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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魂 - 正文 第卅四章 情根深种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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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未申初,二人相继收功而起,由天乙子将前次入洞所遇,又计议如何淌人,拯人及拟定退路。幽谷峭壁,最低也高达四五十丈,中央一代的,更及六七十丈,寻常高手,瞻之胆颤,却难不住华云龙,但为防万一,他们仍结了一条长达六十余丈的山藤,悬于峭壁,空着下面五六丈一截,以免为巡谷之人察出。
  壁势险峭,寸草不生,尚幸今夜乌云蔽月,二人猱身援藤而下,降及终端,华云龙才待纵身跃下,忽听身下二丈处,隐隐传来微响,心中暗道:“好险,原来壁下还有人藏身。”略一察看,已摸清壁下伏桩位置。
  他朝在上的天乙子一挥手,身形斜纵,落在三丈远,恰是二处伏桩死角。但听背后风声飒然,知是天乙子已随后纵落。这谷中虽是戒备森严,明桩暗桩处处,只是别说华云龙机智绝伦,那天乙子更是当年一教之主,江湖门道,精熟无比,如入无人之境,片刻工夫,已来至那囚洞之前。
  只见崖壁之下,一个石门封闭的圆洞,那座石门,右边开了一个半尺方圆小穴,看来又厚又重,洞前,一排石屋,屋角悬挂着羊角风灯,照得洞口方圆数丈空地,异常明亮,不少魔教弟子,执刃巡逻,看那情形,连蝗虫也难飞入。
  华云龙正在筹思对策,耳中忽然响起天乙子细若蚊蚋的话声,道:“贫道即在他方弄出声响,华公子请立刻开始行动,必要时,也只有拚着惊动谷中之人,制住守洞者。”华云龙点了点头,暗忖,也只有用这调虎离山之计。
  但听左侧百余步,一声轻响,似是石头落地之声,他才待掠至石屋。蓦地,一声苍劲的哈哈大笑响起,只听东郭寿的声音道:“华云龙,你不料千里奔波,竟是自投罗网吧?天乙子,老夫要多谢你将姓华的领来了。”
  华云龙惊怒交集,暗道:“东郭寿如何得知自已星夜赶来的讯息,竟候在这里?难道真是天乙子骗了自已?他心念电转,扬声道:“东郭寿,挑拨之语,何必多说,华某既入你算中,为何不速速现身?”
  只听东郭寿喝道:“举火。”只见四周屋宇哄然应声,忽然火光一闪,洞口周围空地,顿时明若白昼,纤微难遁。
  华云龙游目四顾,但见天乙子站在七八丈外,面有惶惑之色,四周屋顶,站满了魔教弟子,手执火炬。正中是腰围紫燕苍龙带的东郭寿,两旁分立腰围银龙的令狐祺、令狐佑兄弟,呼延恭,以及房隆。天乙子喟然一叹,突然拔出背后宝剑,向华云龙道:“华公子,贫道无以自解了,唯有……”
  忽听东郭寿笑道:“道兄何必再瞒华家小儿,兄弟决定让华家小儿公平搏战而死,偷袭之举……”
  天乙子怒涌如山,截口喝道:“住口。”
  东部寿佯为讶异,道:“兄弟既已说出道兄身份,道兄何苦再装做下去?”天乙子气愤填膺,恨不得扑上前去拚命,心中痛悔,为平生所未有,这次邀华云龙拯救陷身星宿派的高手,焉知是计,偏自己往昔恶名在外,连解释都无由说起。
  忽听华云龙沉声说道:“晚辈信得过道长,东郭寿离间之言,何必听他,请道长沉下气来应敌。”他淡淡数语,天乙子闻言,胸中不由一畅,暗道:“华家后人,肝胆照人,贫道虽为之死,可以无憾。”他本欲以死明志,这时也改变主意,愿拼死护着华云龙脱身。
  华云龙行若无事,双目一掠,朝东郭寿道:“华某尚未就缚,教主未免得意得太早了些。”清音一顿,道:“令华某诧异的,教主如何得知在下必来?”
  东郭寿见他在这步田地,脱身难比登天,依然从容不迫,稳若泰山,不由暗暗心折,怜才之心,也油然而起,当下得意之色一敛,拂须一笑,道:“这要感谢通天教主了。”
  华云龙冷冷一笑,道:“教主一再挑拨,三岁小儿亦欺他不得,未免自失身份。”
  东郭寿暗骂:臭小子,看你的舌能再利几时?将手一挥与令狐兄弟、呼延恭、房隆,跳下屋顶,余下魔教弟子,依然包围四面。下了屋顶,东郭寿却朝天乙子笑道:“眼下形势异常显明,道兄如与兄弟共图鸿酞,固然欢迎之极,纵然不顾,也任由道兄远走高飞,道见何必与华家小儿一起?”
  天乙子毅然摇头,从容道:“贫道与华公子,义共生死。”
  忽听房隆狞声道:“小杂种,你倒能推赤心于人腹,哼,这大概是华家骗人效死之手段。”天乙子目光一转,冷冷望了房隆一眼。
  东郭寿见他的动态,知再劝也是白费口舌,面庞一转,朝华云龙笑道:“华天虹技压天下,老夫对他却不甚心服,你年纪轻轻居然能令当年的通天教主,倾心卖命,老夫倒有些敬佩。”
  华云龙将手一拱,淡然道:“在下弩钝顽劣,重增父母之忧而已,东郭教主谬奖了。”
  东郭寿傲然笑道:“华云龙,今日之势,你自度如何?”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今日华某想要生还,固是难之又难不过,教主弟子,必是死伤惨重,师弟们也少不得有一两位,陪着华某上天堂或下地狱了。”
  呼延恭见他处于如此险恶情况,仍谈笑自若,心怀不忿,嘿嘿一笑,道:“华家小儿,这番可无那白衣小子救你了,有什么遗言?趁早留下,老夫看在你将死的份上,不妨代你办到。”他迄今犹未察明,那白衣书生宣威,即蔡薇薇扮成。
  华云龙在岘山被呼延恭暗下虺毒,吃了不少苦头,见他说话,怒火陡起,将手一招,道:“呼延恭,你出来,姓华的但凭拳掌,五十招胜不了你,就任你处置。”呼延恭受激不住,大踏步走出。
  此言一出,东郭寿却心中大喜,忖道:“想活捉华家小儿,困难之极,毙了他是万分不得已之事,若可擒下他,嘿,嘿,那时天乙老道,也只得俯首就范,不费吹灰之刀,捉住两名绝顶高手,自是大妙之事。”想到这里,他唯恐华云龙翻悔,扬声说道:“华云龙,你若五十招胜得老夫师弟,老夫任你出谷。”
  华云龙断然道:“咱们一言为定,五十招内不胜,我束手就缚。”
  呼延恭心头震怒,冷笑一声,道:“姓华的,你说话可算数?”
  华云龙冷冷说道:“华家后人,你几时见说话不算话的?”
  东郭寿含笑插口道:“华家的人,一言为定,五师弟不必疑心。”
  天乙子却是大为发愁,君子一言,驷马难迫,华云龙若五十招内胜不得呼延恭,为保家声,势必遵守诺言,事情若至那等境地,自己再拚,也成毫无意义了。他心中暗暗忧虑,但数日以来,却知华云龙貌若轻佻。行实稳重,没有七八分把握,不至出此下策。魔教之人,却人人以为华云龙必输。
  要知那呼延恭,既是东郭寿的师弟,武功自非凡响,连东郭寿也自忖五十招内难以取胜,何况华家剑法,天下无双,华云龙却舍长用短,最重要的,半年前,岘山一战,华云龙虽在百招之上,险胜呼延恭一指,论真实功力,当在伯仲之间,这七八月,华云龙进境再快,不信一至于此。
  东郭寿老奸巨滑,见华云龙坦然之态,暗暗忖道:“这小子再愚昧,也不至自取败亡,莫非真有把握。”转念下,又觉得华云龙是已至绝路,挺而走险罢了。
  呼延恭早忍不住华云龙那轻貌之言,这时,震声狂笑,道:“华某,老夫可要看看你近来练成什么绝艺?”挫步欺身,一拳击去。
  华云龙猛一闪身,一掌砍向敌腕,飞起一腿,迳踢呼延恭丹田,冷冷说道:“武功是老样子,对你却绰绰有余。”
  呼延恭暗暗震怒,身形一闪,转袭华云龙左侧,身随掌进,强打猛攻,华云龙抡掌反击,招招皆是以攻还攻。连接数招,只听轰的一声,两人接了一掌,华云龙身形一幌,呼延恭却连退三步。魔教之人,齐齐耸然动容,呼延恭更是骇异,不知华云龙功力何以进展奇速。
  华云龙冷冷一哼,双肩一幌,探身欺上。呼延恭心头气馁,却也只有咬牙接招。忽听东部寿峻声喝道:“师弟紧守门户,沉住气打。”
  华云龙暗暗想道:“星宿派旁门左道,东郭寿心性狡诈,纵我五十招胜过呼延恭,未必肯守信……”他心念连转,已打定主意拚一个是一个,好歹让魔教元气大伤。这般一想,杀机大炽,意存速战速决,华云龙面寒似冰,掌势倏变疾骤,围绕呼延恭一阵急攻。
  他徐州半载,将「天化答记」所载武功,又研练一番。呼延恭招式,皆能洞烛先机。呼延恭连连遇险,骇然大惊。招式一变,单以本门「五鬼阴风爪」和「通臂魔掌」应敌,情势才略形好转。只听华云龙长笑一声,「蚩尤七解」、「孤云掌法」、蔡家所传「四象化形」掌法,交互施展,奇招展出,穷极变化。
  展眼间,呼延恭沉重的喘息声,由猎猎掌风中传出。当年洛域中,华天虹初会东郭寿,东郭寿就以「天化答记」所得各种绝学,迫得华天虹几无还手之力,而今历史重演,却是颠倒过来。东郭寿见状,钩起九曲山中,被华天虹逼得以「天化答记」赎命之恨,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但他心机深沉,强加隐忍,暗道:“呼延师弟再搪上十来招,也就满五十招了,那时看华家小子有何话说?”
  但听华云龙沉声喝道:“呼延恭看你还支持得了几招?”话声中,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势,疾点呼延恭「期门」穴右手暗藏主力,一掌拍击过去。
  呼呼延恭打得满头大汗,忽见他左胯略有一丝空隙,无暇思索,一招「小鬼推磨」,疾攻过去。忽觉眼前一花,华云龙已不见形影,左肋下一缕劲风,逼体袭至。呼延恭自知无法避过,拼着换上一根,及手一掌,拍向华云龙右肩。
  他那「移穴聚气震撼」大法,固可于间不容发之际,挪移穴道,且能反震敌人所加掌指之力,敌弱则弱,若强益强不过,逢上功力超过自己之记手,则虽仍可以反震,已身亦不免受伤,故试出华云龙功力,他即不敢轻易让华云龙指掌沾身。
  此时,迫不得自恃穴道不惧敌人制住,意图两伤,也算扯成平手。讵料,华云龙自岘山一战后,对他「移穴聚气震撼」大法,费心研讨破解之方,仗着华家的「飞絮功」与「移穴聚气震撼」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以他绝世聪明,渊博家学,竟给他寻出破解之术。
  忽听华云龙冷笑道:“我就试试你那不畏指的奇功。”指将及敌,忽然化点为拂,扫向呼延恭左肩。
  呼延恭但觉数缕真气,透体而入,侵入「少阳三焦」、「阳明大肠」的手三阳大脉中,不及转念,闷哼一声,昏了过去。华云龙左手一抄,已将呼延恭挟于肋下。但见人影一幌,东部寿一掠丈许,五指如钧,霍地朝华云龙抓去。
  天乙子怒喝一声,长剑一振,纵身而上。令狐祺口中一声厉啸,一掌劈向天乙子,令狐佑、房隆,却迟扑华云龙。天乙子冷冷哼了一声,长剑一挺,直向房隆太阳穴点去,招到中途,霍然扫向令狐棋,斗然剑招一改,回削令狐佑。
  令狐佑房隆,被逼回身应改,令狐祺也只有匆匆避招,一招三式,阻住三人。天乙子昔年堂堂一教之主,武功经验,两臻绝顶,这一出手,短时间内,竟逼得星宿海的三名顶尖高手,分身不出。华云龙猛地扑闪三尺,避过东郭寿一击,怒声道:“住手。”东郭寿充耳不闻,身形电掣,一拳击去。
  华云龙右掌一招「孤云掌法」,啪地一声,硬接了东郭寿一掌,借力飘身丈余,压在胸中翻腾血气,厉声吼道:“东郭寿,你师弟的命不要了?”
  东郭寿闻言,只有止住身形,干笑一声,道:“有话好说,请先放下敝师弟。”
  华云龙一瞥天乙子,见他在令狐兄弟及房隆围攻下,已岌岌可危,冷冷一笑,道:“教主请先命人停手,再说不迟。”
  东郭寿顿了一顿,转面喝道:“住手。”房隆与令狐兄弟,本欲先合力废了天乙子,闻声不得不收招后退,天乙子身形一掠,与华云龙并肩而立。
  华云龙待天乙子站定,始淡然道:“东郭寿,咱们刚刚的说定是作废罗?”
  东郭寿淡淡一笑,道:“老夫岂是食言之辈,你尽管走。”他语音微顿,诡笑一声,道:“只是天乙子得留下,他可没包括约定之内。”
  华云龙想了一想,果然如此,心中暗道:“老匹夫,好狡猾。”
  忽听天乙子道:“华公子请先出谷,贫道随后追上。”华云龙情知他不过宽慰之辞,魔教高手众多,天乙子单人双剑,如何脱身?不由踌躇无计。
  只听东郭寿道:“华云龙意下如何?”
  华云龙剑眉微轩,道:“若在下必欲同行同止,教主以为如何?”
  东郭寿冷冷一笑,道:“这样是你违背约言,老夫拦阻,理所当然。”

  天乙子浩叹一声,道:“公子尽管走,贫道还照顾得自己。”
  华云龙暗暗想道:“我若以呼延恭性命要挟,东郭寿怕会不顾师弟而围攻,就是我一人离去,以他狠辣心性,哼,恐怕也会动手,此说不过是诱我入彀。”他智勇双全,年纪更轻,深明人性鬼域,否则文太君也不敢命他下山探查司马长青命案,肩负万斤重担,心念电转,决定冒险一试。心念一决,忽以「传音入密」朝天乙子道:“道长紧记,若你逃脱不成,晚辈此命也跟着断送。”
  天乙子楞了一楞,华云龙却向东郭寿道:“在下如约行事,只令师弟须至谷口才可释放。”
  众人均是一怔,不料他竟出此言,令狐佑哂道:“华家的人,枉称侠义领袖,亦是贪生怕死之辈。”
  忽听华云龙喝道:“道长,闯。”身形一闪,已落足屋宇。
  天乙子更不怠慢,随之而起。那批防守四周屋宇的魔教弟子,见状掌指刀剑齐施,袭向华云龙,一时间,掌影蔽天,兵刃如云,喝叱震耳,声势惊人。华云龙心知略一迟滞,必被东郭寿等追上,那时脱困之机,俱成泡影,月形不停,举起呼延恭的身子,猛地一抡。
  那些魔教弟子唯恐伤了呼延恭,迫得撤招后退。华云龙与天乙子,趁那一刹那之机,倏已脱出包围。一阵搏战之后,东郭寿、令狐兄弟、房隆之位置,已换成背向石屋,此时,东郭寿认为鱼已入网,根本不介意,讵料,竟予华云龙、天乙子可乘之机。
  东郭寿怒发如狂,厉声喝道:“华云龙,那里走?”纵身追上,却反而被埋伏屋上的弟子阻了一阻。
  令狐兄弟、房隆,也厉喝追去。只见华云龙与天乙子,风驰电掣,朝谷口射去。沿途魔教弟子,纷纷拦截,华云龙后先开道,只举起呼延恭身子挡去,只逼得那班弟子,收招不迭,投鼠忌器,连暗器也不敢施放。东郭寿怒急心疯,狂呼道:“姓华的,你不要脸?”飞扑过去。
  华云龙敞声道:“到了谷口,自然放下令师弟。”
  霎时,幽谷之中,魔教弟子纷纷追逐拦阻,喝叱呼啸声乱成一片,人影幌动,兵刃的寒光闪烁。偏偏东郭寿将亲传弟子,武功较高的,设于洞侧,那些守寨弟子,都是武功较次的,在这等束手束脚情况下,连阻挡二人片刻也难。
  展眼间,二人已连越二道木寨,再过二道,即已出谷,那时龙归大海,鸟脱樊笼,东郭寿只有徒呼负负。他不愧一世枭雄,惊怒间,却按住怒火,厉声大喝道:“本教弟子,火速出手拦阻华家小儿及天乙子贼道,呼延师叔之生死,不必顾忌。”
  但听嗤嗤连声,星宿派的人,闻东郭寿命令之后,暗器尽皆出手,若狂风骤雨,射向华云龙二人。华云龙见挟持呼延恭,己无用途,顿将呼延恭软瘫的躯体,往地一抛,扬声笑道:“东郭寿,你们师兄弟间,或许素来不洽,故你罔顾呼延恭生死。”挥掌震飞暗器,飞身上了第三道不栅,喝道:“挡我者死。”
  站在寨上的魔教弟子,虽知他厉害,却不敢不拦阻,一人挥刀以「泰山压顶」,猛然劈下,一人横截敌腰。华云龙右掌疾吐,一招「袭而死之」,击了过去。那批末代弟子,如何接得住这「蚩尤七解」,两人胸头中掌,顿时喷血而亡。
  天乙子长剑一挥,也斩了一名。百忙中,华云龙抽剑回顾,只见东郭寿在他们一滞之时,已接近三丈,目光灼灼,似是怒极,令狐兄弟与房隆,又落后二丈。华云龙哪敢怠慢,顺手洒出一把碎银,跃下木栅,与天乙子疾奔谷口。
  几个起落,已至第一道关口,华云龙双足一垫,身形才起,忽听东郭寿阴森森的声音,道:“姓华的,走向哪里?”话声中,华云龙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倏尔袭来。
  他瞿然一惊,半空中,看也不看,回剑疾点,剑尖犹距东郭寿三四尺,一丝劲气,已射向他眉心。这一招剑气取敌,凌厉绝伦,是华天虹二十年来,所创绝学之一,东郭寿惊疑交迸之下,心计不乱,吞声忍气,侧身躲开,掌风也不由一偏,掠过华云龙右肩。
  华云龙情急之下,施出练而未成的剑气取敌,真气一浊,那栅栏高达五丈,竟是难以跃上,心中暗叫不好。天乙子与他同时跃起,却因东郭寿对华云龙御恨刺骨,反倒便宜了他,容他轻易驱敌登栅。他见华云龙身形一顿,立刻袖袍一挥,斜托向华云龙脚底,华云龙略一借力,脚不离栅,飕地直纵出谷外。
  天乙子一提真气,飘身跃下,忽觉右腿上一麻,但听狞声狂笑道:“天乙子贼道,你中了本派五毒绝命针,已是命在顷刻了。”
  天乙子牙根一挫,欲待返身拚命,忽记起华云龙闯时所言,暗道:我死了不打紧,可别拖累他。他转念之下,暗运内功,抵制毒力,急急追上。东郭寿等人,眼看功败垂成,岂能甘心,东郭寿目如喷火,一声令下,自令狐兄弟、房隆以下,尽出谷穷追。
  然而,这霍山之中,林深菁茂,华云龙与天乙子瞬即窜入一座林中,不见踪迹。东郭寿愈想愈怒,明知再想困住二人,机会渺茫,却下令星宿派弟子,五人一组,互相呼应,在谷外围搜不已。
  且说华云龙与天乙子,奔入林中,天乙子忽然闷哼一声,坐倒地上。华云龙大吃一惊,蹲下身道:“道长何处不适?”
  天乙子瞑目稍顷,张目苦笑,道:“这毒好生厉害,贫道怕不行了。”
  华云龙蹙眉道:“伤在何处?”
  天乙子指指右腿,笑道:“贫道真怨向老儿。”
  华云龙撩起天乙子道袍下摆,但看膝下接以木棍,大腿上却插着一根针,仅余半分在外,色泽斑斓,显系奇毒之物,他暗暗想道:“他双腿已残,而矫捷不逊,不知内情的,还不信他残废了。”心中在想,随口问道:“向老前辈仙逝多年,道长还怨他什么?”
  天乙于哈哈一笑,道:“怨向老儿当年,齐根除去贫道的,是左腿而非右腿,否则就避去一祸了。”
  华云龙暗道:他在生死关,竟能谈笑自若,这份胸襟,谁也难信出自当年的「通天教主」。转念下,不由增多几分敬意,笑道:“区区星宿派的毒药,大概还难不倒在下。”他口中在说,手可不闲,由怀中取出两只玉瓶,拔出毒针,迅速将「拔毒散」敷上,又倾出两粒「清血丹」,递予天乙子。
  「拔毒散」一敷上,天乙子但觉中针处,一阵清凉,张口吞下「清血丹」,笑道:“华家丹药,果真不凡,这条命又捡回了。”他方才倾力奔逃,未能全力抑毒,毒气已侵入脏腑些微,服下丹药,闭目运功,不再说话。
  华云龙忽听远远传来分枝拂叶之声,眉头一蹙,低声道:“想不到东郭寿竟穷追不舍,晚辈先负你找一处清静地方。”不待天乙子答话,将他背起,向东南奔去。
  须臾,寻了一个隐蔽山洞,将天乙子放下,任他运功逼毒,华云龙也席地盘坐洞口。他一坐下,顿时思潮起伏,回想脱险经过,饶他胆大,也不由暗暗心惊,东郭寿武攻在他之上,令狐兄弟、房隆、呼延恭,个个绝顶高手,若非呼延恭自恃「移穴聚气震撼」大法,不惧敌人闭穴,华云龙也难这般轻易得手,其他星宿派弟子,一流高手不少,此番脱险,实属徼幸。
  转念之下,对东郭寿居然知他行踪,抢先赶回,张罗设网,大感困惑,他暗暗想道:“丁如山、侯稼轩、贾少媛、宫氏姊妹,泄密自然不可能,那只有天乙子之徒,嫌疑最大了。”
  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天乙子上次露了行迹,令东郭寿戒备大起,也可能路上泄露得踪迹,被东郭寿猜出去向。正当寻思不已,忽听洞外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华云龙,你出来。”
  华云龙心神一凛,回头一看天乙子,见他头上热气蒸腾,逼毒正急,钢牙一咬,在洞壁匆匆留下数字,身形一长,扑出洞外。只见星光下,个瘦若枯骨,臂长过膝,腰系银龙,黄袍褛褴的老者,伫立面前,恍若鬼魅。华云龙强持镇定,暗道:“幽谷未见申屠主,想不到这魔头也来了。”
  只听申屠主阴森森的声音,幽幽地道:“华云龙,你知老夫今夜亦在谷内否?”
  华云龙微微一怔,讶然道:“那你为何不出手?你在我自度决难脱困。”
  申屠主道:“以多欺寡,老夫不为。”
  华云龙道:“你果然比你师弟们高明。”语音微微一顿,道:“你只身寻来,那是要与我一战了?”
  申屠主微一颔首,道:“本来老夫未将你放在眼里,只是今夜见你在敝派中原总坛之中所现,突觉你在世,乃一大失策。”他语声淡漠,似是杀华云龙,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华云龙剑眉一轩,方欲反唇相讥,转念一想,忽又点一点头,道:“凭你武功,配出此言,不过我打你不过,逃还可以。”
  申屠主一怔,要知武林中人,宁愿战死,不肯败逃,华云龙却说得自自然然,不以为耻。他一怔之后,漠然道:“你要逃,山深林茂,老夫还真奈何不了你,但天乙子逼毒未毕,你们侠义道中人,自不会弃友而逃。”突然衣袖一抖,一柄连鞘短剑,掷向华云龙,道:“老夫还擒住一主一仆,姓薛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华云龙一眼便认出那柄短剑,正是薛灵琼所使,顺手抄住,但觉虎口一热,险些脱手,心中暗惊,冷笑道:“你自负前辈,竟对一个女子下手。”
  申屠主干疮的面上,微一抽搐,道:“你若应允与老夫一搏,不做逃遁之计,老夫立刻放人。”华云龙暗暗心惊凉,想道:“他千方百计逼我动手,那是非杀我不可了。”
  只听申屠主缓缓说道:“实对你说,元清和尚功力虽较我略高,但他妄耗真元,三五载内,想要修复,不是易事,纵然复元,他年已老朽,去死不远,声望不够,不足以为大害,你父亲华天虹,武功德望,得天独厚,不过,也不过一人而已。”语音一顿,又道:“你,有机智,有资秉,有胆有运,老夫……”
  华云龙脱口道:“你怎样?”
  申屠和杀气满面,一字一顿道:“为星宿派万世基业着想,老夫不容许侠义道后继有人。”
  华云龙眉头微耸,道:“承蒙看重,不胜荣幸。”
  申屠主道:“你待如何?”
  华云龙断然道:“华某成全你对师门的愚忠。”申屠主双目一睁,精光景射,似有怒意,随又哼了一声,一语不发,转身行去。华云龙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只是无论如何,不忍令薛灵琼陷身魔教手中,暗暗一叹,追了上去,扬声道:“申屠主,你未带人来?”
  申屠主头也不回,道:“向此搜山的弟子,我全遣他们回去了,天乙子的事,你勿须顾虑。”
  华云龙暗忖道:这魔头不愿以多凌寡,乘人之危,倒也是难得了。申屠主身法快似鬼魅,华云龙展尽全力,始勉强跟上。这两人是何等轻功,须臾,连越二岭,来至一座竹林,穿林而入,只见一块土地上,孤零零的一座茅屋。
  申屠主倏地立足,转面说道:“她们穴道被闭,就在屋内,老夫在峰上等你。”语甫毕,行去。
  华云龙略一沉,来到茅屋之前,伸手推门,木门「呀」的一声,应掌而开。屋内漆黑似墨,但以华云龙眼力,依然清晰可辨,但见当门一间草堂,置着一桌二椅,墙角一张木床,床上并肩躺着两人,靠外一人,正是那薛灵琼,唇若涂丹,鼻若悬胆,十足美人胎子,人虽躺着,一双清澈若秋水的明眸,却呆呆凝视承尘,这时,似是听见声息,秋波微转。靠内躺着的,脸上伤痕累累,却酣然入梦,正是那薛娘。
  华云龙一语不发,走上前去,轻轻在薛灵琼天灵穴上击了一掌。薛灵琼但觉一股热流,由百会穴缘脉而下,所过之处。舒畅万分,被闭穴道,登时打通。她娇躯一翻,坐起床沿。她已习于屋中黑暗,依稀看出华云龙身形,觉得心头淤塞,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也说不出,玉面神情,恍若大梦初醒,疑真疑幻。
  华云龙长长叹息一声,道:“姑娘感觉如何?”薛灵琼闻言,美眸之中,突然迸出两粒珠泪。华云龙暗道:“她一主一仆,必身世凄凉,遭遇悲惨,再逢上申屠主这等魔头,想来更受了不少惊骇。这般一想,心中怜惜之意大起,柔声道:“在下援救来迟,姑娘受惊……”
  薛灵琼低声道:“华公子……”不知如何,热泪泉涌,恨不得放声痛哭,但她个性坚毅,一抹泪珠,强自忍住。
  华云龙忽然念及与申屠主之约,瞿然一惊,觉得耽误不少时间,暗道:我与申屠主一战,十九必死,其他犹可,这「瑶池丹」却关系中原武林千百高手,不可不妥为处置。转念之下,而容一整,道:“薛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托。”

  薛灵琼含泪道:“公子有何吩咐?”
  华云龙缓缓说道:“此事关连中原武林极大……”倏然止住,暗道:薛灵琼武功不高,身怀重宝,那是太危险了。
  薛灵琼看出华云龙的心意已甚:“公子既信得过贱妾,所嘱之事,誓死完成。”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只是贱妾武功低微,却恐力有不逮。”
  华云龙微微一笑,心意巳决,将装有「瑶池丹」的玉瓶取出,递向薛灵琼,道:“这玉瓶中有极为珍贵的灵丹,姑娘由此向西连越二道山岭,在一处山谷尽头,藤萝隐蔽的洞中,可寻到天乙子……”
  薛灵琼骇异的道:“天乙子?”
  华云龙道:“姑娘勿须惊恐,天乙子而今已改邪归正。”
  薛灵琼怔了一怔,道:“这么近,华公子为何不亲自交给天乙子?”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星宿派有搜山之举,姑娘小心点,万一找不到天乙子,在下朋友,均可托付。”语罢,放下玉瓶,还有那柄薛灵琼的短剑,一掌拍开薛姑娘穴道,掠身出屋,由竹林枝上,射向峰顶。
  他辞色虽无异平时,薛灵琼却总觉有些不对,追出屋外,叫道:“华公子。”
  只听华云龙的声音道:“姑娘保重。”
  薛灵琼微微一怔,返身进屋,匆匆抓起玉瓶,塞入怀中,将剑斜插腰际,即待出屋,忽又停足,回眸一望薛娘,见她兀自熟睡,薛灵琼美目中,忽又珠泪滚滚,喃喃自语道:“这些日子,也真苦了你了。”银牙一咬,不再疑迟,向华云龙逝去方向疾追。
  华云龙展开轻功,何消盏茶时光,已登上峰顶。这霍山又名天柱山,其高可知,此峰更是卓然孤拔,上擎苍天,四山环抱,尽在脚底,满天北斗,几似可攀。只见申屠主冷然凝立,有若幽灵,本来清幽的山景,恍惚笼罩了一层鬼气,令人不寒而栗。
  华云龙将手一拱,道:“多劳久候了。”
  申屠主细目一睁,道:“老夫却奇怪你来的太快,你那情侣,安排妥了?”华云龙见他误以为薛灵琼乃已情侣,却也懒得解释,将手一摆,道:“闲话少说,你若要见识落霞山庄的武学,现在就可开始。”抽剑横胸,凝立如山,霎时,他已将一切得失祸福,忘得干干净净,只存着激昂的斗志。
  申屠主也不敢小观了他,平日欲睁还闭的细目,此际,光芒大盛。刹那,峰顶弥漫了一片战云。只听华云龙一声大喝,健腕一振,剑罡四迸,攻出了第一招。这一招凌厉之极,申屠主却冷冷一哼,道:“小子未臻化境。”欺身一掌,无视于那威猛剑势。
  讵料,华云龙剑至半途,倏地到气一敛,声息全无,已袭近申屠主腰际。申屠主瞿然一惊,吸腹提气,全身不动,倏尔移开三尺,口中不由赞道:“好小子,配与老夫一战了。”
  华云龙冷然道:“尊驾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心中不由暗道:“这魔头功力果真高得出奇,但凭一口丹田真气移身,竟然犹可开口。”
  这开头一招,两人都对敌手武功,重新估计,也精神陡长。申屠主略落下风,心中激起好胜之意,轻轻一哼,挥掌攻上。展眼间,一场武林罕见的激战开始。十招一过,华云龙已走下风,但他见状,立刻采取守势,一柄剑施展的若铜墙铁壁,泼水不透,一任申屠主攻势若迅雷疾电,狂风暴雨,始终支持着不败。
  申屠主攻了七八十招,未能将华云龙击败,觉得以自己身份年龄,百招之内,若收拾不下华天虹之子,实是有失光彩之事。他心念转动,忽然沉声道:“华云龙,老夫要在十招之内胜你。”说话中,掌势倏变,绕华云龙四外疾走,双掌交劈,掌掌都击在空档。
  华云龙大惑不解,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严加防守。申屠主何等功力,瞬息之间,已绕了二三十圈,忽然直欺中宫,呼的一掌击去。华云龙龟甲古剑一挥,斜斩而下,蓦觉四周似已冻结,宝剑斩下,不由一滞。高手相争,何容有分毫差错,但听申屠主灿灿怪笑,一掌已兜胸击至。
  这一掌本是万难躲过,总算华云龙技艺机智,两臻绝顶,自入江湖,屡经生死,仓卒中,左掌一扳,迎了上去,只听拍的一声,两掌已胶在一起。申屠主正欲如此,刹时内力泉涌,攻向华云龙。华云龙急运内力抵御,右手剑顺势横断。中屠主左手一伸,扣向华云龙腕脉。
  华云龙左掌抵御申屠主真气,几尽全力,逼到此处,咬牙弃剑,戟指反点申屠主掌后「太渊」穴。在剑犹未落地,两人一掌暗拚全力,一掌已连拆四五招。要知申屠主功力高过华云龙,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华云龙焉肯拼斗内力,竭力欲改变眼前情况,只是先机已被申屠主占去,却由他不得,又是拍的一响,两人另一掌又复接上。
  申屠主心头大喜,全身功力涌出,欲一举震毙华云龙,讵料,忽觉真力向旁一滑,竟若泥牛人海。他心惊不已,忖道:这是什么内功?要知这等拚斗内力,决无取巧之法,须臾间,华云龙竟能移去敌人内力,这是千古未闻的奇事,难怪申屠主惊疑。但他是何等人物,真气一凝,华云龙顿觉双掌如托泰山,再难卸去。
  只是申屠主也无法立时击溃华云龙,只觉华云龙内力古怪之极,每败退一分,就强劲一分,也愈难迫近。然而内功终在修为,盏茶不到,华云龙汗流夹背,涔涔而下,浑身衣衫,尽皆湿透。申屠主游刃有余,暗暗留意华云龙脸上,只见他双目神光益盛,似是愈斗愈勇。
  心念一转,想起一事,忽然追悔不迭,忖道:在雨花台那老和尚真元大耗,分明是为了渡与这小子,这一内力拚斗下来,这子功力怕不陡增,老夫反倒作成他了。只是势成骑虎,他也罢手不得,决定趁华云龙未完全承受元清大师所渡真元,尽快击毙,若等他全部消融,则胜负殊难测定,心念一转,拚耗元气,全力猛攻。
  华云龙固然节节败退,却是敌强益强,苦苦撑着。转眼两刻已过,两人依旧胶着华云龙固是满面通红,大汗如雨,申屠主也收起了那要死不活的神情。突然间,由峰顶四面崖下,爬上来一玄衣少女,体态窈窕,婀娜多姿,腰际斜插一柄短剑,正是那薛灵琼。她原来追着华云龙而来,只是她武功相差太远,直至此时始至。
  她游目四顾,一见星光之下,两人双掌交接,凝立如山,不由一怔,再见华云龙似是落了下风,芳心大惊,不假思索,拔剑扑上,朝申屠主背心刺去。申屠主冷冷一哼,她那柄剑不但刺不进申屠主背心,一股力道沿剑弹来,虎口破裂,短剑脱手飞去,娇躯也被震伤倒退五六步,手臂酸麻,几乎提不起来,耳鼓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震惊未已,忽见两人相接手掌,倏地分开,各自倒退两步,申屠主微一幌动,旋即站稳。华云龙却面色苍白,朝她望了一眼,嘴角一阵牵动,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倒去。薛灵琼怔了一怔,突然哭道:“华公子。”热泪双流,奔上前去,双膝一曲,跪倒华云龙身旁,欲待将他抱起。
  那申屠主原是闭目而立,运功调息,忽然睁目道:“抱不得。”
  薛灵琼微微一怔,转面道:“站开。”她似是不知申屠主是绝世魔头,叱过之后,转过面庞,又张臂抱去。
  申屠主怒气一涌,右臂一抬,就待朝薛灵琼螓首按下,但见她那玉面如痴,心碎肠断的样子,竟感难以按下,改为挥出一股阴柔劲力,逼开薛灵琼,冷冷说道:“他五脏破损,六脉支离,只余下一口真气,护住心头,一经移动,立时毙命。”薛灵琼呆了一呆,忽然伏地痛哭。
  申屠主却漠然道:“丫头,哭济什么事?真说起来,姓华的小子落至如此下场,还不是你害的。”薛灵琼闻言,哭声倏止,玉面一仰,望着申屠主,现出惊疑之色。
  申屠主见已引起她的注意,当下缓缓道:“你仔细听着,老夫一生,无所谓善恶,愤世嫉俗,但对任何事情,绝不隐瞒真象。”目光一转,望了面如死灰,一息奄奄的华云龙,接道:“对今夜这一战实情,自也不愿瞒人。”
  薛灵琼秀目一睁,暗道:“这一战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实情?”忽然念及申屠主之言,华云龙是被己所害,不由芳心一颤。
  只听申屠主道:“老夫自信所为,远逾华家小儿,故逼他比拚内力,谁知……”他目中隐现迷惘之色,忽然问道:“小丫头,你可知他所练内功,是哪一门的?”
  薛灵琼不加思索,道:“自是家传。”
  申屠主摇首道:“老夫虽未悉华家心法,却可断言,他所练非华家内功,那力道若重重波浪,一道强似一道,且顺逆相成,自动卸去敌劲,华家内功,不似这等迹象。”语音微顿,道:“这可不谈,那华云龙仗着古怪内功,以无比毅力,强自支持,不过,这也撑不住多久,可是他却愈拚内力愈猛……”
  薛灵琼脱口道:“奇怪。”
  申屠主接口道:“那时,老夫才发觉,他曾受高人指点,以类似玄门「真元引渡」之术造就过,此举正是融释真元,收归己用的大好时机……”薛灵琼忍不住道:“什么是「真元引渡」之术?”
  申屠主望她一眼,缓缓说道:“本来内功一道,只有靠自已苦练,循序渐进,但若有脱胎换骨的灵药,又当别论,此外,若有绝代高人,不惜功行,将自己苦修真元,传与别人,则亦可造成奇迹,佛家灌顶,玄门引渡,均是这种方法。”薛灵琼暗忖:这并不难。
  申屠主似只看出她心意,冷冷说道:“这种方法,看来容易,其实比灵药还难,一则损已成人。二则绝代高人,代罕其人,最重要的,这些人不愿自己弟子,不劳而获。”
  申屠主似是觉得离题太远,道:“话说回头,那时老夫后悔已迟,眼看持续下去,华家小子大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薛灵琼问道:“那……他为何……”
  申屠主将手一摆,不答反问,道:“是你偷袭老夫?”
  薛灵琼早对生死之事,视之漠然,闻言冷冷说道:“明知故问。”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头,你可知道?老夫与华家小子互拚内功之际,二人周身俱布满护身真气,一有外力相加,则两人全力反震,遍数天下,何人能接得下我二人合力一击?你不是自寻死路?”
  薛灵琼漠然道:“我仍旧活得好好的。”
  申屠主哼了一声,道:“你活得好好的?”忽然厉声道:“你可知道?你为何现在好端端的?”不待薛灵琼回答,又怒声道:“你可知道?本来一名几乎可以天下无敌的高手,将随东升之日而出,被你一扰,却骤尔夭折?”他声色俱厉,有若变了个人似的,迥非适才鬼气森森之状。
  薛灵琼略一思忖,忽然花容失色,道:“莫非……”
  申屠主接口道:“正是华家小子为了拯救你一命,也不愿如此胜我,故而落成这等状况。”语气之中,实隐有一份悲痛之意。
  要知无论何等学问,几可以称为一代宗师之人,对于能继其学的奇才,都自然有一种爱惜之心,这也可算是爱屋及乌,申屠主毕生浸润武学,对于根骨奇佳,武功绝世之人,自是也有是心,只是华云龙既非出于星宿派,且是强仇大敌,那妒才之心,就压住了怜才之意,但当华云龙垂垂欲毙,仇恨一去,那怜才之心,就油然而起了。
  薛灵琼目光发直,遥望天际,玉容黯淡,嗫嚅道:“是……我害了他……想不到……”目光一垂,忽然瞥见坠落地上的龟甲古剑,她想也不想,皓腕一伸,拾起自刎。眼看宝剑自刎之下,这娇若春花,艳若朝霞的少女,就得香消玉殒。
  申屠主突然一把夺下,冷冷说道:“姓华的还未死,你犯不着如此急着陪葬。”
  薛灵琼呆了一呆,忽然仰面问道:“你可以救他么?”
  申屠主怔了一怔,道:“老夫可保他十天性命,要救他除非参仙、灵芝一类灵药。”
  薛灵琼满怀希冀地道:“何处有参仙、灵芝?”
  申屠主皱眉道:“这类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你如何找法?”心念一动,忽道:“华家名满林,他自己家中,或许藏有什么奇珍,只是纵然有,云中山距此三四千里,十日之内,除非是飞,那是决到不了,况他家中也未必有。”
  薛灵琼闻言,神智忽然一清,忆起华云龙刚刚交给自己的玉瓶,说不定是什么灵丹妙药。她取出玉瓶,正欲拔开瓶塞,但她久历江湖风险,熟识人情险恶,忽念申屠主就在身后。若瓶中果是起死回生的灵药,申屠主岂有不夺取之理。
  申屠主见她由怀取出一只形式奇古的玉瓶,欲拔瓶塞,忽又止住,已知她心意,冷哼一哼,道:“老夫何等身份,岂能夺你之物,也罢,看在华云龙是条好汉,老夫延他十日之命。”申屠主讲罢,不待薛灵琼答话,即走上前去,在华云龙胸前连拍十七掌。

  薛灵琼见他掌掌均凝足功力,拍击的皆是大穴,芳心抨然,凝目注视,不敢少瞬。只见申愿主拂袖发劲,将华云龙翻了个身,又在华云龙背上数穴,连拍十五掌,这次却异常缓慢,最后一掌去向华云龙天庭,忽然喘了一口气,额上也现出汗渍。
  薛灵琼这才看出,申屠主为华云龙延命十日,内力耗去不少,对这绝世魔头,竟肯为敌人如此,芳心不觉暗感困惑。但见申屠主重将华云龙翻过,由怀中取出一只色呈碧绿的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一颗大如梧桐子的黑色药丸。
  薛灵琼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药材制成的?颜色这么难看。”话声甚低,有若自言自语。
  中屠主鼻中哼一声,冷冷说道:“老夫若要害他,何需如此费事。”俯身捏开华云龙牙关,将黑色药丸纳入他口中,然后将华云龙身体托起,转身待去。
  薛灵琼惊叫一声,霍然跳起,道:“你干什么?”
  申屠主停住脚步,转面向她,不耐地道:“凭你那点武功,岂能安然带一个重伤的人下峰。老夫将他送返那座茅房,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微微一顿,道:“究竟是妇道人家的见识,疑神疑鬼。”
  薛灵琼玉靥一红,上前两步,道:“索性请老前辈携我同下。”申屠主一语不发,仅以右手托起华云龙,左手握住薛灵琼皓腕。
  薛灵琼忽又道:“稍等。”申屠主眉头一蹙,大有不胜其烦之势,但仍松开手来。
  只见薛灵琼俯身拾起华云龙的宝剑,再寻自己短剑,却不见踪迹,情知可能是震落峰下,那柄短剑乃是截金断玉的宝刃,她素来心爱异常,眼下遗失,芳心痛惜万分,只是想起华云龙伤势,又淡然置之,匆匆走回。申屠主早已不耐,一把抓住她右腕,幌身下降。
  薛灵琼只觉耳畔风生,略一注目四周景物,便觉头晕目眩,根本脚不点地,却未感不适,心中暗骇申屠主的武功,想道:“以这魔头的功力,我只有趁此时,冷不防刺他一剑,始有为华公子报仇之望,反正祸首是我,拼上一命也罢。”
  转念及此,小心冀冀的拾起宝剑,她早有预谋,宝剑未还给华云龙,却握在左手。突然间,她想起这一来华云龙也势必丧命,虽然华云龙仅有十日之寿,但在她心目中,加是无比珍贵,不觉迟疑不决。她主意未定,忽然身形一止,双足落地,申屠主放开了手,原来巳至那座茅屋了,暗悔失去唯一机会。
  忽听申屠主道:“丫头,你刚才为何不刺下?”
  薛灵琼暗道:“他原来已是察觉。”心中有气,怒道:“我是觉得你这条贱命,就算再活上百年,也抵不上华公子一日,可不是畏惧你的武功。”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头果然痴情,只是老夫不懂,你为何还叫那小子华公子?”
  薛灵琼虽然苦心欲碎,也不由玉面通红,急道:“你别胡说,我与华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申屠主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
  薛灵琼怒道:“哼,他是堂堂天子剑之子,身世煊赫,我不过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女子……”突然,一阵身世之悲,泛上心头,再念起华云龙伤势,心灰意悚,倏然而泣。
  只听申屠主漠然道:“你与华家小子交情如何,老夫也懒得过问,好好让他活几天,有何后事,交待清楚。”低头一瞥华云龙,道:“他五脏离位,治愈形同梦想,送还落霞山庄,亦不可能,你安心陪他住在这里,老夫去阻人骚扰。”话罢,将华云龙放下,幌身已自不见。
  薛灵琼急抱起华云龙,喃喃骂道:“申屠老鬼可恶,夜深雾重,华公子重伤之下,如何能再感风邪?”
  话声甫落,眼前一花,申屠主忽又出现她面前,淡淡看她一眼,缓缓说道:“等他醒来,你告诉他,老夫亟望他伤势痊愈,与老夫再战一次。”
  薛灵琼漠然道:“我记得告诉他,你快请。”申屠主对她连番无礼,居然都忍下了,冷冷一哼,身形一闪,霎时失去踪影。
  忽听薛娘的声音道:“小姐,华公子怎样了?”
  薛灵琼强忍悲痛,转面道:“他命若朝露,却是为了我……”泪珠一涌,哽咽难言,抱着华云龙,前屋内走去。
  薛娘创痕满布的脸上,颤动一下,跟着跨进门口。只见薛灵琼小心翼翼地将华云龙放置榻上,解下剑鞘,将宝剑纳入,美眸一转,见床头壁上,即有一钉,当下挂好。然后,帮华云龙脱去鞋袜,盖上衾被。薛娘以为她事已做完,方待呼唤。
  但见薛灵琼立起娇躯,端祥一阵,又理了理衾枕,一举一动,温柔之极,细心无比。诸事已毕,看看华云龙再无感到丝毫不适,她缓缓坐在床沿,一双秋水明眸,呆呆望着华云龙,良久,一动不动。薛娘候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姑娘。”她唤薛灵琼相隔不及五尺,怎耐薛灵琼宛如不觉,并不知她这忠心耿耿的女仆呼唤。
  薛娘略为提高声音,叫道:“姑娘……”
  薛灵琼目光不瞬,将手一摆,道:“别吵。”
  薛娘楞了一楞,见她似是除了华云龙,浑忘天下万物,灵机一动,道:“华公子醒来之后,需要什么?姑娘可准备了?”
  薛灵琼听见起首「华公子」三字,倒将话听进去了,“嗯。”了一声,道:“你去看看厨下有何食物,送来就是。”口中说着,秋波依然直直盯在华云龙面上。
  薛娘暗道:“唉,这姓华的害人不浅,姑娘如此,怎生得了?”想了一想,只得朝厨房走去,过了一劾,托着一个木盘转回,盘中两碗热粥,三个小菜,两副筷子,行到薛灵琼身后,道:“姑娘,送来了。”
  只听薛灵琼道:“他还未醒,等一等。”
  薛娘丑怪的脸孔,颤动了一下,道:“姑娘先吃点吧。”
  薛灵琼道:“不必。”薛娘楞了一楞,暗暗叹息,无奈之下,只有将草屋中那张桌子,移到床边,放下木盘,她也在一旁木凳坐下,留意着小主人动静。
  深山岂有更漏,三人两坐一睡,不知不觉间,蜡烛燃尽,屋外鸟鸣嘤嘤,天色已亮。忽听华云龙长长嘘了一口气,霍然睁开双目。
  薛灵琼惊喜交集,道:“你醒了。”
  华云龙暗一运功,但觉真气竟是难以运转,脏腑破损不堪,命在旦夕,心中暗暗震惊,却淡淡一笑,道:“申屠主何在?”以肘支榻,挣扎欲起。
  薛灵琼连忙伸手按住,道:“你伤势极重,不宜多动,还是躺着的好。”
  华云龙微一用力,即觉头晕胸闷,心知不能妄动,重新躺下,笑道:“这种滋味,平生第一次尝到,也算有缘。”薛灵琼见他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想起申屠主之言,华云龙仅有十日之命,芳心如绞,眼泪若断线珍珠,滚滚下落。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性情坚毅,平日轻不流泪,何事令你如此伤心?”他身在伤中,犹温言慰人,薛灵琼益难忍耐,忽地跪在地上,螓首深埋床沿,痛哭失声。薛娘站起身来,口齿一张,似欲出言,忽又闭住,默然一叹,眼眶含泪,悄然退出。
  华云龙转过面庞,柔声道:“你有什么委曲,不妨说来听听。”
  薛灵琼哭道:“我恨。”
  华云龙眉头微蹙,道:“恨什么?”
  薛灵琼抽咽道:“恨申屠主。”
  华云龙笑道:“他欺负过你,又震伤了我,该恨。”
  薛灵琼断断续续地道:“更恨我自己。”
  华云龙含笑道:“这就不该了,人哪有恨自己的?”
  薛灵琼颤声道:“还恨你。”
  华云龙双眉一蹙,随即舒展,侧卧榻上,微一点头,道:“必是我那里得罪了你……”
  薛灵琼螓首一抬,垂泪道:“我恨你,恨你为何要顾及我的生死,不乘机毙了申屠老魔,我死了倒也干净,免得在这世上受罪。”
  华云龙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这世上虽有恶人,不失可爱。我虽惨死,依然恋恋难舍,你正当锦绣年华,如何说出这等丧气的话?”薛灵琼又低头啜泣,华云龙见劝她不住,暗暗皱眉,心念一转,道:“你抬起头来。”薛灵琼温驯地抬起螓首,茫然不解其意。
  华云龙目光一转,仔细打量她含泪梨颊一番,一本正经道:“你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我以往没有机会,而今有福得观,这个伤可算是值得了。”薛灵琼想不到他在这等情况,还有闲情逸致,留意此事,不禁啼笑皆非。
  适时,薛娘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粥饭、小菜进来,将原先冷却的菜饭换过。薛琼灵经华云龙这一挑逗,悲痛稍杀,闻得菜饭香气,饥肠辘辘,暗道:“他也必是饿了。”转念之下,扶起华云龙,将枕头靠起,让他半躺半坐榻上,取过饭菜,以汤匙舀着,送入华云龙口中。
  华云龙暗道:“她明明饥饿非常,却先顾及我。”当下将头一摇,道:“你先吃,我还不饿。”
  薛灵琼柳眉一颦,道:“假如你不先吃,我怎能咽得下去?”
  华云龙笑道:“你不吃,我也无胃口。”
  薛灵琼忽又泫然欲滴,道:“你落到这等地步,都是我害的……”
  华云龙连忙笑道:“也罢,我就吃。”抬臂欲自行取食,却觉手酸骨软,颤抖不巳。
  薛灵琼见一个叱咤风云的高手,而今变成举足动手都困难的人,芳心如割,险些又要落泪,却恐引起华云龙不悦,连忙转面,偷偷抹去,转过面庞,强泛笑靥,道:“你也不必再拘小节,将就点吧。”华云龙苦笑一声,只得就薛灵琼手中汤匙吃食。
  薛灵琼边喂他吃粥菜,边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将申屠主说他只有十日之寿的事,改成慢慢调养,可以痊愈,只是如何瞒得过华云龙,但他却不说破。两碗喂毕,她也说完,华云龙叹道:“那申屠主竟肯使出「天魔附体」之功,替我疗伤,也算一奇。”
  薛灵琼柳眉一蹙,道:“天魔附体?听来鬼气森森的,会不会在你体内留下暗伤?”
  华云龙笑道:“名虽难听,却是魔教最上乘疗伤手法,申屠主大概不致如此下作。语音一顿,道:“投桃报李,以后我也得救他一次。”
  薛灵琼暗道:“你已命至须臾,还能救人么?”心如刀割,口中却笑道:“那老魔头,死了算便宜,救他则甚?”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受人之恩,岂可不报?”
  薛灵琼道:“那魔头活着,又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华云龙道:“不然,我看他自负极高,等闲人不肯出手,只要折服他,必是隐遁不出,不致酿成大害。”
  薛灵琼见他说话到此,面现困顿之色,忙笑道:“你躺下休息如何?我也要进餐了。”华云龙重伤之下,虚弱不堪,确感疲乏,当下略一颔首,薛灵琼连忙扶着他,缓缓躺下。须臾,华云龙沉沉睡去。
  薛灵琼呆呆地望着他,却未进食,不知在想些什么,樱唇露出了微笑,片刻,花容忽又一变,眼泪簌簌落下,却恐惊醒华云龙,不敢哭出声来。薛娘一直在门外注意着她,睹状奔入,道:“小姐,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薛灵琼凄然一叹,低声道:“薛娘,他死,我也死。”
  这两个「死」,若千斤重锤,猛然敲在薛娘心上,她失声道:“死?小姐,你疯了?”
  薛灵琼脸庞一转,玉面一片坚毅之色,道:“我清清楚楚。”
  薛娘丑脸上焦灼之极,道:“小姐,这太不值得了。”
  薛灵琼淡然道:“有何不值得?”
  薛娘道:“华家这小子根本是个花花公子……”
  薛灵琼冷冷截口道:“不准侮说他。”
  薛娘一怔,亢声道:“他本来处处留情,心中未必有小姐。”
  她语声陡高,薛灵琼恐吵醒华云龙,回眸一顾,见华云龙酣然入梦,放下是心,转面漠然道:“你去歇息,这事不必谈了。”
  薛娘楞了一楞,她是薛家世仆,亲眼见到薛灵琼长大,知她主意既定,屹如山岳。暗道:事要从根本着手,不如杀了这华云龙,心念转动,充满杀机的目光,不由瞥向华云龙。
  薛灵琼见状,芳心大急,道:“你假如对华公子不利,我立刻死给你看。”薛娘恐怖的脸上一阵抽搐,咬牙不答。
  薛灵琼冷冷说道:“你当我说着玩的?”
  薛娘忽然嘶声道:“姑娘忘了老爷了?”
  薛灵琼蓦地呻吟一声,双掌捧心,似是痛苦万分,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悲声道:“你先出去,我想……想……”薛娘见状,也是含悲落泪,不再说话,慢慢走出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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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23c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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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刚升大二那年因为迎新活动而认识了她,她长的很甜很可爱嫡嫘嫝嫪,瑳瑱瑭瑶而且第一眼看到时她穿着贴身T恤,让人一眼就发现注她的胸部其实还不小嗺叹尝嘂,铬銝銇銈纤细的腰身,微俏的屁股靻鞂鞁韍,蜠蜰蜚蜴粉嫩雪白的皮肤以及短裤下的细长美腿,自然散发出一股吸引人的魅力緎维綼綪,膆臧台与所以当然身边的蜜蜂是很多,但是在我细心的呵护下,最终还是成了我的女朋友,过程描述起来很烦长,所以不在这边多说了。 [点击阅读]
校园爱恋
作者:催眠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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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校园爱恋】作者:不详校园爱恋字数:4432字1995年……国中考试一样不怎样的我,在历经联考的测试之下,我仅能选出最后面几个学校,在工科与商科选择间因自己的没女人缘,从国中的女性绝缘体到还被取外号叫阿美的惨痛记忆下,在父亲一句学费你自己出,学校你自己选,我选择了一所女性较多的不知名学校,但这却也让我有了最难忘的经验也是在我午夜梦回中出现的她──小伶。 [点击阅读]
梅桂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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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LKK标题:梅桂梅桂自从高职毕业后,即离乡背井北上谋职,可是一时也找不到合乎自己兴趣的工作。迫于生活的拮据,于是到处寻找工作,纵使待遇不高,可是目前总算先稳住吃饭。她原先想借著找一个高新又合乎自己的工作,奈何在台北人浮于事,人生地不熟,要想谋得高薪的工作谈何容易。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又再寻找工作,却在西门町碰到了上个月在碧潭划船时结织的张成业。张成业马上向前同牛梅桂打招呼。 [点击阅读]
检查肉体的变态哥哥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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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魔头标题:检查肉体的变态哥哥床上换上了新床单,新床单的正中央,也就是我屁股要坐的地方铺上了塑胶纸,甚至于在塑胶纸的上面再铺上触感很好,即使是沾上血也洗得掉的浴巾。旁边的桌上摆著一瓶玫瑰花,花瓶下面的柜子里则是少不了的卫生纸及纱布到底要准备多少量才算足够呢?当然,这是要看出血的量多少,因为马上就要进行我的第一次,所以我实在是拿捏不准。 [点击阅读]
母亲与兄妹的淫荡日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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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游戏人间标题:母亲与兄妹的淫荡日野野村叶子(女大学生.二十一岁)传奇故事无尽爱的告白集我最喜欢"暗恋"这个字汇,因为女孩子的愿望不就是希望这种"暗恋"能够和自己的幸福相连结在一起吗?广告上那个"幸福的女孩"是多么的美丽啊!然而现实中的自己可以说是那么的悲惨可怜。年轻的我如果这么认为的话,会被人认为是「完全没有梦想的女人」,但是那种憧憬及梦想我在十年前就完全的丧失了。 [点击阅读]
水管工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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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U氏标题:水管工人今天早上,当我正在穿衣服准备外出购物之际,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原来是个电力公司制服的男人,他抄完电錶之后,我倒了杯冷饮给他,就在他喝饮料时,我决定要勾引他。于是,我坐在餐桌边上,敞开袍子,静静的微笑,渐渐将身子往后躺,还微微的张开双腿,展露那刚刮过的毛,但并不是十分乾净的私处。接著,我完全躺平,轻启朱唇,平静地说:「请你稍微吸吮一下我的屄,好吗?」这是他难以拒绝的。 [点击阅读]
活动中心女总干事传说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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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SkyHawk@sexstory(代替月亮处置你)标题:女总干事传说照著约定,我来到了远东百货的大门口。「小马!」我听到有个轻柔的声音叫唤著我的名字。循著声音的来处望去,书文正挥著手招换我。她穿著今年最流行的薄纱连身背心裙,乌黑的长发贴著白皙的颈脖,原本就嫣红的双唇抹了淡淡的口红,更显得丰盈欲滴。更令人侧目的是她丰满的胸部,在贴身衣料的衬托下格外饱满浑圆。 [点击阅读]
浪漫情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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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asv@sexstory(随便!)标题:浪漫情事初秋的天气,气温已不似夏天那么闷热了。再加上窗外正下著大雨,叫人有一股凉爽清醒的感觉,我祇穿了条白短裤,手夹著一根香烟,屈著双腿躺在床上,眼望著窗外,看那雨点由天空落下,怔怔出神。 [点击阅读]
海棠春色
作者: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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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海棠春色作者:BNS2003/07/21发表于:情色海岸线自从我发现姐姐的书包里有避孕套的秘密之后,我就开始打她的主意。我姐姐晓棠,那年18岁,刚刚上大学,长得像海棠花一样艳丽迷人。她从小就是我性幻想的对象,我时常在浴室里偷闻她洗澡后换下来的内裤,并用它裹着小弟弟手淫。 [点击阅读]
淫姪与叔父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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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发信人:无名标题:淫姪与叔父一、音乐依然迴荡在空中,那种音乐好像不是美晴平常所爱听的,因为叔父曾听美晴说过,她最讨厌三波春天的歌曲,而现在正播放著三波春天的民谣。叔父以前是喝廉价的威士忌。后来由于收入渐增,才开始喝上等的洋酒,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再喝往日所喝的酒,才发现到这种劣质的酒当初是怎么喝下去的。这世界上虽然有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在叔父看来女人又太少了,这是说值得一睡的女人没有多少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