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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星期日至四月四日星期一
布隆维斯特又煮了两杯浓缩咖啡,接着道了声歉,点起一根烟。罗贝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坊间传说他是个有话直说的高傲家伙。布隆维斯特很快便看出他私下或许显得高傲,却也是个聪明而谨慎的人。他还提醒自己,罗贝多也曾争取代表社会民主党参选国会议员,试图转战政治,因此肯定不是脑袋空空的人。布隆维斯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件事?”
“那女孩真的遇上麻烦了,对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很可能用得上挺她的朋友。”
“我同意。”
“为什么你认为她是清白的?”
“很难解释。莉丝是个相当顽固的人,但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射杀达格和米亚,尤其是米亚。首先,她没有动机·,·…”“至少据我们所知没有。”
“你说得没错。对于罪有应得的人,莉丝绝对会使用暴力,但我不知道,我决定挑战这次负责调查的巡官包皮柏蓝斯基。我认为达格和米亚遇害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就在达格正在进行的报道内容当中。”“假如真是如此,莎兰德被捕的时候,将需要更多援手——而且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支持。”
“我知道。”
罗贝多眼中闪着一道危险的光芒。“如果她是清白的,这就是史上最他妈恶劣的司法丑闻。她被媒体和警方描述成杀人犯,还被写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
“所以我们能做些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们能够提供最大的帮助就是找出另一个嫌犯,我现在正在努力。其次则是要在某个凶狠的警察射死她之前,先找到她。莉丝不是那种会自动投案的人。”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做一件事。很实际的一件事,如果你有时间和精力的话。”
“这整个星期我老婆都不在,所以我的确有时间和精力。”“我是在想,既然你是拳击手……”
“所以呢?”
“莉丝有个女友叫米莉安,你应该也看到关于她的新闻了。”“施虐受虐狂女同志这个称号更有名……对,我看到了。”“我有她的手机号码,一直试着联络她。但每次听说是记者,她就会挂电话。”
“这怪不得她。”
“我其实不太有时间去追米莉安,但好像有某篇报道提到她在学自由搏击,我想如果有个名拳击手有意找她……”“我懂了。你希望她能提供线索,让我们找到莉丝。”“警方侦讯时,她说不知道莉丝住在哪里,但还是值得一试。”“把她的号码给我,我去跟她谈。”
布隆维斯特于是将电话号码与伦达路的地址给了他。毕约克利用周末分析自己的处境。他认定自己的前途悬于危绳之上,因此必须善加利用手上这张牌。
布隆维斯特是个卑鄙家伙,现在唯一重要的是自己能否说服他保密……不说出毕约克曾向妓女买春的事实。这是可能被起诉的罪行,一旦公开他就会被解职,媒体也会把他攻击得体无完肤。国安局的秘密警察竟与十来岁的妓女性交易……如果那些贱人不是那么年轻就好了。
光是坐在这里不采取行动,等于是束手就擒。毕约克还够聪明,没有向布隆维斯特吐露只言片语。他看出了他的表情。这个人内心非常挣扎,既想要清报,却又不得不付出保持沉默的代价。札拉让命案的调查进入全新局面。
达格在找札拉。
毕尔曼在找札拉。
而毕约克警司是唯一知道札拉和毕尔曼有关系的人,也就是说札拉是安斯基德与欧登广场两起命案的一条线索。这也为毕约克的未来制造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札拉千科的资讯是他提供给毕尔曼的——尽管整个档案仍被列为最高机密,他却以此向律师示好。这是小事,但也表示他犯了另一桩可能被起诉的罪。此外,自从布隆维斯特星期五来访之后,他又多了一条罪名。他是警员,因此只要得知有关命案调查的信息,就有义务立刻告知同僚。但假如他将情报给了包皮柏蓝斯基或埃克斯壮,免不了会将自己卷入其中,最后一切都会爆发出来,不只是妓女,还有整个札拉千科事件。星期六,他去了国王岛的国安局办公室,挑出所有关于札拉千科的旧文件,从头看了一遍。这些报告是他写的,但已经许多年了,最早的文件几乎已有三十年之久,最新的也已经十年。札拉千科。
一个狡猾的混蛋。
札拉。
毕约克在报告中如此称呼他,却不记得他自己是否用过这个名字。不过关联一清二楚。和安斯基德的关联。和毕尔曼的关联。和莎兰德的关联。
毕约克仍不明白这些拼图该如何拼凑,但他自认知道莎兰德去安斯基德的原因,也能轻易想象莎兰德怒气冲天地杀死达格和米亚的画面,他们若非不肯合作,便是激怒了她。她有动机,全国或许只有毕约克和另外两三人知情。
她是个地道的疯子。上帝保佑她被捕时,某警员能将她射死。她知情。万一她开口,整件事将会公之于世。
不管毕约克如何看待自己的处境,布隆维斯特都是一条可能的生路,这也是他唯一在乎的。他愈来愈感到绝望,一定得说服布隆维斯特将他视为秘密消息来源,为他……和那些该死的妓女发生的愚蠢越轨行为保密。真要命,要是莎兰德也把布隆维斯特的头给轰了就好了。
他看着札拉千科的电话号码,斟酌着联络他的利弊得失,就是难以下定决心。
布隆维斯特一定会在每个阶段,总结自己对调查的想法。罗贝多离去后,他便花费了一小时在这项工作上。这几乎已经变成有如日记形态的日志,他一面让自己的思绪自由奔驰,一面仔细地写下每段对话、每场会议以及他所作的一切研究调查,并以R护系统加密后,将文件副本寄送给爱莉卡和玛琳,好让同事们掌握最新进度。达格去世前几个星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札拉身上,被杀身亡前两个小时与布隆维斯特通最后一次电话时,也忽然提起这个名字。毕约克自称对札拉有所认识。
布隆维斯特将先前挖掘到的有关毕约克的资讯看了一遍,内容并不太多。
古纳·毕约克,六十二岁,未婚,出生于法伦。二十二岁便进入警界服务,最初担任巡警,但因研读法律,在二十六或二十七岁时晋升人国安局。那是一九六九或一九七O年的事,也正巧是培·古纳·维涅担任局长的末期。
维涅在与北博滕郡郡长拉尼亚·拉希南遨的一次会谈中,宣称首相帕尔梅正在暗中监视俄国人,事后随即遭到解职。接下来又发生资讯局事件①,然后是霍梅②,然后是“送信人”,然后是帕尔梅遇刺,丑闻一桩接着一桩。布隆维斯特不知道这三十年来,毕约克在国安局内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在一九七O到一九八五年间的事业大多一片空白,这倒也不奇怪,因为与国安局有关的一切活动都是机密。他有可能在文具部门削铅笔,也可能作为密探派往中国。
一九八五年十月,毕约克被调往华盛顿的瑞典大使馆两年,一九八八年又回到斯德哥尔摩的国安局。一九九六年成了公众人物:被任命为移民处副处长(具体工作内容不明)。一九九六年过后,对媒体发表诸多声明.例如驱逐可疑的阿拉伯人等等。尤其在一九九八年,有几名伊拉克外交官遭到驱逐出境。
这一切和莎兰德、和达格与米亚的命案有何相关呢?也许毫无关系。
但毕约克知道札拉。
因此其中必有关联。
①即所谓的“IBAlfair'’。一九七三年,瑞典两名记者揭发了瑞典秘密情报组织“资讯局”存在的事实。该局隶属于瑞典陆军.主要目的是搜集共产党与其他可能威胁国家安全的个人的资料。该组织只向少数内阁官员负责,连瑞典国会也不知道其存在.
②瑞典国安局局长。后来因调查首相帕尔梅遇刺事件饱受抨击而下台。
爱莉卡没有将自己要跳槽到《瑞典摩根邮报》的事告诉任何人,包皮括她几乎凡事毫不隐瞒的丈夫在内。她在《千禧年》只剩下一个月,内心逐渐焦虑起来。时光飞逝,一转眼最后一天就会到来。此外,布隆维斯特也令她愈来愈不安,看了他最后一封电子邮件后,心情更是沉重。她看出了迹象。两年前在赫德史塔让他坚持到底的那份固执,他追查温纳斯壮的那种坚毅不挠的决心,又出现了。自从涩足节星期四开始,他一心便只想着查出是谁杀死他的朋友,并多少证明莎兰德的清白。
他的目标她完全赞同——毕竟达格和米亚也是她的朋友——但布隆维斯特胜格的某一面让她感到忐忑。那就是当他闻到血腥味,就可能变得十分冷酷。
前一天他打电话给她,说他已经向包皮柏蓝斯基挑战并开始评估他的实力,活像个孤零零却胆量过人的牛仔,她一听便知在可见的未来,布隆维斯特都会忙着寻找莎兰德。经验告诉她,除非问题解决,否则要应付他恐怕难上加难。他会在专注与沮丧间摇摆不定,也很可能会在天平上平衡的某一点,冒一些毫不必要的风险。还有莎兰德。爱莉卡只见过她一面,对这个奇怪女孩的认识还不足以让她和布隆维斯特一样有信心,相信她无罪。如果包皮柏蓝斯基是对的呢?如果她真的有罪呢?如果布隆维斯特果真找到她,而她竟变成持枪的疯子呢?
即使当天上午听了罗贝多那番惊人的谈话,她仍不太放心。不止布隆维斯特一人站在莎兰德那边,这样当然很好,但罗贝多也是个牛仔。
还有她该上哪找人来代理她在《千禧年》的职位?现在意来愈紧急了。她想打电话给克里斯特,跟他商量一下,但总不能告诉克里斯特,还瞒着布隆维斯特。
布隆维斯特是个杰出的记者,但若担任总编辑会惨不忍睹。在这方面,克里斯特和她很像,但又完全没有把握克里斯特会答应。玛琳太年轻,还不够自信。莫妮卡太自我。柯特兹是个好记者,但太缺乏经验。罗塔个性太怪异。而爱莉卡也不确定若是从外面找人,克里斯特或布隆维斯特会不会不高兴。
事情真是乱糟糟的,她完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别《千禧年》。星期日晚上,莎兰德打开Asph师al,3,进入“麦可布隆/笔记本电脑”的硬盘镜像,他没有连线,她便浏览起过去两天新增的资料。她读着布隆维斯特的调查日志,怀疑他可能是为了她才写得如此巨细靡遗,若真是如此,又意味着什么呢?他知道她会进入他的电脑,因此结论当然是他希望她阅读他写的东西。然而问题是:有哪些是他没写的?既然知道她能进入他的电脑,他便能操控资讯流。她发现这两天除了针对她的清白与否,向包皮柏蓝斯基下了某种单挑的战帖之外,他显然并无太大的进展,这让她有点生气。布隆维斯特是根据情感而不是事实在下断论。真是个天真的傻瓜。
不过他也将焦点锁定了札拉。想得好,小侦探。接着令她略感诧异的是罗贝多忽然出现了,是好消息,她微微一笑。她喜欢那个趾高气扬的王八蛋,彻头彻尾的大男人,以前曾在拳击场上痛打过她,当然这是极少数几次他碰巧出拳命中的结果。接着她解密阅读布隆维斯特最近写给爱莉卡的邮件,随即在椅子上坐直起来。
古纳,毕约克。国安局。知道札拉的事。
毕约克认识毕尔曼。
莎兰德在脑中画出一个三角形,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札拉。毕尔曼。毕约克。对,这样说得通。之前她从未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或许布隆维斯特其实没那么笨。可是他当然还没有查出其中的关系,就连了解更多内幕的她也都还办不到。她想了毕尔曼一会儿,了解到一个事实:认识毕约克让他变成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更大障碍。她也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得跑一趟斯莫达拉勒。
随后她进入布隆维斯特的硬盘,在“莉丝·莎兰德”的文件夹内建了一个新文档,取名为“拳击场角落”。等他下回打开电脑便能看见。
1.别接近泰勒波利安。他是坏人。
2.米莉安和此事绝对无关。
3.你把焦点转向札拉是对的,他是关键,但在任何公开记录中是找不到他的资料的。
4.毕尔曼和札拉之间有关联。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正在查。是毕约克吗?
5.很重要。一九九一年二月有一份对我不利的警察报告,不知道档案号码,也找不到报告。埃克斯壮为何没有拿给媒体?答案是:不在他的电脑里面。结论:他不知道有这份报告。这怎么可能?
她略一沉吟,又加了个附注:
又及:麦可,我并不是无辜的,但我没有杀达格和米亚,他们的死与我无关。当天晚上我见了他们——在命案发生前——但事发前就离开了。谢谢你相信我。代我向岁贝多问好,跟他说他的左勾拳软趴趴的。
又及:温纳斯壮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约莫三小时后,布隆维斯特看见了莎兰德的文档,而且一行一行仔细地读了至少五遍。这是她头一次明白说出自己没有杀害达格和米亚,他相信了也大大松了口气。尽管信中仍充满谜团,但她终于肯和他交谈了。
他还注意到她只否认杀害达格和米亚,却没有提到毕尔曼。布隆维斯特心想这是因为自己在信中只提到这两人,他思索片刻后,建立了“拳击场角落2,,。
晦,莉丝:
谢谢你终于告诉我你是清白的,我相信你,但却也曾经受媒体杂音的影响而略生怀疑。请原谅我。直接从你的信中得知这个消息,感觉真好。如今剩下的就是揭发真正的凶手,这种事我们一起做过,如果你不这么小心翼翼,应该会有帮助。我想你会读我的调查日志,那么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也了解我的想法了。我认为毕约克可能知道些什么,过凡天我会再找他谈。我一一检视那些镖客,这个方向对吗?
关于警凉服告这件事令我惊讶。我会请我的同事玛琳深入调查。当时你几岁,十二或十三吗?报告里写了些什么?你对泰勒波利安的想法我明白了。麦可
又及:温纳斯壮那一击你犯了一个错误。圣诞期间在沙港的时候,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既然你没提我便也没问。我不想告诉你是什么错误,除非你和我见一面、喝杯咖啡。收到的答复,内容如下:
别再管那些裸客了。札拉才是重要的人。还有一个金发的高个儿。不过那份警察报告很有趣,因为似乎有人想隐藏。这不可能是巧合。
包皮柏蓝斯基的团队在星期一开早会时,检察官埃克斯壮的心情很差。嫌犯有名有姓、外形特殊,不料搜查了一个多星期竟毫无结果。当周末执勤的安德森报告最新进展时,埃克斯壮的心情并未改善。“有人闯入?”埃克斯壮难掩惊讶。
“星期日晚上,邻居来电说警方贴在毕尔曼公寓门上的封条遭到破坏。我去看过了。”
“结果呢?”
“封条有三处被割断,很可能是用刮胡刀片或美工刀。技巧高明,几乎看不出来。”
“是窃贼吗?有些地痞流氓专偷死人的住处——"
“不是窃贼,我查过整间公寓,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像DVD播放机等等,都还在。不过毕尔曼的车钥匙摆在厨房桌上。”“车钥匙?”
“星期三霍姆柏去过公寓查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他也检查了车子。他发誓自己离开公寓时,餐桌上没有车钥匙,也重新封好了封条。”“会不会是他忘了放回去?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霍姆柏从未用过那把钥匙,他用的是毕尔曼钥匙圈上那把,我们已经扣押了。”
包皮柏蓝斯基搓了搓下巴。“这么说不是普通的闯入锣?”“有人进入毕尔曼的公寓四处查探,想必是发生在星期三到星期日晚上邻居来电之前。”
“有人在找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呢?霍姆柏?”
“那里没有留下任何重要的东西,有的话也都被我们扣押了。”“至少是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杀人动机至今未明。我们认定莎兰德是个精神病患者,但即便是精神病患也需要动机。”“你怎么想?”
“不知道。有人搜索毕尔曼的公寓。第一个问题:是谁?第二个问370玩火的女孩
题:为什么?我们遗漏了什么?”
“霍姆柏?”
霍姆柏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再去把公寓搜一遍,这次我会带镊子。”
星期一上午,莎兰德十一点醒来,又赖了半小时左右才起床,按下咖啡壶开关后,去冲了个澡。然后她给自己准备了点早餐,坐到强力笔记本电脑前面看看埃克斯壮检察官的电脑里面有何最新资料,顺便阅读电子报。媒体对安斯基德命案的兴趣明显减低了。她也打开达格的调查文件夹,将他与记者桑斯壮——亦即为性交易黑帮跑腿并对札拉略有所知的那名嫖客——会面谈话的记录读了一遍,之后又倒了点咖啡,然后坐在窗边开始思索起来。
到了四点,想得够多了。
她需要现金。现在手边有三张信用卡,一张是她自己的名字,因此派不上任何实际用场。一张是以奈瑟的名义申请,但她尽量不想使用,因为出示奈瑟的护照证明身份有点冒险。另一张则是黄蜂企业的,连结的户头里有三百万克朗左右的存款,金额不足时还能通过网际网络转账。这张卡谁都可以用,但必须出示证件。
她走进厨房,打开一个饼干罐,拿出一迭钞票,现金共有九百五十克朗,不太多。幸好另外还有一千八百美元,是旅行回来后随手乱放的,拿到福汇的外币兑换所兑换不需要证件。感觉好些了。她戴上奈瑟的假发,打扮人时,又把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个舞台化妆箱放进软背包皮,紧接着便出发离开摩塞巴克作第二次冒险之旅。她步行到福尔孔路后转上厄斯塔街,赶在瓦茨基商店打烊前进入店内,买了绝缘胶带和一个有八码长棉绳的滑轮组。
回程时她搭乘六十六路公车,来到梅波加广场时,看见一名女子在等公车,起先没有认出她来,但内心深处起了警觉,再一看才发现那是伊莲·弗兰斯壮,米尔顿安保的薪资出纳。她换了一个较时髦的新发型。见弗兰斯壮上车,莎兰德连忙溜下车去。她四下张望,一如往常地搜寻熟悉面孔。随后经过半圆形的波费尔公寓大楼来到梭德拉车站,搭上往北的区间列车。
爱莉卡与茉迪巡官握过手后,立刻请她喝咖啡。茉迪发现小厨房里的马克杯上,全都有政党和专业组织的标志与广告。“这些大都来自选举夜餐会与访问。”爱莉卡递给她一个自由青年党的杯子,一面解释道。
茉迪在达格的旧办公桌上工作,玛琳主动提供协助,除了解释达格的书与文章的主题外,也引领她看所有的调查资料,其范围之广令茉迪大感惊讶。达格的电脑失踪,看似无法得知他的作业内容,原本让调查小组十分烦躁,原来他几乎都做了备份,在《千禧年》的办公室即可取得。
布隆维斯特不在办公室,但爱莉卡将他从达格办公桌取走的资料列表交给茉迪,全部都和消息来源的身份有关。茉迪打电话给包皮柏蓝斯基,解释情况后,两人决定扣押达格桌上包皮括《千禧年》电脑内的所有资料,之后如果认为有必要另外征用布隆维斯特已移除的资料,包皮柏蓝斯基会再带着搜查令前来。于是茉迪列出了扣押清单,柯特兹帮她将纸箱搬上车。
星期一晚上,布隆维斯特感到特别沮丧。达格打算揭发的人当中,目前已经删除了十人。每次会谈见到的都是忧心忡忡、容易激动且深感震惊的男人,他们的平均年收入估计约为四十万克朗。这是一群吓坏了的可怜虫。
然而、他并不觉得有人在命案方面有所隐瞒。
布隆维斯特打开电脑看看莎兰德有无新的消息。没有。在前一封信中,她该切卜帮缥客不重要,继续追他们只是浪费时间。他觉得饿,却不想做晚饭,何况除了在街角商店买牛奶之外,也两星期没买菜了。于是他套上夹克,走到霍恩斯路上的希腊小馆,叫了烤羊肉吃。莎兰德首先查看楼梯井,并在昏暗中谨慎地巡视了毗邻的大楼两趟。这些都是低矮建筑,而且恐怕没有隔音设备,对她的行动很不利。记者桑斯壮住在顶楼五楼的角落,而楼梯则继续通往一扇阁楼门。应该行得通。
问题是公寓所有窗子都没有透出灯光。
她走到几条街外的一间比萨店,点了一份夏威夷比萨,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看晚报。快九点时,她到连锁便利商店PressbyrA买了一杯拿铁之后又回到大楼,公寓里仍一片漆黑。她进入楼梯井,坐在通往阁楼的阶梯上,可以看到半段楼梯下方桑斯壮的家门,然后一面喝拿铁一面等候。
法斯特终于在“近代破烂”唱片公司的录音室,追踪到撒旦派乐团“邪恶手指”的主唱席拉·诺伦。录音室在欧弗休的一栋工业大楼内,这种文化冲击的强度对他而言,堪与西班牙人首度遭遇加勒比海的印第安人相比。
法斯特前往诺伦双亲的住处探问几次后,成功地追踪到录音室来,据她妹妹说,她是在这里“帮忙,'',为来自柏连格的“冷蜡”乐团制作CDo法斯特从没听说过这个团体,团员似乎全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一进入录音室外的走廊,就碰上一道几乎令人窒息的声墙。他透过窗子看着“冷蜡”,一直等到这刺耳的声音暂歇。
诺伦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绑着红红绿绿的辫子,还上了黑色眼妆。身材略显丰腆,穿着短裙搭配短上衣,露出一个肚脐环。臀部包皮着一条钉满铆钉的腰带,看起来像是刚从法国恐怖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法斯特举起警徽,说要和她谈谈。她继续嚼着口香糖,用狐疑的眼神瞄了他一眼,然后指向一扇门,带着他进到一个类似员工餐厅的地方,他一脚踢到扔在门边的一包皮垃圾差点跌倒。诺伦用一只空塑胶瓶装水,喝了一半,接着才坐下来点了根烟。她用清澈湛蓝的眼睛注视着法斯特。
"‘近代破烂’唱片是什么?”
她似乎感到这问题无聊透顶。
“专门替新乐团制作唱片的唱片公司。”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负责录音。”
法斯特露出严厉的目光。“你受过相关识l练吗?”“没有。我是自学的。”
“靠这个足以糊口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我想你应该看到最近报纸上有关莎兰德的报道了。”她点点头。
“我们相信你认识她,没错吧?”
“可能。”
“到底是或不是?”
“那得看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找一个犯下三尸命案的疯女人。我要知道关于莎兰德的资讯。”
“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莎兰德的消息。”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大约两年前的秋天。在磨坊酒吧。她以前常去那里,后来就不再出现了。”
“你有没有试着联络她?”
“我打了几次手机,号码已经不通了。”
“你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她吗?”
“没有。”
“什么是‘邪恶手指’?"
诺伦似乎觉得有趣。“你不看报纸吗?”
“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我们是一个撒旦派的乐团。”
“你们是吗?”
“我看起来像撒旦信徒吗?”
“撒旦信徒长什么样?”
“天哪,警察和报纸,到底谁比较笨?”
“小姐,你仔细听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我们是不是撒旦信徒这件事吗?”
“别再胡扯了,好好回答问题。”
“问题是什么?”
法斯特闭了一会儿眼睛,回想起几年前自己趁着度假去参访希腊警局的情形。希腊警察尽管问题不少,比起瑞典警察却有个好处。假如这名女子在希腊采取相同态度,他大可以把她压弯下去,狠狠打三棍。回想完后他睁开眼看着她。
“莎兰德也是‘邪恶手指’的一员吗?”
“我不这么认为。”
“这又是什么意思?”
“莎兰德恐怕是我所见过的最大音痴。”
“音痴?,,
“她能辨识喇叭和鼓,但她的音乐才华大概也仅止于此。”“我是问她有没有加入‘邪恶手指’?''
“我刚刚已经回答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邪恶手指’是什么?”
“你告诉我呀!”
“你根本是凭着报纸的白痴报道在办案。”
“回答我的问题。”
"‘邪恶手指’是一个摇滚乐团,是一群在九十年代中期,因为喜爱硬式摇滚而一起玩音乐的女孩。我们用一个五角星作为标志,唱唱《同情魔鬼》①,以作宣传。后来乐团解散,现在只有我还在音乐界。”
“你是说莎兰德并不是团员?”
“是的。”
“那为什么我们的消息来源说莎兰德属于这个团体?”“因为你们的消息来源和报纸一样愚蠢。”
“那么你跟我说一点不愚蠢的事。”
“我们乐团总共有五个女孩,大家偶尔会聚一聚。以前我们总是每星期会在磨坊聚会,现在大概是一个月一次。不过我们都保持着联络。”
“聚会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你想一般人到磨坊去会做什么?”
法斯特叹了口气。“所以你们是聚在一起喝酒。”“我们通常喝啤酒,聊些八卦。你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莎兰德是怎么出现的?”
“几年前我在成人教育学校认识她。以前她偶尔会来磨坊,跟我们喝啤酒。”
“这么说‘邪恶手指’不能称为‘一个组织’锣?”诺伦瞪着他,就像瞪着一个外星人。
①滚石乐团经典专辑《乞丐宴会)}(段韶arS且川quet)中最受争议也是该团最伟大的一首创作。
“你们是同性恋吗?”
“你想要我揍你一拳吗?”
“回答问题。”
“我们是不是同志,不关你的事。”
“别激动,你不能挑衅我。”
“拜托!警方说莎兰德杀死了三个人,而你却跑到这里来问我的性取向。你去死吧!”
“你要知道,我可以逮捕你的。”
“用什么理由?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读过三年法律,而且我父亲是乌尔夫·诺伦,诺伦一纳帕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我们法庭见了。”“你不是说你在音乐界工作吗?”
“做这行是因为兴趣。你以为我靠这个为生?”
“我完全不知道你靠什么为生。”
,'j口果你以为信奉撒旦教的女同性恋是我的谋生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不是。而如果警方是靠着这点在找莎兰德,也难怪你们找不到她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
诺伦的上半身开始前前后后地摇摆,双手则慢慢划到身前。“我可以感觉到她离得不远……等等,我用我的感应力找找看。”
“够了。”
“我早告诉你,将近两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好啦,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茉迪接通了达格电脑的电源,利用晚上时间将他的硬盘和光盘整理分类,并坐在那里读他的书读到十一点。
她了解了两件事。第一,达格是个杰出的作家,描写性交易机制的客观态度令人激赏。他生前若能到警校讲课该有多好,凭他的知识必能为学校课程添加宝贵的一分。例如法斯特就能从达格的见解中获益。
第二件事,布隆维斯特认为达格的调查可能引发杀机,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很大。达格打算揭发买春客一事,不只是伤害少数人,这是残酷的事实揭露,某些要角可能因此身败名裂,而其中还有几人曾经将性犯罪者判刑或参与公开辩论。
问题是,即使某个可能被揭发的嫖客决定谋杀达格,至今却仍看不出与毕尔曼有何关联。达格的资料中没有提到他,这项事实不仅削减了布隆维斯特的主张的说服力,也同时提高了莎兰德是唯一嫌犯的几率。
即使杀害达格与米亚的动机依然不明,但莎兰德确实到过犯罪现场,还在凶器上留下指纹。
而且凶器也直接联结上了毕尔曼命案。除了私人关联外,还有一个可能的动机——毕尔曼小腹上的文身显示,两人之间很可能有某种性侵害或性虐待的关系。若说毕尔曼主动用这种怪异而痛苦的方法在身上刺青,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若非他以此羞辱为乐,便是莎兰德——倘若刺青的人是她——先令他无力招架。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茉迪并无意揣测。
另一方面,泰勒波利安证实了莎兰德的暴力,通常是针对她视为威胁——无论原因为何——或曾经攻击过她的人。
他似乎有意袒护,仿佛不希望昔日的患者受到任何伤害。但无论如何,调查工作仍多半基于他对她的分析,因而将她视为濒临精神异常的精神病患。
不过布隆维斯特的论点倒是很吸引人。
她咬着下唇,试图想象除了莎兰德独自杀人之外的其他情节,最后在笔记本里写下一行字。
两个完全无关的动机?两起谋杀案?一件凶器?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却不太能抓得住,总之是她打算在早会上问包皮柏蓝斯基的一件事。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对莎兰德独自杀人的假设感到如此不安。
她决定今晚到此为止,便毅然关上电脑并将光盘锁进办公桌抽屉。然后穿上夹克,熄了桌灯,正准备锁上办公室的门时,却听见走廊另一头发出声响。她不禁皱了皱眉。她本以为局里只有她一人,于是沿着走廊向法斯特的办公室走去。门半掩着,她听到他在讲电话。“这很明显把事情都兜在一块了。”她听见他说。她犹豫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敲敲门柱。法斯特惊讶地抬起头来。她向他招招手。
“茉迪还在局里。”法斯特对着话筒说,然后一面聆听一面点头,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茉迪身上。“好,我会告诉她。”他说着挂上电话。“是泡泡。”他作了解释。“有什么事吗?”
“什么东西把事情都兜在一块了?”她问道。
他眼里射出一道寒光。“你在偷听?”
“没有,但你的门开着,我刚要敲门的时候听见了。”法斯特耸了耸肩。“我打给泡泡说鉴定实验室终于找到有用的东西了。”
“是什么?”
“达格有一只使用仓mviq预付卡的手机。他们列出了通话记录,证实他在晚上七点半和布隆维斯特通过电话。当时布隆维斯特正在他妹妹家用餐。”
“很好,不过我不认为布隆维斯特和命案有关。”“我也是,不过那天晚上达格还打了另一通电话,在九点三十四分的时候,通话时间为三分钟。”
“结果呢?”
“他打的是毕尔曼家里的电话。换句话说,这两起命案之间有关联。”
茉迪重重跌坐在法斯特的访客椅上。
“握对了,请坐,别客气。”
她不予理会。
“那好,时间架构会是如何?七点半,达格打给布隆维斯特,约好稍晚碰面。九点半,达格打给毕尔曼。将近十点,莎兰德趁着安斯基德的街角商店打烊前买了香烟。十一点过后不久,布隆维斯特和妹妹抵达安斯基德,并于十一点十一分打了紧急求助电话。”“听起来没有错,神探小姐。”
“但这样根本不对。根据验尸报告,毕尔曼是在那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被杀,那个时间莎兰德人在安斯基德。我们的假设一直是莎兰德先射杀毕尔曼后,再杀死安斯基德那对男女。”“这根本不代表什么。我又找法医谈过了。毕尔曼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发现,几乎相隔了二十四小时。法医说死亡时间可能有一个小时的差异。”
“可是毕尔曼一定是先被杀死,因为凶器是在安斯基德发现的,也就是说她在九点三十四分过后射杀了毕尔曼,然后开车到安斯基德,在那里买了香烟。她有足够时间从欧登广场赶到安斯基德吗?”“有,我们先前推测她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其实不然。她有车。我和波曼试开过这条路线,时间很充裕。”
“但她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杀害达格和米亚?这段时间她都在做什么?”
“喝咖啡。杯子上有她的指纹。”
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茉迪叹了口气后,静坐了一会儿。“法斯特,你把这个看成是一种荣耀。你有时候真是个猪头,会把人逼疯,但我来敲门是为了请你原谅我打你巴掌。是我太过分了。”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茉迪,或许你觉得我是个猪头,我却认为你380玩火的女孩
不够专业,根本不配当警察。至少不是这个级别的警察。”茉迪斟酌了几个回应,但最后仍只是耸耸肩站起来。“那么现在我们都知道各自的立场了。”
“一点也没错。相信我,你在这里是待不久的。”茉迪无心地将门关得大声了点。别让那个混蛋得逞。她下楼到了车库。
法斯特对着关上的门满意地笑了。
布隆维斯特刚回到家,手机就响了。
“晦,我是玛琳,你方便说话吗?”
“当然。”
“我昨天忽然想到一件事。”
“说说看。”
“我在翻阅我们搜集到的关于追捕莎兰德的新闻剪报时,发现有一篇是报道她住进精神病院的那段时期。我觉得奇怪的是:她的经历中怎么会有那么一大段空白?”
“什么空白?”
“有很多内容是关于她在学校里惹的麻烦,和老师与同学之间的麻烦。”
“这我记得。甚至还有个老师说她很怕十一岁的莎兰德。”“比莉姐·米欧斯。”
“就是她。”
“也有关于莎兰德在精神病院的细节描述。还有许多内容是关于她十几岁时和寄养家庭的关系,以及旧城区的攻击事件。”“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她是在十三岁前夕被送进精神病院。”
“所以呢?”
“却完全没有提到她为什么被送进去。如果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送进精神病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就莎兰德而言,很可能是严重的情绪失控,那应该会记录在个人资料当中。但却什么也没有。”布隆维斯特皱起眉头。“玛琳,我从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得知,有一份关于莎兰德的警察报告,日期是一九九一年二月,也就是她十二岁那年。这份报告不在档案中,我正想请你去查一查呢。”“如果有报告,就必须放在她的档案中,否则便是违法。你真的确认过了?”
“没有,但我的消息来源说不在里面。”
玛琳顿了一下。“你的消息来源有多可靠?”
“非常可靠。”
玛琳和布隆维斯特同时作出相同的结论。
“国安局。”玛琳说。
“毕约克。”布隆维斯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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