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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明星晚宴 - 第01章 预告杀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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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中原清陷在劳斯莱斯的大座位里,衔着没有点着的烟斗,“滋滋”地吸着。坐在旁边的妻子幸枝,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长时间一动不动。
  中原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安,起因在于他和妻子关于离婚问题的谈判陷入僵局。中原刚提出离婚,幸枝就要求给予数额巨大的补偿金,即使对于人所公认名列榜首的当红明星中原清来说也无法接受。
  总之,妻子不想和他离婚,这一点他也知道,但是和幸枝继续生活下去,对他已毫无意义。即使对幸枝也不过是一种不愉快的同居而已。
  中原觉得幸枝不和自己离婚仅仅是在乎她本人的面子。
  “怎么能输给那个小姑娘呢?”幸枝一直在想这件事,但却一筹莫展。在幸枝看来,从中原不得志的时候开始,两人就一直同甘共苦,正是她支撑着难以独自糊口的中原走了过来,在这种想法中掺杂着自负、执拗和依恋的感情。“被那种小姑娘抢走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就是幸枝现在的心情。
  那个她确实和“小姑娘”的称呼相称,是个不起眼的女人。据说她是一个不知名的三流女子短期大学的学生,其惟一可取之处就是年轻。不过这些情况来源于幸枝所雇佣的私家侦探,所以多多少少有些奉承主顾的因素在里面,即使如此她充其量不就是个女大学生吗?中原为什么对她那么痴迷呢?——幸枝很想弄清其中原因。虽说“风流可以提高演技”,但艺人的妻子也是人。即使是名人,同甘共苦的丈夫被人夺走也是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情。”
  这就是夫妻之间所拥有的感情。就算两人商量,也不可能得出什么结论。每次见面两人不是说不到一块儿,就是像现在这样在车上默不作声。
  “今年还陪加堂老头吗?”
  中原带着厌烦的口气说。司机青田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回答,犹豫了一会儿说:“是呀。”
  “森下守也去吧。”
  “嗯,我想应该被邀请。”
  森下守是中原的竞争对手,也是一个当红明星,这几年在演艺界和中原平分秋色,可谓二分天下有其一。
  “加堂老家伙这方面可一点也不糊涂呀,连赤冢三男也早就决定邀请了。”
  “是吗?”
  “不过,赤冢先生的女伴怎么办呢?对他来说带谁去可是个大问题呀!选那个吧这个就会——女人有的是,所以这家伙可难了。”
  中原嘿嘿笑着狠狠地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妻子,仿佛在说,和他比起来我才只有一个情人……
  幸枝依然是一副漠视一切的姿势,最可怜的是处于冷战之中还必须手握方向盘的司机青田。
  中原说出了一直担心的事。
  “怎么可能连续三年都发生那种事呢。”
  青田简单答道。也许会有什么人死,不过无论谁死都和自己没关系,反正在宴会结束之前,自己只能在汽车里打盹儿而已。
  “要是死人的话,让森下那家伙去死好了。对,他死正合适。”中原无聊地低声笑着说。
  2
  从出门的时候开始,三岛京子就一直在罗罗嗦嗦地发牢骚。
  “去那种地方,很明显就是出丑给众人看嘛!”
  “虽说如此,不过,拒绝参加也不行啊。”
  水井智宏面对妻子很不开心的样子,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态度。
  “我们一定会成为参加宴会的人的一道下酒菜,受到众人的调侃。即使是加堂先生,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邀请我们的,肯定是。”
  “别瞎说,那是因为对于加堂先生的宴会来说,我们这样的明星是必不可少的。”
  “是吗?”听到“明星”一词,京子很吃惊——她是从这个意思出发反问了一句,而永井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是啊,加堂先生有一流的兴趣,所以不凑齐一流的明星,就觉得不满意,这个活动每年都有,或许今后还会持续几年,我们既然打着明星的招牌,就该把出席这个宴会作为缴名人税的一种方式。”
  “是每年都有,但今年你出了那本书,我们的情况不是有所不同吗?”
  “你又来了!”
  永井显出一脸愁容。
  京子所说的那本书,指的是永井智宏写的名为《献给妻子的我的人生》的书(当然是幕后刀手作家执笔的产物)。此书是最近流行的明星着书中的一本,虽说粗制滥造,不过,由于其它的原因,该书一上市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因为永井智宏在书中详细描写了他的风流艳史,而且,其中涉及到的大部分演员至今仍活跃在舞台上。于是演艺圈有关永井的流言鹊起。在书中永井毫不掩饰地描写他和一些女演员的肉体关系,还大书特书从自己的制片厂跳槽的演员的坏话。由于其中一些内容涉及到清纯玉女型的演员,因此作为演艺圈的一大丑闻引起很大的轰动。
  很多女演员和所属的公司准备以侵犯他人名誉罪起诉永井,并提出“精神损害赔偿”,所以弄得三岛京子无脸见人,门都不敢出。
  “你满不在乎地出席宴会,就不怕有人找你碴儿吗?”
  “谁敢!他们也就背地里发几句牢骚,到了我面前还得照样说好话。”永井不屑地说。
  “未必吧,这个世道在变,我们不像加堂先生那么有势力,我觉得我们正逐渐被公众所遗忘。”
  “你给我闭嘴。你姑且不论,反正目前我的明星地位不可动摇。”
  “是吗,我倒希望如此……”
  京子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背对丈夫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汽车在御殿场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开始翻越乙女岭隧道,此时,周围红叶已尽,只剩下单调的绿色。
  “虽然每年都看,箱根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
  “哪儿呀,一直在一点点地变着。最近还新建成了一座酒店。”“哎,你怎么知道?”“嗯,这个……是……在绿山的摄影棚听谁说过这么一句。”永井略显慌乱地回答。“你又和哪位小姐在一起呢?”“行了,别开这种玩笑了”永井向司机方向呶了呶嘴,示意妻子少说两句。“别太活跃了,小心成了今年的牺牲品……’“你就不能闭嘴吗,真是无聊。再说,那只不过是事故而已。”“你何必那么认真呢?”京子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狼狈的表情。
  3
  广野智乘小田急电铁公司的特快在初冬的汤本站下乍。当红明星广野近来很少一个人坐火车。无论去哪里,必有两三个人随行,短途坐专车,远程坐飞机,这几乎已成惯例。
  在谈有关出席宴会的事情的时候,广野在事务所对经理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要一个人去。”
  “那样太危险啦!”
  经理当然不同意,在这种时候,不管怎么化装,广野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掩饰自己的身份。一旦被认出来,影迷们必会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搞不好的话广野还会受伤。
  “但是,我还是想一个人去,就这一次。对我来讲这可是首次被邀请参加这个宴会。”
  广野态度非常坚决,事务所考虑到他目前正处在失恋的痛苦之中,所以也就没有阻拦他。
  曾被媒体大肆宣传过的他和堀内由纪的婚约被堀内单方解除,而且,堀内迅速和演艺圈的帅哥神保照夫粘到了一起。眼下广野还没有完全从失恋的打击和屈辱中振作起来。
  不过,此时这种“无法振作”的表演对于拯救他已显下降的人气是十分必要的,即使倒了也不平白无故地站起来,这正是演艺圈的人难对付的地方。
  “就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事务所基于这种考虑,决定让广野自由行事。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所以,派了一个广野不认识的名叫小野的职员乘了同一趟车,尾随在他身边悄悄地保护他。广野多少有些陷于内心的痛苦中,不过他也在努力做出这种样子。戴着很有型的深色墨镜,孤身一人坐在晃动的座位里,此情此景和悲剧里的主人公很相称。
  在汤本站果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游客们蜂拥而来,车站前的道路出现了交通堵塞。被吩咐保护广野的小野此时也束手无策,成了围观群众的一员,只能从很远的后方焦急地向前张望。如果不是站长和派出所的警察冲过来,把广野像绑架一样硬塞进站长办公室的话,这种状态恐怕还要持续下去。
  “真没想到广野先生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站长半是疑惑半是恭维地说。
  “实在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广野鞠躬致歉。当红明星向自己低头道歉,站长当然非常受用。
  “哎呀,不管怎么说,等骚乱平息以后,我们给您叫辆出租车,请先在此休息一会儿”
  广野得到了贵宾的礼遇,有人端了咖啡上来。
  “待会儿,您要去哪里?作为警察,我们有责任保护您的安全。”警察表情严肃地展开记事本。
  “啊,是吗?是出席那里每年一度的新春宴会吧!”
  “是的,你知道的很多嘛。”
  “在箱根警署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为那里曾连续两年发生意外死亡事件。”
  “听说过这么回事。我是第一次参加,所以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是吗,难怪以前的宴会上广野先生没有亮相呢!这说明您已成为一名一流明星了。”
  “哈哈哈……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教邀请参加加堂先生宴会的人都是顶级明星。”
  “那样的话,我可是很荣幸呀!”
  广野苦笑着说。即使加堂之流不给自己一流明星的资格,广野也觉得自己早就是顶级明星了。
  广野随后问道:“关于连续两年发生的事件……传言是凶杀案,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根本不是杀人案。”警察略显慌乱地说。“前年是病死的,去年是意外事故。”
  “那是公开发表的结论吧,可是很多人说实际上是杀人案。”
  “没那回事儿,警方没有那么说过。”
  警察认真地说。他似乎觉得再被广野这样问下去自己很为难,于是走开了。
  出租车来后,广野以一副避开群众耳目的姿态上了车。车向湖尻出发了。
  “听说你去加堂孝次郎先生的别墅?”
  司机窥视着反光镜高兴地说。他为自己的好运高兴,不但拉着当红的明星,而且走的是去湖尻的长途。在这一带,除了演艺圈,还有很多政界商界名人的别墅,出租车很少能拉上这样的客人,因为那些名人人腕出门都坐私家车,自带司机。
  “加堂先生的宴会出过事,你知道吗?”
  广野望着闪过车窗的模糊的别墅群问司机。
  “当然知道,大伙儿都在传言‘今年会如何如何’。”
  “是吗,这宴会那么有名吗?”
  “当然啦,那宴会可是大腕明星云集呀!因为死的不是明星,所以传媒没有大肆炒作,但在当地可成了谈论一时的话题。”
  “这么说来,大家都觉得还是发生点儿事好喽!”
  “哪儿能那么想呢,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司机嘿嘿笑着说。
  司机的说法听起来反而像是在肯定广野的疑问。
  4
  “为什么我们无论如何要去参加那老头儿的宴会。”
  堀内由纪一边照着化妆盒的小镜子观察自己嘴角的口疮,一边说。自从暂时引退以后,由于不注意饮食,最近,胃的状况不太理想。而且由于天生贫血总睡不好觉,整个上午都觉得心情不愉快,弄得妆也没化好。

  “说是那么说,可加堂先生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他和传媒界的要人关系密切。再加上其雄厚的财力,还是很厉害的。你没听说吗,只要那老头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两个演员丢掉饭碗。”
  神保照夫望着方向盘,怯懦地说。在神保看来,仅凭被举足轻重的加堂孝次郎邀请这件事就应该感激对方。
  今年的神保红运当头,以正月里堀内由纪意外的求婚为开端,片约不断,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轻而易举地登上了明星的宝座。六月份耗资两亿日元,和由纪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可谓一帆风顺,春风得意。
  虽说如此,可是由于总也比不上妻子由纪的人气旺,所以即使在外面说几句大话,回到家里也不得不像温顺的猫一样乖巧老实。
  “你太迷信了,到如今,除了那些靠边儿站的制片人,还有谁听加堂的话?”
  由纪仗着自己无人能比的人气,无论是电视台的制片人,还是电影导演,只要自己不满意,就抓到谁骂谁。虽然现在退出了演艺圈,但是仍然执拗乖僻,只不过发泄对象变成了丈夫一个人。由于对以前那种被追星族包围的辉煌显赫的生活的回归欲望越来越强烈,反而使自己精神备感压抑,于是就越来越爱把气撒在丈夫身上。
  虽说神保最近人气上升,但还是无法和引退前由纪的收入相提并论,神保照夫确实很英俊,不过缺少内涵,即使在一些重要的戏里,演技也很拙劣,因此,他演的一般都是类似特技演员的那种需要做一些危险动作的角色。非要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只有一点,那就是对由纪百依百顺,像家臣一样惟命是从。但是,又显得太缺乏男人味,时间长了自然会令人生厌。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要是和广野智结婚就好了……”
  由纪此时正在胡思乱想。
  堀内由纪之所以和广野分手,是因为广野要求她婚后必须彻底退出演艺圈,对此由纪很反感,所以解除了婚约,表面上是这么回事,可实际情况却稍微有些出入。由纪对演艺圈有些留恋,这也是事实,但是由纪所属的制片厂的意见起了更大的作用。
  不管怎么说,堀内由纪也是一个为演出公司赚大钱的明星,让由纪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了,公司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因此导演了这幕轰动一时的取消婚约的闹剧。
  其实由纪本人对广野还是很有感情的。
  婚约取消以后,广野赢得了大众的同情,以前稍显下降的人气开始回升,从单纯的偶像演员变成了一个优雅的帅哥型演员。看到不断拓展艺术领域的广野,由纪心中涌起一股怨恨之情,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如果我和神保离婚的话,就有机会和广野结婚,不过……”
  由纪暗自想着,不过指望神保向自己提出离婚,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如此,似乎也没有由纪方面提出离婚的道理。当然,即使十分过分的要求,神保也会“行,好”地遵从,决不会有半点反抗的表示。
  如果非要举出离婚理由的话,可以说是为了在演艺界复出,为了东山再起,但这种理由神保肯定会简单地答应,不能成为离婚的借口。
  “要是他死了的话……”
  由纪最后竟产生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并斜眼偷偷地瞥了丈夫一眼。
  “说起来,传言在加堂的宴会上,一定会有人遭到不测。”因为神保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由纪觉得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丈夫看透了,禁不住神色严峻起来。
  “好像是有这种说法,不过,那只是偶发事件,我偏要喝得尽兴,玩得开心,狂欢一夜。”
  “但是,事务所的同事不是提醒让我们当心吗?”
  “是说啦,要当心,当心什么,怎么当心都说啦。”
  “所以,不管是喝酒还是干别的千万不要过头。”
  “傻瓜,去参加宴会还要注意那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呀!我一定要毫无顾忌地痛饮一场。”
  由纪把化妆盒“叭”地合上,瞅了一眼窗外说:“马上就要到了。”
  5
  “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芳贺干子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没想到能坐着赤冢先生的车去参加中原先生也出席的宴会。”
  “看到你那么高兴,我出点儿力也算有价值啦。”
  赤冢三男强忍着无聊,边打哈欠边说。
  赤冢上车后才知道同去参加宴会的女伴是芳贺干子,经理说这事的时候,赤冢禁不住说:“什么?和中原清的情人一块儿去,那可不行,我虽然知道自己的人气已经盖过了中原清,但是决没想过对他的情人下手。”
  “哎呀!不是,只是让你带她一起去。”
  “是吗,中原说啦?那小子也太随便了。”
  “不是,是加堂先生提出来的,他的秘书特意打电话通知务必带上芳贺干子。”
  “什幺,是加堂那老头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中原先生着想吧,或许也可能是考虑到你没有合适的女伴才这么安排的吧。”
  “哈……大概吧,选女伴对我来说真是十分为难。带那个吧,又怕这个不愿意,实在是麻烦。”
  最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中原清这个家伙原来喜欢很普通的女人。”赤冢看着邻座的芳贺干子深有感触地想。也许是因为平日看惯了那些光彩夺目的女演员吧,说起来干子算是一个比较朴素的女性。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过时,可结发妻子不是更好吗?”
  这样想着,赤冢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今天中原携谁同去呢。
  不会是他老婆吧?
  这样一来,加堂之所以让赤冢带着中原的情人去,是因为中原要带自己的妻子去。
  “这可不妙!”
  在会场上让其妻子和情人邂逅,恐怕这是加堂老头一手编的剧本吧。
  “哈……”赤冢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那么可笑呀?”干子愣愣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个笑料,自己禁不住笑了起来。”
  “是吗,是什么笑料?”
  “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这个笑料很有意思,若能成为现实的话,一定会在会场引发流血事件。”
  “笑料引发流血事件?”
  干子总是一副一本正经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赤冢觉得自己突然理解了中原喜欢这个认真的女人的缘故。对于张口闭口就是笑料的人来说,对此道全然不通的世界就像一个只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又黑又深的洞穴。平时虽无视其存在,但有时却会产生一种想方没法纵身投入其中的冲动,而且有时会觉得真正的自我正坠入其中。
  “你想和中原结婚吗?”赤冢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
  干子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那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坏心眼。不过,不能结婚,做情人也不错嘛。时下不是很流行性伙伴吗?”
  “我觉得那样也行,但中原不同意。”
  “中原真是个传统的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很现代,本质上却很古板,所以和情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被传媒的记者紧跟,就会当真起来大发脾气。”
  “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中原先生。”
  “哎,你说话还挺直嘛!”
  赤冢苦笑着说。一方面他羡慕两人到现在还能维持旧式的恋爱关系,另一方面也在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宴会上的较量。
  6
  从仙石原过来的道路在湖尻的码头转向大涌谷的方向,经过一段上坡路之后,在斜坡中途出现了个岔路口。接着前行二百米左右,进入树林后,现出一个砖砌的大门。门扉和左右相连的墙都是铁栅栏,看上去给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
  广野下了出租车,门卫老人从房里出来,动作迟缓地打开了大门。老人身着肥大的黑色大衣,戴着一顶爱斯基摩人的那种毛皮帽子,看上去性格古怪,而且始终微低着头,态度非常冷淡。一进门就是停车场,停着几辆先到的客人的汽车。演员谷川秀夫和同是演员的妻子白井美保子,女儿令奈正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
  “早啊!”_三人齐声用演艺圈特有的寒暄语向广野打招呼。
  “啊,你们早!”广野爽快地回答,“你们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感到心里没底呢,一起走吧。”
  “没问题,我们是专门在此等你的。”
  谷川笑着说。
  “哎?等我?为什么?”
  “这个宴会要求必须有同伴,我想让令奈做你的舞伴。不,是加堂先生劝我们这么做的。”
  “什么。让今奈小姐……”
  面对广野惊讶的目光,谷川令奈彬彬有礼地鞠躬致意。她母亲年轻时曾是电影公司有名的美女,令奈也是继承了母亲优点的纯日本式美女,尤其是白嫩的皮肤,更凸显了她的美貌。
  “也许广野先生有些不满,不过,请暂时将就陪同一下。”
  如果一般人说这话,听起来肯定令人讨厌,但谷川认真的口气,只能让人感到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将就什么的那可不敢当,能做令奈小姐的舞伴,我感到非常荣幸。”
  “哈……广野先生也到了会说奉承话的年纪了。”
  谷川笑着向女儿招手,令奈以其惯有的微向前倾的姿态,拘谨地走上前来,略歪着头躬身行礼。
  “请多关照!”
  “哪里,还请你多关照,什么时候看到你都是那么漂亮。”
  令奈的美让广野感到眩目。虽然两人曾经在摄影枷打过照面,但仅限于远远地在互相用眼神致意,从没说过话。这是由于广野歌唱方面的工作多,而令奈是个纯粹拍影视剧的演员,不过更主要的是因为谷川白井夫妻对令奈管教很严,使她成了典型的藏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因此人们评价说在当今演艺界,像令奈这样纯真的姑娘可谓少之又少。
  “我太高兴了,但是加堂的要求也太无理啦。像我这样的人配得上令爱吗?”
  “说什么呢?广野先生可是大明星呀!我们才觉得荣幸呢,是吧,令奈?”
  “嗯。”令奈羞涩地笑了。
  四人正要一起走的时候,开门老人动作迟缓地走过来,嘶哑地说:“请把你们的车钥匙寄存在这里。”虽然这老人让人觉得讨厌,但谷川的表情丝毫没变,默默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这时,又一辆车到了门外。
  “啊,堀内由纪!”白井美保子禁不住说了出来,不过只说了一半就咽回去了。
  一瞬间,气氛变得很尴尬。不过,谷川若无其事地催促广野说:“我们走吧!”然后大步迈向别墅。
  7
  芦湖的观光车道是沿箱根的外轮山西侧山梁而行的舒适的公路。山脊和山顶差不多都是光秃秃的,所以很适宜极目远眺,特别是正面眺望富士山的宏伟景象更是无与伦比。
  但是这种季节,西北风冷得刺骨,极少有人下车在山顶散步。
  “湖尻就是那一带吧!”
  浅见透过双筒望远镜说。
  “好像看不见加堂先生的别墅。”
  “算啦,上车吧,这样下去在没被人杀死前就被冻死了。”
  野泽光子冷得叫起来。

  “接了请柬之后,我就前年和去年的事进行了广泛的调查,但感觉是单纯的病死和事故死亡。”
  浅见返回车里后说。
  “警察是那么说的吗?”
  “嗯,是的,我委托哥哥调查的,虽然如此,但我并不是完全相信警察的话,不过,至少没有可以立案的决定性因素。”
  “这么说,还是加堂先生杞人忧天啦!”
  “也许吧。”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哎?你的意思是希望发生杀人案啦。”
  “我可没那么想,不过,我感觉带点儿惊险会更有意思。”
  “太冷酷啦,以前就听说女人本质是冷酷的,看来确实如此。”
  “当然啦,因为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想象会做出什么事来。女人情绪一激动,说不定也会杀人的。”
  “太可怕啦!”
  浅见缩了缩头,发动了汽车。
  绕芦湖半周以后就到了湖尻,沿树林里那没有地图便难以寻觅的小路前行,出现了一个外国电影里常有的大门。车一靠近大门,看门的老人就默默地打开了铁门。
  “请把车停在那里。”
  老人用手指着停车场,冷淡地说。已有几辆车并排停在那里,特别醒目的是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虽然其它车子也大都是进口车,不过和大得出奇的劳斯莱斯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下车后,老人伸过手来说:“钥匙!”这老人一点也不热情,但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那双从厚厚的皮帽下窥视着浅见的眼睛里隐约露出一丝微笑。
  “嗯?”浅见感觉很不自在,回头再看他时,老人已向看门的小屋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浅见站在停车场前按了一下门铃,门马上就开了,出现了一个身着管家服装,年龄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上下的男子。这个人身材修长,容貌端正,眼睛细长,不过,却给人一种疲惫或者说是一种邋遢的感觉。
  “不好意思,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这名男子带着奇怪的表情问道,似乎对这两张新面孔感到很疑惑。
  “我姓浅见,受加堂先生之邀来参加宴会。”
  浅见从口袋里掏出请柬递给他。男管家打开请柬,尽管仍有所怀疑,不过读完请柬内容后,总算低头说道:“刚才失礼了,请进吧。”
  虽然这名男子脸朝下,但是浅见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当然既不是熟人,也不是曾在哪里见过面,但确实是记忆之中的一张脸。
  “请问,您贵姓?”浅见问道。
  这名男子一脸迷惑,不过过了一会儿,还是自我介绍说:“我是管家平山。”
  “平山,您的名字是?”
  “平山辰男。我是为了今天的宴会而被雇来的,主要负责照顾各位客人的随身物品,请两位暂时把大衣和物品寄存在衣帽间。”
  “是嘛,请多多关照。”
  浅见把大衣递给平山,虽然问了姓名,但仍想不出平山的来历。
  浅见和光子穿过大门门厅,迎面是用类似紫檀木的材料做成的沉重的门,进门以后是五六十张席子大的大厅。
  大厅正面的墙壁上有熊熊燃烧的壁炉,铺着驼色长毛地毯的松软的地板上,分散着酷似路易王朝时代的雅致的桌椅。
  大厅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由平山领入的浅见二人身上,两人被众人这么一看,禁不住低下了头。
  虽然那些人都是浅见和光子在电影中很熟悉的面孔,但对方不可能知道浅见和光子的来历。尽管一瞬间,这些人的表情似乎在问“谁呀”,但马上就明白这不是什么重要客人,于是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聊天。
  无论是浅见还是光子都是初次参加这种名人云集的宴会,所以浅见没有穿自己平日穿的那件大花衬衫,而是穿上上了自己惟一一套可称之为好衣服的西装,连光子也决定穿自己前年年底狠心买下的女礼服。但是,站在这群显贵之中,他们总觉是很寒酸。
  有的客人已在房间里换好了衣服。男客大部分——永井智宏,谷川秀夫,神保照夫,广野智四人都看似随意却很得体地穿着西装。即使是随意地穿着,也都是英式风格的最高级的布料和做工,只要看一下那柔软的质感就一目了然了。
  中原清也许为了显示自己的反抗性格,穿了一件三宅一生样式的淡茶色的法兰绒上衣,脖子上围一条红色围巾。
  另一位赤冢三男,则是一身快活的打扮,穿一条深黄色的裤子,罩一件同样颜色的带花纹的绸衬衫,宛如一位滑稽剧演员。
  女客人的穿着毫不夸张地说,真可谓“百花争妍,各展芳姿”。
  三岛京子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南方人的容貌,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连衣裙,披一件西班牙产的镶着金线的黑色披肩。
  白井美保子为显出自己高雅的气质,在银色的裙子上穿了一件藏蓝色真丝衬衫。
  年轻的令奈身着红色莲娜·丽姿礼服,戴一条白金项链,营造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古典美。
  堀内由纪和引退前完全一样,仍穿一件浅粉红色的有很多饰边的女礼服,整个人几乎要埋入其中。
  中原的妻子幸枝似乎是为了特别强调自己“身为人妻”的身份,穿了一身和服。和此相对照,芳贺干子在安哥拉兔毛织成的米色连衣裙外面紧束一条镶金线的宽腰带,凸显了自己的青春气息。
  平山把浅见和光子领到一张空桌前,正要退下去的时候,传来了三岛京子的声音。
  “喂,请等一下!”
  平山一惊,站住转向京子,腰部以上依然倾斜十五度,目光低垂,脸朝着地板。
  “啊,什么事?”
  “还没看到加堂先生,他怎么啦?”
  “非常抱歉,请再等一会儿,我想主人一会就过来。”
  “加堂先生在哪里,他已经到这儿了吗?”
  “还没有。”
  “你说什么,还没有?作为最主要的角色,主人还没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这……?你是这里的管家吧?连你主人的安排都不知道吗?”
  “实在对不起,因为我是临时雇来的。”
  “啊,那不就是临时工吗?怪了,总觉得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参加的客人也不同,到底是怎么世事呀?”
  “是呀,你也是个新面孔。”
  永井好像在附和妻子的话。
  “那个森下守没来,往年都必到的财政界人士也一个没来。管接待的只有你和另外一个女的,除此之外的熟面孔一个也没有。”
  “是的,实在不好意思,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不,我并不是说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顺便问一下,别的客人都要迟一会儿才到吗?”
  “不,据我所知,客人都到齐了。”
  “哎,这么说,这几个人就是全部啦?”
  “是的。”
  “太不可思议啦,只有这么几个人。加堂先生的宴会人数这么少吗?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吗?”
  别的客人也开始嘈杂地议论起来,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但大家都开始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
  8
  “哎呀,想起来了!”
  谷川秀夫突然以一种要消除弥漫着大厅的异样气氛的劲头大喊起来。
  “你就是片冈吧!啊,就是你,管家先生!”
  说着,谷川向管家走去。管家微倾的上半身更加倾斜,脸色很难看。
  “没错,你就是片冈清太郎。”
  “哎呀!真的,真是片冈清太郎。”
  三岛京子也注意到了。
  “真没想到,你在干这种活?为什么?”
  京子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片冈是多么的残酷。
  “啊呀,真是奇遇呀!虽然知道你因为患病放弃了演艺事业,但这之后却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不管怎么说,只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不愧是说话委婉的谷川,言语非常得体。
  “片冈清太郎是什么人呀?”
  广野智问白井美保子。
  “是啊,像你这个年纪的人都不知道啦。提起片冈那可是京都电影全盛时期有名的美男演员,打个比方吧,对,就相当于现在的你。”
  “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广野突然觉得似乎并非完全事不关己,又重新注视着片冈的身影,虽然老了,但那端正的面容还隐约残留着当年电影演员的风采。
  片冈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觉得愈加渺小。
  “久违了!”
  片冈低头用很小的声音问候谷川,却给人一种勉强感。
  “看到我这丑陋的样子让您见笑了。”
  “哪儿的话。”
  谷川伸出双手握住了片冈的手。
  “怎么会笑话你呢?看到你健康的样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夫人一向可好?”
  虽然片冈对这棘手的问题感到很为难,但还是横下心来说了实情。
  “好歹还行吧,今天和我一起被雇来为宴会做事。”
  “哎!这么说,刚才那个女的就是立花馨。”
  “当年的美女演员立花和现在这个不成样子的半老女佣相比,简直……”想到这里,谷川也变得哑口无言了。
  “请忘掉过去的一切吧。”
  片冈凄凉地说,脸上的笑容也显得低声下气。
  曾经风靡一世的明星也会有让人倍感凄凉的笑容。
  “哎呀,说什么呢!你我不是都老了吗?”
  “哪里呀,您依然这么仪表堂堂,您夫人仍然很漂亮,而且令爱令奈也……”片冈看着美得令人炫目的令奈说,“合家幸福比什么都强。”
  正当两人还要继续畅谈往事的时候,赤冢三男插了进来。
  “对不起,打搅两位谈话了,请问宴会到底怎么办呢?”
  “实在对不起。”片冈又恢复到管家的身份,“主人吩咐到预定时间宴会开始。饭桌的布置马上就好,请再稍等一会儿。”
  “真的吗?那就拜托了,我快饿死了,干鱼什么的,先给我来一点。”
  “知道了。”
  片冈殷勤地回答,然后快步离去。
  “人要是变起来真是难以想象呀!”
  永井智宏感慨地说。
  “当年的美男明星,今日竟成了临时的管家,立花也沾了他的光啦!”
  “你说话太过分了!”
  白井美保子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虽然你以前被立花抛弃了,但也不该这样恶意地讽刺别人的不幸吧。”
  “哟!说话这么厉害,不愧是人格高尚呀,和我老婆不一样啊!”
  “你什么意思?”
  三岛京子目光凶狠地注视着丈夫和美保子。
  因为曾经扮演过流氓的情妇,所以她的眼神有一种盯住别人使其不能动弹的力量。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说你聪明识时务。”
  “也就是说人格有缺陷喽!白井夫人也许有高尚的人格,不过人呀,在谁也看不到的时候会干什么事可就很难说啦。”
  “你这话……”
  白井美保子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直直地盯着京子。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背地里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哎哟!是吗?那是你自己那么认为,或者莫不是我这话出人意料地触到了你的痛处。”
  “太过分了……”
  美保子气得嘴唇发抖。
  “行了行了,别那么激动。好不容易参加这样的宴会何不高兴地度过呢!”
  赤冢三男用惯用的引人发笑的夸张的手势劝解两位愈吵愈烈的夫人。在这喧哗之中,中原清却一改往日的饶舌,罕有地保持着沉默。当然他夫人幸枝也一声不吭。两人有时瞟一眼坐在赤冢三男身边的芳贺干子,尽管如此,两人彼此却谁也不看谁。

  干子感到了那针扎一样的目光,于是眼睛盯着别的方向,身体一动不动,显得非常拘谨。
  还有一对心情复杂的夫妇,不用说就是神保照夫和堀内由纪。曾经和由纪有婚约的广野智不但出席了宴会,而且似乎和谷川令奈进行着双亲认可的交往,这太出人意料了。神保和由纪都想着各自的心事,无法平静。
  和他们完全划清界线的是身处事外的浅见和光子。
  这些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们,其复杂奇怪的言谈,或者是有话不说的哑剧,对浅见来说已不仅仅是有意思,甚至有些感动了。
  光子目光炯炯地小声问浅见:
  “喂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如你所见,要是这些人之间没有纠纷的话,恐怕世界上也不会有战争了。”
  浅见就像看万花筒的少年一样,充满着期待和好奇。
  9
  管家片冈清太郎静静地出现在门口。
  “饭菜已准备好了,请各位入席吧。”
  大家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突然都站了起来。
  虽然离晚餐时间还早,但是因为这些人午饭的时间都没有规律,所以并非没有空着肚子来的。而且,冬天天气短,树林里也暗,窗外早已涂上了一层黄昏日暮的浅紫色。
  和客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浅见和光子尾随着走向宴会大厅。
  “喂,我说浅见,难道饭里真的会下毒吗?”
  “哎呀,也许吧。”
  “啊,那可怎么办呀?”
  光子吓得停住了脚步。
  “怎么办?没有办法。总不能说不吃饭吧。”
  “吓死人了,那你不就履行不了侦探的职责了吗?”
  “别那么大声!看,管家在看咱们呢!”
  片冈注意到二人落在后面,于是催促道:“两位请进来吧。”
  “暂且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了。本来我以为此事稳如泰山呢!”
  “哪里有泰山呀?”
  光子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危险,一旦食物和饮料中被人下了毒,谁也不会向自己保证放在面前的东西没有毒呀,那……
  宴会大厅有三十张席子的面积。
  大厅中央是一张长长的大理石餐桌。两边每侧各放有七把椅子,正中间一把合计共十五把。白色大理石的庄重和点缀于室内的各种用具的豪华搭配得非常巧妙。
  每张椅子前面放着写有名字的卡片。
  面向正面,右侧从里往外依次是谷川白井夫妇、女儿令奈、广野智、神保由纪夫妇,浅见坐在末席。对面由里往外依次是永井三岛夫妇、中原幸枝夫妇、芳贺干子、赤冢三男,末席是光子。正中间没有放卡片的位子无疑是今夜的主人加堂孝次郎的。
  浅见和光子正好面对面。
  管家片冈和女佣立花推着装满饭菜的小车进到餐厅来。片冈就不说了,身着女佣服的立花在认识她的人眼里和从前实在是大不一样了。
  立花大概已有五十几岁,不再娇嫩的皮肤上爬满了皱纹,头上也出现了白发。
  只有那双最有特点的大眼睛依然如故,但是反而令人伤感地觉得:除了跟睛之外一切都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衰老之色。
  连和片冈打招呼的谷川也回避着立花,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这至少也是体谅她的处境为她着想吧。
  “吃饭前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永井突然插了一句。于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永井的脸上,似乎在问“什么事呀”。
  “那边两位我是初次见面,恕我冒昧,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对,对,应该的。”
  谷川马上表示赞成,并自我介绍说:“我是谷川秀夫。”不失时机地以此来弥补永井的不礼貌。
  “我……”
  浅见咽了一下口水,说:
  “我姓浅见,名叫浅见光彦,工作嘛,就是写一些很一般的东西。这位是我童年的朋友,野泽光子。”
  两人同时向众人点头致意。
  “写东西,写什么东西?”
  永井用带刺的口气追问。
  “您问是什么?就是在杂志上写个采访报道什么的很无聊的工作。”
  “这么说,难道你是时下很流行的采访记者?”
  “嗯,也干和此类似的工作。”
  “难道这种人适合参加这个宴会吗?”
  此前一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的中原清突然发难,像一头醒来的狂暴的睡狮。
  “采访记者啦,杂志记者啦,我最讨厌了。这些人只知道说谎,任意地践踏他人的隐私,自己却满不在乎。”
  “不,我今天并非因工作关系而来,我是受加堂先生之邀才来此打扰的。”
  浅见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有牢骚,去跟加堂孝次郎说去。
  “若是这样的话,不就可以了吗?”
  谷川劝中原。
  “不过,浅见先生,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今晚不要干和你工作有关的事。”
  “当然。”浅见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各位,我们先干一杯吧。”赤冢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领头干杯的人……嗯,……这里最年长的是哪位呀?”
  “是谷川先生吧。”
  永井刚说完,妻子京子就在旁边插嘴道:“实际上是白井夫人吧。”
  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冷场了。白井美保子的年龄隐瞒了五岁,这件事只有内情人才知道。
  “行了,别说了!”
  永井也厌烦地责备妻子出言不逊。
  “没关系。”
  白井美保子微笑着说。
  “我在演艺事业上用的年龄确实比丈夫的小。不过这比起割一副原本没有的双眼皮儿来,罪责不是要轻些吗?”
  说完,右手捂住嘴“嗤嗤”地笑起来。10
  “加堂先生还没有来,不管如何,让我们先干一杯吧!”
  谷川为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站起来敬酒。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只好站起来。
  “为了加堂先生的健康和各位今后事业顺利,干杯!”
  “干杯!”“干杯!”大家互相说着,轻轻地碰了碰香槟酒杯,各自把酒喝了下去。
  浅见和光子仅仅用嘴唇碰了碰酒杯,一滴酒也没沾。两人紧张地偷看大家的样子。虽然酒里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但别人最终会怎样呢?…
  大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有的人催促往早就喝干的酒杯里添酒。第一回合似乎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时,从大厅方向传来了音乐声,是一首名为《一个人在爱着另一个》的老歌的旋律,演奏听起来并不怎么熟练。
  浅见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隔间的门。
  让人吃惊的是,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大厅里已经有一个乐队开始演奏了。他们毫无声响地出现,与其说佩服他们的动作高超,不如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那些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
  中原手里拿着酒杯,也怪模怪样地从浅见旁边观察隔壁大厅的情形。
  “什么呀,那首曲子,太阴森啦!”
  三岛京子骂道。确实如她所言,这首慢速演奏的短音节情歌在现代的感觉上给人一种阴郁的印象。
  “喂,谁去说一声,让他们别演奏啦!”
  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歌声。
  ——EverybodykillsSomebodysometime——
  “那首歌唱的什么?”
  永井皱着眉头说。
  大家都不安地抬头看着传来歌声的天花板。
  “哎,那不是加堂先生的声音吗?”
  “好像是……是加堂先生的声音。”
  曾经吵得不可开交的这伙人,在这一点上意见非常一致。
  “尽管如此,那歌词太怪啦!”
  本来应该唱Everybodylovessomebody,可他却唱成了“kills”。
  “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这家伙真会玩‘黑色幽默’。”
  中原干笑着,可是没有人附和他。
  “连加堂先生也玩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谷川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气氛变得很奇怪,但饭菜却不停地往桌子上摆,能喝的人举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饭桌上既有法国菜,也有中国莱,连松叶蟹这种豪华的菜也端了上来。整个饭桌奢华无比,令人屏息。大部分菜都是盛在大盘里,由各人用小盘取食,不过也有使用贝类的烹做精致的放入小盘中供人食用的某肴。从集中了日西中三类菜肴精华的富于变化的餐桌上,客人们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乐队那边也开始演奏别的曲子,迪斯科舞曲响起,餐厅里的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
  “你们跳个舞怎么样?”
  谷川对广野智和女儿令奈说。
  “对,一起跳个舞吧!”
  广野站起来,邀请令奈。他完全模仿外国电影中的礼节,而且十分得体。
  令奈也姿势优雅地挽住广野的手臂,向邻屋走去。
  “好像平安无事了。”
  光子装作着手表,向浅见探过身子小声说。
  “哎,听你的口气好像平安无事不好似的。”浅见一边大口吃着最爱吃的智利辣酱油煮的对虾,一边笑着说,“不过,我觉得故事还在继续发展之中。”
  浅见带着残留的笑容说道。他的话在有的人听来可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刚才那首歌,我觉得并不仅仅是个玩笑。”
  “你的意思是加堂先生本人想要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这时桌子对面传来中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已经醉了。
  “那边那两个人,那个叫什么浅见的,你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反正是在说演艺人的坏话。你们这种所谓的文化人、知识分子之类的家伙,明明喜欢我们的艺术,可说起话来总是在贬低我们,说我们演得没看头却大把大把地挣钱。总之,一贯爱冷言冷语,估计你也不会例外。”
  “我并没有那么想。”
  浅见微笑着答道。此时中原已经醉得不轻,浅见并非不知道他话的意思。确实有许多文化人,评论家巴结社会和宣传媒体,奉行观望形势、见风使舵的原则,使用投其所好的语言来混口饭吃。
  实际上即使是浅见,只要杂志需要,也会按照要求写些纪实报道之类的东西,这都是一些出于无奈迫于生计的人,迫不得已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生活所需,在这一点上即使艺人也一样。可是文化人和艺人互相对骂,这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中原借着酒劲儿骂自己,浅见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我真受不了你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中原站了起来。
  妻子幸枝装作没看见,不过隔着两个座位的永井从座位上站起,走了过来,按住了中原的肩。
  “行啦,行啦,这种场合别说这么难听的话啦!”
  “别管我,我要说,我不是在说笑话。”
  正当中原要挣脱永井的阻拦时,突然从去厨房的门里传来一声惊叫,几乎同时听到餐具散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家一下子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都站起来,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开始慢慢向门口止去。
  乐队停止了演奏,正在跳舞的广野和令奈也探过头来。
  “终于开始啦!”
  坐在末席的光子拉了拉浅见的袖子说。
  “这么看来,第一个死者是立花夫人。”
  浅见挽着光子观察着大家的动作,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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