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中国现代散文 - 缪崇群《紫薇》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楼边的一家邻居,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孩子。起初我以为他们是祖孙,后来才晓得是翁媳;可是从来也没有看见他的儿子在那里,这个女孩据说是个童养媳。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人,除了耕种楼后面的一片山坡土地之外,还不得不卖着苦力为人抬滑竿或挑煤炭,所有的家事都由这个女孩料理着,养鸡养猪的副业,也由她一人经管着,她大约不过十三四岁。
  因为是邻居,我看着这个小女孩的生长,就如同看见楼后的胡豆,包皮皮谷,或高粱……每天每天从土地里高茁了一些起来,形状也一天一天的变化不同了似的……只见日渐饱满,已渐活泼。
  每天太阳落山,她背着一筐子锄草回来了。不久,她就要唤小鸡子上笼─—这是一个颇麻烦的工作,一双一双都要唤齐,不对数目就不好交代;可是鸡并不如人那般听使唤,有时还免不了费她一番唇舌,或是夹杂一两句骂畜生埋怨人的话。等小鸡都齐了,又要去料理猪食,又要去提水,又要去烧火,听到人家喊一声:“来检查西瓜皮呀!”又不得不飞也似的跑去,她绝不舍弃这些为猪掉换掉换口味的好饲料。
  “这些鸡卖不卖?”
  有一次,我故意这样问,虽然明明知道她不肯答应的。
  “不卖的,还小。我们自家养的。”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很诚实。

  “给你很多的钱呢?”我又提出这么一个条件。
  “也不卖的。”她说着还笑了笑。
  其实,我知道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些鸡子是小的;而且不拘大的小的,都不是买卖的,不过她并没有再说什么了。
  昨天,黄昏的时刻,这个小女孩照例背着一筐子锄草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一束花,粉红色的花。
  我看着她从我们的楼口过去,走上她家的石坎,有一个褴褛的男孩正坐在那里。
  我看见那个男孩没有言语地向她伸出一双手,她随即给了他一枝花,仅只一技,不言语地放下草筐,径自回到屋里去了。
  我看着那个男孩接过花来便送到鼻子上嗅着。
  ─—花不见得都是美丽的,但是人们律往以为任何的花都是有着香气的,我一边静静地看着,一边默默地想着。
  停了一会,她又捧着那束花出来,又向着我们的楼口走来了,似乎要去一个地方,想把这一束花送给一个人;仿佛这一束花本来为着谁才折回来似的。
  迎着她的面,我突然向她伸出了我的一双手,象这样使手背向她,使手心向天,勇敢而下畏缩地,坦率不加思考地把自己的手掌伸向旁人面前的事,不要说在我的记忆不曾有过一次记录,就是在我的想象和意识中,恐怕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真是一个极端的例外,而且结果是成功了,那或者对着我面的是一个幼小者的缘故;是我有意和这个天真可爱的,在原野上生长起来的孩子开一次玩笑的缘故,就类似我前一次故意问她卖不卖鸡子的那个故事同一样的性质。
  当我的手掌伸出了以后,不料她就把一束花完全给了我了。
  我有些窘,惭愧,并且懊悔;为什么我要迎面捉住她,又伸手向她要花?使她中途折返了她所送往的地方赠与的对方呢!
  “只要一枝好了,”我很过意不去这样申说着。
  “山后边多得很。”她说,并没有允许我的这种“要求”。
  (啊,多么好笑而可耻!大人们只得要求,请求,甚至于夺取,盗窃,或抢劫……而幼小者,孩子们,却早已知道,赠与和布施,她们如此的坦率,如此的慷慨,如此的大量,正好象一道夺丽无比的闪光,迅速地照进我们大人们肺腑的奥地;穿透了那些欺诈,那些伪装,那些伪善,那些堂皇的衣帽,那些彬彬的礼貌……)
  这些花,并不美,也全无香气,我却学着孩子们地,为她汲水,为她找一个安插的地方,把她供放在我的小书案上面了。
  今天早晨,我又学着专家学者们似的,为这种不知名的花,找植物学辞典,翻《辞海》,才得了这么一条说明:

  “紫薇:落时亚乔木,高丈余,材皮细泽,时椭圆形,对生,花红紫或自,花瓣多皱襞,夏日始开,秋季方罢,故又名百日红。”
  下午回来,我所刚认识了的紫薇花─一百日红,我所崇高着的这种美丽,良善,久长的生命的象征,不知怎么却萎谢零散地落在满案了!为着这些有着“百日红”的别名的花,我党得有些惘怅起来了。
  能红百日的花,比较起来总算是花中的长者了,但生着,生着,红着红着,……也终究有她的日限 的,百日了,或者零一日罢;千夜,或千零一夜罢!
  然而,我并无任何的幻灭感。(这是我长大了起来的种种当然的知识,学问,修养与气质的总和?)除了那些在暖床上的,在怀抱里的,无论生于原野)长于山林,立于路边与园角的花,不拘有没有香和色,不拘生长得久或暂,不失掉她的本性,不转移她的根蒂,红一刹那,生不知夕。(那又有什么关系的呢?)
  她们根本是不会幻灭的─一生命不幻灭,就是因为永远的清澈的本性的泉源在灌溉着她。
  一九四二年八月底
  (原载《文学修养》(重庆)2卷2期,1943年12月,出版)
或许您还会喜欢:
今生今世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据胡兰成说,张爱玲在送给他的照片背面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世事沧桑,多年后我们知道胡兰成其人,读他的书,却是因为张爱玲的缘故。虽然这有违张爱玲的意愿:“利用我的名字推销胡兰成的书,不能不避点嫌疑。”(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致夏志清)在张所着《对照记》中,也压根儿不见他的踪影。 [点击阅读]
余华《兄弟》
作者:余华
章节:70 人气:2
摘要:《兄弟》讲述了江南小镇两兄弟李光头和宋钢的人生。李光头的父亲不怎么光彩地意外身亡,而同一天李光头出生。宋钢的父亲宋凡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挺身而出,帮助了李光头的母亲李兰,被后者视为恩人。几年后宋钢的母亲也亡故,李兰和宋凡平在互相帮助中相爱并结婚,虽然这场婚姻遭到了镇上人们的鄙夷和嘲弄,但两人依然相爱甚笃,而李光头和宋钢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十分投缘。 [点击阅读]
余华《活着》
作者:余华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前言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点击阅读]
凉州往事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1风儿一阵紧过一阵,猎猎风声卷起的,不只是峡谷的惊叫,还有一颗少女的心。水英英幸福得要死了,她还从没跟家远哥这么亲近过这么幸福过呢。五糊爷带上拾粮上路的时候,还是一脑子的雾水。两天前他被青石岭牧场主水二爷召去,原以为是说丫头拾草的事,没想,水二爷只字未提拾草,倒是怪惊惊说,我想让拾粮到院里来。让拾粮去院里?这个老东西,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点击阅读]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佚名
章节:84 人气:2
摘要:清明过去,谷雨快到了。可是哈尔滨的夜晚,还是凉风扑面,寒气袭人。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枝在北风中摇曳着。真让人担心,那经过严冬酷寒,朔风吹打,挣扎而出的嫩绿小叶,会再被这塞外风吹刮得枯萎回去。一九三四年哈尔滨的春天,好像也被日本占领者卡住了一样,竟来得这样迟缓。夜越来越深了,热闹的哈尔滨站前,南来北往的人流早已断了线,通往道里、道外、南岗、马家沟的电车也没有几个乘客了。 [点击阅读]
太阳黑子
作者:佚名
章节:56 人气:2
摘要:第一章一月光灰蒙蒙地照在黑色海滩上,最明亮的那一阵子,还不如一些夜泳的女孩的身体皎白闪耀。今天的潮水是二十一点,所以,环岛路沿路海滩夜泳的人很多。因为夜色掩护了天空的变脸,等游泳的人们感到海水、天水忽然密集交混,才恓惶地扑爬上岸。海滩上响起一片被雨打烂似的、此起彼伏的呼应声。高高的海岸线上,环岛路蜿蜒。三个男人闯过红胶质的人行道,拉开刚停在黑色车道上一辆的士车门。 [点击阅读]
尘埃落定
作者:佚名
章节:48 人气:2
摘要: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母亲正在铜盆中洗手,她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暖的牛奶里,嘘嘘地喘着气,好像使双手漂亮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她用手指叩叩铜盆边沿,随着一声响亮,盆中的牛奶上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起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飞翔。然后,她叫了一声桑吉卓玛。侍女桑吉卓玛应声端着另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那盆牛奶给放到地上。母亲软软地叫道:"来呀,多多。 [点击阅读]
张承志散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离开沙沟和西吉滩,离开了头戴六角帽的哲合忍耶回民的黄土山庄,在大雪纷扬中,我们穿过了一片片斑驳错落的村寨,来到了单家集。但那弹洞累累的清真寺和闻之已久的红军遗迹并没有留住我们,一罐茶只喝了一口,我们便又穿过杨茂、姚杜,在暮色中的好水川旁冻硬的土道上,急急地前进了。 [点击阅读]
新结婚时代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作家出版社隆重推出2010年新版《新结婚时代》在《新结婚时代》中,对于谁是婚姻的“杀手”,王海鸰提出了新的质疑。小说中,引发婚姻矛盾的原因不是个性不合、第三者,或者两人缺乏沟通、相互猜疑,而是无法沟通的城乡间的鸿沟。从某种意义来说,《新结婚时代》比《中国式离婚》更沉重。门当户对该不该,许多读者从这本书中的两代人三种个性婚恋中展开了话题。 [点击阅读]
最后一名女知青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2
摘要:也许这是天命。写完这部小说我就病了,不能说是因为写这部长篇病的,更不能说就积劳而成疾。但这短短的二十几万字是我这一生身体好坏的一个分水岭。此之前,我写小说一天数千字乃至上万字可以坚持很长时间,曾经让同行们咂舌。此之后,因为腰椎病我再也不能坐在桌前写一篇小说,甚至连稍长的一封信也不能坐下写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