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等待野蛮人 - 第一章(5)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一章(5)
  一天半夜里,他回来了。从堞墙那里传来的军号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军营礼堂后面一下子爆出军人摆弄武器的喧嚣声。我的头都大起来了,慢慢地穿起了衣服,当我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广场上时,队伍正开进大门里,一些人骑马,一些人牵引着他们的辎重。人群围观着队伍时我靠后站着,大家摸着他们、拥抱着一个个士兵,兴奋地大笑着(“全都平安无事!”有人在叫着),一直走到队伍中央,我才看到了一幅令人心惊胆战的景象:那辆黑色的马车后面,一大队拖拉着脚步的囚犯,一个个被绳索拴着脖子,银色的月光下是他们披着羊皮外套的模糊身影,末尾是殿后的士兵,拉着大车和驮满东西的马匹。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了,有人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牵过吱嘎作响的辎重,我连忙转身向上校走去,向他祝贺胜利归来,然后就推开人群回到自己屋子去了。在这一刻,我这才发现自己选择的这个居所的弊端,与其说这是一处有天竺葵映入窗棂的迷人的小别墅,天然适合非军事行政长官居住,倒不如说是一个位于储藏室和厨房上面的嘈杂场所,作为军事指挥部这地方倒是更像回事儿———我们已经有多年没把这楼房派作这般用场了。我想把自己的耳朵关起来不听下面院子里传来的噪声,那地方看起来现在已经成了永久性的囚犯关押处了。我感到自己老态龙钟、疲惫不堪,只想睡觉。可是现在不管我什么时候睡着都会被吵醒过来。睡眠已经不再是一种疲劳治疗浴、体力的复原剂了,它只是一种对现实的遗忘、一种夜晚的临时死亡。我觉得住在这套房间里对自己极为不利,而且还不止是失眠的感觉。如果我住在镇上最安静的街上的行政长官别墅里,周一至周二主持一下法庭的开庭,每天早晨出去打猎,晚上读些古典名著,对那些自命不凡的警察的所作所为听而不闻,如果我决心在这倒霉的时候骑马外出,听凭自己的意愿行事,那我就可能不会活成这个样子:就像被一股海底逆流紧紧裹挟住,不想挣扎,停止游动,面对辽阔的大海和死亡听天由命。当然,我知道自己的不安是由一些偶然事件引起的,是因为那个在我窗底下天天哭泣,但某一天却不再哭泣的小孩子,这些事情、这种对死亡的深深冷漠给我带来无比的羞愧。我本不该那天晚上举着灯到谷仓那边的小屋里去。但从另一方面看,我也别无选择,一旦拿起了灯,是为了再放下灯。这条长绳的死结一环扣一环,我看不到何处是尽头。
  翌日一整天,上校都在小旅馆他的房间里睡觉,旅馆里的人干活走路都蹑手蹑脚的。我试图不去理会新来的那批关进院子里的囚犯。遗憾的是军营里所有通往院子的门都被关闭,我的寓所面向院子的楼道也被封掉了。这日从天一亮到天抹黑,我都在忙着市政府的一个租赁事项,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饭。在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那个陪同上校去沙漠的尉官,我对他平安归来表示了祝贺。“但你为什么没有向上校解释那些捕鱼人对他的审讯工作不会有何帮助?”他看上去很不安。“我对他说过的,”他告诉我,“但他只是说,‘罪犯就是罪犯’。以我的地位没法跟他争辩。”

  第二天上校开始了他的审讯。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很懒散的人,比一个有不良习性的官僚还更懒些。但现在看出我估计错了。在追究真相时,他是不知疲倦的。审问从一早就开始了,在我天黑回去之后还在继续。他指定一个猎人给他做语言翻译,那人一辈子都在河的上游和下游射野猪,懂得上百个河边捕鱼者的土语词汇。那些捕鱼者一个一个地被带进上校已经把自己的审讯座安顿好的房间里,那些人被讯问到是否见过陌生的骑马人在活动。甚至连孩子也被审到了:“有没有陌生人在夜里来看过你爸爸?”(当然这是我的猜测,猜测上校在这些吓得要死、稀里糊涂、卑躬屈膝的人面前会怎样问话。)由审讯引起的结果是,囚犯没有被押回院子,而是被转到了军营的主会堂里去了:士兵们都被另行安置,住到镇上。我坐在关着窗子的房间里,在这个闷热无风的晚上打算读点书,支起耳朵去听或是不听喧嚣的声音。直到半夜里,审讯告一段落,这才没有砰砰的关门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月光下,院子默然沉静,我这才能够睡觉。
  所有的乐趣都远离了我的生活。整天就是对付数字、列制表格、安排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到了晚上,我就在旅馆吃饭,饭后不想回家,上楼到那兔子窝一样的小单间里睡觉,那里是马仔和妓女的房间。
  我睡觉像个死人。当我在清晨的微熹中醒过来时,一个蜷着身子的女子正睡在房内地板上,她是那些娱乐男人的女孩子里头的一个。我碰碰她的胳膊:“你干吗睡在这儿?”
  她朝我微微一笑。“没事啦。我很舒服。”(这倒千真万确:她躺在地板上那块柔软的羊皮上,打着呵欠伸展身子,她玲珑的身肢甚至还盖不住一张羊皮。)“你在睡梦中起身,叫我走开,可我偏要睡在这儿。”
  “我说过要你走开?”
  “是的:在你睡梦中。别心烦了。”她爬上床睡在我身边。我怀着感激之心抱住了她,心里没有一丝欲念。

  “我今晚还会睡在这里。”我说。她把身子挨到我的胸前。这样看来,无论我对她说什么说,在她听来都是怀着同情心、怀着好意的。但我还能怎么说呢?“晚上你和我睡觉时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是吗?”虽说胡狼抢去了野兔的饭碗,但地球还在转动。
  又是一个白天一个夜晚,我摆脱了帝国给我带来的痛苦,睡在这个姑娘的臂弯里。到了早上,她就又重新躺到地板上。她嘲笑我的惊怯:“你老是抬手抬脚把我推开去。快别那么烦心了。我们没法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睡着了我们也做不成什么事。”我呻吟一下把脸转开去。我认识她已经有一年了,在这房间里,我有时候一周来看她两次。我对她有一种平静的爱,这也许是一个老男人和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最好的关系了,肯定要比占有的激情更好些。我曾经好玩地想过要她和我一起生活。我试图回忆起夜间把她推开时所做的恶梦,也许那时梦境里正想要占有她,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如果我再把你推开去,你一定要把我弄醒,”我告诉她。
  一天,我正坐在法院的办公室里,一位造访者宣告到来。是乔尔上校,他在室内也戴着那遮挡眼睛的玩意儿,走进来坐在我的对面。我给他倒了茶,很惊异自己端茶的手居然很沉稳。他说,他要走了。我应该掩饰自己的高兴吗?他啜了一口茶,身板笔直地拘坐在那里,眼睛巡视着房间:一层迭着一层的架子上,一捆捆的文件用绳子扎着堆在一起,这是几十年攒下来的枯燥乏味的官方文牍;还有那个摆放法律文件的小书架,以及乱七八糟的桌面。他结束了费时颇久的巡逡,开口说他得马上赶回首都去写他的报告。他说话时有一种强自抑制的得意口气。我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可以为您的旅途方便效劳的话?……”我说。一个停顿。然后是沉默,我的探问,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池塘。
  “关于您的审讯,上校,对那些部落人群和土著的审讯,是否亦按您的计划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他两只手指尖对指尖地顶在一起。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他很知道这些小动作能把我激怒到什么程度。“是的,行政长官,我可以说,我们已经取得了某种胜利。特别是您要考虑到边境其他地区正在与我们共同协调进行的调查也在进行之中。”
  “这就好。但是否可以说我们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们在夜里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从嘴角折出了一点儿微笑。站起来,一鞠躬,转身,走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若干随从一起离去,从东面那条路返回首都去了。整个事件过程中,他和我都竭力做到在彼此相处中表现得像个文明人。我一辈子都崇尚文明的行为举止,但只有这一次,我不能否认这次的经历给我留下了自己行为举止非常糟糕的记忆。

  我第一个行动是去见那些囚犯。我把囚禁那些人的军营会堂大门打开,里面冲天的臭气令人反胃,我让门大敞着。“把他们带出这个地方!”我朝一个裸着上身的士兵叫喊,他正站在那里看着囚犯们喝粥。囚犯们从昏暗的囚室里冷漠地回看着我们。“赶快进去把房间彻底弄干净!”我喊道。“每个地方都得彻底打扫干净!肥皂!水!每个地方都得和以前一样干净!”士兵们即刻遵命行动;但是我为什么冲着他们发火呢?他们肯定要这样问。白天的光线照射在囚犯们身上,一个个身上都血肉模糊,他们伸出手挡着自己的眼睛。其中一个妇女需要救护,她一直在发抖,像是个老妪,其实她很年轻。有些人病得非常厉害,站都站不起来。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五天以前(如果我可以把自己勉强投向他们的茫然目光称作看见的话)。在这五天里他们的情形我一无所知。现在他们被卫兵赶到院子里,在一个角落里绝望地挤成一堆,游牧部落的人和捕鱼人都混在一起,疾病加上饥饿,使他们心惊胆战、濒临崩溃。如果这令人费解的世界历史的一章能够马上终结,如果这些丑陋的人们能够从地球表面消失掉,那么我们一定能够有一个新的开端,把帝国建立在一个不再有不公正、不再有痛苦的地方,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其实把他们驱赶回沙漠不必费多大气力(先给他们一些吃的,也许就更容易办到了),让他们挖一个坑,用他们最后一点力气挖掘,挖到他们所有的人都能躺进去那么大(这个坑就是为他们而挖),就把他们永远永远地埋葬在那里,然后回到充满新思维和新设想的安全的镇上。但这不是我的方式。帝国的那些新人都是些崇尚新开端、新章节、新文本的人;我却总是用老的案例来维护自己的工作方式,只希望在事情结束之前能够让我明白为此大费周折也算值得。所以我还是行使这些过时的行政律法和命令,下令喂饱这些囚犯,又把医生叫来,叫他尽其可能减轻这些人的病痛,使军营复归军营,使这些人能尽早也尽可能地恢复以前的生活状态。
  ①报丧女妖(banshee),一译“狺女”,苏格兰凯尔特民间传说中的女妖,据说夜间听见其哀号恸哭者,家里将会死人。
  ②吗哪(manna),基督教《圣经》中所说古代以色列人经过旷野时获得的神赐食物。
或许您还会喜欢:
荒原狼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2
摘要:本书内容是一个我们称之为“荒原粮”的人留下的自述。他之所以有此雅号是因为他多次自称“荒原狼”。他的文稿是否需要加序,我们可以姑且不论;不过,我觉得需要在荒原狼的自述前稍加几笔,记下我对他的回忆。他的事儿我知道得很少;他过去的经历和出身我一概不知。可是,他的性格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不管怎么说,我对他十分同情。荒原狼年近五十。 [点击阅读]
蝇王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一个金发男孩从最后几英尺的岩壁上滑溜下来,开始小心翼翼地找条道儿奔向环礁湖。尽管他已脱掉校服式的毛线衫,这会儿提在手里任其飘摇,灰色的衬衫却仍然粘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前额。在他周围,一条狭长的断层岩直插林莽深处,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点击阅读]
血字的研究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2
摘要:一八七八年我在伦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以后,就到内特黎去进修军医的必修课程。我在那里读完了我的课程以后,立刻就被派往诺桑伯兰第五明火枪团充当军医助理。这个团当时驻扎在印度。在我还没有赶到部队以前,第二次阿富汗战役就爆发了。我在孟买上岸的时候,听说我所属的那个部队已经穿过山隘,向前挺进,深入敌境了。虽然如此,我还是跟着一群和我一样掉队的军官赶上前去,平安地到达了坎达哈。 [点击阅读]
魔戒第二部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这是魔戒三部曲的第二部分。在首部曲“魔戒现身”中,记述了灰袍甘道夫发现哈比人佛罗多所拥有的戒指其实正是至尊魔戒,统御所有权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罗多和伙伴们从夏尔一路被魔多的黑骑士追杀,最后,在伊利雅德的游侠亚拉冈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克服万难,逃到了瑞文戴尔的爱隆居所去。爱隆在该处慎重的举行了一场会议,决定将魔戒摧毁;佛罗多也被指派为魔戒的持有者。 [点击阅读]
魔手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我经常回想起收到第一封匿名信的那个早晨。信是早餐时分送来的,当时,时间对我来说过得非常慢,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我慢吞吞地拿起信,发现是本地寄出的,地址是用打字机打的。除了这封信之外,另外还有两封信,一封显然地帐单,另一封看得出是我那个无聊的堂兄写来的,所以我先看手上的这封。现在回想起来,乔安娜和我会对那封信特别感兴趣,倒是有点奇怪。 [点击阅读]
黑暗塔首曲·枪侠
作者:佚名
章节:68 人气:2
摘要:“对我来说,最佳的效果是读者在阅读我的小说时因心脏病发作而死去。”——斯蒂芬·金金用他那魔鬼般的手指一拨,所有紧绷的心弦都为之轰响,在一阵惊悸又一阵心跳中,带你进入颤栗的深渊……让我们开宗明义:如果还有谁不知道这斯的为何方怪物, [点击阅读]
人性的优点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1、改变人一生的24个字最重要的是,不要去看远处模糊的,而要去做手边清楚的事。1871年春天,一个年轻人,作为一名蒙特瑞综合医院的医科学生,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忧虑:怎样才能通过期末考试?该做些什么事情?该到什么地方去?怎样才能开业?怎样才能谋生?他拿起一本书,看到了对他的前途有着很大影响的24个字。这24个字使1871年这位年轻的医科学生成为当时最著名的医学家。 [点击阅读]
午夜的五分前
作者:佚名
章节:2 人气:2
摘要:店内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除了满眼遍布的令人一看便联想到店名“圣母玛利亚号”的轮船模型、老旧航海图和小小的地球仪勉强算得上个性外,它与学生街上数不清的各色咖啡馆并没有太多分别。虽然没有特别吸引我的地方,不过想要喝杯咖啡的时候,学生时代的我总是来到这家店。在我和小金井小姐面前摆上两杯水,为我们点菜的店老板也没有变化。他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西装裤,显然这样的装扮与咖啡店店主的身份不甚相称。 [点击阅读]
国王鞠躬,国王杀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2
摘要: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我小时候,村里人使用的语言,词语就住在它们表述的事物表面。所有名称与事物贴切契合,事物和自己的名字如出一辙,二者像缔结了永久的契约。对多数人而言,词语和事物之间没有缝隙,无法穿越它望向虚无,正如我们无法滑出皮肤,落进空洞。日常生活的机巧都是依赖于直觉、无须语言的熟练劳动,大脑既不与它们同行,也没有另辟蹊径。脑袋的存在只是为了携带眼睛和耳朵,供人们在劳作中使用。 [点击阅读]
夜城1·永夜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私家侦探有着各式各样的外型,只可惜没一个长得像电视明星。有的私家侦专长征信工作,有的则是带着摄影机待在廉价旅馆里抓奸,只有极少数的私家侦探有机会调查扑朔迷离的谋杀案件。有些私家侦探擅长追查某些根本不存在或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至于我,我的专长是找东西。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找不出那些东西,不过既然干了这行就别想太多了。当时我门上招牌写的是泰勒侦探社。我就是泰勒,一个又高又黑又不特别英俊的男人。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