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Site Manager
低地 - 低地(1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母亲有一把房间扫帚,一把厨房扫帚,一把前院扫帚,一把后院扫帚,一把牛棚扫帚,一把猪栏扫帚,一把鸡窝扫帚,一把木制小阁楼的扫帚,一把谷仓扫帚,有一把房间地板扫帚,一把熏肉贮藏室扫帚和两把走道扫帚,一把扫石子路,一把清扫草地。
  母亲有很多把夏天的扫帚用来扫落在地上的叶子,有很多把冬天的扫帚用来扫掩盖了院子和道路的积雪。这些扫帚都有长长的柄。母亲也有很多把短柄扫帚。母亲在桌子抽屉里有一把扫面包皮屑的扫帚,在窗台上有一把给地毯掸尘的扫帚,双人床上一把清理床褥的扫帚,柜子里一把衣服扫帚,柜子上面一把给家具除尘的扫帚。
  母亲用她的扫帚把整个房子打扫干净。
  母亲从墙上挂钟的盒子里扫出灰尘。她打开钟的门板清扫刻度盘。母亲用最小的扫帚清洁水罐、烛台、灯伞、眼镜盒和药盒。母亲清扫收音机按钮、祈祷书封面和全家福照片。
  母亲用她新的长柄扫帚打扫墙面。
  她把蜘蛛从蛛网上扫下来。蜘蛛逃到家具下面。在那里母亲也能找到它们,她趴下,肚子贴地,用拇指碾碎它们。
  母亲挂上一块新墙布。一日之计在于晨。格言上方是一只绿色羊毛线绣成的鸟,嘴巴张得老大。自从我能看见,我就认得这只鸟。却很久以后才听过它叫。它只在房间里没有人时唱歌。一旦有人进来,就停止歌唱。但是它的嘴巴即使不在唱歌也张得老大。
  然而有一次它合上了嘴巴。我快步跑去把祖母叫过来。但是当我和她一起站到床边时,它的嘴巴又张得老大。鸟儿眨巴着一只眼睛。我却没有再和祖母说,她终究很恼火了,因为我把她从后院骗过来捉弄,她用粗糙的手揪住我的耳垂喊:我把你的耳朵从脑袋上拧下来。
  母亲拆下窗扉,放在一只大铅盆里清洗。它干净极了,可以从里面看到整个村庄,像透过水面看到的一样。它们看起来就像水做的。村庄看起来也像水做的。如果在窗扇里盯着村子看太久,就会头晕目眩。
  一切都很干净。母亲遮蔽起房间和前堂。整个房子都无人居住,一片阴暗。苍蝇也嗡嗡叫着,恍恍惚惚地从最后一道开着的门飞走。母亲也关上了这扇门。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像是被关在外面。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一阵子什么都看不见。母亲把手像帽檐一样挡在眼前。
  母亲听到有东西在屋檐上吱吱叫。麻雀给自己垒了个窝。母亲又能看见了。她已经走到后院去拿长梯子。
  鸟巢小而松垮。它挂在她的扫帚上,掉到地上。皱巴巴的灰色皮肤里迸出尖叫声,掉到石子路上。猫蹲坐在那里,尾巴安静地直直放在身后。雏鸟在它的喉咙口还发出尖锐的叫声。在它的食道里还在挣扎。猫舒服地望向太阳。

  母亲仍然站在长梯子上。梯子的横板把她的脚底压宽。母亲的脚底在我上方。她踩碎我的脸。母亲站到我的眼睛上,压迫它们。母亲把我的瞳孔踏到眼白里去。母亲的脚底有深蓝色的桑葚汁斑。
  母亲侧脸看向我。她的半张脸又大又冷漠,像半个月亮。母亲只有这样的半张脸,上面的眼睛细长得像一条裂缝。梯子摇晃起来,母亲在村子上方摇晃。母亲能够伸手触摸到坐在天上的死者。
  村子上方的空气炎热,空中没有一只鸟,这是午后较晚时分。
  走道口的大门嘎吱响了。父亲走进来。父亲已经来了。父亲今天能够笔直地走路,父亲没有喝醉。
  喜悦让我的心脏狂跳。我期待晚上。喜悦里也有惧怕。喜悦里的惧怕让我的心脏狂跳,惧怕我再也不能喜悦,惧怕惧怕和喜悦是一回事。
  我试图去吃晚饭。我的牙齿不能互相咬合。我嘴里的唾沫有着一股好像不属于我的味道。我想喝下的水也塞在我的喉咙口。
  也许这一晚是极少数几个平静的夜晚之一。也许我又可以给父亲梳头发,也许我会找到一根白头发,然后我会把它连根拔出。
  也许我会在父亲的头发里绑进一只红色的发网。今天我不会碰他的太阳穴。
  我再也不碰父亲的脸。这会要他的命。
  有一次,祖母又跌倒在井边的石子路上。那次她没有把长罩衫卷到胳膊下,我笑了很长时间。我也知道,她不是因为石子路,而是因为我的笑才跌得那么重。
  那次祖母的胳膊绑上了石膏。她戴着它整整一夏。石膏胳膊的底端探出她的手,一只真正的手。祖母的石膏胳膊很漂亮。它很白皙,看起来力道十足。我有次对祖母说,这胳膊和她很配。她生气了,把拖鞋甩向我。拖鞋没有打中我,但是我哭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祖母的石膏胳膊变脏了。给她绑上石膏的那个城里的医生有着一张苍白浮肿的脸。当他看到祖母的石膏胳膊时,脸肿得更大了。
  她的石膏胳膊上溅了几滴牛屎,一些绿色的番茄叶痕迹,很多蓝色的李子汁斑和几处油迹。整个夏天都在上面,而医生似乎对这个夏天有点不满。他给她做了个新的石膏胳膊。第一个石膏胳膊更漂亮些。我不喜欢这个新石膏胳膊。它洁白无比,戴着它的祖母看上去有些笨拙。

  在这一天,祖母把我一同带进城。
  我们带着她的新石膏胳膊走进一个公园。祖母在那里给我吃白面包皮和意大利腊肠。鸽子在我们的长凳前跳来跳去。它们不怕我们,它们啄起我扔过去的面包皮。
  祖母把围裙里的面包皮屑抖掉,我们站起身,我得到了一个粉红色的大冰淇淋,同时,还在我开始舔它之前,祖母强调,我本不配得到这个冰淇淋,因为我在火车上时没有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曾想要去采田里的罂粟花,我想要火车停下来。这压根不需要多久。我能够很快地采好花。但是火车像个野人一样从所有的红色罂粟花旁开过。
  每次我和祖父在下面的山谷里挖掘沙子的时候,都有一列更漂亮的火车从河边开过。我老远就听得到它。它发出有节奏的美好声音,它的窗户里有许多颗脑袋。我高兴地一蹦老高,朝它挥手。窗子里的手也向我打招呼。他们离得远了,却仍然在招手。
  有时候窗子里有女人,她们穿着漂亮的夏装。尽管我从未清楚地看到过她们的脸,却还是知道,她们和衣服一样漂亮,这些女人永远不会在我们的车站下车,它对她们来说太小了。她们太漂亮了,以至于不能在这个站下车。
  我不想因为我的挥手而吓到她们,也许她们会害羞。我摇摆的手越来越沉重,垂下我身旁。
  我站在隆隆开过的火车旁看向它的轮子,我感觉它从我的脖子里开出来,毫不在意它会扯碎我的内脏,我会死去。它把美丽的夫人们带进城市,而我会死在这里的一堆马粪旁,苍蝇在上面嗡嗡盘绕。
  我去寻找一块没有鹅卵石的草皮。我想仰面倒下,这样不会擦伤我的脸。我想要在阴影里冷却,成为一具美丽的尸体。
  我死去的时候,他们肯定也会给我穿上美丽的新衣服。
  正当晌午,死神没有来。
  我想象,他们会自问,到底为什么我会突然死去。母亲会为我流很多泪,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看到,她是如此爱我。
  但是死神仍然没有来。
  夏天在高高的青草里碾压出浓郁的花香扑向我。草上的野花在我的皮肤下爬搔。我来到河边,往胳膊上撩水。高大的亚灌木植物从我的皮肤里长出来。我是一片泥泞的美丽风景。
  我躺进高高的青草里,让我流进土地里去。我等待那些高大的柳树越过河向我走来,等它们用树枝打我,把叶子撒在我身上。我等它们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泥地,我们都到你这来。我们也带来苗条的大水鸟,但它们会在你身体里飞,朝你身体里鸣叫。而你不许哭,因为泥沼必须勇敢,你一旦与我们交往,就必须忍受一切。

  我想要变得宽阔,这样扑扇着大翅膀的水鸟们能够在我体内找到地方,可以飞的地方。我想要撑住最美丽的驴蹄草,因为它们也沉重而闪亮。
  祖父已经在河边挖出了一座沙子小山。我收集打开的贝壳。我把它们带到水边,用来舀水喝。它们像珐琅一样洁白晶莹,而水是黄色的,盛满黄色的泥土和微小的生物,小生物看起来也和泥土无二,除了会跳动。
  我的牙齿间有沙子。我咬碎沙子,它们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抓搔在舌头和上腭之间。我突然明白,贝壳死的时候会有多疼。
  我的裤子里有沙子。走路的时候它们摩擦我,这疼痛和贝壳死的时候一样。
  我下到水里,水没到肚皮。我的裤子湿了,膨胀起来。水是我肚子里的。我用手在裤子松紧带下面划拉,把腿间的沙子冲洗掉。
  这时候我感觉好像做了件禁止的事,不过没有人看到我。祖父在看他不断落到河岸的沙子。但是上帝是无处不在的。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我老是在神学课上听到这句话。我在树间寻找上帝,看见他留着白色的大胡子在树叶上方的高处,在夏天里高高在上。
  每次我坐在前面的儿童长凳上,圣母马利亚都举高食指。但是她永远摆出一张友好的脸,我不害怕她。她也总是穿着那条浅蓝色的长裙,有着红润美丽的嘴唇。神甫说,口红是用跳蚤和别的一些恶心动物的血做成的,我就问自己,为什么在侧祭坛上的圣母马利亚要染红嘴唇。我也问了神甫,当时他用尺子把我的手心抽得通红,立刻把我送回家。后来的好多天里,我的手指都不能弯曲。
  我走进花园,躺到干草堆后面的苜蓿里,抬眼望夏天。炎热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我在广袤的世界里找不到上帝的胡子。在这一天,上帝不是无处不在的。
  祖父还在从河里挖沙子。他轻飘飘的短裤长到膝盖,粘在他的腿上。在他的大腿间看起来像鸭蹼。
  我看到亚麻布下有一块粗大的疙瘩。祖母的那里是一团浓密的毛发。这就是成人们的大秘密。
  祖父的胸前和腿上有很多毛,手臂上、手上也有很多。背上有两块毛发覆盖的大肩胛。
  祖父的毛发湿了,粘在皮肤上。他看上去像被舔过似的。他的毛发不丑也不美,相应的它们也无谓地生在那里,我想。
  祖父的脚趾很长,坚硬皮肤上的许多节疤让它们变得很弯。当祖父把脚趾放在水下时,我松了口气。
或许您还会喜欢:
户隐传说杀人事件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没有想到拉动门栓时竟然发出惊人的响声,令男子吓了一大跳,好在风声掩去了这一声响,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就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林里粗壮的树枝。整座山峦开始呼啸,呼啸声掠过屋子的屋顶。已经到了11月的月底,天空却刮起了在这季节里不可能出现的南风。据村子里的老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刮这样的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愿这不是出事的征兆。对男子来说,就是靠着这风声,才使他在拉动门栓时没有被人发现。 [点击阅读]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1明明那是别人说过的话,而且我还记得别人说那些话时的情景;可是,我总觉得那才是发自我灵魂深处的话。不过,既然语言得有两个人参与才能成立,也就不能不说是由于我的存在才成为别人的语言的真正的源泉了。有一回,那位核电站的原工程师,也就是和我相互排斥的那个人,他既想让我听见,却又装做自言自语似地说:“没有比选上救场跑垒员①更令人胆战心惊而又最雄心勃勃的了!那是为业余棒球殉难啊。 [点击阅读]
新人呵,醒来吧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0
摘要:去国外旅行时,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经常要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每次做这种旅行时,我都像一棵无根之草,在陌生的国度里设法处理可能出现的困难。为此我都要做一点准备,至少可以保持心理平衡。实际上,我不过是在旅行时带上出发前一直在读的一系列丛书,不久我将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可是一读到在东京时读的这些书,胆战心惊、急躁、沉靡的我就会得到鼓舞。 [点击阅读]
爱者之贻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石真译1沙杰汗①,你宁愿听任皇权消失,却希望使一滴爱的泪珠②永存。岁月无情,它毫不怜悯人的心灵,它嘲笑心灵因不肯忘却而徒劳挣扎。沙杰汗,你用美诱惑它,使它着迷而被俘,你给无形的死神戴上了永不凋谢的形象的王冠。静夜无声,你在情人耳边倾诉的悄悄私语已经镌刻在永恒沉默的白石上。 [点击阅读]
砂之器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剧本作者:松本清张改编:桥本忍、山田洋次翻译:叶渭渠人物表今西荣太郎新闻记者松崎吉村弘俱乐部女招待和贺英良三森警察局局长本浦秀夫三木的旧同事本浦千代吉桐原小十郎高水理惠子检验处技师田所佐知子伊势扇屋老板田所重喜伊势扇屋女佣三木谦一光座经理三木彰吉山下妙侦察处长世田谷的外科医生侦察科长世田谷的巡警西浦田警察局便衣冷饮店老板警察若叶庄女管理员岩城警察局局长警察朝日屋老板农妇酒吧女招待其他 [点击阅读]
神秘火焰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爸爸,我累了。”穿着红裤子,绿罩衫的小女孩烦躁地说,“我们还不能停下来吗?”“还不能,亲爱的。”说话的是一个高大、宽肩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破旧。磨损了的灯芯绒夹克衫和一条普通的棕色斜纹裤,他拉着小女孩的手,飞快地走在纽约第三大街上。回头望去,那辆绿色轿车仍在跟着他们,紧靠人行道慢慢地向前爬行。“求求你,爸爸。求求你了。”他低头看看小女孩。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下面出现了黑晕。 [点击阅读]
翻过平城山的女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细雨无声湿佛颔,恍觉春至奈良坡。——会津八一人们把位于奈良县和京都府交界即古时的大和国与山城国交界处的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称为平城山。从前在女子学校广泛传唱的一首歌中有过这样的歌词:“思恋何等苦,直叫人神伤黯然,踟蹰情难诉,不觉竟至平城山,心中悲情何以堪。”这首歌曲的歌名就叫平城山。翻过平城山往来于奈良与京都之间的道路被称作奈良坡。 [点击阅读]
老处女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在五十年代的老纽约,屈指可数的几家人在单纯和富有方面居统治地位,其中就有罗尔斯顿家。强健的英国人和面色红润、身体笨拙的荷兰人合为一体创造出一个繁荣谨慎,却又挥金如土的社会。“办事要办得漂亮”一直是这个谨小慎微的世界上的一项基本原则。这个世界全是由银行家,与印度做生意的商人、造船厂家和船具商的财富建造起来的。 [点击阅读]
背德者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引子天主啊,我颁扬你,是你把我造就成如此卓异之人。[诗篇]①第139篇,14句①亦译《圣咏集》,《圣经·旧约》中的一卷,共一百五十篇。我给予本书以应有的价值。这是一个尽含苦涩渣滓的果实,宛似荒漠中的药西瓜。药西瓜生长在石灰质地带,吃了非但不解渴,口里还会感到火烧火燎,然而在金色的沙上却不乏瑰丽之态。 [点击阅读]
致加西亚的一封信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自己所售的商品。我相信我所在的公司。我相信我的同事和助手。我相信美国的商业方式。我相信生产者、创造者、制造者、销售者以及世界上所有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们。我相信真理就是价值。我相信愉快的心情,也相信健康。我相信成功的关键并不是赚钱,而是创造价值。我相信阳光、空气、菠菜、苹果酱、酸-乳-、婴儿、羽绸和雪纺绸。请始终记住,人类语言里最伟大的词汇就是“自信”。 [点击阅读]
Copyright© 2006-2019.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