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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齿 - 第十九章 马丽媛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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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动放走梁功辰,是马丽媛一生最大的憾事。当年她听从父母和兄长的劝告,摈弃毫无出头预兆的梁功辰,靠着女性中罕见的姿色和学历双料优势,同一位副省长的身高只有168 厘米的公子陶文赣热恋一年后,成婚。
  马丽媛的婚礼很是风光。由于身为公公的副省长当时是接替省长的最佳人选,而省长离退休年龄只有区区9 个半月,故巴结副省长的人趋之若骛。当权者儿女的婚事是行贿者送礼的绝佳时机。马丽媛和陶文赣的婚礼规模之大气派之宏伟特别是收受的礼金之巨额,令马丽媛全家心旷神怡。在婚礼上,春风满面的马父马母以及马抗为能和副省长同桌共盘而得意洋洋。看到频频在电视上露面被老百姓称之为电视新闻好莱坞演员的各级官员争先恐后向他敬酒,成就感顿时笼罩马父全身。
  喜筵过半时,马抗悄悄对马丽媛说:“你得感谢哥哥,否则,你和梁功辰结婚时,我夸张估计,你也就坐桑塔纳,怎么可能坐加长林肯?”
  马丽媛说:“你别抢功。我知道,你当初只是受命于咱爸咱妈来游说我。当然,我依然要感谢你,敬你一杯!”
  马抗喝完杯中酒,说:“光敬酒可不够,你哥要务实。”
  “有什么事要办,哥你尽管说。”马丽媛说。
  马抗仗着酒意小声对妹妹说:“我想留校当招生办主任。”
  马抗在某大学即将研究生毕业,他觊觎大学招生办主任这个职位。马抗明白,首先留校就不容易,即便留校,立刻就出任招生办主任更是天方夜谭。但马抗清楚,马丽媛的公公是分管教育的副省长,只要他肯说话,大学校长不敢不买他的账。
  “我试试。”马丽媛说,“你跟我来。”
  马丽媛和马抗走到副省长身边。
  “爸,我哥敬您酒。”马丽媛对公公说。
  “伯父,我先干。您比在电视里显得年轻多了!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马抗一仰脖,喝光了手里的酒。
  “你敬我酒,自己来就行了,干吗还要拉上丽媛?我有架子?”副省长笑着问马抗。
  “爸真是洞察一切。”马丽媛拉着公公的胳膊说,“我哥有事求您,我可已经替您答应了。”
  “好说好说,你的事就是丽媛的事。”副省长对马抗说。
  马丽媛和公公耳语。
  公公面露难色:“留校没问题,去招生办工作也没问题。一去就当主任,恐怕不合适。”
  “爸,要不找您呢!您可不能在我的婚礼上给我难堪呀?”马丽媛撒娇。
  陶文赣也过来助阵。
  “好好,我答应!”副省长同意了。
  马丽媛掏出手机,递给公公:“您现在就给我哥学校的校长打电话。”
  副省长招手叫来秘书,让秘书给马抗的校长打电话。马抗告诉秘书他的校名。
  “孔校长吗?陶副省长找你。”秘书说完将电话递给副省长。
  “老孔啊,你好。”副省长接过手机说。
  “省长您好!我送给令郎的婚礼收到了吗?”孔副校长问。
  “收到了收到了,谢谢你。”副省长根本不清楚谁送了礼谁没送,“我的儿媳的哥哥在你们学校读硕士。”
  “真的?亲哥?我怎么不知道?我太官僚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马……”副省长记不住马抗的名字。
  “马抗,抗日的抗。”一旁的马抗赶紧提示。
  “叫马抗,抗日的抗。”副省长说。
  “好名字!马克思的马,抗日的抗。爱国!”孔校长赞扬。
  “他马上研究生毕业,他想留校。”
  “太好了!这是我们学校的荣幸!”
  “他想去招生办工作。”
  “尽管招生办不缺人,但我会安排的。请省长放心。”孔校长说。其实招生办正缺人,孔校长是要让陶副省长领情。
  “我想让你给破个例,如今不是鼓励大胆提拔年轻干部吗?你让马抗干干主任怎么样?”副省长说。
  “……”孔校长愣了。校招生办现任主任是他的嫡系不说,委任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出任招生办主任,孔校长清楚下边的工作很难做。
  “最近要开会研究你们学校的班子……我依然看好你……啊……哈哈……”
  “请省长放心,马抗的事交给我办吧,我会让他出任校招生办主任的。现在的主任正好有些问题,有学生家长投诉他索贿。已经影响到我们学校的声誉。”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招生办主任呢?赶紧换人,让作风正派年富力强有硕士以上学历的人接替他。”副省长说。
  一周后,刚刚研究生毕业的马抗留校出任招生办主任。原主任获悉此系陶副省长的安排后,敢怒不敢言。加之孔校长拿出他扣押的几位家长举报原主任索贿的信件给那厮看,并声言如果该主任因去职而生事的话,这些信有可能转给检察院。原主任连怒也不敢了。至于学校的其他干部,在大家陆续得知马抗是陶副省长的儿子的大舅子后,愤然之情渐渐平息,孔校长为马抗的任职也没做过多的下三路工作。好在大学里都是聪明人,人均智商普遍高。
  梁功辰的《圣女贞德》出版后,终结了马丽媛和她的娘家人的笑声笑容。那是一个令马丽媛终生难忘的周末。那天下午,她和陶文赣回娘家。晚餐时,电视机上出现了梁功辰那次几乎是唯一的电视专访。
  当梁功辰出现在屏幕上时,马丽媛全家立即停止进食,众人的目光从不同的角度汇集到电视屏幕上。桌上的饭菜愣是被电炉丝般灼热的目光烘烤得越来越热,成为罕见的热源在上方的铁板烧烤。
  此前,马丽媛全家尽管隐约听说过一本叫《圣女贞德》的小说很走红,但对文学毫无兴趣的他们不会去买一本长篇小说看,加之梁功辰不接受记者采访,因此他们不知道《圣女贞德》的作者姓什名谁。
  “《圣女贞德》是他写的?这怎么可能?”马抗在学校多次听同事赞扬这本书。
  “谁?你们认识他?”陶文赣自小喜欢文学,可惜父亲强迫他学法律。陶文赣从此疏远了文学。
  马丽媛和家人从未向陶文赣提过世界上有个叫梁功辰的人。
  马抗赶紧对陶文赣说:“这人是我的大学同学。过去我们来往挺多,他经常来我们家,他们都认识他。”
  陶文赣从妻子注视电视屏幕上的专访人物的目光中看出梁功辰不像是马抗的同学。
  在屏幕上呆了半个小时的梁功辰从电视上消失后,鸦雀无声的铁板烧烤才结束,面对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除了陶文赣,没人动筷子。
  “哥,你去买一本《圣女贞德》。咱家马路对面就是书店。”马丽媛对马抗说。
  “吃完饭再说吧?”马父和女儿说话时明显的底气不足,像贼。
  刚才梁功辰在电视上的谈吐字字珠玑,马丽媛和家人都看到了。身为教授的马父,再傻他也得出了梁功辰是天才的结论。他心里清楚,和文学天才相比,副省长的儿子陶文赣算个屁。梁功辰是笃定载入史册日后会有人因成功扮演他而荣获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级的人物。
  而陶文赣的父亲一旦在任上死亡或退休,陶文赣立马成为文分不值众叛亲离的可怜虫。
  而这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悲剧的导演、编剧、主演、后期制作、制片人全都由马父集大成于一身。他由此怕女儿、老伴和儿子生吞了他。
  “哥。你去买书!”马丽媛再说一遍,“要不我去?”
  “我去我去!”父亲的同案犯马抗只有戴罪立功一条路可走。
  马父不敢看女儿甚至老伴。
  陶文赣眯起眼睛看马丽媛,他开始怀疑马丽媛在第一夜为其某些生理疑点所做的科学辩解是谎言。
  “梁功辰是马抗的同学,和我们全家都熟……”马父看出陶文赣已经生疑,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欲敲彰。
  陶文赣竟然瞪了岳父一眼。
  马母在桌子下边踢丈夫。不是铿锵玫瑰女足队员的她踢到了女婿脚上。
  马抗将功赎罪,买了5本《圣女贞德》。人手一册。
  “我不要!”陶文赣将书扔到地上。
  马丽媛全家围坐在餐桌旁痛读《圣女贞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这是一部不入流的小说。
  看到马丽媛全家越来越痴迷的表情,陶文赣忍不住从地上捡起《圣女贞德》,一翻开书他就被梁功辰彻底俘虏了。他一边看还一边大声喝彩。
  看完全书后,马丽媛眼中愤怒的目光轮番扫射父母和马抗,满载贫铀弹的轰炸机也从马丽媛身上起飞,对家人狂轰滥炸。
  家人的心灵被马丽媛炸得体无完肤。
  “你们觉得不好?”刚看完《圣女贞德》的陶文赣面对妻子全家的异常表情感到不解,“这小子写得太棒了,你们不懂文学,我从小喜欢文学。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小说,绝对的流芳千古。”
  马丽媛如丧考妣般的豪哭。
  家人担心露馅,都不敢看陶文赣,生怕接他的质问。
  “丽媛,你真的和梁功辰好过?”陶文赣兴奋地问妻子,就像买彩票中了大奖。
  马丽媛点头。
  家人紧张地看陶文赣。没想到陶文赣脸上全是自豪的表情,分明是说:梁功辰曾经是我妻子的恋人!如此天才人物曾经看上过我妻子,起码说明我的眼光也很棒。
  马父马母马兄松了口气。
  “他甩了你?”陶文赣问马丽媛。
  “我甩了他!”马丽媛怒吼着指着家人说,“都是睁眼瞎!一窝明眼盲人!”
  “是够瞎的。”陶文赣爱不释手地捧着《圣女贞德》,他同意妻子的话。
  从那天以后,梁功辰的每本新书马丽媛都必买必看,越看越痛苦,越看越失落,越看越后悔。梁功辰的每一部新作,都成为射向马丽媛心窝子的利箭,箭箭命中靶心,血流如注。
  马丽媛的娘家人也背着女儿成为梁功辰的铁杆读者。他们阅读梁功辰作品的目的是希望看到梁功辰的新作栽跟头,水平下滑。马母甚至为此烧香祷告。然而,他们没有一次不失望。

  后来,马丽媛成为父母和兄长的债权人,家人都像欠她亿万债务似的。她每每回娘家,他们就侍立两旁大气不敢出,像太监和奶妈战战兢兢伺候慈禧太后。
  每当马丽媛阅读梁功辰的作品时,都有一个疑问缠绕在她心头:在马丽媛和梁功辰密切交往的岁月里,马丽媛从未听梁功辰谈论过文学。而且,有一次当马丽媛向梁功辰推荐一本小说时,梁功辰还说文学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有可无的东西,他说没有一本小说能推动历史前进。如此无视甚至蔑视文学的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为超级作家了呢?马丽媛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识告诉她,天才人物在未崭露头角前的青少年时期抑或童年时期,总会显现出天才的蛛丝马迹,天才不可能是半路杀出程咬金。而马丽媛和梁功辰的交往程度属于零极限级别,马丽媛曾透明度极高地全方位审视过梁功辰,她从未在梁功辰身上看见哪怕是0.0001个文学细胞。
  没有任何文学迹象的梁功辰竟然成为大作家,使得马丽媛对自己头脑中的某些知识发生了怀疑。
  马丽媛医科大学毕业后,到一家大医院的牙科当医生。嫁给陶文赣后,马丽媛平添的副省长儿媳的显赫身份使得同事对她敬慕有加。由于文教卫生在政府官员管辖划分区域里是法定的三胞胎,卫生系统亦是陶副省长的辖区,因此医院的院级领导对马丽媛倍加关照。
  在梁功辰成名前,每每遇到同事夸赞马丽媛婚事的成功,马丽媛都怡然自得。
  在梁功辰成名后,每每遇到同事提到陶文赣,马丽媛就心如刀绞。如果有人再当着马丽媛大夸特夸梁功辰的作品,马丽媛就更是万箭穿心。同事不知道马丽媛曾经和大作家梁功辰好过。
  6 年前的一天,马丽媛在一家超市采购时邂逅梁功辰。当时她推着购物车在冰柜前挑选袋装肥牛片,医生职业的她在买东西时很注意审查外包装上的食用有效期。她拿起一袋肥牛片,看生产日期。那袋肥牛片未能通过马丽媛的审查,她将它放回冰柜。
  旁边一个拎着购物篮的男子将马丽媛否定的那袋肥牛片特赦进他的购物篮。
  “那袋肥牛片还有4 天就过期了。”马丽媛告诉那人。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男子从购物篮里拿出肥牛片,重新将它打入冷宫。
  当四目相对时,两人同时说:“是你?”
  马丽媛和梁功辰。
  马丽媛当时的感受是自己成了过期食品。
  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的两人感慨万千。
  “你还是那么漂亮。谢谢你刚才的提醒,没准儿那肉有疯牛病。”梁功辰的言谈举止透着成功人士特有的潇洒和幽默。
  马丽媛说不出话。
  “还好吧?”梁功辰问。
  马丽媛眼光避开梁功辰,勉强点头。她心说,能好吗?
  分手的恋人,一方活得越好,另一方大都因此活不好。只有双方分手后活得平起平坐,才能都好。否则准是一方的欢乐建立在另一方的悔恨痛苦之上。
  “当医生?”梁功辰问。
  “牙科。”
  “在哪家医院?”
  “市第一医院。”
  “你的性格有变化,过去是你话多。”
  “……天天写?”马丽媛咬着下嘴唇问梁功辰。
  “你看我的书?”梁功辰兴奋。
  梁功辰写作时,经常闪现这样的念头:马丽媛会看我的作品吗?
  “都看过,写得真好。”马丽媛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梁功辰一眼。
  “真的?没想到我还挣过你的钱,不好意思。”梁功辰笑着说,“天天上班?”
  马丽媛点头,她问:“你不用上班吧?”
  “我在家上班。”梁功辰说。
  “你怎么没对我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发我的灵感导致我名利双收,而你却一无所获。’”马丽媛牢记那次梁功辰在电视上说的每一句话,特别是这段同外人见面时的告知语。
  梁功辰笑,他说:“你今天的话本来就少,我一告知,你就更不敢说话了。”
  “你负责家里的采购?”马丽媛迂回打探梁功辰婚否。
  “一般是我太太采购,我是偶尔为之,想出来看看人。”梁功辰说。
  “顺便看朋友?”马丽媛毕竟没和作家一起生活过,不懂梁功辰所说的看人有逛动物园的意思。
  “广义的看人,不是看朋友。”梁功辰说,“你家里是你采购?”
  “他有时也买。”马丽媛不自然地说。
  已经珠联璧合又分道扬镳的异性,重逢时,最爱转弯抹角或直截了当打听是谁填补了由于自己离去造成的空缺,而且大都希望那替补队员球技远远不如首发阵容。
  “过得好吗?”梁功辰问。
  马丽媛的头点得比较朦胧,让对方判断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你呢?”马丽媛问。
  梁功辰的头点得清晰明朗,一目了然。
  “她做什么?”马丽媛看了一眼购物车里的瓶装醋。
  “搞音乐。他呢?”梁功辰问。
  “在法律事务所。”
  “律师?”
  “法律工作者。律师在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和法律事务所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一回事。”马丽媛给梁功辰解释。
  梁功辰感兴趣地听。
  半年后,马丽媛在梁功辰的新作里看到了他的供职于法律事务所的男一号和就职于律师事务所的女一号之间的悲欢离合。马丽媛立刻想起了梁功辰的“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发我的灵感导致我名利双收,而你却一无所获。”
  那次分手前,马丽媛和梁功辰互相留了电话。但是,事后谁也没有主动和对方联系。
  5 年前,陶副省长的落网使得马丽媛和陶文赣的生活遭受到重创。
  陶副省长是在家里被捕的,当时马丽媛和陶文赣正好在父亲家参加聚餐。检察院和纪委对陶副省长连“双规”这个先礼后兵的程序都免了,他们直接给陶副省长戴上了手铐。
  目叱咤风云的公公戴手铐的场,马丽媛瞬间明白了很多道理,比上100 年大学收获都大。
  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当着陶副省长和家人的面搜查住所。
  马丽媛不知道公公受贿,虽然她在公公家见过很多来求公公办事的人,但那些人两手空空并没有拎着水果或物品。马丽媛不晓得如今行贿已进入科技时代,一张比蛋丸大不了多少的银行卡能装载巨额贿金将官员沉入污泥浊水之中。
  经过5 个小时的搜查,检察院没有找到陶副省长受贿的证据。戴着手铐的陶副省长嘴角露出讥笑,他正色告诉来人:你们要承担后果!
  检察官们不得不面面相觑。
  一位显得有些烦躁的检察官想靠香烟增加智慧,他发现自己的烟盒已经空了,他对马丽媛的婆婆说:“给我你家门口的自行车钥匙,我去买包烟。”
  马丽媛发现婆婆的脸色突然变得死人一般灰暗。
  久经沙场的检察官们自然也没放过陶副省长太太的异常神色。他们不约而同扑向门外的自行车。
  那是一辆也可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自行车,被一根很粗的铁链子锁在门外的楼梯栏杆上。
  检察官们从自行车座下的车架钢管里搜出了总计800 余万元的数张银行存款单。
  马丽媛看到公公和婆婆缓慢地同步瘫在地上。陶文赣去扶父母,马丽媛站着没动。
  一名检察官面对战利品,竟然对同事反省检讨说:“咱们的智商还是不行,面对副省长家门口的破旧自行车,怎么就不生疑呢?”
  另一位检察官自责得更彻底:“我不但没生疑,反而还因此怀疑咱们会抓错人:陶副省长很艰苦朴素呀,这么旧的自行车都舍不得扔。”
  陶副省长被押上检察院的警车,马丽媛看到公公的脸被车窗上的金属栏杆切割得支离破碎。
  当天晚上,检察官依法搜查了马丽媛和陶文赣的家,他们还要求马丽媛夫妇主动拿出存款单并说明款项来源。
  4 个月后,法院以受贿罪判处陶副省长无期徒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以窝赃罪判处陶副省长夫人有期徒刑二年。
  法院宣判陶副省长时,电视台直播。马丽媛那天没有上班,她知道医院会组织医护人员收看实况转播。她不便在场。马丽媛在家看电视。当她从屏幕上看到起码老了50岁的公公时,她想起了数年前公公没有如愿以偿转正当省长后对她说的一句话。公公说:呼声越高,越当不上。
  马丽媛坐在电视机前,她想对公公说:官越大,越容易犯罪。
  没了靠山,马丽媛只能靠自己过人生了。她从此发愤钻研业务,竟然因祸得福成为牙科的顶尖医生。
  马抗没等同事收拾他,主动辞职。亦有数条受贿劣迹的他,清楚自己的去向必将被早已对他心怀不满的同事和招生办前主任密切关注,只要他活得好,他们就决不会放过他。马抗冥思苦想后,做出了去火葬场就职的英明决定。果不其然,同事因此没再找他的麻烦,人家都自贬到如此境地了,穷寇勿追。研究生主动到火葬场工作,还成了媒体的新闻。马抗从炉前工干起,工作兢兢业业,无论死者生前职位高低,他都能一视同仁,将尸体烧得透彻利落,颇得顾客、同事和领导赞赏。1 年后,马抗被提升为化妆工,为死尸美容。
  有强力知识做后盾的马抗无师自通,经他手描绘的死者面容栩栩如生,以至于用户纷纷点名要马抗为他们起死回生失去的亲人的音容笑貌。再一年后,马抗擢升火葬场副场长。该火葬场虽然焚烧欢送过无数硕士乃至博士,但活硕士出任火葬场领导干部,在该场历史上,马抗还是头一个。马抗屈居火葬场的初衷是逃避同事的落井下石,如今他真的喜欢上了火葬场的工作,看着那些生前或功成名就或一败涂地或腰缠万贯或一贫如洗的人殊途同归,不管他们生前坐什么车住什么房子同什么配偶成婚生养什么孩子,最终都在同一座炉子里接受他焚,马抗就觉得未在火葬场工作过的人根本没资格成为正宗的哲学博士和教授。马抗已经想好了,一旦他转正出任场长,他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火葬场创收,具体做法是:在火葬场原有一座焚炉的基础上,再兴建5 座新焚炉,分别是科炉、处炉、局炉、部炉和大款炉。顾名思义,科炉只有科级干部才能享受,处炉只有处级官员才能入住,以此类推。不同级别的焚炉收费自然要拉开档次。原有的那座焚炉命名为普通炉,价格和为大多数人服务的宗旨不变。虽说不同焚炉使用的火源是一样的,但不同焚炉的外部装修却是天壤之别。普通炉外表是砖,科炉外表是乳胶漆,处炉外表是瓷砖,局炉外表是通体砖,部炉外表是大理石,大款炉外表是玻璃幕墙。

  这些最能体现政绩的锦囊妙计被马抗藏在心里,一旦转正,他立刻大展宏图,让投赞成他转正票的哲学博士哲学教授同事们永不言悔,让没投他票的哲学博士哲学教授同事们抱撼终生拿着他创收的钱烫手。
  陶副省长东窗事发后,日子最难过的,要数陶文赣了。父母双双入狱,这在犯罪史上倒不罕见,难受的是从巅峰直落底谷的落差。真正体会这落差的不是狱中的陶副省长夫妇,而是狱外的陶副省长的公子陶文赣。陶文赣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和他分担落差。陶文赣从前多次出国游山逛水,他出国唯一怵的事是倒时差。现在他才知道,真正令人痛苦不堪的不是倒时差,而是倒落差。他还由此悟出一个道理:频繁倒时差的人最终很可能是倒落差,由横变纵,从天堂下地狱,体验悲惨的人生蹦极跳。
  父母事发,也让陶文赣体验到父母的舔犊之情。陶副省长夫妇没有让儿子介入受贿犯罪,
  他们从前腐后继的诸多“全家福”贪官案例中接受了教训,他们不要“满门抄斩”。尽管如此,陶文赣还是由于从自行车里搜出的存款单上有300 万元是用他的名字开的户而频繁被叫到检察院接受问讯。那半个月,检察院差点儿给陶文赣办理暂住人口登记。经过检察官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直至动用测谎器助阵,最终证明陶文赣没有卷入其父母的受贿犯罪。
  检察官在告诉陶文赣今后不用再来检察院“上班”后,他对陶文赣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你爹你娘是傻子堆里的聪明人。我们是专管傻子的部门,在我审查的众多傻子里,你爹你娘是最聪明的,他们夫妻携手主动放弃天堂往地狱里走时,没拉亲儿子一起去。”
  世间万物由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构成,家庭也不例外。夫妻组成家庭,夫阳妻阴,没有阴就没有阳,没有阳也没有阴。夫妻既是共同体,又是矛盾体。矛盾、平衡、互相牵制,互相依赖和争权夺利是一切家庭的实质。没有矛盾的家庭不是家庭,是坟墓。陶文赣过去和马丽媛过日子时,由于其父的地位,在家庭的阴阳互构中,他无形中具有优势。陶副省长由省政府迁徙监狱后,陶文赣在家中立即矮了九分,他毫不犹豫地加盟马丽媛的娘家人,成为马丽媛债务人集团中新的一员。
  父母落网后,陶文赣在家中处处小心谨慎,如谋冰。原本由说了算的不花钱的夫妻徒手娱乐他都拱手将发起权让给马丽媛,自己退居二线,每次战战兢兢逆来顺受甘当配角跑龙套。陶文赣发现,自从他交权后,事实上,他连当游戏配角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熄灯前,捧读梁功辰的书成为马丽媛的新娱乐,大有取代旧款游戏的趋势。
  “写得真好!绝了!”身穿“薇鸽”牌高档欲盖弥彰内衣的马丽媛靠在床头一边看梁功辰的书一边对远在20公里外的梁功辰赞不绝口,她对身边近在咫尺如饥似渴的陶文赣视而不见。
  “都是人,怎么他就能写得这么好呢?人和人确实不一样。”马丽媛依依不舍爱不释手地放下梁功辰,关灯倒头便睡。
  “其实,他的书里也有小缺点。”陶文赣小心翼翼使用最低分贝维权。
  “有本事你写一本给我看看!”马丽媛的声音穿透她的后背,被陶文赣的耳膜准确接收。
  没等陶文赣再说话,马丽媛的声带已经由细微的鼾声接管。
  陶文赣睡不着。他蹑手蹑脚起来去书房玩电脑游戏解闷。没人跟他玩连机游戏,他就自己跟自己玩。
  玩累了,陶文赣盯着书架上的书发呆。
  自从父亲败露后,陶文赣看出妻子除了撒开了欣赏梁功辰的书就是玩命钻研牙科业务,别的她什么也不干。从前,马丽媛照顾夫君的面子,不太当着陶文赣看梁功辰的书更不会当着夫君公然夸奖梁功辰写得好。对于牙科业务,马丽媛原先采取的是下了班一个字也不看的大政方针。陶文赣从马丽媛的变化中明白无误地看出两点:1 、今后她只能靠自己了;2 、极度后悔没有嫁给梁功辰。
  陶文赣盯着书架想:连她这个间接罪犯家属都在失去间接靠山后发愤努力,我这个直接罪犯家属在失去直接靠山后更该卧薪尝胆奋发图强东山再起。
  遗憾的是陶文赣对法律工作毫无兴趣,他的不少大学同学如今是律师,陶文赣发现他们花在同各方面拉关系尤其是和法院拉关系的时间精力远远大于钻研法律,“打官司功夫在法律外”是这些同学见了陶文赣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昔日,这些身为律师的同学多次通过陶文赣请陶副省长出面扭转法院的判决,就是证明。
  别看陶文赣无才,他还真不愿意从事“功夫在诗外”性质的工作,他想干“功夫在诗内”的丁是丁卯是卯的职业。
  “有本事你写一本给我看看!”马丽媛睡前耍杂技般通过后背抛给丈夫的那句话绕梁三日不绝地重返陶文赣的脑海。
  被父王扼杀的陶文赣少年时代对文学的憧憬突然光复陶文赣,加上近期马丽媛通过文学作品实施的褒梁贬陶工程,一个令陶文赣兴奋不已的想法油然而生:写作,奋斗当作家!
  这是目前陶母游一能想出的最能在家里立竿见影扭转颓势的办法,既能由此向妻子证明他不比梁功辰差,又能靠版税养家。
  父母的一切家产被没收后,习惯于接受父母资助的陶文赣夫妇手头立刻拮据,入不敷出。
  陶文赣分析了自己当作家的优势:背水一战的逆境;从小对文学有兴趣;有梁功辰激励。
  陶文赣睡意全无,他说干就干,挑灯夜战,在参阅了几本经典文学和梁功辰的书后,开始构思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陶文赣决定以自己的经历为原型,兼顾父亲的经历,写一部反腐题材的作品,书名叫《红色王子》。
  开篇很顺,陶文赣写起来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他像见到了久别的朋友。
  “你通宵没睡?”马丽媛和阳光一起站在陶文赣背后。
  陶文赣一边打字一边点头。
  “你在写什么?”马丽媛皱着眉头问。
  “《红色王子》。”陶文赣说。
  自从公公栽了后,这是马丽媛头一次从丈夫的语气里分辨出自信的震荡频率。
  “红色王子?什么红色王子?”马丽媛俯下身体一边看电脑屏幕一边问。
  “你在写小说?”马丽媛的脸几乎挨到了陶文赣的脸。
  陶文赣再次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有当作家能拉近妻子和他之间的距离。
  “我从小就喜欢文学,是我爸硬不让我当作家的。他给我讲作家王实味怎样在延安被党处决,讲作家胡风如何被投进大牢,讲作家老舍跳湖自杀,吓得我只能‘改行’。”陶文赣说,“如今我爸管不了我了,我要‘重操旧业’,当作家!
  我写得不会比梁功辰差。我有他做梦都想不出的生活。他接触过省长吗?他知道在职的副省长洗澡时怎么和老婆说常委会上的事吗?”
  马丽媛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陶文赣的肩膀上。
  陶文赣的身体没有轻举妄动,他保持自己的体姿矜持得纹丝不动,陶文赣只是调遣目光离开电脑屏幕,向位于自己头部右下方的肩头斜视,他看见了久违的马丽媛那只外表白嫩却拔除过数以万计的人齿的外干中强色荏内厉的纤手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陶文赣从键盘上拿起左手,用比美国佬奏国歌时行礼略高略反的幅度轻轻拍拍马丽媛搭在他肩头上赖着不走的手背,说:“等我写完了《红色王子》,你就该庆幸自己没有嫁给梁功辰了。”
  “你能成!”马丽媛鼓励丈夫。
  连20岁前对文学两眼一摸黑的梁功辰都能跻身甚至称雄文坛,从小酷爱文学的陶文赣怎么就不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况哀兵必胜,身处逆境就成功了一半。
  身处逆境的人和身处顺境的人竞争,属于不公平竞争,不处在同一起跑线上。身处逆境的人没抬脚时,已经领先过半了。以目前陶文赣的艰难处境,破釜沉舟的他成功的可能性大大高于志得意满的人。
  站在丈夫身后,马丽媛这样想。
  马丽媛甚至想像出陶文赣成为闻名遐尔逾越梁功辰的超级作家后,她在超市再次邂逅梁功辰时的情景。
  从此,马丽媛将夫妻游戏的发起权重新授予陶文赣,她还延揽全部家务,为陶文赣写作保驾护航出特勤全线绿灯。
  那两个月,马丽媛过得比公公在职时还爽还惬意还充实。上班时,马丽媛尽管戴着口罩依然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兢兢业业对待每一位患者的每一颗牙。下班后,她做饭洗衣刷碗保障陶文赣在电脑上笔耕。剩余时间,马丽媛钻业务写学术论文攀登牙科的高峰。
  陶文赣为《红色公子》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时,马丽媛和丈夫氧焊般长时间紧紧拥抱,直到双方濒临窒息才依依不舍地勉强分开。
  如果马丽媛事先知道《红色公子》的句号就是她和陶文赣的美好日子的句号,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丈夫将《红色公子》没完没了地写下去,永不结束。
  坐在电脑前的马丽媛只看了3 页《红色公子》,就死活看不下去了。这是小说?这是文学?说是强暴祖先留下的汉字都是抬举陶文赣。为了不误判,马丽媛硬着头皮看完了丈夫的处女作,她强忍住没吐。

  马丽媛回头找陶文赣。已经察觉出不妙的陶赣躲进卫生间佯便,半天没敢露面。
  事后马丽媛只对陶文赣说了一句话:“梁功辰的作品和你的作品放在一起,是1 比10的关系。”
  陶文赣无地自容,他清楚妻子的意思:如果梁功辰的作品是一流,他陶文赣的作品只能算十流。
  从此,家庭又恢复了陶副省长刚入狱时的气氛。游戏发起权再次回到马丽媛手中。梁功辰的书重新在熄灯前称霸双人床。陶文赣重返厨房主持家务。马丽媛继续她的罕崽展こ。
  陶文赣不服气,他认为自己的《红色公子》是高雅的严肃文学,马丽媛看不懂。陶文赣要找专家鉴定《红色公子》。
  陶文赣想起了大学同学高建生。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但陶文赣经常从传媒上看到高建生的足迹。他知道高建生如今是大牌出版社的社长。陶文赣还知道梁功辰的书大都在富阳出版社出版。
  在一个狂刮黄沙的下午,陶文赣坐在了高建生的办公室里。窗外飞沙走石,连在屋里呼吸都呛鼻子。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高建生知道陶副省长的事,他因此对陶文赣格外热情。
  “沙尘暴。”陶文赣苦笑。
  高建生给老同学泡极品茶。
  陶文赣从包里拿出磁盘,放在高建生的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高建生拿起磁盘看程纸上的字,“《红色公子》?”
  陶文赣有点儿局促:“我写的长篇小说,想请你帮忙给看看。我拿不准,你是专家。”
  “怎么想起写小说了?”高建生感兴趣地问。
  “我现在得自食其力了,你肯定知道我家出的事。”陶文赣说。
  “坏事变好事,你能挺过去。”高建生说,“我马上就看,明天的现在你再来。”
  陶文赣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高建生肯定特忙。
  “这几本书你拿回去看吧。”高建生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几本梁功辰的书递给陶文赣,“知道梁功辰吗?如今写小说不能不看他的书。”
  陶文赣没说《红色公子》就是梁功辰给逼出来的。他表示没听说过梁功辰。
  次日下午,陶文赣如约再次出现在高建生的办公室。
  “看完了?”陶文赣问高建生。
  高建生点点头。
  “能打多少分?”陶文赣问,“咱们是老同学,你尽管实话实说,我要听实话。或者你就直接说是几流作品吧。”
  高建生犹豫了一下,他伸出右手,将拇指和食指伸展,其余手指蜷缩。高建生考虑到陶父的因素,便很有人情味地将陶文赣的作品水平提高了两级:由十流提升为八流。
  “八流?”陶文赣泄气了。
  “你是第一次写,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了。你可以继续努力。”高建生出于同情心不负责任地安慰陶文赣。
  实际上从事多年出版工作的高建生通过《红色王子》一眼就看出陶文赣不是当作家的料。
  陶文赣想起了马丽媛对《红色王子》做出的十流评价,高建生对《红色王子》的评价居然高出两流。
  陶文赣太想出书了,他问高建生:“不能出版?”
  高建生说:“这本不行。你可以再写。”
  “建生,我请求你帮我一回忙!”陶文赣竟然湿润了眼眶,“这本书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现在的处境不好。”
  高建生想了想,说:“如果你坚持要出,只能自费出版。”
  陶文赣看到了曙光:“需要多少钱?”
  “你打算印多少本?”
  陶文赣想说只给马丽媛印1 本就行了。
  “最低印数是多少?”陶文赣问。
  “自费出书,印1 本都行。当然,按说,怎么也得印上200 本吧?”高建生说。
  “我印200 本。需要多少钱?”陶文赣很紧张地问。他没什么钱。
  “我优惠你。3 万元。”高建生说。
  陶文赣松了一口气,他认为这是一个他可以向朋友借到的款数。
  “我自费出版《红色公子》。两天内,我来交3 万元。印200 本。”陶文赣说,“但我有个要求,请你一定答应。”
  “你说。”高建生回想起昔日在大学时陶文赣的风光,再看他今日的落魄,唏嘘不已。
  “虽然实际印数是200 本,我希望在版权页上显示的印数是20000 本。”陶文赣要在马丽媛跟前挣面子。
  “这……你知道,我们有行规,版权页上的印数必须是实际印数,说多说少都是隐瞒印数。”高建生想起了构日。
  “你就给我破一回例吧。”陶赣乞求。
  高建生想了想,说:“好,我给你破一回例,版权页上标明两万册!”
  “谢谢你,建生。”陶文赣感激涕零。
  陶文赣向3 位朋友各借了1 万元。20天后,高建生通知陶文赣去富阳出版社拿《红色公子》200 本样书。
  八流也好,十流也好,从书籍的外表看不出来。见到自己的作品印成了书,陶文赣很高兴。他在高建生的办公室里捧着自己的处女书欣喜若狂。
  陶文赣当天没有把成书的《红色公子》拿给马丽媛看,他强忍了4 天。第5 天,是马丽媛的生日。
  马丽媛下班一进屋,就看见了餐桌上丈夫精心摆设的生日蛋糕。
  “谢谢你还想着。”马丽媛淡淡地对陶文赣表示谢意。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陶文赣将用礼品纸包装的《红色公子》递到妻子手上。
  马丽媛接过礼物,转手放在桌子上。
  “不看看?”陶文赣问。
  马丽媛迟疑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如果此时扫丈夫的兴也太残忍了。她撕开包装纸,印制精美的《红色公子》跃然眼前。
  马丽媛眼睛一亮,她看陶文赣。
  “我把《红色公子》拿给我的一位在出版社当社长的同学看,他说写得好,就出版了。
  我想在你生日时给你一个惊喜,就没对你说。”陶文赣说。
  尽管马丽媛看过《红色公子》并清楚它一钱不值,但当她看到变成书的《红色公子》时,竟然使得她改变了对它的看法,毕竟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书呀!
  马丽媛翻看版权页,惊讶道:“印了两万本?这么多?”
  “他们说,马上还会重印。”陶文赣说。
  “真的?”马丽媛兴奋,“真对不起,也许我不懂文学,对不起。”
  陶文赣将妻揽入怀中,说:“没关系。编辑说,我这是严肃文学,一般人看不懂。大学中文系本科以上毕业的人才会喜欢这样的作品。”
  朱婉嘉一边吃生日宴一边翻阅《红色公子》,她再次印证了丈夫关于只有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人才会喜欢《红色公子》的话,她边看边吃边吐。
  “怀孕了?”陶文赣惊喜。
  结婚这么多年,马丽媛一直坚持不要孩子。开始时她是想28岁以后再要孩子。
  梁功辰出名后,马丽媛铁了心不和陶赣缔造孩子。公公入狱后,马丽媛就更是没有权利让自己的孩子给受贿犯当孙子了。
  马丽媛抬抬手里的《红色公子》,笑着说:“是它让我怀孕的。谁让我当年没报考中文系呢。”
  陶文赣尴尬地说:“你真幽默。”
  “什么时候付版税?”马丽媛问。
  “什么版税?”陶文赣没这个概念。
  “出版社出你的书,得付钱给你呀!”马丽媛说。
  “很快,明天我就催他们。”陶文赣遮掩,“如今这些出版社,出书时急,等到付稿费时,他们能拖就拖。我有个朋友跟我说过,他跟出版社要稿费,就跟他欠出版社钱似的。当然,我会尽快要来。”
  “能有多少?”马丽媛缺钱,“印了两万本,怎么也得10万元吧?”
  陶文赣吓了一跳,忙说:“估计不会这么多。还要扣税。”
  “最好能在两个星期之内拿到,我想换家具。”马丽媛说,“你明天就催他们。”
  轮到陶母优吐了。
  当天晚上,陶文赣最希望看到的场景是妻子在入睡前将他的书捧在胸前,挨着她的名牌内衣上装。
  马丽媛确实是先拿起陶文赣的,然而只持续了不到5 分钟,梁功辰就卷土重来将陶文赣踢下床去。
  两个星期后,马丽媛没等到《红色公子》的版税,倒是在周末接到了一个催债的电话。
  “我找陶文赣。”对方说。
  “他出去了。”马丽媛说。
  “嫂子吗?我是苟徐东。”
  “你好。”马丽媛和丈夫的朋友都熟。
  “不好意思,我借给陶大哥的那1 万元钱,我现在急用,我想……”
  “你说什么?陶文赣向你借钱?”
  “嫂子不知道?陶大哥自费出书用的呀!我还帮他另向别人借了两万呢。”
  “自费出书?”
  “陶大哥没把《红色公子》给您看?!”
  马丽媛将话筒摔得粉碎。
  “嫂子!嫂子!你怎么了?用我叫120 急救车吗?嫂子!”质量坚挺的电话听筒在粉身碎骨后依然坚守职责,带伤咬牙传递着远方的焦急。
  陶文赣一进家门就看出不对,他没等马丽媛政策攻心,全招了。
  马丽媛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我会想办法还钱的,我会想办法还钱的。”陶文赣交待全部“犯罪”事实后不停地念叨。
  马丽媛对陶文赣彻底绝望了。
  此后的日子,马丽媛和陶母用闱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成为一国两制家庭。
  陶文赣一直还不上那3 万元债务,借钱给他的朋友都和他翻了脸。
  马丽媛将所有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牙科业务上,点名挂她的号的患者络绎不绝,甚至要提前1 个月预约。靠倒卖马大夫的号发家致富的号贩子不在50人以下。
  马丽媛靠工作缓解内心的痛苦,她在医院赢得了同事和患者的尊重。在齿坛,马丽媛成为小有名气的腕。
  这天下班前,马丽媛没想到梁功辰会给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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