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 第三部(5)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p{text-indent:2em;}十
  但这种打算并没有立刻实现。
  我的生活又依然如故,日复一日,甚至更为无忧无虑地消逝了。我至少在外表上已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已习惯了蛰居在自己的庄园,不再回避庄园的日常生活,经常打猎、串门,在雨天或风雪交加的日子,由于无聊,到村子里最喜欢的农家去,在一个家庭的圈子里,坐在茶炊前消磨时间,要不然就一连几个钟头躺在沙发床上看书……后来发生了一件迟早总要发生的事情。
  我们的邻居阿尔菲罗夫去世了,他身无后嗣。尼古拉哥哥们下了这片荒废的庄园,并在那年冬天不再同我们住在一起,搬到阿尔菲罗夫的庄园里去了。他的女仆中有一个侍女名叫冬妮卡。她刚刚结婚,但婚后不久,由于贫穷,一无处安身,又同丈夫离别了。她的丈夫是个马具匠,婚后又去干自己无一定处的工作,于是她就来服侍哥哥。
  她年方二十,一向沉默寡言,因此村里的人都称她为野寒鸦,都认为她是一个大傻瓜。她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体格结实,动作敏捷,手脚虽小,但很有劲,那狭小的眼眶现出深褐色。她象个印度姑娘:黝黑的脸庞线条粗直,乎坦的头发又粗又黑。但我在其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美。我几乎每天都到哥哥那儿去,总是欣赏她,喜欢看见她端着茶炊或一大钵肉汤,踏着稳健而又轻快的步子,送到桌子上来,喜欢看见她没有任何用意的一瞥。这种脚步音和眼色,乌黑的粗发,在橙黄色的头巾下显露出来的一束直发,微微有点长形的紫唇,平滑到肩上的、健美的脖子——这一切都无时无刻地使我心中感到苦恼和不安。有一次,我在前室的过道上碰见了她,开玩笑地一手把她抓住,逼她靠到墙上……她默默无言地转过身去——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彼此之间从没有过任何恋爱的尝试。
  但是,有一次冬天的黄昏,我沿着村子散步,漫不经心地绕到阿尔菲罗夫庄园的院子里。我走过雪堆,踏上台阶,进入屋子。在完全黑暗的前室,特别是在上面,既昏暗又神奇,好似在一个黑糊糊的窑洞里一样,一只刚刚生着的炉子燃着一大堆煤,烧得通红,冬妮卡正对着炉口,坐在地板上。她没戴头巾,稍微叉开那双黝黑的赤脚,在炉火的照射下,两支皮肤光滑的小腿油亮亮的。她全身被炉火照得红亮,光暗分明。她手中拿着一把火钩,把烧红的一头放到炭堆上,微微地把同样光暗分明的面孔避开灼人的热气,睡眼惺松地望着这些炭火,望着那堆深红色的、易碎的,透明的小山,那儿有些地方已渐渐暗淡,显出一层薄薄的淡紫色的东西,有些地方则烧得正旺,显出青绿色的火苗。我敲一下门,走进去,她甚至没有转过身来。

  “您这儿好黑呀,屋里没有人吗?”我走进去问。
  她更把面孔往后一仰,不看我,并有点难为情和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您好象还不知道呢!”她讥笑地说。
  “我不知道什么?”
  “得啦,得啦……”
  “什么得啦?”
  “您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什么时候去找您……”
  “我散步去了,没有碰见他们。”
  “我们知道您闲逛的地方……”
  我蹲下来,看一看她的脚,看一看她没戴头巾的黑色的脑袋,我内心已经发抖了,但我还佯装着欣赏煤火,欣赏热腾腾的忽红忽暗的火光……后来,我突然坐到她的身边,搂抱着她,把她按到地板上,捕捉她那双门避开的、被火烘热的嘴唇……火钩咔当一声落地,火星从炉子里飞出来……
  我象是个突然行凶杀人的罪犯一样,赶忙跳到台阶上,喘了一口气,急匆地环顾一下,看是否有人来了?但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空落,一片静寂。乡村里,在冬季通常的黑暗中,好象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农家的灯火灿灿,使你感到难以相信的一片安宁……我看了一看,听了一听,于是仓皇地离开大院,不知脚下有土地,心中只怀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感情:一方面觉得自己突然在生活中闯了大祸,无法挽救,十分可怕;另一方面又感到自己获得了重大胜利,欢天喜地……
  晚上,我一夜睡得不安——忧愁常使我万分苦恼,一种可怕的、犯罪的和耻辱的感觉突然把我害死了。“是的,一切都完蛋了!”我想,醒来时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毁了,不过,看来也只好如此,反正现在已经无法挽救了……”
  早上一觉醒来,我却以一种完全新的眼光去看周围的一切,去看这一个我如此熟悉的房间,它被一夜的新雪照得亮澄澄。此时没有太阳,但房间里由于皑皑白雪而显得锃亮。我睁开眼睛的头一个思想,自然是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但这一思想已不使我害怕,心中既不忧愁,也不绝望,既不感到羞耻,也不觉得有罪了。一点也没有啦。“我现在怎么样去喝茶呢?”我想了一想。“现在可怎么办?不过无论怎样也不会出事的,”我想,“谁也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一切依然如故,甚至还特别美呢:外边是我喜爱的寂静和白色的日子,光秃的树枝铺着毛茸茸的雪絮,花园到处堆着积雪。还在我睡觉的时候,就已有人生起炉子,整个房间都是暖烘烘的,现在炉子平静地呼叫着,不时发出哗剥的声音,把铜炉盖冲得直打哆嗦……放在炉房地板上的白杨树枯枝,有的冻结,有的正在化开,在暖和的空气中,发出一股又苦又新鲜的气味……而发生的那件事情是合理的、必然的,一定会发生的,因为我已经十七岁了……所以我又有一种男子汉的骄傲和胜利的感觉。昨天夜里我所想的一切是多么愚蠢呵!昨天发生的事真是妙不可言,多么可怕呵!也许,今天也还会发生的吧!哎,我多么爱她,将来也爱她!”

  十一
  从这一天起我的可伯的日子开始了。
  这是一种真正的癫狂症,它完全吞噬我的心灵与肉体的力量。生活只变成情欲的片刻,变成对这一片刻的等待,变成醋意极浓的痛苦。每当冬妮卡的丈夫来同她会面,晚上她要离开平常住的地方,到下房去同丈夫过夜的时候,这种醋意的激情就把我的心完全扯碎了。
  她是否爱我呢?开始是爱我的,虽然秘而不宣,但她为这种爱情感到幸福,以至无论怎么克制,也掩饰不住心中对我的钟情,掩盖不住那双垂下的小眼睛里的光辉,甚至在服侍我们的时候,还当着哥嫂的面对我瞟上一眼。后来,她一时爱我,一时不爱——有的时候她不仅是冷冰冰的,而且还是仇恨的。这些感情的不断变化是莫名其妙的,出乎意外的,使我十分苦恼。我有时也非常恨她,但就是在这种时候,一想到她那副银耳环,想到她温柔的、可爱的和青春的嘴唇,想到她的瓜子面孔和垂下的小眼睛,想到她的头发和头巾混杂一起的粗野的气味,我就浑身打颤。只要我们先前亲热的幸福的日子哪怕返回片刻,我都会欣喜异常,甘愿在她面前跪下,听她差遣。
  我千方百计想在某种程度上恢复过去那样的生活,但我所有的日子却早已变成不过是我原先生活的可怜的外表而已。
  冬去春来……我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不知为什么只埋头学习英语。
  上帝突然拯救了我。
  那是一个美丽的五月天。我拿着一本英语课本坐在自己房间撑起的窗户旁。在与我并排的阳台上,传来了兄嫂和母亲的声音。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讲话,呆呆地望着书本,一边考虑那极不可靠的念头。心想,既然兄嫂已来我们这里,那大概只有冬妮卡一个人在家。想到这,我恨不得一下子跑到阿尔菲罗夫的庄园去,哪怕只在那里呆一刻钟也好。但是,意识到自己这样腐化堕落,心中不免异常难受,万分痛苦,我顾影自怜,竟至想到死才是莫大的幸福。花园闪耀着灼热的阳光,蜜蜂嗡嗡地喧闹不已,有时掠过一层薄薄的蓝色的云影。在这春色明媚的穹苍里,一片蔚蓝,不时有一朵云彩,高悬在碧空上,渐渐变国,遮住了太阳。空中慢慢地变暗,发蓝。天空愈来愈大,愈来愈高。在这高不可攀、春意盎然、广漠无垠的世界上,突然雷声隆隆,滚滚向前,逐渐增强。这雷声庄严隆重,听起来颇感愉快……我拿起铅笔,依然想着死亡,开始在课本上写着:

  又是呵,又是在你们的头顶上,
  在云彩与葱郁的树木之间,
  高深的苍穹明净可爱,
  一片蔚蓝,宛若美丽的天堂。
  又是呵,朵朵浮云又开始发亮,
  雪堆在树林后边好似座座山岗,
  凡花蜂在花冠上呆然不动,
  春天之神击出威严的雷响,
  而我,我将来在什么地方?
  “你在家?”尼古拉哥哥走到我的窗口,用平日不同的、严厉的口吻说。“你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感到自己顿时脸色刷自,但我仍然站起身来,跳出窗口。
  “什么事?”我平静地间,有点不大自然。
  “咱们走一走,”他干巴巴地说,走在我的面前,向池塘下边走去。“不过,你要冷静对待我的话……”
  于是,他停下来,转身对我说:
  “是这样,我的朋友,你当然明自,这件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究竟是什么事?”我吃力地问道。
  “喏,这你自己很清楚……现在,我得警告你:我今早已经把她辞退了,要不然,这件事大概以殴杀未收场。他昨天回来了,直接来对我说:‘尼古拉·阿历山大罗维奇,我早已经知道一切了,请您现在就放安东尼娜走吧,要不然,将来会坏事的……’你知道,他当时脸上白得象粉笔一样,嘴唇干枯得连话都说不上来……我诚恳地劝你清醒过来,不要再想去见她了。其实这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今天他们都到里夫内附近什么地方去了……”
  我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走过他的身边,直奔到池塘,坐在池边的草地上,那儿新出的柳枝闪闪烁烁,直垂到明净如镜的银色水面上……在无底的广漠的苍穹,又是一阵威严的雷鸣,我周围有大点东西急遽地飞降,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股潮湿的春草的新鲜气息扑鼻而来……笔直的、稀疏的雨丝,象玻璃纤维一样,在新的大片云彩下一闪一闪。云彩象一团团白雪在我头上高高地飘浮,雨点打在平静明洁的水面上,浙沥哗啦,使池水出现许多黑点,跳出无数的钉子……
或许您还会喜欢:
红与黑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2
摘要:维里埃算得弗朗什-孔泰最漂亮的小城之一。一幢幢房子,白墙,红瓦,尖顶,展布在一座小山的斜坡上。茁壮的栗树密密匝匝,画出了小山最细微的凹凸。城墙下数百步外,有杜河流过。这城墙早年为西班牙人所建,如今已残破不堪。维里埃北面有高山荫护,那是汝拉山脉的一支。十月乍寒,破碎的威拉峰顶便已盖满了雪,从山上下来的一股激流,穿过小城注入杜河,使大量的木锯转动起来。 [点击阅读]
远大前程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2
摘要:1993年暑假后,我接到上海的老朋友吴钧陶先生来信,说南京译林出版社章祖德先生请他译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万一他没有时间,还请他代为找一位译者。吴先生正忙于孙大雨先生的作品编校,而且上海的一些译者手头都有任务,所以他请我译这部作品。我虽然在英语专业从事英美文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一辈子,但还没有正正式式地译过一本世界名著。我大部分精力花在中美文化的比较,以及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化方面。 [点击阅读]
幻夜
作者:佚名
章节:82 人气:2
摘要:昏暗的工厂里,机床的黑影排成一排。那样子让雅也想到夜晚的墓地。不过,老爸要进入的坟墓并没有如此气派。黑影们看上去就像失去了主人的忠实奴仆。它们也许正和雅也怀着同样的心情,静静地迎接这个夜晚。雅也把盛着酒的茶碗送到嘴边。茶碗的边缘有个小缺口,正好碰在嘴唇上。喝干后,他叹了口气。旁边伸过一个酒瓶,把酒倒入他的空茶碗里。“以后在各方面都会有困难,但不要气馁,加把劲儿吧。“舅舅俊郎说。 [点击阅读]
安妮日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192 人气:2
摘要:Frank and Mirjam Pressler Translated by Susan MassottyBOOK FLAPAnne Frank's The Diary of a Young Girl is among the most enduring documents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的陨落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2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午夜凶铃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2
摘要:?19月5日晚上10点49分横滨数栋14层公寓和三溪园住宅区的北端紧紧相邻,这些新建的公寓已经有很多人入住。每一栋公寓有将近100户住家,算是人口相当密集了。但是,公寓里的住户们不相往来,彼此也不认识,只有在夜里窗子透出灯光时,才让人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在南边,工厂的照明灯投射在漆黑的海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工厂的外墙上交缠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 [点击阅读]
神秘岛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2
摘要:《神秘岛》是凡尔纳著名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和《神秘岛》)的最后一部。在这部中,他把前两部情节的线索都连结了起来。神秘岛》中,船长是一位神秘人物,一直在暗中帮助大家。后来由于神秘岛的火山活动,岩浆堵住了岩洞口,使潜艇无法离开。船长帮助大家逃离后,自己说什么也要坚持与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潜艇和伙伴在一起。最终当然是永远地留在海底了尼摩船长本是印度的达卡王子。 [点击阅读]
隐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2
摘要: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使二月初的高原变得格外寒冷。一个陌生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布兰勃赫斯特火车站走来。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顶软毡帽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脸,只露出光亮的鼻尖。套着厚手套的手,费力地提着一只黑色小皮箱。雪花飘落在他的胸前、肩头,黑色的小皮箱也盖上了白白的一层。这位冻得四肢僵直的旅客跌跌撞撞地走进“车马旅店”,随即把皮箱往地上一扔。“快生个火。 [点击阅读]
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
作者:佚名
章节:127 人气:2
摘要:悬念大师希区柯克什么是悬念?希区柯克曾经给悬念下过一个著名的定义:如果你要表现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玩牌,然后突然一声爆炸,那么你便只能拍到一个十分呆板的炸后一惊的场面。另一方面,虽然你是表现这同一场面,但是在打牌开始之前,先表现桌子下面的定时炸弹,那么你就造成了悬念,并牵动观众的心。其实,希区柯克的作品并非只靠悬念吸引人,其内涵要深刻得多。希区柯克对人类的心理世界有着深刻的体悟。 [点击阅读]
双城记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2
摘要:内容提要1757年12月的一个月夜,寓居巴黎的年轻医生梅尼特(Dr.Manette)散步时,突然被厄弗里蒙地侯爵(MarquisSt.Evremonde)兄弟强迫出诊。在侯爵府第中,他目睹一个发狂的绝色*农妇和一个身受剑伤的少年饮恨而死的惨状,并获悉侯爵兄弟为了片刻婬*乐杀害他们全家的内情。他拒绝侯爵兄弟的重金贿赂,写信向朝廷告发。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