取宠,做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大学者、大人物,多是历经大磨难、耐受大寂寞,才成得大事业,获得大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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