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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哥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说:“别抽抽搭搭的了,痛快地哭吧,哭完就没事儿了。你刚进协和,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说:“那你告诉我秘诀,你是怎么学得那么好的。为什么许教授从来不骂你?难道我不是学医这块料?”龙哥说:“傻丫头,哪有什么秘诀,学医的根本没法抄近道儿。再说了,许教授当然不会当着你们这些小住院大夫批评我们主治大夫了,总要留些面子和尊严的,我们还要在你们面前当老大呢。我们要是犯错,许教授也会找我们谈话的,性质比当众修理你们一顿严重多了。”从缭绕的烟雾中,我似乎感觉到他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无奈。“我告诉你,看病不是简单的你问我答,你上床我检查,它像福尔摩斯探案一样,你要想明察秋毫,除了进行客观检查,还要注意察言观色,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再遇到这类问题,除了摸宫缩、听胎心、查宫颈,你还要注意看大肚子的脸。她要是温文尔雅,进诊室知道问好,做胎心监护的时候还幸福地拉着老公的手闲聊天儿,说什么家里花没浇呢,鱼没喂呢,一般都不是真临产。真正临产的产妇一般都是疼得谁都懒得理,见谁都烦。”我抹着眼泪从龙哥那儿取得真经,在以后的工作中屡试不爽,再没因为这个问题挨过骂。挨了这顿收拾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发自内心地害怕许教授,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能掉头就掉头,能靠墙就靠墙,能溜边儿就溜边儿。直接的后果是,工作中我丝毫不敢懈怠,病人的事永远比天大,必须做好,我会千万分地小心,但求不要撞到同一个枪口上。这种害怕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敬畏,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把小鞭子时不时抽打一下我年轻混沌的心灵。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全情投入和认真仔细是为了病人得救,还是为了自己少挨骂。总之,白大褂一穿,我就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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