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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与爱情 - 第四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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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场
  斐迪南独自一人,久久地缄默无语,脸上的表情表明他正经历
  着可怕的思想斗争。
  斐迪南完了!是的,不幸的人!——我是不幸,你也一样。是的,伟大的上帝作证!如果我完了,你也完了!世界的裁判者啊,别夺去她,这姑娘是我的。为了她,我可以把你的整个世界让给你,情愿放弃你的整个美妙绝伦的创造。把姑娘留给我吧。——世界的裁判者啊,那边有千百万灵魂在对你哀哀求告,转过你怜悯的目光去吧——让我独自料理我的事好啦,世界的裁判者!(狂躁地搓着手)难道富有而万能的造物主会吝惜一个灵魂,而且还是他所创造的最最卑劣的灵魂?——那姑娘是我的!当初,我是她的上帝;现在,我将成为她的魔鬼!(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屋角)永远和她一起绑在苦刑的*上——眼睛死死盯着眼睛——头发竖立起来——连我们空虚的叹息呜咽也融为一体——现在我要再给她一些温存,让她再听听自己那如歌唱一般悦耳的誓言——上帝啊!上帝啊!这样的结合是可怕的——但却永不分离!(准备跑出去,宰相却走了进来)
  第五场
  宰相和斐迪南。
  斐迪南(退回房中)啊!——爸爸!
  宰相很好,咱们在这儿碰见了,孩子。我来通知你一件叫你高兴的事,亲爱的儿子,一件准会叫你喜出望外的事。咱们坐下来好吗?
  斐迪南(久久地凝视着父亲,然后激动万分地跑上去抓住他的手)爸爸!(吻他的手,同时跪在他脚下)啊,爸爸!
  宰相怎么啦,孩子?快站起来。你的手又烫又哆嗦。
  斐迪南(极其热烈、冲动)原谅我的忘恩负义,爸爸!我是个不孝的逆子。我误解了您的好心。您待我一片慈爱——啊!您要早有先见之明——现在已太迟啦——原谅我!原谅我!给我您的祝福吧,爸爸!
  宰相(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站起来,孩子!想一想,你这不是给我打哑谜吗?
  斐迪南米勒那丫头,爸爸——啊,您了解这个人——当时您生气是完全对的,是表现了高尚的慈父之爱——只是爱子心切,方法不当——米勒那丫头!
  宰相别折磨我了,孩子。我恨自己太严厉!我是来请你原谅的。
  斐迪南请我原谅?诅咒我吧!——您不同意十分明智。您的严厉是对我天大的爱惜——米勒那丫头,爸爸……
  宰相是个高贵而可爱的姑娘,——我收回我操之过急的怀疑,她已赢得我的尊重。
  斐迪南(震惊得跳起来)什么?您也……?爸爸!连您也……?——可不是吗,爸爸,生就一副纯洁无邪的好模样?——爱这样的姑娘,真是太合乎人情了。对吗?
  宰相也可以说:不爱她等于犯罪。
  斐迪南闻所未闻!岂有此理!——以往您可是很能洞悉人心的哟!而且您通常都是用仇恨的眼睛观察他人!——绝无仅有的伪善——这个米勒丫头,爸爸……
  宰相她有资格做我的女儿。我把她的德行看做高贵的出身,我珍视她的美貌如同金子。我的原则对你的爱情低头了——她应该属于你!
  斐迪南(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决不!再见吧,爸爸。(下)
  宰相(跟着他)等等!等等!你奔哪儿去?(下)
  第六场
  弥尔芙特夫人十分豪华的客厅。
  夫人和使女索菲走进来。
  夫人这么说你见着她了?她会来吗?
  索菲马上来。她还随便穿着在家时的衣服,准备赶快换一换。
  夫人别告诉我她的任何情况——什么也别讲——要见到这个幸运的人,这个和我可怕地心心相印的女子,我哆嗦得跟个罪犯一样——在接到邀请时她态度如何?
  索菲她好像很吃惊,沉思着,睁大眼睛瞪着我,一声不响。我原本做好了她会推辞的思想准备,谁知她却眼睛一亮,完全出乎我意料地回答说:“您夫人吩咐的,正是我明天要去求她的事。”
  夫人(非常不安)饶了我吧,索菲。可怜可怜我。要是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我一定会脸红;要是她超出了平凡,我更会胆怯啊。

  索菲可是夫人——您并非心血来潮,贸然接待一位情敌。想一想,您是什么人。让您的出身、您的地位、您的权势,来替您壮胆吧。一颗骄傲的心,定能提高您仪表的端庄和美丽。
  夫人(神不守舍地)胡说些什么呀,傻瓜!
  索菲(狡黠地)如此看来,今天这些最值价的宝石在您身上闪闪发光,也许是碰巧喽?还有,您碰巧正好今天穿上了最名贵的衣料缝的裙子——并且在您的房里挤满了仆人和侍者,还要在您宫内最豪华的客厅接待一个市民少女,对吗?
  夫人(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真该死!真过分!女人看女人的弱点眼睛就跟夜猫子一样!——可我堕落得有多深啊,多深啊,竟让这样一个贱人来揭自己的底!
  侍从(走上场)米勒小姐到……
  夫人(冲索菲)走吧,你!退出去!(索菲还迟疑着。语气变得严厉)走!我命令你!(索菲下。在厅内转了一圈)好!很好,我动了气。我就想这样子。(对侍从)叫小姐进来。(侍从下。猛地坐进沙发,摆出个高贵的懒洋洋的姿势)
  第七场
  露意丝.米勒怯生生地走进来,离弥尔芙特夫人老远便站住了;
  夫人背冲着她,在对面立着的一面镜子中仔细观察了她好一阵。
  片刻静场之后。
  露意丝夫人,我听候您的吩咐。
  夫人(朝露意丝转过身来,微微点一点头,疏远而矜持地)啊哈!你来了!——一定是那位——小姐吧——人家怎么叫你来着?
  露意丝(略显不悦)我父亲姓米勒,是夫人派人请他女儿来的。
  夫人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穷提琴师的女儿,近来人们常常议论你呢。(停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挺有趣的,可还算不上美人儿——(大声对露意丝)走近点儿,孩子。(重新自言自语)眼睛——惯会哭哭啼啼的眼睛,它们多么叫人爱怜啊!(重新大声地)再走近点儿——到跟前来,好孩子。——我想,你怕我吧?
  露意丝(庄重地,以坚定的口吻)不,夫人!我鄙视世人的偏见。
  夫人(自言自语)你瞧瞧,这倔强劲儿她准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大声)人家向我推荐了你,姑娘。说你进过学校,生活方面的事也在行——好吧。我愿意相信,即使全世界提出异议我也不在乎,对你那热心肠的推荐者我深信不疑。
  露意丝可我不知道什么人会劳神费心,来替我寻求你的庇护,夫人!
  夫人(矫揉造作地)费心地寻求的要么说是求你庇护的人,要么说是庇护您的人。
  露意丝这话我不明白,夫人。
  夫人比表面上看来要狡猾得多!你说你叫露意丝?你多大啦,如果允许我问的话?
  露意丝已满十六岁。
  夫人(迅速站起来)原来如此!十六岁!情窦初开!——恰似一台新钢琴上叩击出的第一响清脆如银的妙音!还有什么更富于诱惑力呢?——坐下,我对你没有恶意,可爱的姑娘——而且他也是初恋——当朝霞和朝霞聚在了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呢?(非常和蔼地拉着露意丝的手)说定了,我要成全你的幸福,亲爱的——那不过是一些甜蜜的、稍纵即逝的梦罢了,如此而已,没有别的。(拍拍露意丝的脸颊)我的索菲快结婚了,想让你来接替她——十六岁,长久不了的喽。
  露意丝(恭敬地吻她的手)感谢您的恩典,夫人,可是我不能领您的情。
  夫人(气愤地倒在沙发上)架子真不小哩!——别的跟你一样出身的女孩子要能走进大户人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哩。——你究竟作何打算,高贵的小姐?你这双可爱的小手就不屑于干活儿?你这张略有姿色的面孔就值得你骄傲?
  露意丝我这张面孔,夫人,和我的出身一样,对我来说都不太重要。
  夫人也许你认为美貌永不消失吧?——可怜的丫头,谁给你脑子里塞进了这种想法?——管他是谁呢,总归他都耍了你们两个。这张脸蛋儿并不曾在烈火中炼成金子。你那镜子兜售给你的永久牢固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金箔,迟早都不免让你的追求者给抹去的。——到那时,咱们可怎么办?

  露意丝替那个追求者惋惜,夫人,他买了像是金子镶嵌的假宝贝。
  夫人(不理睬对方说什么)一个像你这样年龄的姑娘,她通常同时有两面镜子,一面是真镜子,一面是她的崇拜者——后一面的圆滑奉承,刚好弥补了前一面的直率粗鲁。这个说,脸上有颗丑陋的麻子呢。那个说,胡扯,那是个妩媚动人的酒窝儿。你们好孩子,只有后一个也说了你们才相信前一个;你们就这么不断地跳来跳去,临了就会将两面镜子说的话搞混了哟。——干吗这么死盯着我?
  露意丝请原谅,夫人!——我刚才正要为您这颗灿烂夺目的红宝石痛哭一场,它竟然不了解它的拥有者夫人您是这样起劲地反对虚荣。
  夫人(脸红了)别扯到一边去,丫头!——要不是你那几分姿色,世界上还有什么会妨碍你挑选这个唯一能使你丢掉市民偏见的地方。
  露意丝也丢掉我市民少女的纯洁吗,夫人?
  夫人愚蠢,放肆!就连最粗野的恶棍也没胆量对我们无礼,要不是我们自己纵容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大面子,有多么高贵!我告诉你,看在你年轻的分上,我才一切都不计较。
  露意丝请原谅,夫人,我还是要鼓起勇气表示怀疑。某些贵夫人的府邸公馆,常常不是进行最荒唐享乐的场所吗?谁又相信一个贫穷的提琴师的女儿,会有这样的英雄气概,敢于投身到那样的瘟疫孳生地,同时又因害怕传染而浑身战栗呢?谁会梦想弥尔芙特夫人会给自己的良心养一只永远赶不走的蝎子,会梦想她会破费大量的钱财,只是为了换得随时会感到羞耻和脸红这个好处呢?——我很坦率,夫人——当您打算去寻欢作乐的时候,看见我您会开心吗?当您尽兴归来时,看见我您受得了吗?——啊,倒不如让我们天各一方——倒不如让我们之间隔着大海——更好一些!——您好好想一想,夫人——清醒的时刻,枯竭的瞬间,会到来的——悔恨的毒蛇会咬噬您的心,那时——您将何等痛苦,特别是面对着一个心地纯善因而总是满脸愉快、宁静的使女。(后退一步)再说一遍,夫人,我请您多多原谅。
  夫人(激动地走来走去)受不了,她敢对我讲这样的话!更加受不了,她竟然讲得对!(走到露意丝跟前,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姑娘,你骗不了我。光有思想不会说得这么动情。在这些信条背后,必然隐藏着强烈的yu望;是它,使你把替我干事描绘得格外可恶——使你讲起话来充满火气——(威胁地)我一定要将它揭露出来。
  露意丝(镇定、端庄地)您就揭露好了!可当您轻蔑地用脚踩那被侮辱的可怜虫时,当心造物主也会让它长上刺,好使它能反抗虐待!——我不怕您报复,夫人!——在臭名昭著的绞架上,可怜的女罪人将笑看世界末日到来——我的苦难已经如此深重,就连法律本身也不可能再使它增加半点。(稍停,非常严肃地)你想把我从自己出身的低贱环境中拉出来,我不想细细地分析它——这可疑的恩惠。我只想问,是什么促使夫人您把我当成一个傻瓜,以为我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脸红?是什么使您觉得有权来充当我幸福的创造者,还在您弄清楚我是否肯从您手中获取幸福之前?——我已经撕碎在人世间得到欢乐的全部梦想,已经谅解幸福的过早逝去——您干吗还要让我重新想起它们?——在上帝本身已经遮住他造物眼前的亮光,以至于他最大的光明天使也不再厌恶黑暗的时候,人干吗还要装得表面慈悲,实际残酷呢?——怎么搞的,夫人,您那炫耀不够的幸福,怎么总爱乞求苦难的羡慕和赞赏呢?——您的欢乐就这么需要绝望来装点吗?——啊,仁慈的主,那您还是让我变成瞎子吧!只有眼睛瞎了,我才可能与野蛮的命运讲和。——昆虫在一滴水里会感到如像在天国一般地快乐幸福;但一旦人们告诉它存在大海,大海里有船队在航行,有鲸群在嬉戏,它的那点儿快乐幸福便完了!——您是希望我得到幸福,对吗?(稍停一会儿,随后突然逼近夫人,出其不意地问)那您自己幸福吗,夫人?(夫人愕然地迅速离开。追上去拉起夫人的手,按在夫人胸口上)您这颗心,是否也像您的阶级一样眉开眼笑呢?要是我以孩子的天真无邪——要是我向您的良心发出呼吁——要是我把您当做自己的母亲来问您——您会劝我做这样的交换吗?

  夫人(万分激动地跌进沙发)没听说过!莫名其妙!不,姑娘,不!你在这个世界上见识的还不多,要充当教训者还太年轻。别对我说谎。我分明听出来另一位导师的声音——
  露意丝(目光温柔而锐利地盯着她的眼睛)这就叫我感到奇怪了,夫人;您早已替我安排好一个使女的位置,现在才提到这位导师。
  夫人(跳起来)岂有此理!——就算是吧,既然你不容我回避!我认识他——了解所有情况——了解的比我希望的还多。(突然停住,然后越讲越激动,直至差一点大发雷霆)可是不幸的人,要是你现在还敢——还敢爱他或者让他爱你——我说什么来着?——还敢思念他或者成为他思念的一部分——不幸的人啊!我有权有势——令人生畏——我说话算话,一定叫你完蛋。
  露意丝(镇定地)无可挽回啦,夫人,只要您开始强迫他,想使他不得不爱您。
  夫人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不要他爱我。我决心战胜这该死的热情,克制自己的心,并且也将你的心碾碎。——我要在你们之间设下危岩和深渊一般的障碍;我要让你们头顶上飞翔着复仇女神;我的名字将像一个作祟的幽灵,惊散你们的一次次亲吻;你青春美丽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将枯萎干缩成一具木乃伊!——我是不能和他一起得到幸福——可也不允许你和他幸福!——记住,可怜虫,破坏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露意丝是一种幸福,夫人,不过呢它已让人给您抢走了。别糟蹋自己的心吧。您对我赌咒发誓的那些威胁,您是干不出来的。您不会忍心去折磨一个完全无损于您的女孩,她相反倒与您同病相怜哩——而且,就冲您这股子狂热劲儿,我倒爱您了,夫人。
  夫人(渐渐冷静下来)我现在在哪儿?刚才在哪儿?我让人记住什么?叫什么人记住?——啊,露意丝,高尚的、伟大的、圣洁的灵魂!原谅这个疯女人吧!——我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孩子。说吧,有什么愿望,有什么要求!我要用双手捧着你,做你的朋友,做你的姊妹。——你穷不是吗?——瞧!——(从身上摘下几颗钻石)我要把这些首饰卖掉——把我的衣服、马匹和马车卖掉——卖的钱全部归你,可你得放弃他!
  露意丝(愕然倒退)她是在寻一个绝望者的开心呢,还是真的没参与那残忍的勾当?——哈!这样我倒还可以装装英雄,把自己的无能无奈美化成功德啦。(伫立沉思,过一会儿又走近夫人,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夫人,您就把他拿去吧!——我自愿让给您了,这个那帮家伙用地狱的铁钩,从我流血的心上挖走的男子!——也许您自己不知道,夫人,可您践踏了两个相爱者的天堂,拆散了上帝结合起来的两颗心;您毁了一个女孩,她和您一样亲近上帝,一样为他所创造,一样有权享受欢乐,一样曾经赞美过他。可从今以后,她将不再赞美上帝了,夫人!——一只被踩死的虫子的最后挣扎,同样会传到全知全能的上帝耳中——他不会无动于衷的,要是有人扼杀生灵!现在他是您的了!现在,夫人,把他拿去吧!快去投入他的怀抱!拉他走向祭坛!——只是请您别忘了,当你俩在婚礼进行时准备亲吻的一刹那,将有一个自杀女子的冤魂冲进你们中间!——愿上帝慈悲——我实在没别的路走了!(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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