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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桃花树下,可桃花树下的相会却变得不可能,就在他们的家门前,可长相厮守却不可能再实现。难道连一个拥抱都成了奢望吗?难道连死亡都不能在一起吗?
阿珩痴痴凝视着桃花林内的绿竹楼,那青石的井台,那累累的丝瓜,那晚霞般娇艳的蔷薇花,那碧螺青的帘子,还有那风铃的叮当声,太过熟悉亲切。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
声音响在她的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哭泣,撕裂着她,阿珩痛苦地抱着头,嘶声哀号,究竟是什么?
“阿珩,过来,我们到家了!”
男子站在桃花林下、绿竹楼前,高声叫她,阿珩听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却被那“我们到家了”所吸引,朝着蚩尤慢慢地蹭了过去。
那里,那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她无法控制地想过去,却又不停地想后退。
为什么心痛得好似要碎裂成粉末?她狂砸着自己心口,哀哀哭嚎。
“阿珩!”
悲伤温柔的呼唤声,出自男子之口,却像是从阿珩心底深处发出,她凝视着立在桃花林下、绿竹楼前的男子,忍不住地向前飞奔,似乎想要投入他的怀里。可突然之间,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不要过去!你会毁灭一切!她仓惶地后退,前前行行,迟疑不决。
阿珩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纵使蚩尤的生命之血也再护不住九黎,桃花林在枯萎,阿珩看到那凋零的桃花瓣,不禁悲声嘶叫,不要枯萎!不要消失!
当最靠近她的桃花树化作灰烬时,她下定了决心,不再留恋,盯着蚩尤,一步步地后退。
“阿珩,不要走,你不会毁灭这里。”蚩尤悲伤地伸出了手,手腕上的鲜血在他的逼迫下,急速地汹涌而落,可还未融入大地,就化作红烟消失在半空。
阿珩的身体也渐渐开始虚化,朦朦胧胧犹如一团青烟,蚩尤明白,太阳之火焚毁着万物,也焚毁着阿珩,阿珩的心正渐渐被烧完,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化作烟雾,彻底消失。
又有几株桃树化作了灰烬,在飘散的黑雾中,阿珩咧了咧嘴,似哭似笑,猛然一个转身,像风一般飘向远处,要再次逃走,并彻底消失。
“阿珩,不要离开我!”突然,巨大的呐喊传来。
阿珩听不懂,可那声音里的悲伤和深情,震撼了她,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身。
蚩尤神色凄楚,抬起手,盘古弓从绿竹楼里飞出,落在他的手掌间,发出森艳的红光。
“阿珩,还记得这把弓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玉山地宫盗宝,并不是任性妄为,而是相思无法可解。”
蚩尤盯着阿珩,慢慢地挽起了盘古弓,对着阿珩的心口。世间没有与弓匹配的箭,唯一的箭就是心。十指连心,十指握弓,蚩尤灌注最后的神力,通过十指,将自己的心与弓相连。
他把弓用力地拉开,弓上看似空无一物,却有鲜血汩汩流下,随着弓身越来越满,鲜血越流越急,蚩尤痛得脸色煞白,整个身子都在簌簌而颤,犹如在经受剜心之痛。
弓终于拉满了,蚩尤凝视着阿珩,十分温柔地射出,“阿珩,我不会让你再次离我而去。”
铿!
盘古弓骤然一声巨响,漫天华光,天摇地动,桃花林内,落花纷纷。
“啊——”
漫天飞舞的落花中,阿珩凄厉地惨叫,犹如胸膛被生生地扯开,射入了什么东西,她痛苦地捂着心口,身体内焚毁一切的灼热却在渐渐消失。
蚩尤也痛苦地捂着心口,无力地半跪到了地上,头却高高地昂着,焦灼迫切地盯着阿珩。
渐渐地,随着体内恐怖力量的消失,阿珩眼睛里的赤红色褪去,她的神志清醒了。
漫天桃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犹如一场最旖旎温柔的江南烟雨。
迷蒙的桃花烟雨中,蚩尤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向阿珩,柔声而叫:“阿珩,过来。”
阿珩凝视着他,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蚩尤用力站起,也踉踉跄跄地向着阿珩走去。
赤红的天,血红的地,天地间一片血红,万物都昏迷不醒,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一对人影挣扎着走向彼此,仿佛他们成了这天地中唯一的男人、唯一的女人。
百里桃花,灼灼盛开,他和她终于相会在桃花树下。
漫天花雨中,蚩尤笑着把阿珩拥入怀中,紧紧又紧紧地搂住。阿珩依偎在他的胸口,幸福地微笑,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瞬后,才发现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他的胸膛冰冷,不再像以往一样炽热滚烫,澎湃着力量。
阿珩惊恐地抬头,盯着蚩尤,蚩尤只是微笑地凝视着她,眼中柔情无限,她渐渐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就是盘古弓的以心换心,他用自己的心,换掉了她被太阳火毁灭的心。
蚩尤他没有了心……他就要死了!
阿珩凝视着蚩尤,慢慢地竟然也微笑起来,眼中有一种平静的决绝。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她如一株藤蔓一般,微笑着紧紧地抱住了蚩尤。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在一起了,那么,生死都不再重要,就这样,长相厮守;就这样,永不分离;就这样,天长地久。
蚩尤搂着她,虚弱地说:“还记得在朝云峰顶上,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想看着小夭、颛顼平平安安地长大,看他们出嫁、娶妻’,我承诺一定让你如愿。如果你现在就离开,肯定会遗恨终身,永远不能放心小夭,难道你不想看着我们的女儿出嫁吗?不想知道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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