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国画 - 第二十一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过了春节,正月初八,市人大会正式开幕。大家知道肯定是皮德求出任市长。但在这之前,外界传闻照样很多,有的说这个会当市长,有的说那个会当市长。朱怀镜是知道内幕的人,但别人问他到底是谁当市长,他只是笑笑,说得由人大代表选举产生。别人只当他是保密或开玩笑。
  朱怀镜作为大会工作人员,参加若有地区代表团活动。这正好是他的家乡。张天奇是市人大代表,也参加了会议。工作人员的主要任务就是分发大会文件,记录大会发言,编发会议简报。
  代表报到的头一天,朱怀镜就去看望了张天奇。两人说了些客套话,朱怀镜觉得应去看一下吴之人和葛建元。吴之人是若有地委书记,本代表团团长。葛建元是若有行署专员。张天奇会意,说:“你去吧,都是老领导,应该去看看。我俩随便,你有空就来坐坐吧。”
  朱怀镜敲门进去,吴之人和葛建元正好都在,两人站起来同他握手道好。朱怀镜同吴葛二人都没有深交,说的便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三人正客气着,有人敲门了。葛建元忙去开了门。进来的却是皮代市长和他的秘书方明远。皮市长很是热情,拱手说:“两位路上辛苦了。哦,小朱也在?”一一握手。大家忙请皮市长坐下来。
  “路上还好走吗?”皮市长关切地问。
  吴之人答道:“好走好走0这几年市政府抓基础设施建设是卓有成效的,特别是公路交通的变化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我们原来从若有到市里,起码得要六个小时,堵车还说不定要多久。现在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这说明现在这套政府班子是实干的班子,是坚强有力的班子。”吴之人轻而易举地就把见面的客套话变成了奉承话。朱怀镜听得出他这是在向皮市长暗送秋波。
  葛建元忙点头附和:“对对。这也说明政府的权威得到增强,各方面的工作都抓得很顺手。”
  皮市长谦虚道:“还得接受人民代表的检阅啊。”
  吴之人明白皮市长是在暗示什么,忙说:“皮市长,我以党性担保,一定维护组织意图,投你一票。”
  “是是,投你的票。”葛建元也说道。
  皮市长就换上玩笑的口气,说:“不光要保证你自己,还得保证你们这个代表团啊!”
  吴葛二人忙说当然当然。就这样,由寒暄而暗送秋波,而公开摊牌,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皮市长放心了,再客气几句就走了。
  不一会儿,司马副市长又敲门进来了。吴之人见了,忙拱手笑道:“司马市长,我和葛专员保证投你的票。”看来吴之人同司马副市长很随便的。
  司马副市长同吴葛二位握了手,笑道:“人也难做。你们来了,我不来看看你们,你们说我这人架子大。来看看呢?又说我拉选票来了。”
  吴之人忙认真起来,说:“我刚才还同葛专员说起,现在这个政府班子,的确是坚强有力的,办事很硬,很是,不搞花架子。人民代表满意这样的班子啊。不是当面说得好听,自从你管财贸以来,对我们若有地区关心支持确实很大,我是到处摆你的好哩!领导同志怎么样,代表们心里清楚。不投你的票,又投谁的票呢?”
  司马副市长摇摇头,笑道:“我接受人民代表的挑选。好,你们休息吧。”司马副市长像是这会儿才看见朱怀镜,朝他扬扬手,走了。
  朱怀镜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尴尬,就告辞了。出了门,又见一位副市长在敲一个房间的门。朱怀镜本想再去看看几位老朋友的,却发现今天不是串门的日子,就只好回了自己房间。心想这几天市政府的领导们也够辛苦的。开人代会,为了防止有人串联,搞非组织活动,在住地安排上早做了文章。有意让代表们住得散,荆都的东南西北各大宾馆酒店都住了人。若有地区代表团住的飞马大酒店很偏僻,在城北荆山脚下。领导同志要看望代表,就得在荆都城内穿梭,也很辛苦的。朱怀镜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事,不敢离开这里。好几天没去玉琴那里了,真有些想她。他挂了电话去,同玉琴缠绵了一番。
  这次人代会还算开得平静,选举皮德求当了市长,原来管农业的副市长成仁同志出任常务副市长。增选了一位副市长,其他的几位副市长仍然当选。只是会间有代表团临时动议,提出司马副市长作为市长候选人,经组织做工作,司马自己声明放弃了。没有太多的花絮。因此说,这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但自此皮市长同司马副市长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可人们感受到的却是司马对皮市长更加尊重了,皮市长对司马更加客气了。后来有好事之徒吃了饭没事干,说司马要是坚持接受人民代表挑选,说不定能取皮而代之。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皮市长耳朵里,皮市长一笑了之。又有人把皮市长的笑传到了司马那里,司马也就哼哼鼻子笑了。司马的笑七弯八拐又传到了皮市长那里,皮市长不高兴的是司马笑的时候还哼了鼻子,他便连笑也不笑了,只是轻轻的哼了哼鼻子。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这天下午是大会最后一次讨论,明天上午就要散会了。主持讨论会的是吴之人,参加讨论的市领导是市人大副主任明匡正。讨论一开始,张天奇就抢先发言。在官场上有经验的人,开这种会议,发言都会抢在前面。因为这种讨论没有实际意义,只是走走过场,表个态而已。表态的话说来说去都只是那么几句,迟说不如早说,免得拾人牙慧,而且可以显得积极些。张天奇说:“这次人大会开得很成功,主要表现在三个‘好’:选举产生了一个好的领导政府班子,审议通过了一个好的政府工作报告,会议开出了一个人大代表踊跃参政议政的好的会风。这个会议,我是越开心情越舒畅,越开热情越高涨,越开劲头越这个……这个劲头越足了。真有些坐不住了,只希望早些回去,把会议的精神带回去,向全县人民传达贯彻……”
  张天奇发言的时候,吴之人在从容地吸着烟,明匡正在翻着手头的文件,看不出他们是不是在认真听。会场人员都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表情空洞。会议已开了八天了,讨论会也进行了不下十次,好像大家都有些疲惫了。这时,电视台的记者进来了,大家下意识地提起了精神,坐正了姿势。吴之人马上放下二郎腿,直了直腰,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拧,抢过张天奇的话头,说:“天奇同志说得好。市人大决议了今后五年我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总体部署,那么我们若有地区怎么办?对今后五年的工作,地委已作了专门研究,重点是‘三个一’,即开发一片山,治好一片水,开拓一片市场。回去以后,我们要结合这次人大会的精神,丰富我们地委的意见,进一步研究工作思路。”吴之人说到这里,电视台的记者摄像结束了,他便客气道:“天奇同志接着说吧。”所有的人也都立即像卸了妆的演员,脸上便疲疲沓沓疙疙瘩瘩了。
  朱怀镜见了这一幕,觉得特别好玩。领导同志抢镜头并不比影视演员客气。本来,在座的要上镜头首先应是明匡正,但他只是市人大的一位排在后面的副主任,吴之人就不那么客气了。吴之人抢过话头之后,朱怀镜见明匡正脸色不怎么好,耷着眼皮,眼睛朝吴之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下,再放下手头文件,拿出笔记本来,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样,今晚电视上明匡正亮相时,就只是在认真听取代表意见,而吴之人却在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但明匡正到底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只有天知道。说不定他什么都没写,只是装模作样地比画着。朱怀镜心想,明匡正心里正有气,怪吴之人抢了镜头,还会记下他的发言?况且摄影灯光刺得他头晕目眩。
  次日下午快下班时,朱怀镜接到张天奇电话,说有事要麻烦他。朱怀镜就去了张天奇住的房间。人大会已散,代表们基本上走了。张天奇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秘书和司机原本就在外面的宾馆。
  “老是要麻烦你,过意不去啊!”张天奇握着朱怀镜的手说。
  朱怀镜嘿嘿一笑,说:“你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我的父母官,我不为你效劳为谁效劳?你说,什么大事?”
  张天奇为朱怀镜倒了茶,又递上烟,点上,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自己的私事。我这两年在你的母校财经学院读硕士研究生,快结束了,现在正做论文。真人面前拜真佛,我的文章你是知道的,上不了档次。我马马虎虎搞了个初稿,我知道过不了关的,想拜托你点铁成金。”张天奇说罢就从公文包皮里取出了论文。
  朱怀镜接过一看,见题目是《地方财源建设的现状及对策研究》。他随意浏览着,张天奇像心里没底,生怕他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一边谦虚道:“文章不像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好在财政你是内行,又是文墨高手,就拜托你了。”朱怀镜粗粗翻了一会,见文章的素材倒是很翔实,文章文字也干净。心想这恐怕还不是张天奇自己的手笔,他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一定是他的秘书班子代劳的。朱怀镜写了多年的官样文章,对这类文章早烦透了。但碍着张天奇的面子,不好推脱,就说:“张书记你太谦虚了,这文章很不错嘛!你是直接从事经济工作的领导,掌握着丰富的实际情况,这样的文章学院派学者是望尘莫及的。我相信你提出的观点,在他们都是耳目一新的。我说就这样行了,你一定说我偷懒。那我就拿去学习一下吧。时间上有个要求吗?”

  张天奇说:“时间倒很充裕,七月份才答辩,只是要在五月份先交导师看。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不急。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导师贺方儒先生。这次人大会前一天,我先去拜访了他,偶尔说起你,才知道他当年是你的导师。他对你印象很深刻,很赞赏你。我同他打了快两年的交道了,知道这位先生性格古怪,从不轻易说一个人的好。”
  “好吧,我也正好想去看望一下贺先生。”朱怀镜说。他明白张天奇的意思。贺方儒是财院的资深教授,现任副院长。凭贺先生治学的认真和为人的严谨,张天奇别想和他建立什么个人关系。可大凡在官场上混惯了的人,干什么事情都想靠某种关系讨个巧。这似乎已成官场人们的思维定势。而且越是手中有权的人,越不相信世上有摆不平的关系,因此越是有权的人也就热衷于搞关系。朱怀镜知道贺老先生如此赏识自己,心里也有些感动。事实上,他调来荆都都这么些年,只是在刚来时去看望过他一次。要是在官场,你不常去人家那里走走,就说明你心怀二心了。
  这时,张天奇的秘书小唐敲门进来了,同朱怀镜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再问张天奇是不是下去吃饭?张天奇抬腕看看手表,说去吧。
  朱张二人并肩走在前面,小唐走在后面,脚步显得拘谨。在电梯里面,张天奇同朱怀镜说起县里的人是人非来,话语含蓄隐晦,只是两人明白。小唐其实听懂了,就装傻。出了电梯,老远就见有人在打招呼。原来是乌县公安局局长李大根,县广播电视台记者杜述,驻荆班主任熊克光。都是老熟人,彼此握手道好。朱怀镜原是乌县领导,这些人免不了显出恭敬的样子。却还有一个人在旁微笑,朱怀镜觉得面生。张天奇看出来了,忙介绍说“哦哦,对了对了,这位朱处长不认识吧?姜永富,乌县的先进私营企业主,人称将军。”张天奇介绍姜老板的时间面带微笑,可一介绍完,表情马上严肃起来。朱怀镜觉得张天奇脸上很有戏,耐人寻味。他也就不好太过热情,伸手过去同姜永富握了下,平淡地说了你好你好,可心里佩服这人的能量。这几年在乌县你说起姜永富别人不一定知道,而说起将军就如雷灌耳了。他是近几年爆发起来的私营企业老板,搞建筑起的家,后来又经营建筑材料、饮食服务、娱乐行业。
  大家寒暄完了,将军问:“去哪里?”张天奇背着手,望也不望将军,只问朱怀镜:“看朱处长的意思?”朱怀镜这就知道今天是将军做东了,只好说:“客随主便吧。”将军就说:“去天元怎么样?”大家都说就去天元吧。于是一行人分乘三辆小车奔天元大酒店而去。按如今时尚,领导干部外出公干,总有一帮人前呼后拥。如果领导是去开会,跟来的这些人不能住会议安排的宾馆,就在附近找宾馆住下,领导随叫随到。领导们通常喜欢带的是三种人,老板、公安和记者。今天是三种人都全了。可今天这记者实在没有带的必要,又不是在县内活动,没有新闻可弄。也许杜述跟书记跟得紧吧,找个由头也随来了。车上没有别人。张天奇又同朱怀镜说起读研究生的事:“我其实不想赶这个时髦的。但我只是个专科生,而如今在场面上走,起码得是个本科生才说得过去。我就想补一下文凭。后来一想,补本科也是两年,读硕士也是两年,那不干脆一步到位算了?后来真的读上了也觉得不亏。导师要求严,我这两年还真学了些东西哩!”
  朱怀镜其实知道在职研究生是怎么回事,不过混个文凭,往脸上贴金而已,谁能认真读书?可见张天奇发着感慨,他当然只好做个人情,说:“是啊, 你张书记有这么多年的实际经验,再来学理论,是别人不可比的。想我们当年读书,从书本到书本,从概念到概念,死记硬背,苦不堪言。要是现在再回去读书,效果肯定不一样。”
  到了天元大酒店,礼仪小姐微笑着引领他们上二楼。礼仪小姐个子太高,朱怀镜在她后面有种压迫感,几乎觉得气促。心想酒店的礼仪小姐为什么都要招这么高个儿的?莫名其妙!说明经营者并不懂得顾客的心理。
  礼仪小姐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就了香轩的包皮厢。大家先在一角的沙发上坐下。将军点头而笑,问:“各位领导想吃点什么?”他问的是各位,眼睛却只望着张天奇。张天奇说:“小姜你安排吧。”说罢就同朱怀镜感叹点菜是件很麻烦的事。将军见张天奇顾着同朱怀镜说话去了,就叫点菜的服务员到桌子边,两人低声商量着。将军安排好了饭菜,过来递烟,朱怀镜才说:“老姜,不要太客气,随便吃点儿吧。”将军忙说是是,随随便便。
  闲话一会儿,开始上菜了,大家客气着坐下。头道菜是几个冷盘。将军问喝什么酒。张天奇说看朱处长兴趣吧。朱怀镜本是喜欢喝五粮液的,可他知道张天奇爱喝茅台,就点了茅台。
  小姐就取了茅台来。才要开瓶,张天奇说慢点慢点,示意小姐拿过来看看。张天奇拿着酒瓶仔细一看,笑道:“小姐,玩不得假啊,这里有市里领导在场。”小姐微笑着说:“先生,我们这里绝对没有假酒。但您对这瓶酒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瓶。您看行吗?”
  小姐一走,张天奇就轻声笑道:“这瓶酒百分之百是假的。拿假酒来哄我们朱处长,太不给面子了。”朱怀镜摇头说:“哪里啊!我朱某人算什么?只是他们在张书记面前耍花招,有眼不识泰山。”
  不一会儿,小姐换了瓶酒进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那先生走过来拱手道:“欢迎各位!”说罢就递上名片。一看,才知是餐厅经理,郝迟。张天奇便介绍朱怀镜:“这位是市政府办公厅财贸处朱处长。”朱怀镜忙介绍张天奇:“这位是乌县县委书记,张书记。”彼此交换了名片。
  郝经理很客气,说有什么不周之处请尽管提出来。他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特地握着朱怀镜的手说:“请朱处长多指导啊!市政府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常来玩。”他便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和官职。也说到了方明远。有朱怀镜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凡是朱怀镜认识的,郝经理不是讲不全部门名称,就是把他们的职务一律提拔一级。方明远就成了方秘书长。朱怀镜只是啊是啊是,微笑着点头,似乎市政府的人都同他是老朋友。郝经理见自己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政府官员的名字,朱怀镜都认识,就像是碰上了知音,也觉得自己很有脸面。
  郝经理毕竟知道这场面他不便久留,再客气几句,就请各位慢慢用,有交代小姐好好招呼,拱手而去。
  小姐斟上酒,朱怀镜问张天奇:“这酒没问题吧?”张天奇见小姐退到一边去了,就轻声说:“没问题。这郝经理我其实打过好多次交道了,只是他应酬过的人太多了,没记性。我早发现他们一条规律,凡是假茅台糊弄不过的,郝经理就亲自出面招呼一下。”
  朱怀镜笑道:“这事不多想没什么,真的想起来,就很不是滋味了。你想,自己花了大价钱,请朋友们到这里来喝茅台酒,有滋有味的,却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而这些面带微笑的小姐们却是知道内情的,她们看着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先生们,兴高采烈地喝着假茅台,不在一旁冷笑?”
  朱怀镜说罢,张天奇很有涵养地笑笑,再举起杯子,说:“今天是小姜做东,我借花献佛,先敬朱处长一杯。”
  朱怀镜说道不敢,提议大家一同举杯。于是大家一同举杯。头杯酒自然是一口干了。正菜便陆续上来了,有罐子鸡、武昌鱼、中华鳖、基围虾等高档大菜,也有各色时鲜小菜。敬酒的场面当然很热闹。虽说今天主要是请朱怀镜,但在座的只象征性地敬了他一回,多半敬张天奇去了。只有熊克光看上去对朱怀镜还真的很尊重,多次要敬他的酒。张天奇似乎看出来朱怀镜受到了冷落,就捂了自己的杯子,严肃地说:“各位要进一步明确主题啊!今天是请朱处长,不要老敬我的酒。”大家知道张天奇尽管表情认真,却是在开玩笑,也就笑了起来,说哪敢怠慢朱处长?于是又要敬朱怀镜。朱怀镜觉得这酒似乎是讨着人家来敬的,心里鲠鲠的,就不肯轻易端杯了。场面就僵了起来。朱怀镜也不想让人家看做小心眼,只道:“各位喝好吧。我想今天我和张书记都不能喝太多,还有事哩。各位尽兴吧。”张天奇明白了朱怀镜的意思,也说:“是的是的,你们尽兴吧。我和朱处长自便。”他俩过会儿还得去拜访贺方儒教授,酒喝多了,满嘴酒气的上门,不太好。
  将军说:“两位领导讲的有道理。但朱处长的酒量,多多少少也不在一两杯上,还是给个面子,让我敬你一杯吧。”
  朱怀镜故意面做难色,无可奈何地端起了酒杯。一杯尽了,将军忙说谢谢了。
  张天奇偏过头同朱怀镜说话:“我在县里定了一条,凡是接待客人,自己人不准相互敬酒,这还了得?你看你看,这些人跟我一出来,家里的规矩就忘了。”
  李大根端了杯子,说:“朱处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的。”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刚才听张书记透漏了你们的内部政策,酒桌上一致对外。我就想象不出你们是在敬我酒还是在整我了。简直是两军对垒了嘛。你我今天就是孤军作战了。我再怎么负隅顽抗,也会一败涂地了。”朱怀镜说这着这话的时候,马上意识到这玩笑过火了,会弄得张天奇难堪。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而且还容不得半点支吾和含糊。他只得从容说完,再纵情大笑。他这一笑,气氛就自然些了。张天奇只得说朱处长嘴巴就是厉害。
  李大根说:“玩笑归玩笑,酒还是要敬的。”
  朱怀镜举起杯子,说:“有言在先,我只喝这一杯了。将军是做东的,他刚才敬的酒我不能不喝;老李长我几岁,算是老大,我也只好遵命了。其他各位都是小老弟,恕我无礼,我不同你们喝了。”说罢同李大根碰了杯,干了。
  这时朱怀镜想起应该给贺教授打个电话,不然就太冒昧了。
  “贺老师吗?您好您好!我是朱怀镜,我想来看看您老,方便吗?我同朋友一起来,他也是您的学生,就是我老家乌县县委书记张天奇同志呀!”看朱怀镜的表情就知道,贺教授对他的造访很欢迎。
  张天奇和朱怀镜说不喝酒了,再怎么让各位自便,他们也自便不起来。他们听朱怀镜打了电话,更不敢多喝了。一会儿,也就散席了。
  出了酒店大厅,张天奇只同朱怀镜并肩走着,准备一道上车去财经学院,也不同其他人打招呼。李大根他们无所适从的样子,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朱怀镜见了有些过意不去,就上去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便说不陪了,不陪了。朱怀镜说辛苦各位了,你们回宾馆休息吧。心里却有些好笑。谁也没让你们陪呀?他同熊克光握手格外热情些,交代小熊有事尽管找他。他看出这些人当中恐怕只有小熊对他还真诚些,其他的人都是一脑子实用哲学,眼睛里只有张天奇。他们太懂得县官与现管的道理,知道同朱怀镜再怎么热乎,都是没有意义的。而张天奇一个微笑会让他们受宠若惊,一个喷嚏他们差不多要吓出一身冷汗。
  投靠是背叛的开始!
  朱怀镜上了车,猛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他记不清这是哪位名人的警句,还是他自己偶然间的灵感了。可这句话的确是真理。既然是投靠,就不存在人格,仅仅是为了利益。那么谁今天为了利益而投靠,明天他照样会为了利益而背叛。朱怀镜想着这些,脑子里并不是抽象的逻辑推论,而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是这些面孔,天天在上演着投靠与背叛的喜剧。
  “贺教授做人,很严谨,同他学问一样。这样的知识分子,就真正是鲁迅先生说的,是民族的脊梁。”张天奇感叹道。
  朱怀镜知道张天奇这是无话找话,因为这个意思他说过多次了。他想也许是自己刚才耽于内心的感慨,一言不发,气氛有些闷吧。
  “是啊,民族的脊梁。”朱怀镜附和着感叹一声,猛然想起了一个幽默的比方。他想,贺教授这种真正的知识分子是民族的脊梁,那么我们这种人又算是什么呢?只怕是尾椎骨吧!尾椎骨这地方,原本是长着尾巴的。尾巴退化了,就留下了这么个不硬不软没什么大用的东西。尾椎骨看上去是进化的标志,实际上是退化的烙印。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先不说,要是稍微碰着他,就会痛的你眼冒金花。
  财院有些偏,路上走了三十多分钟才到。一敲门,贺教授亲自开了门。
  “欢迎欢迎!”贺教授伸出了双手,同朱张二位握了手,请他们坐。贺教授满头白发,脸很瘦,身上的西装不太得样式。若是不知他的身份,这外相显得有几分潦倒。
  师母李老师从屋里出来,满面春风,同张天奇招呼一声,就打量着朱怀镜,说:“胖了胖了。”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哪有不胖的?学生惭愧啊!”朱怀镜玩笑道。
  贺教授摇头说:“不会不会!怀镜你我算是了解的。你读书那么勤奋,工作也一定是敬业的,怎么可能无所用心呢?只是我相信现在像你这样的好干部只怕不多。”
  张天奇一个人有些冷场,就附和道:“贺院长算是了解学生的。怀镜同我共事多年,我对他太了解了。他真是个好同志。都是贺院长教育得好啊!”张天奇好像生怕显得不敬,硬要叫贺院长。可他同朱怀镜在一起时都是称人家贺教授的。
  贺教授哼着鼻子一笑,说:“我的学生,有的成了大官,有的成了大贪。谁不是老师教过的?那些杀人放火的,也是老师教导有方了?”
  朱怀镜一听这话,知道贺教授还是那种改不了的怪脾气,忙打圆场,笑道:“贺老师总是喜欢开玩笑。坐在你面前的这两位学生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啊!”
  张天奇也笑了起来,说:“哪里啊,离贺院长的要求还差得远哩。”
  贺教授却认真起来,说:“其实啊,老百姓对官员们并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他们真心实意地为群众办些事,不贪不占,就得了。现在条件允许了,有高级轿车,你就坐吧。有好房子,你就住吧。有好烟好酒,你就抽吧喝吧。领导同志自己总是说,要和群众同甘共苦,其实老百姓并不要求当干部的和他们一起挤公共车,一起住贫民窟,一起粗茶淡饭。让领导特别是高级领导天天泡在公共车上,也不近情理嘛。可我们当官的就是不知足!我带过一位研究生,是位相当级别的领导,他居然同我探讨他的待遇同西方国家公务员待遇的差距,总认为自己在中国当官不合算。我就不管他是不是领导,当面批驳了他。你不想想,西方国家公务员,工资的确高,年薪多少多少万美元。可是,人家是公开的收入,还得纳税,还得自己花钱买房子,买车子,自己花钱招待客人,自己花钱度假、旅游。总之他们一辈子吃喝拉撒都得靠自己的工资收入。我们领导呢?房子是福利房,车子是公家的,就连出国旅游、应酬什么的也是公家出钱。养一个省市级领导,一年少说也得一百万元。养一个厅局级领导,一年只怕也得五十万。一个县处级领导,一年没有个十来二十万,只怕也养不得这么舒服。这还不算那些说不清的收入哩!我们国家还这么穷,群众还这么穷,当干部的有这个样子还不满足?更何况我们领导还说自己是为人民服务的呢?“
  贺教授越说越激愤,朱怀镜和张天奇脸上却越来越不好过。不过朱怀镜知道贺教授是这么个性子,也知道他并不是这么看待他这个学生的,心里倒也不怎么尴尬。张天奇听了却感到背上有些发汗,手脚不怎么自在。师母像是看出了张天奇的窘态,就说丈夫嘴巴就是不上路,尽说些不中听的话。贺教授这才不说下去了,表情却还恨恨的。张天奇忙故作轻松,很佩服的样子,说:“哪里啊,贺院长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只可惜很多人听不到这样的话。贺院长真不愧是搞经济研究的教授,很有见地,很有说服力。说真的,听了这番话,我深受启发,深受教育。”
  贺教授也不谦虚一句,只望着朱怀镜说:“怀镜,现在大家都在赶时髦,攻硕士、攻博士,你怎么不来?我很难收到你这样的好学生啊!”
  听了这话,朱怀镜耳朵根都发红了。因为这话太伤张天奇的面子了。他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圆场了。倒是张天奇从容应对,说:“怀镜的水平很高,不用再来学了。他有原来的底子,加上实践经验,博士的水平都够得上了。不像我这种人,没读多少书,再不抓紧补上,就要被时代淘汰了。”
  贺教授似乎不在意张天奇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长叹一声说:“现在社会上流行顺口溜说,硕士博士满街走,专家学者不如狗。这就是那句话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中国的事情就是怪,一说要尊重知识分子了,谁都成了知识分子了。一说评职称了,谁都可以评教授。一说文化,喝酒是酒文化,吃饭是饮食文化,穿衣是服饰文化,就连过去难以启齿的嫖娼狎妓听说也成了青楼文化。到头来只剩做学问的文化人没文化了。”
  朱怀镜见今晚的谈话不太投机,不知贺教授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就有意岔开话题,问他二老身体怎么样?要好好保重。又问起他们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贺教授说儿子和女儿都出国留学去了,儿子在美国,女儿在法国。他们都已在那里成家,只怕回不来了。说到儿女远游不归,贺教授脸上有着淡淡的苍凉,心情却好多了。朱怀镜就势渲染出国留学这个话题,想让贺教授高兴起来。不料贺教授却说:“我的儿女,是靠自己本事考试取得出国留学资格的。他们有志出国深造,这是好事,我支持他们。不像有些当官的,口是心非。他们成天口口声声说社会主义好,却挖空心思把自己的子女往资本主义国家送。这就像我们过去看电影常看到的镜头,敌军抵挡不住了,那些当官的一边叫兄弟们给我顶住,自己一边逃跑。纨绔子弟,很少认真读书的,就靠他们老子走门子,削尖了脑袋往国外钻。”
  贺教授话语有些幽默,又还绘声绘色,说到敌军逃跑他便把手比划成手枪,在空中舞了几下。朱怀镜和张天奇都禁不住笑了起来。场面本是难堪的,却叫这笑声冲淡了。
  朱怀镜总担心张天奇受冷落,又担心贺教授再说出难听的话,就有意同师母扯些家常话。师母在学院图书馆工作,也很喜欢朱怀镜这个学生。张天奇时不时很得体地插上几句,消解着自己的无聊。贺教授不太顾及别人,见这会儿没他说话的份,就独自微合双眼,手在沙发沿上悠然敲着。

  朱怀镜见了贺教授这神态,正是抽身的托辞,就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了。贺老师也该休息了。”
  “就走?好好好好!有空就来坐坐啊。”贺教授猛然睁开眼睛,站起来同他二人握手。
  分手时,贺教授又对朱怀镜说:“你有兴趣的话,还是来攻个学位吧。你要读就直接读博士,目前博士中间的假货毕竟还是少些。”
  朱怀镜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谢谢贺老师器重。
  一上车,张天奇就让司机开开音乐。车内马上就响起了李雪健沙哑的歌声:我们(呀)共产党人,好比那种(哇)子……
  朱怀镜忍不住笑了起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笑声会让张天奇多心的,就说:“李雪健演戏不错,唱歌不敢恭维。”
  张天奇似乎情绪不在这上面,他微叹一声,感慨说:“怀镜呀,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共产党人总是费力不讨好呢?我们说要为人民服务,不是假话。绝大多数共产党人是这么做的。不争气的党员和领导干部确实有,但毕竟是少数。可我们的形象就是好不起来。像贺教授这样令人敬佩的专家学者,一般不会很意气地看问题的,他居然也是这个态度,就不能不叫人深思了。”
  朱怀镜内心是不想谈这种严肃的问题的,但张天奇提起了,他也只好应付说:“是啊,只是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只怕不多。上面就喜欢听好话。”
  “是啊,像贺教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的意见,上面就应该多听些。贺教授我真的很佩服。知识分子是有思维的,他们的信仰不会建立在盲目从之上,而是建立在理性分析之上。我们说共产党人好比种子,就该在这些知识分子中间去播种,去生根,去开花结果。他们是民族的精英分子啊!”张天奇说得还真有些动情。
  朱怀镜猜得出他的心思。今天在贺教授家里,的确很让张天奇折面子。张天奇本是想让朱怀镜陪他来拜访一下,好让自己在贺教授心目中有个好印象,日后论文答辩时好过关些。哪知贺老先生就是不吃这一套。今天的拜访就显得有些弄巧成拙了。也可见平时贺教授根本就不把学生中的大小官员放在眼里的,张天奇一定也受过冷遇。张天奇心里一定不好受。他这种身份的人,平时哪受过这种委屈?要在过去,还会有上级领导批评一下,现在就连上级领导都很讲究所谓涵养了,不轻易对下级说句重话。可在贺教授面前,他只好忍气吞声了。朱怀镜听得出,张天奇越是不停地对贺教授表示敬意,说明他内心越是尴尬和愤恨。
  张天奇坚持要把朱怀镜送到宿舍楼下才回宾馆。因为今晚的活动有些不是味道,分手时朱怀镜不知说什么好,就问张天奇是不是还在荆都呆几天?他得请一请,尽尽地主之谊。张天奇说:“还有几个事要办,还得活动几天。这几天就不麻烦你了,你忙你的吧。”
  朱怀镜低头上楼,猛然想起张天奇前天在讨论会上的发言,不禁好笑。张天奇口口声声说,开了人大会,真的坐不住了,只想早点把会议精神带回去,带领全县人民大干。现在会开完了,他却不想走了。
  最近朱怀镜很忙。五月份即将举办的商品交易会是荆都市一年一度的,现在是第十四届。朱怀镜抽调在商交会筹备办公室,负责内贸系统参会单位的总联络。办公地点设在南国大厦。朱怀镜基本上就在南国大厦上班,处里日常工作交给副处长邓才刚负责。有什么重要事情,朱怀镜才临时回去一下。处里现在除了随时听从领导差遣,就是编录全市财贸系统常用电话号码;汇编上年度中央、国务院和市里财贸方面的文件;在全市领导干部中开展财源建设征文活动。
  星期五下午,飞人制衣公司老板裴大年到南国大厦找朱怀镜,想托他弄个好点的摊位,飞人制衣公司打算参加商品交易会。朱怀镜满口答应帮忙。事情说好后,他想起李明溪画展的事。为了给李明溪的画展筹资,朱怀镜找了几家企业老板,已经弄了五万多元。其实他咨询过,在荆都办个画展,两万来块钱也就够了。但裴大年既然上门来了,他想不妨说说这事。他就把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道理说了一通,再同裴大年商量,请他资助李明溪。朱怀镜知道裴大年忌讳人家标准地读他的姓,就总叫他贝老板,说:“贝老板,我们是朋友了,我说话就不绕弯子,也莫再说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大道理。这位画家李明溪先生是我一个朋友,皮市长最赏识他了。说得不好听,这人一肚子才气,就是缺钱。现在只要支持一把,让他红了,他也穷不到哪里去。”
  既然说到这份上,裴大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说,要多少?”
  朱怀镜说:“我四处帮他化缘,已筹了一些了,还差万把块钱。”
  裴大年豪爽一笑,说:“万把块钱?好说好说。你说要现金还是开支票?”他说着就要掏口袋。
  朱怀镜忙摆摆手,说:“贝老板狗朋友,谢谢你了。钱先别急着给我。我同你说,不是我这人装正经。我做事情,路是路,桥是桥。现在你把钱给了我,倒还说不清了。这样吧,哪天我约了李先生一道去你那里一趟,你把钱直接交给李先生自己。”
  裴大年连连摇头,说:“朱处长就是太认真、太见外了。”
  朱怀镜说:“哪里啊!不过说真的,这也是我的交友之道啊。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困难,不轻易向朋友开口。但别的朋友有困难,能说服大家帮帮就帮帮。万一我自己一时手头急了,要借个千儿八百,话就说在明处。你说是不是呢?”
  裴大年点头不止,直说朱怀镜讲义气,这样的朋友值得交。他奉承了一会儿朱怀镜,突然凑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不知你觉得方明远这人如何?”
  朱怀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听这口气,像是有什么话说,就不置可否,只问:“你同他打交道多吗?”
  裴大年大摇其头,长叹一声,然后说:“我同他打交道也算多了。说实话,我对他也算不错了。但这人不太够朋友。”
  裴大年说到这里,不说下文,只望着朱怀镜,那目光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像他掌握着天大的秘密似的。朱怀镜想知道方明远到底如何不够朋友,就巧妙地启发他,说:“你别看我们常在一起,其实我同他没有深交。官场上的交结,就这样!”
  裴大年非常理解似的,苦笑一下,说:“我对他真的不错,但我要他帮忙,总泡汤。我只对你说,上次皮市长儿子要出国留学,我们几个人去意思一下。他说手头紧,问我借一万块钱。我说万把块钱在我这里还说借?拿去吧。我马上给了他一万。朋友嘛,何必这么小气?可过不了几天,我有急事要找皮市长,请他帮忙联系一下。他说皮市长很忙,晚上开常务会。我想领导忙,就迟一天吧。第二天我听一位朋友讲,那天晚上皮市长根本就没开会,同我那位朋友他们几个人在荆园八号楼打麻将。他这就太不够朋友了嘛!我想,你就是邀我一起去打打麻将,不是我说得难听,你让我输个几万我也是输得起的嘛。我跟你说,我后来就不找他了,自己直接上皮市长家去了。皮市长夫人王姨真好,很热情,让我就在她家里等着,一直等到皮市长回家!”
  朱怀镜不便说方明远什么,只得应付几句:“皮市长两口子都很好,对我们不错。”他想方明远是个很老练的人,只怕早就看出裴大年嘴巴子不紧,怎敢带他去同皮市长搓麻将?想到这一层,他又玩笑道:“贝兄,我话是说明了,这一万块钱是赞助,没有还的啊!”
  裴大年忙摆手,说:“朱处长说到哪里去了!”
  朱怀镜毕竟怕裴大年这张嘴巴出去乱说,弄得他脸上不好过。于是他便委婉道:“贝兄,我有句话讲了你别多心。方明远这人怎么样,我不想评论,大家心里有数就得了。但皮市长这人,正像你说的,的确不错。所以有些话,我们在外面当讲的讲,不当讲的不讲。说白了,皮市长没其他爱好,就爱忙里偷闲搓两盘麻将。都是人啊!是人就得讲究个人之常情是不是?顺口溜说,十亿人民两亿商,还有八亿搓麻将。可皮市长到底身份不同,别人搓麻将没人说,他搓麻将就会有人钉着。我是常年在市长身边工作的,市长的辛苦我是最有体会的。他加班加点为民操劳没有人看见,他搓麻将就有人看见了。当然我俩私下说说没问题。你说呢?”
  裴大年的脸早红了,嘿嘿笑着很不自然,口上说着对对。朱怀镜只当没看出他的窘态,有意岔开话题,没事似的扯些别的。裴大年半天才恢复常态,起身告辞。
  朱怀镜刚才那番话,虽说是为了堵裴大年的嘴,却也是他的肺腑之慨。在他眼里,皮市长的确是位非常敬业的领导。皮市长快六十岁的人了,一年到头没几天是闲着的,他手头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普通老百姓到了这个年纪,该是好好的安享晚年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皮皮鲁和活车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我不信。我不能不信。我的汽车活了。我的那辆牌照号M7562的金羊牌汽车是活车。国内开车族没有不知照金羊牌小轿车的。这种轿车外形美观,乘坐舒适。特别令驾驶员青睐的是它的操作系统几乎是完美已无缺的,灵活,可靠,值得信赖。难怪金羊牌轿车的广告是这样说的:金羊牌轿车。坐车的是老板。开车的也是老板。拥有一辆金羊牌轿车是我多年的夙愿。当然,它的价格对于我这样的靠工资吃饭的职员来说,令人望而却步。 [点击阅读]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冰心在给《穆斯林的葬礼》写国际版的序言时,她说在读这本书之前,几乎对穆斯林一无所知。看过之后,我深深赞同这点,我缺乏对其他民族和宗教的了解,哪怕是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当然,穆斯林和回族仅仅是小说的故事背景,要想真正理解民族和宗教,还是要看一些专门的书。小说大概讲述了一个北京玉器家族两代人的故事,章节交错的方式,让故事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点击阅读]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研究生痞子蔡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份真诚的爱情,但事与愿违,他与女孩的交往屡屡失败,令他颇不自信。一次偶然的机会,痞子蔡在BBS上的留言引起了女孩轻舞飞扬的注意,她给痞子蔡发来的E-mail中称痞子蔡是个有趣的人。痞子蔡大大感到意外,他开始好奇地关注起轻舞飞扬,并逐渐被她的聪慧所吸引。此时,阿泰却奉劝痞子蔡对网络恋情切勿沉溺过深,因为虚幻的网络不会让情感永恒持久。 [点击阅读]
红顶商人胡雪岩
作者:佚名
章节:83 人气:2
摘要:在清朝咸丰七年,英商麦加利银行设分行于上海以前,全国金融事业,为两个集团所掌握,商业上的术语称为“帮”,北方是山西帮,南方地宁绍帮,所业虽同,其名则异,大致前者称为“票号”,后者称是“钱庄”。山西帮又分为祁、太,平三帮,祁县、太谷、平遥,而始创票号者,为平遥人雷履泰。他最初受雇于同县李姓,在天津主持一定颜料铺,招牌叫做“日升昌”,其时大约在乾隆末年。 [点击阅读]
老农民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打春一百,拿镰割麦。老天爷真怪,1948年的春脖子特别长,立春都快三个月了,紧靠黄河北岸的麦香村,村头的老槐树早已经满头翠绿,可地里的麦子才甩齐穗儿,还没有灌满浆。青黄不接啊,庄户人一个个黄皮寡瘦。可是,肚子里即使没有干货,也挡不住有人�〖堋R淮笤纾�雾气还没有散尽,外号“牛三鞭”的牛占山和外号“老驴子”的杨连地就来到黄河滩上较起劲儿来。 [点击阅读]
舒婷的诗
作者:佚名
章节:106 人气:2
摘要:那一夜我仿佛只有八岁我不知道我的任性要求着什么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引我走向沙滩在那里温柔的风抚摸着毛边的月晕潮有节奏地沉没在黑暗里发红的烟头在你眼中投下两瓣光焰你嘲弄地用手指捺灭那躲闪的火星突然你背转身掩饰地以不稳定的声音问我海怎么啦什么也看不见你瞧我们走到了边缘那么恢复起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吧回到冰冷的底座上献给时代和历史以你全部石头般沉重的信念把属于你自己的忧伤交给我带回远远的南方让海鸥和归帆你的 [点击阅读]
莫言《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章节:41 人气:2
摘要: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那是什么岁月?你几岁?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暂时寓居这废弃小庙的兰大和尚睁开眼睛,用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从幽暗的地洞里传上来的声音,问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在农历七月的闷热天气里。那是1990年,大和尚,那时我十岁。我低声嘟哝着,用另外一种腔调,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两个繁华小城之间的一座五通神庙,据说是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的祖上出资修建。 [点击阅读]
莫言《红树林》
作者:莫言
章节:10 人气:2
摘要:那天深夜里,她开车来到海边的秘密别墅。刚刚被暴雨冲洗过的路面泛着一片水光,路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海水的咆哮声。她习惯赤着脚开快车,红色凌志好像一条发疯的鲨鱼向前冲刺,车轮溅起了一片片水花。她这样开车让我感到胆战心惊。林岚,其实你不必这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其实不必这样。我低声地劝告着她。轿车猛拐弯,如同卡通片里一匹莽撞的兽,夸张地急刹在别墅大门前。 [点击阅读]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雾茫茫一在冬季里,偏僻的葫芦坝上的庄稼人,当黎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坝子上这儿那儿黑黝黝的竹林里,响起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的声音,一个一个小青年跑出门来。他们肩上挂着书包,手里提着饭袋;有的女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梳头,男娃子大声打着饱嗝。他们轻快地走着,很快就在柳溪河上小桥那儿聚齐了。 [点击阅读]
鲁西西传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居住着老鼠六兄弟。老鼠六兄弟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可近来他们很苦恼。这是因为有一天鼠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画报,上面几乎都是骂老鼠的内容。有一页上写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画着一只狼狈逃窜的老鼠。还有一页上画着一群老鼠在粮仓偷吃粮食的情景。旁边写着:警惕老鼠盗窃粮食。老鼠六兄弟边看边皱眉头。鼠大说:“咱们不能背着这么个坏名声过日子!”老鼠兄弟们一致同意。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