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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 -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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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东林大军正式向云常进发的当天,就是何侠辞别公主,从都城赶赴边境的那一天。
  云常的军力大部分已集合在边境待命,只欠一名威震四方,可以鼓起士气使其无畏东林楚北捷的主帅。
  就如只有镇北王才能击溃小敬安王一样。云常的人们都相信,只有小敬安王,才能带领云常军,与楚北捷在沙场上一决胜负。
  一样是旌旗遮天,战鼓动天。只是少一分悲伧,多了一分壮志。
  何侠一身崭新的帅服,神采飞扬,百官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此刻,可以抵挡楚北捷的,只有驸马。
  云常的命运系于此战,此战的成败系于驸马。
  万千注视下,何侠豪气凛然,仰头饮下公主亲手递上的送行酒,目光停在公主娇媚脸庞上,轻轻一笑。
  虽无豪言壮语,这一笑,已经足够。
  耀天的千言万语,化为深情凝视,知道纵使再不愿意,也已分别在即,低声嘱咐道:“驸马千万保重。”
  何侠平静地看着她,听了此言,忽然露出一个极欣慰的灿烂笑容,用悦耳轻松的声音道:“有一个问题,云常上下百官都来向我问过了。我以为公主今日送行一定也会问,怎知猜错了。”
  “何必问呢”耀天眸子炯炯有神,自信地道:“驸马英雄盖世,绝不会输给区区一个楚北捷。”
  何侠快意长笑,转身上马。
  身后旌旗飞扬,何侠环视送行的文武百官,最后深深看一眼盛装的耀天。一国之主领着文武百官亲自送行,并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壮烈和尊荣。
  对手还是楚北捷。
  只是今日,送行的不是归乐王何肃,出发地不是归乐都城,要保护的国家,也不是归乐。
  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也再不是娉婷。
  若真将楚北捷首级携回,展现在被幽禁在驸马府的娉婷眼前,结果会怎样呢
  何侠的视线扫过整装待发的众兵将,迎风拔剑。
  “出发!”
  车轮马蹄,缓缓动起来,仿彿沉睡的天地醒来了,隐隐震动。
  黄土飞扬。
  从这一刻开始,云常所有的军权,终于真正落到何侠手上。为了对付东林,耀天必须在这方面再无保留。
  边境的黄沙即将被热血浇湿,血腥味即将覆盖整片平原。不论死伤多少人命,他和楚北捷之间的恩怨,这老天一早就安排下的宿怨,必须了结。
  一定要赢。
  何侠马上的背影,骄傲而充满自信。
  耀天登上城头的高台,目送何侠远去的身影。
  当世名将,英姿勃发。
  高处风大,吹动耀天凤冠上的垂珠下断晃动,就像悬起来的心,被狂风鞭子似的抽打。
  “驸马会赢,他一定会打败楚北捷。”耀天表情笃定。
  侍卫们都守在一丈开外,身边的臣子,只有贵常青一人获命跟随登上高台。
  贵常青就站在耀天身边,深邃的眸中也印着何侠的背影。那已经成了一个小点,即将消逝在远方。
  贵常青沉声道:“臣何尝不对驸马充满信心。但为一个女人打一场大战,永远都是不智的行为。要赢楚北捷的大军,需要牺牲多少云常子弟呢公主看今天随同驸马出发的云常精兵,不少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贵族子弟,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如果不被阻止,他们能有几个活着返回都城”他转过头,看着耀天:“时间已经不多,公主决定好了吗”
  风势忽然加强,远处标志云常王族的锦旗呼号般的猎猎作响。耀天迎风深深呼吸,严肃的脸上有着不容妥协的坚决:“决定好了。”
  视线栘到都城城墙之内,搜索到远处巍峨矗立的驸马府。
  牵动天下大局的白娉婷,就被幽禁在那里。
  大军出发时沸腾的呼声震天,连城中的驸马府也隐约能捕捉得到。
  醉菊侧耳倾听,兴奋地笑起来:“白姑娘,何侠出发了!”
  少了何侠这个精明人物,以娉婷的智谋,要从这驸马府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用计,还是用药”醉菊隹一急地努力思索:“何侠有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妄动,现在外面的情况都不知道呢……不如这样,我们先探一探驸马府的守卫布置,外面的路,唉,要是行一张云常都城的地图就好了。不知何侠的书房里面是否会留下地图不如我们……”
  “不必。”娉婷轻轻说了两字。
  醉菊不解:“不必”
  “不必自己花心思。”
  “我们时间不多,再不趁这个机会逃,你……”醉菊警惕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你的肚子就会被看出来了。”
  娉婷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有突出的腹部,被勾起满腔温柔的母性,不由自主用手轻轻抚了抚,才对醉菊道:“你觉得云常公主对何侠如何”
  醉菊知道娉婷这个问题一定不简单,认真想了想,答道:“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在远处偷偷看了两眼,长得很美,和何侠算是一对璧人。瞧她的模样,像对何侠相当在意呢。”
  “确实相当在意。”娉婷点头:“自从上次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位公主。这位公主好像也忘记了我的存在。”
  醉菊听出点端倪,问:“既然两不相干,为什么现在忽然提起她来”
  娉婷悠悠将目光栘向天空,云淡风清地笑了:“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不是真的不想发,而是要等到恰当的时机。她越表现得对我不在意,心里越是在意。”
  “她是要等何侠走后”醉菊低头想想,蓦然惊道:“妒妇心计最毒,她又是公主身份,万一她趁何侠离开要杀你怎么办”
  娉婷很有把握地摇头:“妒妇也有聪明和愚蠢之分。耀天身为云常公主,在众多求亲者中却选择了当时已身无长物的何侠,她绝个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侠费尽心血将我带回来,又如此待我,如果贸然杀了我,他们的夫妻恩义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侠碍着她的公主身份隐忍着暂不发作,楚……”惊觉自己差点吐出那个名字,娉婷神情一变,懊恼地闭上双唇。
  醉菊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爷也不会放过她。”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低声道:“王爷这次一定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领兵攻打云常。他这也算……也算是……什么也不顾了。”

  “不要再说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对着醉菊,沉声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无辜的士兵又有何干此次云常东林大战中失去的每一条人命,都是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叹了一声,既困惑又伤感:“你到底想王爷怎么做王爷又能怎么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彿僵住了一样,半晌幽幽传来一句:“我什么也不想,他也什么都不要做。”
  “姑娘……”
  “谁注定了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白娉婷就绝不可以离开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断她的话,语气渐转坚定:“我从小受王爷王妃教导,要忠君,要爱国,要持大义,保大局。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人就只能顾着大义,大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转身,俯视已经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天大的理由赶不回来。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内寂静无声。
  醉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白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门。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强求她就要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国家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定受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满腮泪水,醉菊忽然明白过来。
  她仍爱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逃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毛颤动,坠卜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辈子,人要能为自己作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彿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
  娉婷惨淡的容色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菊。
  醉菊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唇,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作主,要抗争。
  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菊在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母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作主。
  人,其实可以惬意地哭,大声地笑。
  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情。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的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句大局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军逼近的那日,何侠启程离开都城的那日,白娉婷与醉菊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是来到云常后的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哭泣,让泪水痛快地从心里淌泄出来。
  冬日的艳阳推开左右的云层,也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撒在她们身上。它明白,这两个弱小的女人,太需要力量。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一定。”
  坚决地默默点头,坚强的日光。
  娉婷抹干脸上的泪水,重新站起来,站得比原来更笔直,在阳光照耀下,恍如一尊流逸着五彩光芒的玉像。
  她有力量,她的力量就在腹中。有这个小小生命在,白娉婷不再纤柔无力。
  她挺直腰杆,稳稳地站起来。
  门外侍从们的高声呼叫,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
  “耀天公主殿下——驾到!”
  醉菊猛然站起来,与娉婷交换一下眼神。
  “来得好快。”
  娉婷抿唇不语,半晌方淡淡道:“早晚要来的,不迎也得迎。”
  和醉菊一道,刚出了屋门,已经看见耀天被侍女们众星捧月般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便停住脚步,低头行礼。
  耀天下了决心,刚跨入驸马府,立即问明娉婷所在,一言不发,匆匆而来。过了后花园,远远看见娉婷低头行礼,心里一凛,反而放慢了脚步,在远处仔细打量了那单薄身影一番,才袅袅而至,在娉婷面前从容停下。
  “公主殿下。”娉婷轻轻道。
  居高临下,只能看见白娉婷低垂的颈项,白腻光滑。
  此女虽不貌美,却另有动人处。
  耀天静静看了片刻,才随口道:“免礼吧。驸马临行前再三嘱咐我看顾你,特此来看看。”边说着边跨入屋中,乌黑的眸子四周打了个转。
  屋中布置华美,一物一器都是精致货色,俨然是府中主母寝房的架势。
  耀天选了一张近窗的椅子坐了,吩咐道:“你也坐吧。”接过醉菊献上的热茶,视线落到帘内的古琴上,啜了一口茶。
  娉婷和醉菊知道大事将来,不动声色,只一味表现得恭敬些,乖巧地不作声。
  耀天瞧够了那琴,才看向娉婷,露山一丝温柔的笑容:“那日遇上你病了,走得匆忙,只听了曲儿,却未聊上几句。你在这里过得好吗缺点什么没有”

  “都好。”
  “那……”耀天打量娉婷的脸色,笑问:“想家吗”
  此话问得蹊跷,语气也古怪得很。醉菊心中一动,露出讶色。
  娉婷心中也是大奇,她只道耀天会在何侠离开后,想个名目让她去到王宫,或者别的让何侠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囚禁的地方不是驸马府,看守的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定会放松警惕,那时候要逃不再那么难。
  可现在听耀天的话,却全然和设想的不同。
  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脑海,娉婷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轻声答道:“娉婷是孤女,哪有什么家”
  耀天还是笑着:“那把驸马府当成你的家,不就挺好吗”
  此话里面的意思,细想更是诡异。
  娉婷听在耳里,心里寻找到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假设,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大胆地直接迎上耀天笑吟吟的视线,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电光火石间,已经知道对方心意。
  耀天有放她离去的打算。
  怎么可能
  但此刻已不容多想,时不待我,机不再来。娉婷暗中一咬牙,从座椅上站起,不由分说对耀天行个大礼,俯跪道:“请公主为娉婷作主!”
  耀天端坐在椅上,悠悠问:“为你做什么主驸马待你不好”
  “少爷待娉婷极好,只是少爷虽然疼惜娉婷,却不知道娉婷的心意。”
  “你的心意”
  “娉婷……一直渴望着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世俗羁绊。”娉婷仰头,凄然道:“驸马府样样周到,可高墙碧瓦,锦绣罗衣,在娉婷看来,不啻囚笼。”
  曜天蹙眉问:“你想离开”
  “是,求公主成全。”
  “你是驸马极看重的人,我要是让你走了,待驸马回来,又怎么交代呢”
  “公主和驸马是一家人,夫妻恩爱,又何必交代”娉婷伶俐地答道:“少爷疼惜我,要我留在驸马府,公主也是疼惜我,才让我离开。夫妻同心,公主这是为了少爷,才成全了我,少爷怎么会为此怪罪公主呢请公主成全娉婷。”低头俯拜。
  头顶上一丝声响也没有,娉婷能够感觉到耀天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脊背上。
  屋中的归乐熏香袅袅而起,曲线妙曼如舞,在一片寂静中舒展身躯。
  个知过了多久,耀天的声音才从头顶传了过来:“都是女人,你就是和我说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你。你还想着楚北捷吧离了这里,要回去自己的男人身边,对吗”
  娉婷霍然抬头,睁大双眼,磨着牙道:“公主不知道娉婷是怎么到云常来的吗难道娉婷是这般下贱的女子,到了这种境地还要回去找那个男人”
  耀天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忙柔声道:“你先别急。我问这个不是疑你,只是另有一事不好交代。先起来再说。”亲自弯腰扶了娉婷,边徐徐道:“楚北捷集结大军,已经快抵达我云常边境,就是为着你。若你走了,楚北捷怎么肯信我只怕他误以为我们害了你。”
  “公主不必担心。”娉婷立即道:“让娉婷留下书信一封,请人带给楚北捷,他自然知道我已经走了。”
  “如此最好。”
  娉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惊讶道:“公主是答应让娉婷离开了”
  耀天叹道:“有什么办法呢你过得好,驸马也只会高兴。再说……能够化解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我还有得选择吗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醉菊听得两人对话多时,仿佛百年干旱忽逢春雨一般雀跃,实在按捺不住,兴奋地插了一句。见两人目光同时移到自己身上,乖巧地低下头去。
  “这是娉婷的侍女,名叫醉菊。”
  耀天打量醉菊两眼:“你说说,为什么越快越好”
  娉婷心里七上八下,真正的原因当然绝不能说。若是说谎,耀天贵为摄政公主,成天与官员打交道,并不是好骗的。可耀天指明了问醉菊,她急着代答,更难以取信。
  醉菊如果说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必然引起耀天疑心,刚刚出现的希望立即化为乌有。
  不由担忧地看向醉菊。
  醉菊被耀天一问,愕了一愕,随即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越快越好啊,驸马府都闷死人了,连买个胭脂都不方便。哪个府里的侍女都有出去逛的时候,市集上多少有趣东西啊,糖葫芦、糖人、米面儿、耍猴的,偏我不能去。从前总听人家说云常有一种摊子,专卖现调的水粉,水粉师傅看了女孩子的肤色,就用手头上的各种花瓣花粉香末子调出来,不知多有趣,可到了云常这些天,竟还没有迈出过大门。”
  一轮话说出来,犹如水晶珠子呼啦啦掉在玉盆子里似的,说得爽快俐落,一点也不吞吞吐吐,耀天反而笑了,夸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娉婷和醉菊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耀天又问娉婷道:“那你怎么想呢”
  娉婷细声道:“公主做主就好。”
  耀天打量娉婷一番,雍容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半天才踌躇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时间。写了书信,随我的车骑出去,将你们送到城门吧。”
  醉菊赶紧送上笔墨。
  娉婷走到桌上铺开的锦帛前,沾墨提笔,手提到半空,忽然凝住,脸上落寞忧伤,半天没有下笔。
  醉菊知她心思,屏息等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唤道:“姑娘”
  娉婷幽幽应了一声,这才咬着唇下笔,中途也不稍停,一气呵成,挥笔成书。
  端正娟秀地写下娉婷两字落款,将笔搁了。
  醉菊收拾了笔墨,娉婷将写好的书信小心吹干迭起,封起来,在上面加了自己的印记,双手奉给耀天。
  书信既写,也算对楚北捷有个了结。
  娉婷两人从来到驸马府的第一日就筹画逃跑,早想好要带什么上路,醉菊不一会就收拾好两个包袱。
  耀天等她们收拾妥当,唤来侍女吩咐道:“准备车骑,我要回去了。”
  一手携了娉婷,醉菊拿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出了后院,中庭的护卫见了娉婷在耀天身边,都怔了一怔。何侠远征,敬安王府的心腹多数带在身边,剩下的多是云常王宫卫士,被调遣来守卫驸马府的,见了耀天,都知道是本国最至高无上的公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跨前一步,接触到耀天凛然不可冒犯的目光,怎敢再开口
  驸马府众护卫呆了眼地看耀天携了娉婷离开,眼见跨出大门,忽然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急道:“公主慢行!”
  冬灼从里面领着一队护卫匆匆赶来,向耀天行礼后站直腰,瞅娉婷一眼,恭声问:“不知公主要带娉婷到哪里去”
  “城门。”
  “为何要去城门”
  耀天脸色如常:“娉婷想到处走走,我答应了。”
  “驸马可知道”
  “等驸马回来,我自然会跟他说。”耀天道:“让开。”她贵为摄政公主,威势不小,冷冷一语,已生寒意。
  “公主恕罪!冬灼奉驸马之命,守卫驸马府。外面危险,娉婷没有驸马保护,绝不可以轻出驸马府。”
  耀天怒道:“你这是要违逆我的命令”
  冬灼再三行礼,口气却很生硬:“公主要帮走娉婷,请先杀了冬灼。”
  “放肆!”耀天气急,挥袖低斥。
  在云常之内,谁敢对耀天公主如此不敬耀天一摔袖,随同的王宫护卫纷纷拔剑,寒光闪闪,直指冬灼众人。
  气氛紧张起来。
  冬灼不肯挪步,他听命何侠,奉命留下看守驸马府,说什么也不能让耀天带走娉婷,昂头对着快触到颈项的剑尖,清晰地重复道:“公主要带走娉婷,就先杀了我!”
  耀天气极,暗自咬碎银牙。但冬灼是何侠在敬安王府带过来的旧人,带走娉婷已经需要花费口舌交代,如果真的在驸马府动了干戈杀了他的心腹,回来怎么和何侠和好哼了一声,冷冽地道:“连驸马也不敢如此无视我,你好大的胆子。”
  冬灼不惧耀天,正要再说,却听见娉婷熟悉的声音幽幽钻进耳膜:“冬灼,你真要拦住我”温柔的声音,震得他心里一痛。
  因为心里有愧,自从娉婷到了何侠手上,冬灼就尽量躲着她。
  “娉婷,我……”
  “你真的这么忍心”娉婷轻声道:“冬灼,你看着我。”
  冬灼把脸垂得更低。
  他是王府旧人,亲眼看着何侠怎样将娉婷逼到绝境,又怎么将她自楚北捷身边带走。
  何侠把娉婷囚禁在驸马府当主母般对待,冬灼心里也害怕疑虑起来。如果何侠对楚北捷妒意难消,硬逼着娉婷当了侧房,以娉婷的高傲心性,说不定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昔日玩伴,怎就到了如此相残地步
  自从王爷王妃遇害,他越来越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
  “冬灼,你抬起头,看着我。”
  冬灼别过脸,娉婷的视线像灼热的火一样,烧得皮肤吱吱作响。
  痛不可当。
  娉婷见他不应,走到他面前,将指向他的剑尖轻轻推开,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冬灼浑身一震。
  “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送我离开吗”娉婷低声问。
  冬灼咬着牙,半天闷声道:“记得。”
  敬安王府众人被归乐大王何肃追缉,娉婷好不容易骗得楚北捷立下五年不侵归乐的誓言,立了大功,却被何侠猜忌,不得不离。
  他在无边夜色中,送别她孤独的马上背影。
  娉婷幽幽叹气:“不该留下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呢”握住冬灼的手用力紧了紧,柔声道:“好弟弟,再送姐姐一次,好吗”
  冬灼仿彿僵住了。娉婷的视线充满哀求,怎忍直视。沉默的空气凝固住了,沉重地压在心上。
  被压迫的心脏涌动着热血和太多记忆,咆哮着要从压抑的深处冲出来。
  这双握住自己的柔软小手,能弹好听的琴,却被卷入战争,沾满血腥,何其无辜。
  冬灼抬起头,接触到娉婷黑白分明的眸子,蓦然拧开娉婷的手,狠狠别过脸,沉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娉婷心中难过,尚自痴痴瞅着他。醉菊已经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腕:“快!”扯着她跨出大门。
  耀天实在不愿和何侠的人起了冲突,心里暗喜,施施然领若众人出了驸马府。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轰轰烈烈离开了驸马府。
  “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带着用吧。”耀天的马车上已经准备了一个装满盘缠包袱,叫醉菊收好了,轻轻叹了一声,对娉婷道:“女人的命部不好,你要真能此无牵无挂,逍遥四方,倒真的比我还强。”
  娉婷勉强笑道:“公上有驸马爷,怎会不比娉婷强”
  耀天不知何事触动心肠,再叹一声,不再作声。
  三人在偌大的华丽车厢里,默对无语,静听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马车停下,有人在帘外朗声禀道:“公主,已到城门。”
  娉婷和醉菊神情一动,同时看向耀天,唯恐她忽然改了主意。
  耀天淡淡道:“下车吧。”
  娉婷和醉菊双双拜倒:“多谢公主。”
  “我该多谢你的书信,有了它,可以救我千万云常子弟的性命。”耀天似乎深有倦意,挥挥手道:“去吧,望你一路平安,不再受苦受累。”
  醉菊一手背了包袱,一手携了娉婷下车。两人站在城门,看着耀天的车队远远去了,恍恍惚惚,宛如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醉菊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又转身看看城门外茫茫的黄土大道,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她竟然真的放了我们,还把我们送到城门。”
  “因为城门人多,将来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白娉婷就是从这里自由地离开的。”
  醉菊微愕,问:“姑娘在说什么”她也是心思敏锐的人,头脑快速地转了几圈,心里一紧,探询的目光看向娉婷。
  娉婷仿彿嗅到危险似的警惕着,脸上淡淡道:“天色尚早,暂不需出城,你不是说要看看云常市集吗走,我们瞧瞧去。”
  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会比任何人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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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楔子医院头等病房床前,站着年过半白,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一名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最后,是挺直腰杆、沉稳伫立床尾的年轻男子,只为了病床上那名昏迷了三天,甫清醒的女子。不难想见,这三人必是她生命中最亲密、也最重要的三个人。她看起来极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白皙肌肤原是水嫩无瑕,或许是因意外之故,略略失了血色,仍不减清丽姿容。 [点击阅读]
读大学究竟读什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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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序一、读大学,究竟读什么?大学生和非大学生最主要的区别绝对不在于是否掌握了一门专业技能……一个经过独立思考而坚持错误观点的人比一个不假思索而接受正确观点的人更值得肯定……草木可以在校园年复一年地生长,而我们却注定要很快被另外一群人替代……尽管每次网到鱼的不过是一个网眼,但要想捕到鱼, [点击阅读]
谁动了我的奶酪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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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949年新中国成立;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2001年7月13日,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创办105年之后,中国申奥终获成功;2001年底,中国将加入WTO……1978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为3624.1亿元人民币;1988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为8964.4亿元人民币;1999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达到79552.8亿元人民币;2001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将达到8. [点击阅读]
货币战争2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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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09年6月11日凌晨2时41分,《货币战争2——金权天下》终于完稿了。从2006年夏完成《货币战争》以来,就开始着手收集资料酝酿《货币战争2——金权天下》。近三年以来,仔细梳理了德、英、法、美两百多年来的所有重要银行家族之间的人脉关系,以及他们与各国的战争、革命、政变、危机之间的联动关系,从1723年开始到2024年结束,中间涉及欧洲、美国的许多重要历史事件及其背后的金融运作,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