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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火车 - 小说《猜火车》在线阅读——爱丁堡国际艺术节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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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丁堡国际艺术节①的第一天
  经历前两次失败,才能获得第三次的②成功。正如变态男所云:下定决心戒毒以前,一定要先弄清楚这事儿可不可行、后果如何。你只能在失败中学习经验,而你学到的,就是一定要做好准备工作。他说得很有道理。不管怎么着,我这次可是做好准备了。我预付了一个月的房租,租下了这间可以鸟瞰雷斯高尔夫球公园的大房间——太多混蛋知道我蒙哥马利大街住宅的地址了。另外,手头要有现钱,手里没钱心里发慌。当然,对于戒毒来说,最容易的就是最后一针了,我今天早上已经在左臂上打过了。为了专心做好戒毒的筹备事项,总得先提提神吧。现在我得赶紧去超市了,购物清单上有一大堆东西等着我买呢。
  十罐亨氏牌番茄汤,八罐蘑菇汤(全部冷着喝),一大桶香草冰淇淋(融化后饮用),两瓶泻药,一瓶扑热息痛,一包皮爽口锭,一瓶维生素,五升矿泉水,十二瓶运动饮料,以及一些杂志:不太粗暴的色*情杂志、《威兹漫画》、《今日苏格兰足球》、《投注》,等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已经做好了:去了一趟爹妈家,从浴室的药柜里偷走了我妈的镇定剂。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妈已经不用镇定剂了。即使要她用,她这个性*别,她这把年纪,医生一定会很大方地开给她的——就像散发糖果一样。所有物资一应俱全,这让我很高兴,再往下就是艰难的一个星期了。
  我的房间很空,连地毯都没有,地板中间的床垫上放了个睡袋,此外还有一台电暖器、一台黑白电视、一张小小的木椅子。我有三个塑料桶,每个桶里都是加了消毒液的水,这是用来拉屎撒尿以及呕吐用的。我还把买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排列整齐,保证我躺在破烂床垫上的时候,伸手就能够着它们。
  我又给自己打了最后一针,来慰劳自己的辛勤大采购。最后一针还可以帮助我睡去,并向毒|品告别。我只用了少量的海洛因,我需要速战速决。在此之后,戒毒的痛苦来了:和以前一样,最开始是胃里感到恶心,不可名状的焦虑,一旦这种病态的感觉抓住了我,就会立刻变得痛苦至极,难以忍受。我开始牙疼,牙齿、下颚、眼窝都在疼,这疼痛无法遏制,悲剧性*地蔓延到了全身的骨骼。我开始流汗、颤抖,背上的汗水如同秋天汽车顶上的露水。没办法,我仍然无法面对这莫大的痛苦,我感觉自己行将崩溃。行动的时候到了,我需要弄点儿温柔的老式缓冲药物,好让自己安定下来。我还需要一剂毒|品,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我彻底放松,安稳入睡,然后再和这玩意儿彻底决裂。斯万却在这时消失了,另一个毒贩席克又被警察抓走了,只剩下斯万的小跟班雷米。我跑到公寓大厅,打公用电话找雷米。
  当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个人飞快地与我擦肩而过。我躲闪了一下,却也懒得看来者是谁。我不想在这破地方久留,更没兴趣认识新邻居。刚才那傻逼对我来说如同不存在,除了雷米,现在任何人对我都没意义。硬币掉了进去,电话终于接通,但另一头却是一个年轻姑娘:“喂?”她还打了个喷嚏。她是热伤风了还是毒瘾发作了?
  “雷米在吗?我是马克。”雷米一定对这女孩儿提到过我吧,因为我并不认识她,她却知道我这个人。
  “雷米不在。”她冷冰冰地说,“他到伦敦去了。”
  “伦敦?我C……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有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我?”这时候只好靠运气了。雷米这孙子。
  “没有……”
  我颤抖着挂了电话。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两条路:一,回房间去,撑过这一段;二,打电话给另一个毒贩弗瑞斯特,去慕尔赫斯买点儿劣质毒|品,然后放弃戒毒。二十分钟之后,我做出了选择。“到不到慕尔赫斯,这车,哥们儿?”我一边颤抖着,一边把四十五便士塞进投币箱。我的脑袋里如同风暴大作,我需要一个可以停靠的港口。
  上车的时候,我跟一个老太太擦身而过,她用邪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的样子一定他妈糟透了。但是我无所谓,我只关心自己、毒贩弗瑞斯特以及我们之间的距离。随着公共汽车开动,这距离正在缩短。
  车内空空荡荡,我坐在公共汽车下层的后座上,有个姑娘在我对面,听着索尼单放机。她长得怎么样?我他妈才懒得关心。虽然这是一部“单人”播放机,但音乐声还是清晰入耳。那是鲍伊①的一首《金色*年代》。
  别说生活空虚
  天使
  看看蓝天,夜晚温暖,生活才刚开始
  岁月缓缓流过……
  我有鲍伊的每一张专辑。这孙子的唱片可真他妈多,连演唱会版都有。可我现在对他和他的傻逼音乐全无兴趣。我只关心麦克•弗瑞斯特,一个又丑又没才华的王八蛋 ——没出过半张唱片,单曲销量为零。可是现在,宝贝麦克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像变态男所言:除了现在,什么都不存在(我记得某个牌子的巧克力广告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什么感觉都是扯淡,重要的只是:我犯瘾了,而麦克恰好是毒贩。
  有些老混蛋总是在这个点儿坐公共汽车,而且上车之前总得先跟司机扯淡,问点儿车次路线始末车时间之类的问题。这些老混蛋真他妈该死。一个老太太还在废话连篇,而司机却任由她废话连篇,我他妈真快噎过去了。人们总是谴责年轻人到处涂鸦破坏公物之类的,但对老家伙们对我们的精神虐待却视而不见。

  老太太终于上了车,嘴巴瘪得像猫屁眼。她坐到我前面,给了我一个后脑勺。我真希望她突然脑溢血,或者心脏病突发,哏屁算了……还是别了,如果真是那样,更会耽误我的时间。她应该忍受着痛苦慢慢死掉,这才足以补偿对我造成的痛苦。如果她飞快地哏屁了,有的人就该找到机会来小题大做了。对于她来说,癌症最合适了,我愿意贡献出一个坏细胞,让它在这个老太太身上滋长蔓延……可惜,坏细胞却在我体内,而不到它该去的地方。我筋疲力尽,不能继续思考了。对于这个老太太,我连厌恶她的力气都没了。我感到的只有彻底的冷漠。
  我的脑袋上上下下地甩着,几乎快要从肩膀上飞出去,落到前面那老太太的大腿上。我赶紧紧紧抓住脑袋,手撑着膝盖。糟了,我可能坐过站了。于是我只好在潘尼维尔大街下车,面对着一个购物中心。我穿过机动车道,穿过购物中心,穿过铁门紧闭、从未租出去过的店面,穿过空洞的停车场。自打购物中心建好,我就没见过有汽车来到这里。从二十年前就是如此。
  弗瑞斯特小公寓地处的街区,在慕尔赫斯算是比较大的。这一带的建筑物大多是两层楼,而他的却是五层带电梯,只不过电梯坏掉了。为了节省体力,我爬上楼的时候用手撑着墙。
  一路上,我抽筋、疼痛、汗流浃背,中枢神经几近崩溃,而且肚子也开始闹意见了。我一阵恶心,长久以来的便秘此刻好像突然通了。在弗瑞斯特的家门口,我竭力打起精神,但他一定看得出我的状态很不好。一个瘾君子总是能知道谁的毒瘾正在发作。我只是不想让这孙子知道我有多沮丧。为了得到药,我宁可接受弗瑞斯特的种种虐待,但却不想向他表露我的痛苦。
  显然,弗瑞斯特已经从雕花玻璃门的后面,看到了我的红头发。但这厮耗了一个世纪才吭声。我还没进门,这厮已经开始整我了。他的口气冰凉。
  “你还好吧,瑞顿?”他说。
  “还不坏,麦克。”他叫我“瑞顿”而非“马克”,而我却叫他“麦克”而非“弗瑞斯特”。他居然假惺惺地对我这个瘾君子问好,而我是不是应该讨好这孙子呢?眼下也只好如此。
  “进屋。”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膀,我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我坐到沙发里,尽量远离一个断了腿的胖女人。她把打了石膏那条腿大大咧咧地放在咖啡桌上,脏了吧唧的石膏和桃色*短裤中间,露出一截让人恶心的大肥肉。她的大-乳-房就放在一个超大号健力士啤酒罐上,棕色*汗衫紧紧绷住一身的赘肉。她的头发油腻腻的,看得出来染过,但日久掉色*,发根的一寸处已经呈现出灰黄的颜色*了。这婆子对我视若无睹,但每当弗瑞斯特一讲那些我听不懂——可能就是讽刺我——的狗屁笑话时,她就会像母驴一样狂笑,形状可怖,使人尴尬。弗瑞斯特坐在我对面的一张坏掉的摇椅上,他的脸很肥,身体却很瘦,才二十五,头就几乎秃了。两年前他就开始脱发,让我怀疑他得了艾滋病。不过这也只是怀疑,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弗瑞斯特可算不上好人。通常,我都会出言不逊,可现在,我宁愿聊一聊我奶奶的直肠手术。麦克大哥现在对我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呢。
  而麦克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相邪恶的家伙。这家伙直盯住那胖婆子,估计是觊觎着她嘴里那根卷得很不专业的大麻烟。胖婆子装模作样地狠嘬一口,然后把烟递给他。我一向很烦这种人——獐头鼠目,死虫子一样的眼睛深深嵌在脸上。当然,这样的人也不全是坏蛋,只不过这家伙的打扮实在很荒诞,一眼就让人觉得他是个怪物。显然,他经常光顾温莎集团酒店,比如该集团在索顿、伯斯、彼得赫这些地方的分号①。他穿着深蓝的裤子、黑皮鞋,芥末黄的马球衫在领口和袖口还有蓝色*的细滚边,椅背上还挂着一件绿色*羽绒外衣(现在天气明明热得要命啊)。
  没有人做自我介绍,不过这就是秃头弗瑞斯特的风格。他是这儿的老大,而且他很清楚这一点。这厮开始废话连篇,就像一个赖着不愿睡觉的小孩。而那位不知姓名的时尚先生,就叫他“约翰尼•索顿”好了,这厮什么也没说,却总是神秘地对我微笑,有时还翻个白眼,故作很爽的姿态。如果你想看怪胎,那么敬请参观索顿先生。至于那个胖婊子,她简直是又丑又土,而我却只能偶尔对她报以谄媚的笑容,尽力保持礼貌。
  听完一通废话,我的疼痛和恶心已经难以承受了。我不得不插嘴,打断他们。
  “很抱歉打断几位聊天,可我想说点正事儿。你这儿有药吗?”
  但就算弗瑞斯特要耍我,也没必要做出如此歇斯底里的反应吧。
  “你丫给我闭嘴,孙子!我让你说话了吗?管好自己的屁眼儿行吗?你要是不喜欢我的朋友,那可以滚蛋——一切都免谈。”
  “消消气儿……”我只好摇尾乞怜。现在这人对我来说就是上帝。我愿意跪在碎玻璃上,爬上一千英里,去把他的大便当牙膏用。在这场“麦克•弗瑞斯特扮演硬汉”的游戏里,我只是小角色*而已。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游戏有多么荒唐。而且一目了然,他这么做只是想在他的朋友“约翰尼•索顿”面前拔拔份儿罢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麦克•弗瑞斯特就是老大,在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对于比这还要粗暴的、仿佛是永无休止的侮辱,我都可以承受。我根本不在乎。我什么都不爱(除了毒|品),什么也不恨(除了不让我拿药的人),也什么都不怕(除了断药的时刻)。我也知道,如果弗瑞斯特这狗屎不打算给我药,也不会对我喷这些粪。
  想一想弗瑞斯特恨我的原因,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厮曾经迷上过一个妞儿,人家却很烦他。后来这女的被我搞过,搞过之后,我们双方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弗瑞斯特却醋意大发。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吧:偷着不如偷不着的,送上门来的反倒不懂得珍惜。这就是生活,在男女关系上也没什么不同的。我以前也有过类似“偷不着”的情况,不过却并不太计较得失。每个人都会遇到这些鸟事儿的嘛。可眼下的问题是,弗瑞斯特这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二逼,竟然为了陈芝麻烂谷子恨上我了。尽管如此,我仍然得爱他,他有药嘛。
  麦克逐渐厌倦了侮辱我的游戏。作为一个虐待狂,他看到洋娃娃都得拿针去扎一下。我倒也愿意配合他,只不过眼下我已经昏天黑地了。终于,他问:“带钱了吗?”
  我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卑躬屈膝地放到咖啡桌上弄平。我完全把弗瑞斯特当做大佬来顶礼膜拜。这时我忽然发现,在肥婆子腿上的石膏上,有一个又粗又黑的箭头,直指她的两腿之间,箭头旁边还写着几个大字:老二入口。我又开始恶心了,我得赶紧拿到药,然后离开这里。让我吃惊的是,麦克把钱拿走,却从兜里拿出来两颗白色*的小药丸。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操蛋玩意儿,那两颗药丸形同炸弹,还包皮了一层蜡。一股没来由的怒火涌了上来,不,这还不是无名火,而是有凭有据的愤怒。只有在想吸毒而不得的时候,我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屎东西?”
  “鸦片。鸦片栓剂啊。”麦克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嚣张,变得小心翼翼的,几乎对我赔不是了。我的愤怒已经彻底粉碎了我们之间施虐与受虐的关系。
  “你他妈给我这个干吗?”我想也没想就骂,但后来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这算是给了麦克一个台阶。
  “能听我解释吗?”他冷笑一声,又夺回了刚刚被剥夺的“施虐权”。此时,“约翰尼•索顿”不禁怪叫起来,肥婆子也在傻笑。弗瑞斯特继续说:“你并不需要猛药是吧?你需要那种缓慢见效,慢慢消除痛苦的药,好用它来解除毒瘾。那么这玩意儿对于你来说太合适了,简直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它会在你身体里慢慢溶化,慢慢起作用,然后再慢慢消失。医院用的都他妈是这玩意儿。”
  “你会用这玩意儿?”
  “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他笑着,但不是对我,而是对着“约翰尼•索顿”。肥婆子甩着头,把油腻腻的头发抛在脑后,露出满嘴黄牙。
  我只好接受了建议,遵从了他的“经验之谈”。而后我暂时告退,躲到厕所里去享受这两颗灵丹妙药。我匆忙把它们塞进了屁眼。这还是我第一次抠自己的那地方呢,感觉当然是既慌张又恶心。我还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发蓬乱,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还长着粉刺。我有两颗很漂亮的粉刺,几乎可以称为瘤子了,一颗在脸颊,一颗在下巴。我的这副丑陋模样,几乎可以和那肥婆子凑成绝配了:我们乘着贡多拉①徜徉在威尼斯的水面,那景象可真是滑稽而又变态啊。我下了楼,虽然仍不舒服,但却已爽多了。
  “耐心等待,一会儿你就爽了。”我像鹅一样挪回起居室时,弗瑞斯特粗声粗气地说。
  “是啊,是啊。灵丹妙药已经塞进了我的屁眼。”见到我的窘态,“约翰尼•索顿”也第一次微笑了。我几乎可以看见他那张臭嘴里的血。而肥婆则古怪地看着我,仿佛我把她刚刚生出来的孩子掐死了。她那张苦脸让我既想大笑又想撒尿。麦克呢,一副莫名其妙的受伤神情,那副不可一世的鸟样子倒是不见了。自从我给他钱买到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资格对我颐指气使啦。对于我来说,他现在连购物中心里的一泡狗屎还不如。得了,大功告成,我可以闪人了。
  “回见,各位。”我对“索顿”和肥婆点头告别。“索顿”微笑着对我眨眨眼,仿佛要用笑容照亮整栋房子。就连肥婆也强挤出一丝微笑。他们的笑容更证明了我与麦克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变。作为进一步的印证,麦克甚至恭送我出门:“有空来玩儿啊。不好意思,刚才态度不太好。你知道,唐纳利那傻逼快把我搞疯了,那人就是天字一号神经病……这事儿以后再跟你细聊。咱们还是哥们儿吧,马克?”
  “回头见,弗瑞斯特。”我说。希望我的口气有足够的恐吓效果,就算弗瑞斯特这厮没被我吓倒,也能让他浑身不自在。但出于理智,我并不想和这个毒贩就此闹掰,没准儿将来还用得上他呢。然而说实在的,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因为这意味着我以后还会吸毒,我的戒毒计划也会彻底流产。
  下楼以后,我已经忘掉了大部分的痛苦。我觉得药效上来了,身上的疼痛也缓解了。尽管我知道,这可能是自欺欺人,但我还是这样自我安慰。
  可是这时,我有了一个既真切又强烈的感觉:下腹危机四伏,什么东西在里面溶化。我已经便秘五六天了,可现在,一肚子臭屎却要奔涌而出。我放了个屁,却把一小团屎都崩到裤子上啦。我玩儿命夹紧屁股。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解决排泄问题。我也可以回到弗瑞斯特的公寓,借用一下他的厕所,但在此时此刻,我实在不想和那厮有什么纠葛了。我想起购物中心后面的博彩投注站还有一个厕所。

  我走进烟雾弥漫的投注站,直奔厕所。那是一副什么操蛋景象啊:两个人站在门口,直接冲里面撒尿,而地板上早已水漫金山,臭气熏天,满得就像游泳池外的洗脚池。两个痞子把他们的那玩意儿甩干净,放回裤裆里,就像收起一条烂手绢。一个人迟疑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拦住了我:
  “马桶堵了哥们儿,你不能进去拉屎。”他还指了指一个没盖儿的马桶,那里面满是棕黄|色*的屎汤子,还漂着卫生纸和几坨固态大便。
  我坚定不移地盯着他:“我他妈憋不住了,哥们儿。”
  “你不想在这么脏的地方拉屎吧?”
  的确,我他妈就是要在这儿拉。眼前这哥们儿还觉得自己像查尔斯•布朗森①呢吧,可他扮演的查尔斯•布朗森却如同迈克尔•J.福克斯②。他其实还有点儿像猫王③——如今已经哏屁的猫王——肥胖、腐烂、臭不可闻。
  “你他妈滚蛋,我想在哪儿拉就在哪儿拉!”我这么一喊,那厮却对我道歉了。真没想到,还有人会在乎我的愤怒。
  “消消气儿,只不过附近总有一票小混混跑到这儿来吸毒,这让我们很不爽。”
  “那帮混混太讨厌了。”他的朋友也插嘴道。
  “我喝了好多天的啤酒,真快憋不住了,哥们儿。马桶是脏了点儿,不过聊胜于无,对吧?要是不拉在马桶里,我就得拉在裤裆里啦。反正我喝高了,我可不在乎这儿脏不脏。”
  眼前这厮终于被我说服,让出条道。我走了进去,感到地板上蔓延的尿液已经渗入皮肤,被我的毛细血管吸收。我想起了那个荒唐的说法:绝不把屎拉在内裤上。可现在,我已经拉在裤子上啦。运气实在太好了:公共厕所的门锁一般都是坏的,而这个厕所的门锁竟然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
  我迅速宽衣解带,一屁股坐在又冷又湿的马桶上,清空了肚子里的存货,并且觉得把身体里的所有东西都拉出去了:心肝肺肚大肠小肠,就连即将报废的大脑都掉进了马桶。在我大便的时候,苍蝇在我脸上飞舞,搞得我浑身痒痒。令我觉得惊奇又有趣的是,我一伸手,居然抓到了一只。我紧握拳头,捏死了它。摊开手掌之后,我看到了一只巨大多毛、恶心无比的绿豆蝇。
  我把苍蝇尸体抹在墙上,然后用食指蘸着它的汁液,在墙上写起字来:先是一个H,然后是I,然后是B,最后是S。当我写到S的时候,颜料用尽了。不过没关系,我从多汁的H上借用了一些,继续完成了这副涂鸦作品①。一只惹人讨厌的绿豆蝇,居然为艺术作出了贡献。我不禁深入思考起这件事所象征的积极意义来。然而正当我纵情遐想之际,一股恐惧贯穿了我的身体。我坐在那儿僵住了,但也仅仅僵了一下子。
  我从马桶上滑下来,膝盖着地,搞得尿液飞溅。牛仔裤飞快地浸透了,但我却无暇去顾及。我把袖子卷起来,看了一眼手臂上满是疙瘩、偶尔会流血的疤痕,仅仅迟疑了一秒钟,就将手掌连同胳膊都伸进了马桶里。我奋力地寻找着,立刻找到了一颗药丸。这颗药丸略微溶化了一点,但还保持着基本形状。我用手把粘在上面的大便抹掉,将药丸放在水槽上,继续去摸索第二颗。我憋着气,在这一带的臭老爷们儿的排泄物里辛勤耕耘。谢天谢地,第二颗也完璧归赵了。它的形状保持得比第一颗还要完好。而对于一个瘾君子来说,比大便更让人讨厌的就是水了②。现在,我的手上沾满了棕黄|色*的粪水,如同穿T恤晒太阳后形成的古铜色*健康皮肤。黄|色*的粪水一路覆盖到我的胳膊肘,我他妈真要疯了。
  尽管讨厌水,但我想,还是应该用冷水洗洗手。这恐怕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彻底地洗手,好在还能忍受。我用内裤上还算干净的部分擦了屁股,然后把内裤扔进了马桶。反正马桶里面已经堵满了大便,多它也不多。
  当我正在穿臭气熏天的levis牌牛仔裤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湿冷的感觉再次侵袭我的双腿,这简直比粪臭还要让人难以忍受,我又开始头晕脑涨了。
  “快点开门,你丫在里面干吗呢?”
  “再憋会儿吧你!”
  我原打算将那两粒药丸囫囵吞下去,但转念一想,赶紧打住:这可是塞在屁眼里的东西啊,而且还包皮着腊。既然我肚子里的东西已经拉干净了,那这些药丸也可以重返工作岗位了。走你,药丸回去了。
  我在众人古怪的注视下离开了投注站,好在排队等撒尿的家伙们倒没唠叨什么。我注意到那个“猫王或布朗森般的男人”正对着电视手舞足蹈。
  走到公共汽车站,我才感到天气特别热,让人大汗淋漓。我想起,今天是爱丁堡国际艺术节的第一天。好嘛,那帮家伙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我靠在车站旁的墙边,让太阳晒干牛仔裤。一辆32路公共汽车驶来,但我却打不起精神,动也没动。直到第二辆来了,我才跳上车,坐回雷斯。是时候给自己做个大清洁了。在上楼梯的时候,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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