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霍桑短篇作品选 - 23 亲情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23 亲情
  下面这个故事是件平凡的家庭琐事,时过境迁,也许有人会认为不足挂齿。但是一百年前,在海湾省的一座主要海港,却曾引起不小轰动。那是个烟雨迷濛的秋日——一座小屋二楼的客厅里,陈设朴素,足见主人家境一般。不过屋里也点缀着些来自海外的稀罕小玩意儿,还有几件印第安人制作的精美工艺品——本故事的时间地点,只有这些可交待了。两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共坐炉旁,各自怀有相同的哀伤。她俩不久前才成为两兄弟的新娘,哥哥是老水手,弟弟初次出海。可是接连两天噩耗不断,一个丧生于加拿大海战,另一个葬身于大西洋的暴风雨。丧亲之痛引起普遍同情,来向新寡的妯娌俩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其中几位,包括牧师先生,还一直陪伴到天黑时分。随后,一个接一个起身告辞,各回他们自己较为快乐的家去。他们低声说些经书中告慰的话语,惹得两妯娌更加珠泪滚滚。两位未亡人虽对朋友们的好意深为感激,却还是巴不得他们走开,好让她们两相厮守。兄弟俩在世时,两妯娌被亲情所系,如今由于痛失亲人,心儿贴得更紧。两人都觉得,不论多大的伤痛,都能在对方的心中找到慰藉。于是她们心心相印,默默流泪,沉浸于悲痛之中。但这样过去一点钟后,其中个性温和安详,却并不脆弱的那位,情绪为性格左右,开始想到往日并不需要时所受的那些虔诚教诲,顺从天命,忍受一切。况且,她更早得知自己的不幸,也该领先恢复被打乱的生活秩序,尽尽本份。于是她动手在炉前摆好餐桌,端来俭朴的饭菜,旋即握住弟妹的手。
  “来吧,亲爱的妹妹,今天你一口东西还没吃呢。”她说,“站起来吧,求你了,咱们一起来祈求主赐福给咱们的食物。”
  她这位弟媳性格热烈急躁,凶信传来,她又是尖叫又是号哭,悲痛欲绝。此刻,一听玛丽的话就往后缩,如同受伤者害怕别人重新触痛伤口一样。
  “我再也没福分了,也不想再祈求!”玛格丽特又一阵热泪涔涔。“但愿主命我再也不要进食!”
  不过,刚吐出这大逆不道的话,她就发抖了。一步一步,玛丽终于使妹妹的心情与自己相近。时间飞逝,平日安歇的时辰到了。两兄弟成亲时,收入微薄,仅够维持生计,所以只能住在一起,共用客厅,只对与客厅相连的两间卧室各自享有特权。两位未亡人,用柴灰盖住炉中余火,将一盏点着的灯放上炉台,各自回房。两间卧室的门都没关,所以相互能看见对方卧室的一部分,以及未拉上帐幔的卧床。两妯娌并未同时入梦。玛丽默默忍受伤痛,所以很快就坠入暂时遗忘的梦乡。然而夜越深,玛格丽特越辗转不宁,卧听雨声点点滴滴,千声一律,不曾被风儿打断半分。神经质的冲动使她时时从枕上探头,张望玛丽的卧室与中间的客厅。冰冷的灯光把家具的影子投下墙壁,将它们印在那里,纹丝不动,除非灯火偶而一晃,这才动上一下。两把椅子,空空荡荡,在炉旁的老地方相对而望。两兄弟做为两家之主,曾坐在上头,青春勃发,笑逐颜开,神气活现。附近还有两个较为谦逊的座位,是这个小小王国真正的宝座,她自己和玛丽坐在这里以满腔爱意行使过用爱情赢得的权力。兴高采烈的炉火曾照耀过炉边幸福的一圈人,如今死气沉沉的灯光也许更适合夫妻重聚。玛格丽特满腹辛酸,呻吟叹息,忽听街门被人敲响。

  “要是昨天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会多么欢快地跳荡!”她想到曾几何时,自己还焦急地盼望过丈夫的音讯。“现在我可不在乎了,让他们走吧,我不想起来。”
  然而,尽管孩子似地任性,她还是不由气急,竖起耳朵想再听到一记敲门声。对我们视为是自己另一半的人,我们总难相信他的死去。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缓慢而有节奏,分明是拳头在敲着,还有说话声,透过几道墙壁模糊传来。玛格丽特看看嫂嫂卧室,见她仍沉睡不动,就爬起来,把脚挪到地板上,稍稍整整自己,恐惧和急切使她瑟瑟发抖。
  “老天保佑!”她叹口气,“实在没啥好怕的了,可我怎么比从前还要胆小十倍。”
  抓起炉台上的灯,她赶紧走到俯临街门的窗前,这是扇安着绞链可以推开的格子窗。她推开窗户,把头稍稍探出到外面潮湿的空气中。但见门前有盏灯笼,红彤彤地照着,灯光融入附近一滩滩水洼之中,而其余一切都被沉沉黑夜所笼罩。窗户在绞链上吱嘎一响,突出的屋檐下就走出一个人来,头戴宽边帽,身穿毛毡外衣,抬头往上看,想弄清敲门叫醒的是哪一位。玛格丽特认出原来是城里一位为人和善的客栈老板。
  “古德曼·帕克,你有啥事?”寡妇喊道。
  “哎唷,是玛格丽特太太吧?”老板回答,“俺还担心是您嫂嫂玛丽呐。说不出一句宽心话来,俺可不愿眼瞅着年轻女人受罪。”
  “看在老天份上,你到底有啥消息?”玛格丽特尖声叫道。
  “噢,半点钟以前,有个专差从城里过,”古德曼·帕克道,“捎带着东部辖区总督和地方议会的信件。他在俺店里歇了一会儿,喝口酒,吃点儿东西。俺跟他打听前线的消息,他说你知道的那场小仗俺们打赢了,十三个本来传说被打死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你丈夫也在内,还说他受命押解抓到的法国佬和印第安人到省城监狱去。俺估摸着你不会怪罪俺打扰你休息,就过来告诉你一声。晚安。”

  说完,好心人动身走了,灯笼一路闪着微光,照亮两旁景物与人世间的一些片断,好比秩序穿过混乱,回忆漫游往昔,若隐若现。然而玛格丽特并未逗留在窗前观看这如画的场面,欢乐闪电般穿过心房,把她心儿照亮。她气喘吁吁飞一般奔向嫂嫂床边,可才到卧房门口又打住了。她心中闪过一线痛苦。
  “可怜的玛丽!”她自忖着,“难道我能叫醒她来,用自己的欢乐加深她的痛苦么?不,我要把这消息藏在心里,等到明天再说。”
  她走到床边,瞧瞧玛丽是否安睡。只见她脸半朝里侧,曾躲在那儿暗自流泪。不过眼下脸上有种平静的满足,仿佛她的心就是深深的湖水,逝去的已沉入湖底,湖面变得风平浪静。幸运而奇怪的是,梦境大多由较轻的悲哀组成。玛格丽特退了回去,没有惊动嫂嫂,感到好运似乎使她身不由己,变得不忠实。而且似乎只要说破真相,两人之间的亲情就会有所改变,有所减少。她蓦地转身离去。但是,欢乐不可能长久压抑,即使别一种时刻本可能引起巨大悲伤的情形也不能。她心花怒放,思如潮涌,直到睡神悄然降临,将种种念头化为梦境,变得更欢乐更狂放,犹如冬日里的寒风(不过这比喻太冷酷!),在窗户上描画出奇妙多姿的冰花。
  夜更深,玛丽猛然惊醒,一场栩栩如生的梦把她带入虚幻的生活。不过,她只记得最迷人时,梦却醒了。睡意一如晨霭罩在她头上,好一会儿都不知自己身归何处。迷迷糊糊听到两三阵急促热烈的敲门声。起先她以为这声音天经地义,好比自己的呼吸一样。接着又觉得这声音不干己事。最后才意识到必须服从这召唤。同时回忆的悲痛又涌上心头,睡幕猛然从哀伤的表面掀开。室内昏暗的光线,纷呈的物象,一度挡住了悬在心头的思绪,刚一睁眼它们便重新浮现。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担心弟妹也被惊动,玛丽披上一领带帽斗篷,端起炉台上的灯,急忙走到窗口。碰巧窗户没扣上搭扣,轻轻一碰就开了。
  “是谁呀?”玛丽颤抖着向外张望。
  狂风暴雨已经过去,月亮高悬,照亮头顶破碎的云团,照亮脚下黝黑潮湿的房屋。地上那一滩滩的雨水,微风吹来,便发出扭曲的银光。一位水手打扮的青年,浑身湿淋淋,就像刚从海底钻出来,正独自站在窗下。玛丽认出是那个靠沿海岸短途航行挣饭吃的人,也没忘记自己出嫁之前,此人曾是她失败的追求者之一。

  “斯蒂芬,你来这儿想干啥?”她问。
  “打起精神来,玛丽,俺只想安慰安慰你。”遭过拒绝的追求者答道,“要知道十分钟前俺才到家,俺娘告诉俺的头一件事就是你丈夫的坏消息,所以来不及跟老人家多说一句,俺就抓起帽子,一路跑了来。玛丽,看在过去的分上,不跟你说上句话,俺就睡不着觉。”
  “斯蒂芬,我本来对你的看法还好得多!”寡妇大声道。泪水夺眶而出,打算关上窗户,因为她压根儿不想学查第格①头一位妻子的样子——
  ①查第格(zadig):法国作家伏尔泰(1674—1778)著名长篇小说《查第格》的主人公,被权贵夺妻。
  “可你等一下,听俺把话说完嘛。”年轻的水手喊道。“告诉你,昨天下午俺们跟一艘从老英格兰来的帆船打过招呼,你猜俺看见谁站在甲板上呀?他平平安安,精精神神,就是比五个月前瘦了一点儿。”
  玛丽探出身去,无言以对。
  “嗨,就是你丈夫本人嘛。”宽宏大量的水手接着说,“祝福号翻船的时候,他跟另外三个人抓住了桅杆,保住了性命。只要风顺,帆船天亮就能进港,明天你就能见到他啦。玛丽,俺跟你带来的就是这个安慰。好啦,晚安。”
  他匆匆走了。玛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自己是梦是醒。这疑虑伴着水手时而隐入房屋的暗影,时而出现在道道明亮的月光下面,忽强忽弱。然而,一股确信不疑的幸福洪流渐渐涌上她的心,假若这洪流再陡然增长,便足以将她完全淹没。她头一个冲动就是叫醒弟妹,与她分享这新生的欢乐。打开她卧室的门,这门是夜来关上的,但没上闩。走到床边,正要把手放到熟睡着的肩头,却冷丁想到,玛格丽特醒来时想到的会是死亡与悲恸,而同自己的幸运相比,她的痛苦绝不会减少一分。玛丽用灯照照丧亲者毫无知觉的身体,弟妹睡得并不安宁,周围帐幔乱成一团。年轻的脸蛋儿红扑扑,樱唇半开半闭,露出生动的笑容。欢快的神情被闭着的眼皮阻挡,努力着好似芳香从整个面孔散发出来。
  “可怜的弟妹!你的梦可别醒得太早。”玛丽心想。
  离开之前,她放下灯,尽量理好床单,不让寒气侵袭兴奋的熟睡者。可手刚一挨玛格丽特的脸就发抖,一颗泪珠也坠落到她的脸上,于是她猛然苏醒。
或许您还会喜欢:
安德的游戏
作者:佚名
章节:84 人气:2
摘要:“我用他的眼睛来观察,用他的耳朵来聆听,我告诉你他是独特的,至少他非常接近于我们要找的人。”“这话你已经对他的哥哥说过。”“由于某些原因,他哥哥已经被测试过不符合需要,但这和他的能力无关。”“他的姐姐也是这样,我很怀疑他会不会也是这样,他的性格太过柔弱,很容易屈服于别人的意愿。”“但不会是对他的敌人。”“那么我们怎么做?将他无时不刻的置于敌人之中?”“我们没有选择。”“我想你喜欢这孩子。 [点击阅读]
梦的解析
作者:佚名
章节:72 人气:2
摘要:我尝试在本书中描述“梦的解析”;相信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并没有超越神经病理学的范围。因为心理学上的探讨显示梦是许多病态心理现象的第一种;它如歇斯底里性恐惧、强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属于此现象,并且因为实际的理由,很为医生们所看重。由后遗症看来,梦并没有实际上的重要性;不过由它成为一种范例的理论价值来看,其重要性却相对地增加不少。 [点击阅读]
癌症楼
作者:佚名
章节:69 人气:2
摘要:肖韦宏瑞典皇家学院将1970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从而使前苏联与西方之间继“帕斯捷尔纳克事件”之后又一次出现了冷战的局面。从那时以来,索尔仁尼琴也由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变为“流亡作家”,其创作活动变得更为复杂,更为引人注目。索尔仁尼琴于1918年12月11日生于北高加索的基斯洛沃茨克市。父亲曾在沙俄军队中供职,战死在德国;母亲系中学教员。 [点击阅读]
五十度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7 人气:2
摘要:E L James is a TV executive, wife, and mother of two, based in West London. Since early childhood, she dreamt of writing stories that readers would fall in love with, but put those dreams on hold to focus on her family and her career. She finally plucked up the courage to put pen to paper with her first novel, Fifty Shades of Grey. [点击阅读]
儿子与情人
作者:佚名
章节:134 人气:2
摘要:戴维。赫伯特。劳伦斯是二十世纪杰出的英国小说家,被称为“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劳伦斯于1885年9月11日诞生在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矿区一个矿工家庭。做矿工的父亲因贫困而粗暴、酗酒,与当过教师的母亲感情日渐冷淡。母亲对儿子的畸型的爱,使劳伦斯长期依赖母亲而难以形成独立的人格和健全的性爱能力。直到1910年11月,母亲病逝后,劳伦斯才挣扎着走出畸形母爱的怪圈。 [点击阅读]
布登勃洛克一家
作者:佚名
章节:98 人气:2
摘要:(上)在!”9世纪30年代中期到40年代中期德国北部的商业城市吕贝克。这一家人的老一代祖父老约翰·布登洛克,年轻的时候正值反对拿破仑的战争,靠为普鲁士军队供应粮食发了财。他建立了一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此外,他还拥有许多粮栈、轮船和地产,儿子小约翰又获得了尼德兰政府赠予的参议员荣誉头衔,因而他和他的一家在吕贝克享有很高的声望。这一家人最近在孟街买下了一所大邸宅,布置得既富丽又典雅。 [点击阅读]
黄色房间的秘密
作者:佚名
章节:8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疑云(1)陈述约瑟夫?胡乐塔贝耶的这段奇妙经历时,我的心情一直都很激动。时至今日,他还在坚决反对我讲出这段仍然留有谜团的不可思议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确实可以称为过去十五年中最为奇妙的悬疑故事。如果不是著名的斯坦森教授最近在晚间杂志《荣誉军团》的一篇文章中提议,我甚至认为大家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著名的黄色房间案件的全部事实了。 [点击阅读]
冰与火之歌4
作者:佚名
章节:86 人气:2
摘要:Chapter1序章“龙。”莫兰德边说,边从地上抓起一只干瘪的苹果,在双手之间丢来丢去。“扔啊。”外号“斯芬克斯”的拉蕾萨催促。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我想看龙。”鲁尼在他们当中年纪最小,又矮又胖,尚有两岁才成年。“哪怕一眼都好。”我想萝希搂着我睡觉,佩特心想。 [点击阅读]
基督山伯爵
作者:佚名
章节:130 人气:2
摘要:大仲马(1802-1870),法国十九世纪积极浪漫主义作家,杰出的通俗小说家。其祖父是侯爵德·拉·巴那特里,与黑奴结合生下其父,名亚历山大,受洗时用母姓仲马。大仲马三岁时父亲病故,二十岁只身闯荡巴黎,曾当过公爵的书记员、国民自卫军指挥官。拿破仑三世发动政变,他因为拥护共和而流亡。大仲马终生信守共和政见,一贯反对君主专政,憎恨复辟王朝,不满七月王朝,反对第二帝国。 [点击阅读]
大西洋底来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0 人气:2
摘要:阴云密布,狂风怒号,滔天的大浪冲击着海岸。海草、杂鱼、各种水生物被涌上海滩,在狂风中飘滚、颤动。一道嶙峋的峭壁在海边耸起,俯视着无边无际的滔滔大洋。一条破木船搁浅在岸边,孤零零地忍受着风浪的抽打。船上写着几行日文。孤船的旁边,一条被海浪选到沙滩上的小鲨鱼,发出刺耳的哀叫。在任暴的风浪里,野生的海带漂忽不走,有些在海浪里起伏深沉,有些被刮到海滩上,任凭酷热的蒸腾。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