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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房子盖好后,全家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谁也没料到一场大麻烦会随之而至。
那天傍晚我放学回来,母亲刚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却见两个神情严肃的人走进家门,说是父亲单位要找他去谈话。看那架势,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可能仅是谈话那么简单。果然,父亲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对父亲进行审查之人的逻辑是:如果父亲没有做贪污受贿之类的事,一个普通家庭怎么会有经济能力自家盖房子?
那些个日日夜夜,我看着母亲以泪洗面,下班后就坐在门口,盼着父亲能回来。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安慰她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讲,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母亲身边,生怕说错话再惹她生气。
到了第五天,厂里来人通知我家可以给父亲送换洗衣服,但条件是母亲不能去,只让还是小孩子的我去送。我去时,看见父亲被关在单位的一间办公室里,里面有张小床,几个人正在要求父亲写检查材料,前排三个,后排两个,气氛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我和父亲见面时,旁边也有人看守,以防我们密谋串供。和父亲四目相对时,我几乎没有忍住眼泪。我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不能哭!出乎我意料地,父亲竟伸出手臂,抱着我一直不松手。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被父亲拥抱。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滴在我的头发和脖子上。这也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父亲哭泣。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些家里很好,我们等你回来,妈妈要你对自己好点之类的话。边上的办事人员在一旁不屑一顾地看着,催促我赶紧离开。父亲又握着我的手,把我的双手拍在了一起。突然间,我的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当时心跳得极厉害,反射似的把纸条紧紧攥住。
从父亲厂里出来后,我走出很远,看看四下无人,蹲在一户人家的墙根下,才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不用担心,我什么也没讲,也没什么可讲的,告诉妈妈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站起身来,我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走一路哭。我甚至得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的声音太响。我一路哭一路想:厂里的办事人员,你们要是看到我家三个小孩,特别是我的父亲母亲在过去的年月每天都在吃些什么、穿些什么、用些什么,你们也会流泪的……为了省下盖房子的钱,那简直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应该过的生活……就连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书包都是母亲用旧布做成的(因为害怕被同学嘲笑,我从来没有用过它)……我要奋发,我要努力,要把我爸爸解救出来,一生再苦再累也要成就这个家……
我属虎,照属相之书的说法,属虎的男人外柔内刚。我轻易不动感情。在我的记忆中,自童年结束以后,自己只动情地哭过两次。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则是我离开工作长达10年的微软时。
很快地,周围的邻居、学校里的同学全知道了这件事。每天我都要承受来自各色人等异样目光的扫视。父亲被关了半个月之后,因为厂里的伙食太贵,又得父亲自己付钱,所以提出要家里人给他送饭。母亲把这个任务也交给我。每次去的路上,我似乎都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声音:看,又去给他爸送饭了。这是另一段让我难以忘却的折磨。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查出任何东西。说来说去,父亲只是个质量检验科的小小科长,和工厂里的财务沾不上半点关系。一个月以后,父亲终于可以回家了。
父亲被释放的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去载他回家。快到弄堂口的时候,父亲要我停下车来,两人走路回家。他边走边提高声调说:尽管查好了,能查到什么?还不是让我回来了!我知道父亲这席话是想讲给那些嫉妒我家盖了新房、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听的。后来父亲也去厂里再三争取,可最终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道歉。我推着自行车默默走在父亲身边,夕阳映照下的条石路面,我和父亲一矮一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自那时起,我的心中便有了复仇的信念-有朝一日,等我有能耐了,一定要亲手把诬陷父亲的那两个工厂里的领导人物送进监狱。我立下誓言,一定要报仇,不管用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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