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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 - 第十一章 只求了解与认识而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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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六年两会期间,网上有段视频热传,是一只猫被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踩死的过程。
  视频里,她脸上带着笑,照着它的眼睛踩下去。那只猫的爪子微微举起,无力地抓挠,直到被踩死。她踩的时候面对着一个摄像机,录下的视频被拿来在网上收费观看。
  当时在忙两会,不及细看,路上听到出租车里电台主持人播报这件事,说:“已经通过对踩猫地点GoogleEarth和人肉搜索,发现踩踏的人是一名护士,拍摄者是一名记者。”
  这两个职业?我从椅背上坐直了。一个是同事眼里很文雅、“有洁癖”的“白衣天使”,另一个,是扛着摄像机拍新闻的同行。
  我写博客说这件事,写到曾收到观众用DV拍的录像,在河南,斗狗。现场全是人,老人蹲在那儿咬着烟卷,悠然说笑,小孩子嗑着瓜子跑来跑去找最好的角度,女人们抱着脸蛋红扑扑的婴儿,嬉笑着站在一边。斗狗场上的男人跪在地上,对咬在一起、身上全是血迹的狗吼叫:“杀!杀!”他们眼睛通红,嘴角能看到挂下来的白线。赢了的人,可以拿三十块钱。
  我在博客里写:“是的,生命往往要以其他生命为代价,但那是出于生存。只有我们人类,是出于娱乐。”
  老范有只猫,小圆脸儿,有点小刘海儿,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经常我打电话给她,她就扯着两只后腿把猫拖到话筒边上:“叫,叫阿姨。”猫倔得很,一声不吭。

  我一直担心猫跟着这样的人也就算个苟活,但她认为自己相当疼爱猫。她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猫养得痴肥,胖得都不会喵了。每晚她还搂着睡,猫死命挣也挣不开,第二天她一脸猫毛。
  所以,她对踩猫的人气得很。到两会结束,这事儿已经过去一个月,她还耿耿于怀:“走,找他们去。”直到那时,踩猫的人、拍摄者、组织买卖者,都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
  也有人说,过去这么长时间的事儿了,还是新闻么,还做么?
  老范和我都没上过新闻学院,就靠直觉和欲望来判断,觉得新闻和时间不见得有必然的关联,就是观众想知而未知的东西。
  视频拍摄地是黑龙江与俄罗斯交界的县城,拍摄虐猫视频的人姓李,是我们同行,事出后离开了单位。老范给他发了很多短信,没有回复。
  找了一天,人影儿都没有,边境小城,晚上铁一样的天,苍灰大雪,我们又冻又饿,找了一个地儿,盘着大炕。火烧得红旺,坐在炕上穿着单衣,热气腾腾吃炖酸菜,一边说这节目算是没指望了。老范电话响了,她脸色一变,噌地滑下炕趿拉着鞋就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她还没回来。门开的这一缝,外面雪把地都白了,碎雪粒子夹着风一股子一股子地钻骨冷,小宏赶紧捞起大衣给她送出去。
  老范还站在雪里接电话,披上衣服,下意识说声“谢谢”。对方听见问怎么了,她说哦没事同事给送衣服。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刚才一直没穿大衣站在外头?”
  “哦,一看到你电话我忘了。”她说。
  李就这样接受了采访。
  这个光头坐在我对面,一根烟衔着,粘在嘴角悬悬不掉,“‘新闻调查’这样的节目,隔了一个月才来做,肯定不是光来谴责的。问吧,越尖锐越好。”
  他对杀死一只猫没有兴趣,也不享受虐待的过程。他说这么做只是为钱,拍下来提供给网站,一次两千,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要高,还不包皮括卖碟和高跟鞋的钱。
  他说:“要只是一次性我也不会干,这是一个可以长期做的事,有一个群体需要,这是一个产业。就像一只耗子溜到猫嘴边了,我只要考虑吃不吃。”
  “你在做生意?”
  “对,不违法,没有成本,没有风险,收益很大。”他说。
  “那道德呢?”
  他笑一下:“公民道德规范里又没写不能踩猫。”
  我问他:“人的心里不该有这样的天性吗?”他说:“刚开始看的时候有一点点感觉,然后就麻木了。”说完眼睛不眨看着我。

  “什么让你麻木呢?”
  “利益。”他答得飞快。
  他不准备忏悔,也不是为了挑衅,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老范坐边上,后来她写道:“说实话,他的坦率让我绝望。一个过于主动甚至积极坦白自己内心阴暗面的人,往往会让原本想去挖掘他内心弱点的人感到尴尬和一丝不安。他甚至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为什么不在镜头面前,哪怕是伪装歉意向大家忏悔以乞求宽恕呢?”
  采访间歇,老范跟他聊天。李说起多年前也曾经养过一只猫:“养了十七年,自己老死的,我经常抱着她睡。”我们都一愣。
  “如果现在付钱给你,让你踩你自己的那只猫呢?”老范试探地问。
  “这个如果不存在,她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如果有如果呢,你就当是一个心理实验。”
  “我会收下钱,让人把她带走,不要让我看见。”
  “如果一定要你看着,当面踩死呢?”
  “如果……钱高到一定程度的话,可以。”
  老范是个七情上面的人,脸上明明白白挂着伤心。这时候李开始反问她:“如果你也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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