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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简 - 第十七章屋顶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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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屋顶的阳光
  心素抬起头来到处看看,片刻之后低下头去,再过一分钟不到,她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她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仅仅五秒钟之后,她眼前突然间灵光一现,脸色微微一沉,“亭亭,如枫呢?”
  方亭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完了,还是给关姐发现了。
  心素的脸色越来越沉,“如枫昨天下午来上班没有?”
  昨天一天她出去开会,也总是觉得哪儿不对劲。自从上次简庭涛说了那番话之后,最近以来,她暗中仔细观察如枫,她神色黯然,做事情也远不若往日的干练用心。
  孽债。
  方亭还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关姐平时还算和气,可工作上并不含糊,如枫此次恐怕要捋虎须了,她有些怯怯地继续摇头,“昨天下午她就没来。”
  心素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开始拨电话,铃声持续,但始终没有人接。
  她会去哪儿呢?
  这一天,她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深夜,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简庭涛起身,止住心素,“我去。”
  片刻之后,心素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叫:“心素姐——” 还没等简庭涛开口,心素已经奔了出去。
  她大吃一惊。
  似乎才两天不见,眼前的人却已经足足苍老二十年。深陷的眼窝,发青的脸色,枯乱的头发梢上坠着一滴滴水珠,散乱在肩膀两侧,她软软地顺着墙角往下滑,努力抬眼看心素,微笑,“心素姐——”
  简庭涛半蹲下来,仔细勘查着如枫臂上的淡淡针孔,再注视着她的神色,片刻之后肯定地道:“心素,她被人注射了镇静剂。”
  心素也蹲下来,跟简庭涛两个人将温如枫抬上客厅的小沙发,心素端来一杯热茶,用绒毯裹住她,直接往她口中灌水。
  如枫喝了一口水,大声呛咳着,片刻之后终于纾缓了一些,她抬起头,声音模糊地道:“我手机被收走了,我一直被人看着走不了,可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呢,心素姐,我现在就跟你请假好不好?”她顿了顿,神情还是有点茫茫然语无伦次,“我……要请多久呢?”她歪着头想着想着,突然间,她就略带惶急地道,“不行,不能出来太长时间,我得走了!”
  心素一把拉住她,如枫想要挣扎,心素反手,瞬间重重轰上一巴掌,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咬牙,拼命摇她,“无论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首先第一个要让自己开心快乐,你有什么权利让去世的父母、朋友还有身边的人为你担心?”她半蹲半跪在如枫面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其实一早发现那个人,那个苏亦寒——”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叶问曦,对不对?”
  如果他是,绝不至允许如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枫一震,她直直地看着心素,片刻之后,突然,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对,他不是他,不是他,他是——”她的神态越来越恐惧,越来越不安。她突然间噤声。
  她几乎是瞬间便向沙发深处缩去,身体微微瑟缩。她的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清明和深深的绝望,“我是从洗手间吊顶上面的气窗逃出来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她眼中的绝望益发深重,“心素姐,是不是我行差踏错一步,就永远也不可能回头了?”
  心素看着,只是瞬间,眼睛就完全湿透。她沉默片刻,而后抬头看向简庭涛,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此刻也正看着她,四目相投之际,他朝她轻轻点头。
  心素紧握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她突然间伸手抱住她,“如枫,只要你愿意肯配合,”她无比冷静地道,“放心,我们一定救你。”
  深夜,郊外。
  一辆车不紧不慢开着,另一辆车不紧不慢跟着。
  简庭涛看了看后视镜,微微一笑,减缓速度,刻意让后头那辆车跟了上来,他侧过头去,笑着打招呼:“苏先生好有兴致,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地陪我兜着圈子,怎么,小看我简庭涛的驾驶技术,铆上劲儿要跟我来场赛车吗?”
  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一脸审慎戒备,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简庭涛身旁那个低低戴着宽檐帽,始终没有抬头的那个女子。然后,他开口,沉沉地道:“简先生也好兴致,半夜三更佳人有约。”
  简庭涛失笑般摇头,“不错,”他半真半假地说,“十年前至今,我简庭涛一直老天眷顾福气加身,”他侧过脸来微笑着对着自己身边的人,“心素,醒醒,跟苏先生打个招呼。”
  宽檐帽下略略一动,但始终没有动静,那张脸也一直没有露出来,简庭涛看着苏亦寒,略带歉意地道,“我太太最近一直神经衰弱,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偏偏要我开着车到处兜着,她方能安然入睡,对了苏先生,”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听说你们宇文集团最近正在研制一种专门对抗失眠惊悸的药物,改天一定登门拜访,还请赐教。”
  苏亦寒神情淡淡地道:“哦?是吗,简先生对夫人情深意笃,真是佩服。早听说尊夫人才貌双全,方便的话,能不能引见?”他眼中猝然闪过一阵亮光。
  简庭涛点了点头,将帽子移开,心素恬静安详的脸庞顿时显露出来,她闭着眼斜倚着,丝毫不受影响般安睡着。
  苏亦寒神色大变,几乎是立刻,他掉转车头,“抱歉,有事先走。”车急驶而去。
  待到扬起的尘土归于平静,简庭涛拨通手机,“诚岳,按我事先吩咐你的话做,一定,切记。”
  他阖上手机,心素已经抬头,正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半晌之后,她的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简庭涛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一触,“不必谢我,谢你自己。”
  又过了一个周末,萧珊果然给心素生了一个弟弟。
  心素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拉着得空的简庭涛买礼物,要去医院看望。
  简庭涛看着心素在童装柜之间来回穿梭,始终带着开心的笑,因为来回奔波,脸上还泛起淡淡的红晕。趁着售货员去包装衣服,他踱到心素面前,附到她耳边,“你这么喜欢……”

  心素满心思都在琳琅满目的童装上,不在意,随口“嗯”了一声。
  简庭涛不爽她的敷衍,轻哼了一声,扳过她的身子,“要真的喜欢,我们……”老妈已经在他面前嘀咕过好几次了,甚至,还有这样的暗示:早点让心素怀上宝宝,也好搬回来住。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不仅暗地里经常派人送去吃的喝的,心里更是牵挂得不行。虽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她心里还是见不得儿子受苦。而对简庭涛来说,那次的意外始终是他心头隐隐的挥之不去的伤痛。他极力想要弥补。
  心素被简庭涛的反常弄得有点迷糊了,“哎,我手上有衣服,别弄乱了……”她用力瞪他,“你干吗?”
  简庭涛又哼了一声,眼望他处。突然,身后有人唤道:“简先生。”两人齐齐转过身去,都是一愣。
  一个清瘦整洁的女子,对着他们微笑。简庭涛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心素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也认出了是谁。
  女子走到他们面前,简庭涛打招呼道:“凌医生,你好。”
  心素也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姓凌的女子看了看简庭涛,又看了看心素,“简先生,关小姐,好久不见。”
  简庭涛客套地寒暄:“是啊,好久不见。”说罢,朝她颇富深意地觑了一眼。
  凌医生微微颔首。
  不用他说,她也会谨记。
  她忘不掉当初,这个男人脸色沉郁,旁若无人地走进她的办公室,示意她支走闲杂人等之后,开门见山口气凌厉的一番质询。他的口气不是怀疑,而是确凿的求证。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在凌医生后来的记忆中,尤为清晰。所以当时的她,对这个眼光犀利咄咄逼人的男人十分惧怕。
  再加上,对叶青岚,这个跟自己本无甚来往,却突然间联系活络起来,且软磨硬泡了很长时间的初中老同学,求自己办的那件事,她一直心里……
  叶青岚先是跟她亲热闲聊:“凌霏,我爸妈一直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二世祖,但是,我已经有要好的男朋友了,呶,就是这个——”她顺手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照片,“就是他,跟我一起从国外回来的。”凌霏就着她的手看了看,看上去很斯文的一个男子。她心中有点疑惑,小报上不正在炒叶青岚跟她们老板的绯闻吗?
  叶青岚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别相信那些报纸,都是瞎说,我跟程凯感情很好,”她指指那张照片,说着,又换上一副忧戚的神情,“只是,我爸妈觉得他家庭普通,一直不同意,所以……”她凑近凌霏,压低嗓音,“帮我个忙,好让我爸妈不得不妥协。”
  凌霏架不住叶青岚反复游说,兼软硬兼施,最终不得不点头。她只是一介小小医师。
  但是,当她看到报上刊登出来的简关仳离的报道时,她有点心里一沉。
  莫不是……
  所以,当她乍看到简庭涛严峻的扑克脸时,除了有点害怕,居然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有预感,会有这一天。不然,她心里会背负很长一段时间的十字架。这也就是她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有意无意躲避着叶青岚的原因。
  她还记得,当简庭涛起身告辞时,依然面沉如铁。走到门口时,他不看她,“你是聪明人,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
  因此,当心素后来找到她时,除了该说的,她一个字也没有多透露。如果说她对叶青岚,在同情之外,还有着几分怨恨,怨恨她欺骗自己之外,她对心素,就只有同情了。
  她看得出来,心素是一个矜持得近乎自闭,不善跟人打交道的女子。所以,当她看到心素站在蒙蒙细雨中,等了她将近三个小时后,脸色略带苍白地道:“很抱歉打扰你,”她的脸色很白,但是,她的语气很坚决,“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她缓缓地,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我要知道真相。”
  只是一句话,凌霏就明白,为什么叶青岚会一直一直输给眼前这个不见得比她美艳,不见得比她伶俐,更不见得比她出色的坚强女子。
  所以现在的她,看着简庭涛二人,其乐融融地站在一起,不由得由衷微笑。不过她还是有点惧怕简庭涛,于是,向着心素,“真巧,我也来买点婴儿用品。”
  简庭涛接过话头:“听说你前阵子生了个儿子,恭喜。”他回头记得让诚岳送份礼物过去。
  又寒暄了几句,凌医生告辞。
  心素不笨,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简庭涛,“你们……很熟?”而且,她怎么觉得那个凌医生,好像有点怕他?
  简庭涛不理她,径自拿起一件婴儿披风,“这件怎么样?”
  从医院出来,心素就一直觉得简庭涛有点怪怪的。回到家,吃完晚饭,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拿着公文包走了。
  等到深夜,他才悄然回来。在卧室里看电视的心素听到门锁咔嗒一声响,接着,洗手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再接着,一阵脚步声,径自进了隔壁的客房。
  奇怪。
  心素蹙眉,这个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于是,她悄悄下床,光着脚,打开房门,朝客房方向望去,客房门没关,半掩着,她朝里面看去。简庭涛坐在桌前,正若有所思半掩半藏地看着什么东西。
  她站在门口,又等了很久,简庭涛都似乎没有发现。
  嗯?
  她自小跟老爸躲迷藏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于是,她眨眨眼,故意轻咳了一声。简庭涛仿佛这才注意到她,淡淡地道:“还没睡?”
  心素“嗯”了一声,还是站在门口,略略踌躇,“看什么呢?”她带有几分好奇地看向不远处桌上那一堆东西。
  简庭涛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弧度,“没什么。”
  心素撇嘴,明明就有什么,不说拉倒。于是她转身,“那……”

  只听得背后简庭涛的声音,有点异样,还有点神秘兮兮:“想知道?”
  心素的身体顿了一下。
  简庭涛的声音,还是有点异样,“你过来,我告诉你。”
  心素想了想,又想了想,嗯,还是有点好奇。于是,她走了过去。简庭涛的身体依然密密遮住桌子,一本正经地道:“你坐上去,我就告诉你。”他用下巴点点一旁客房里的床。
  心素挑了挑眉,顺从地依言坐下。她倒想看看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弄什么玄虚。
  刚一坐下,突然间她就被大力扑倒,满鼻盈满沐浴过的清香。@#×&……她恼恨,又上当了!他怎么就敢这样花样翻新乐此不疲呢!
  她正待挣扎,就听到他的声音,冷静得跟方才略显旖旎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很安全,我给她找了家非常偏僻的疗养院。”他顿了顿,“你放心,他毕竟回来的时间还短,不会那么容易找到那儿的。”
  心素抬头,屏息,“她——现在情绪好不好?”
  简庭涛笑了笑,简短地道:“心素,你该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所能帮的其实很有限。”
  心素默然。她静静躺着,看向天花板。
  片刻之后,简庭涛抚了抚她的背,“你放心,过一阵子,看她自己的意愿,我会尽力安排。”
  心素不语,半晌之后,她轻轻把玩着简庭涛睡衣上的扣子,“你……”她明白,他其实根本不愿意管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你都可以有这样的勇气,我一个大男人,如何可以输给你。”
  心素有点忐忑地看着他,“那个苏亦寒,会不会——”
  简庭涛笑了笑,微带不屑地道:“纵使黑社会,也讲究生存之道,宇文集团最忌讳别人翻他们的老底,并且这个苏亦寒,管他什么来头,一个贸贸然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空降兵,也总得先在派系林立虎视眈眈的宇文集团站稳脚跟再说,听说最近他们为了一宗药品买卖的事正在大搞内讧,轻重缓急,不用你我操心,他自己会分。至于以后的事——”
  他????地动了动,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道:“心素,我想……”
  心素又羞又气,这个人,总是没什么正经!说得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又扯上这个?
  深更半夜把她骗过来,还能想什么?
  简庭涛索性腻在她的颈窝,“我想……”
  实在想了很久了!
  特别是今天下午,看到萧珊和关教授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宝贝轻声细语的满足模样,他的心底,居然涌上一阵暌违已久的温馨。他的父母之间历来相敬如宾,相互敬而远之,他从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
  而且,他心底略略酸楚,若是……若是他跟心素……他摇摇头,驱散不愉快的回忆。
  心素敏感,他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压着心素,继续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有点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
  心素假装听不懂,一寸一寸地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两人童心未泯地居然就此在床上打打闹闹起来了。
  突然,只听到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正在笑闹着的两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么晚了,会是谁?
  心素伸手,想要去捞电话,简庭涛手脚快了一步,直接拿起听筒,“喂——”
  对方犹疑了很长时间没说话,简庭涛几乎以为打错了,正准备挂,突然,对方开口,是一个温和有磁性的男声,“请问,心素在吗?”
  简庭涛微微一愕,看了心素一眼,“……在。”说着,把话筒递给心素。
  心素接过去,没说几句,突然,脸色大变,“在哪儿……哦,我知道了,马上就来!”放下话筒,她急匆匆跳下床。
  简庭涛伸手拦住她,“怎么了?”
  心素脸上十分焦急,“柯伯母就住在人民医院,我要过去看她。”
  简庭涛也立刻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
  当心素急匆匆奔到医院三楼的时候,柯轩正安静地站在长廊的中央,等候着她。一贯温和有涵养的他,看到跟在心素身后的简庭涛,只是目光闪了闪,便微笑着,“你好。”
  简庭涛点头,也微笑了一下。
  心素问清楚了病房,直接冲了进去。在门关起来的一瞬间,简庭涛模模糊糊听到她的声音,低低的:“妈——”
  简庭涛的心头微微一震。同样是在这家医院,同样是在这个病房,他曾经悄悄尾随心素来过,他曾经亲耳听到心素叫过一声“妈”,他曾经亲眼看到柯轩安慰地拍着心素的肩,亲密地说着些什么。这些“曾经”,曾经一点一点地撕裂着他的心,他跟心素之间的过往。
  但是,毕竟,它们只是……“曾经”。
  而他跟心素,不仅拥有现在,还有未来。
  他收回思绪,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向里看去,只看到靠窗的床上,一张清瘦的侧脸,微笑地看着心素。他看了看病房的布局,又抬头看了看门牌上的标志,直截了当地道:“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柯轩眉头微蹙,“昨天我妈来看我的时候,还一直挺好,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医生说跟以前一样,还是老毛病,心肌炎。”他也看了看病房,有些歉意,“床位有限,只好暂时先安顿下来再说。”
  简庭涛没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对柯轩简单说了句:“抱歉,我出去有点事。”
  二十分钟之后,待到护士小姐来将床位换到单人病房,柯轩才明白简庭涛方才出去一趟的用意。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拉着心素的手,低低絮语着,一位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护士训练有素地在一旁忙碌。柯轩心中微微一热,回头看向简庭涛,后者正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墙上拉斐尔的仿画。
  柯轩略一踌躇,走到简庭涛面前,“出去走走?”

  简庭涛回眸看他,半晌,微微一笑,“好。”
  两个将近十年来,几乎从未交谈过的男人,一起站在医院楼顶的栏杆旁。简庭涛看了看柯轩,这个他介怀了将近十年的男人,被学生称为T大四大美男子之首的中文系首席教授之一,虽然年近而立,仍然风度翩翩,卓尔不群。
  柯轩也打量着他,最初的些微惊愕已经消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依然挺拔的身姿,依然独具的气度,淡定而不失霸气。两人目光相接,都是浅浅一笑。
  柯轩先开口:“我一早料定你会后悔。”他带着些微调侃,“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简庭涛先是眉头微蹙,只是旋即就舒展开来。他看着远方的星空,又过了许久,“我也料到。”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只是……”
  只是……
  没有想到,要这么久。
  柯轩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柯轩若有所思地道:“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看到天边的北极星,我就会想到柯旭。”
  简庭涛沉默。
  “可能你没有办法想象,有一个柯旭那样的弟弟,对做哥哥的我,是多大的压力,”柯轩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我们小时候,父母节衣缩食地送我们去学棋,学书法,学绘画,学到后来,老师们的评价永远是同样的,‘弟弟更有天赋一些’,做作业,他永远要比我快一步,一同去参加比赛,他是永远的第一名,即便玩游戏,他也总有办法积分远远高过我。我十四岁那年,有一天晚上,起床想倒水喝,走到客厅门口,听见妈妈的声音,满足而不无得意地,‘我一直以为,就我这样的身体,有了柯轩已经是我的福分了,没想到,老天这么厚待我们,竟然给了我们柯旭。’”柯轩的嘴角微微一牵,“我当时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到房间,看到熟睡中的柯旭,突然间很讨厌他,那个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没有这个弟弟,该有多好?
  “但是,”柯轩微微吁了一口气,“很多时候,我又心疼柯旭,他唯一不如我的,就是他的身体,尽管他喜欢户外运动,但是,由于先天因素,每到春秋天他就容易感冒咳嗽,很难痊愈,而且,我喜欢柯旭给我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快乐。”他看了简庭涛一眼,略带自嘲,“那个时候的我,其实一直在矛与盾中来回徘徊。”
  简庭涛默默地听着。
  “后来,柯旭去T市参加比赛,回来之后,他很兴奋,给我们讲得最多的,不是他得了冠军的比赛,而是一些翻来覆去讲得我们都听腻了的琐事。‘关伯伯跟他女儿高兴起来,偷偷在家里学猫叫,看谁学得像,把真的猫都引来了……’、‘关伯伯跟他女儿吃了饭不肯洗碗,罚背唐诗,我当裁判,你们猜谁赢了……哈哈,想不到吧,最后,输的是关伯伯!’、‘关伯伯……’一来二去地,”柯轩追忆着,“爸妈都懒得听他说了,只有我,晚上临睡前,听他念叨上几句。
  “到后来,他说得更多的是,‘心素说T大的梅花开了,邀请我们下次去看。’、‘心素跟关伯伯去了一趟西藏,她说远远地看到了天葬。’,心素……有一次,他跑来告诉我,‘心素竟然说我上次得奖的文章写得太平淡,让我去翻翻《随园诗话》,’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哎,你倒说说看,有那么差吗?’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柯轩浅浅一笑,“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一直眼高于顶的柯旭放在心上。”
  简庭涛轻轻侧过脸。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心素,那个时候,她才十四五岁,稚气未脱,也不太懂事的模样,但是,真像柯旭说的那样,眉目如画。
  “我知道,柯旭想要什么。
  “我更知道,跟从前一样,我无论怎样,也争不过柯旭。
  “而且,心素跟柯旭年龄相仿,看上去,也更合拍一点,他们经常联络,有些事,她不见得会跟我说,但是,会跟柯旭说。”
  简庭涛的眉心微微一动。
  “但是,柯旭十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我爸爸是搞建筑的,我们高三那年,他被派去伊拉克援外,妈妈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家里就剩下了我跟柯旭。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柯旭有瞒着我的心事,他的情绪一直有些反常。
  “我一直以为是爸妈不在的缘故,再加上,虽然他跟我念一班,但毕竟年纪小……”柯轩沉默了片刻,“后来,直到他填完高考志愿交上去,我才知道,他没跟我一样报T大,而是报了北大。
  “我问他为什么,他一直沉默,高考在即,他的成绩又远远强过我,应该有自己考虑吧,所以我后来也就不再问了。
  “他北上的时候,我跟心素去送他,心素也问他,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尤其的单薄,还有……淡淡的悲伤,”柯轩控制了一下情绪,“他去了北京之后,一直很少跟我联络,直到那年的冬天,深更半夜,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那晚,他好像喝醉了,醉得很厉害,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一句话,‘哥,替我好好照顾心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第二天,我不放心,拨电话过去想问他究竟怎么了,他说话口气很轻松,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最近去了什么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没机会开口。
  “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他在电话里说笑,为的是掩饰他心里的痛苦。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早点知道,至少……” 柯轩轻轻叹了一口气,“十七岁那年的他,不会那么孤单。
  “错过了那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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