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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 - 第38回 浓郁的香气 钟塔上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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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土壤肥沃的山峰上望着月亮,微风吹过森林的白霜。”这是古时候的故事。
  夜空下耸立在桥场的煤气储藏槽,绫瀨的岸边钟渊纺织工厂的烟囱林立。转头远眺深山的方向,熊熊的霓虹灯光渲染着云朵,看起来就像是河对岸发生火灾一样。 这风流雅事就到大川端的名字打住,正因为是无趣杀风景的工业区,一点月光白雪,就足以增添风情了。尤其是震灾之后尚未恢复,从言向到桥场、小梅,所到之处 都是光秃秃的空地。
  这里也是其中之一。原本的酿酒工厂,因为震灾而消失了踪影,用简陋的铁皮围墙围起来的空地中,生了红锈的铁丝及成堆的炼瓦堆迭了满地,连个可以踩踏的地方都没有,这一大片凄凉的废墟,一直延伸到长命寺境内。
  土堤下远处,打更的木板声咔咔响着。打了个喷嚏通过之后,夜晚冷冽的空气越发沉重,听得到的只是不时传来涨起的潮水打在岸上,哗啦哗啦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从言问桥的方向,有一辆汽车急速驶来,在工业区一町前面一点的地方倏然停止。从里面下来的人,不用说,就是那个执著的刑吏真名古明。 他用手势打发计程车回去之后,爬到土提上微微倾斜的道路尽头,缓缓地走近工业区附近。他身体靠在路旁的樱花树上,伫立在冷冽的月光当中。
  皎洁的寒月映照在河面上,夜舟的船橹声,仿佛冻结住了似的。一只两只的海鸟“啊啊”地叫着,仿佛临终的悲鸣一般,在夜空中划出凄厉的声音。
  在隔了一条街的铁皮围墙另一边,也传来与那相同的惨叫声,“啊一啊一啊”地拉长尾音,一下子,那又变成抽抽噎噎的啜泣声。
  真名古严肃地看着那个方向,身体离开樱花树干,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铁皮围墙沿着道路弯曲,那里有个一间左右的围墙缺口。探头进去一看,在布满废弃木材与石材的空地当中,有三道黑影正纠缠在一起。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男人,被两个同样穿着礼服的男人,包围并胡乱地砍着。每次短刀挥起,刀刃都映照出月光,闪出耀眼的光芒。
  被砍的人,已经无力抵抗,只是用双手护着头,每次被砍中,就像在游泳般,跌跌撞撞、前后摇晃。他只发出“嗯”、“嗯”、“嗯”的抽气声,一边呻吟着,一 边拼命地支撑着身子,并趁隙往洼地用力逃了五、六步。其中一人立刻将他拉回来,往头部砍,然后,又用力地把他推向另外一个人,另一人接住他,又马上在他腹 部深深地捅了一刀。他像钟摆一样,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被不间断地残忍砍杀着。
  挥着刀的两人,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容貌,不过对着月光的脸都十分苍白,服装跟举止可以说相当典雅。是很少会在这一带看到的、优秀的上流绅士,就像艾米尔·加伯黎奥①的小说场景一样,感觉像是十分西洋式,并带点浪漫的情景。
  ①艾米尔·加伯黎奥(1833—1873)是19世纪后期法国连载小说家,法国第一位侦探小说作家,现代警察小说的缔造者。1866年就在《国家报》上 连载了其破案小说《勒沪菊命案》,这是法国第一部以破案为中心情节而创作的“侦探小说”,塑造了法国首位“神探”——即书中神秘的“搞清楚老爹”——塔巴 黑的形象,开创了法国侦探小说的先河。一生共创作长篇小说21部,堪称多产作家;其中侦探小说共六部:《勒沪菊命案》(1866年)、《113号文件》 (1867年)、《奥西沃尔的犯罪》(1867年)、《巴黎的奴隶》(1867年)、《勒寇克探长》(1869年)、《巴提尼奥尔的老头》(1876 年)。因塑造了一位体制内的破案高手——勒寇克探长,并围绕他写了三部破案小说,因此被称为“法国侦探小说之父”。除此之外,爱弥尔·加波里奥还着有《绞 索》《不义之财》等一般小说。
  用文字写下来有些冗长,不过其间,以实际时间来说大约是五秒钟之间。真名古从铁皮围墙的缝隙间,突然看到这件事情后,翻身跳进空地中。
  “等一等!……”他大吼着,生了红锈的铁丝网,像野外道路上的荆棘般遍布满地,他一一跳了过去,飞快地往那出武打戏的方向跑去。
  然而,这种时候还叫人家“等一等“,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好笑。再怎么大吼大叫,人家也不可能停下来等的。真名古本身,也没有打算要吼出“等一等”这种字眼的。想必是他迫不得已的激愤,化成这样的言语,让他喊出声来。
  果然,这两名凶汉并没有等他。他们一看到真名古飞奔过来的身影,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往东与南兵分两路,跳跃过散落满地的石材,巧妙地逃走了,看来,早已对这种事情作了事先安排。
  地面上布满了各种障碍物,地势出人意料的起起伏伏,让真名古无法顺利追赶,他已经落后两人约二十间的距离了。
  空地南方被长命寺的石墙挡住,东边则是隔了一条宽阔的阴沟衔接着道路。两个方向中,通往长命寺的方向道路较为平坦,因此,他逃走的脚步也较快,已经快要 跑到围垴边了,不过,阴沟的方向则看得到各种障碍物,无法迅速地逃脱。真名古长披肩大衣的袖子翻动着,像冥府的大乌鸦一样,以一种奇妙的姿态,拼命地追赶 着。

  随着真名古脚步逐渐加快,那人也渐渐放慢,两人的距离渐渐缩小。好像不只是因为地面条件不佳的缘故,看来,似乎是受了脚伤,真名古已经逼近到,可以清楚看出那人正拖着腿跑着。
  五间,三间,一间……前方就是宽广阴沟的岸边。那人被追到岸边,终于无路可逃了。
  真名古大喊:“可恶!”他像豹一样,猛力跃起,伸出猿臂,往那人的衣领抓去,他的右手紧紧捉住那人闪着光泽的头发。一瞬间,穿着晚礼服的人物,利用他的身高,奋力一跳,越过约两间宽的阴沟。
  真名古的手顿时没了感觉,只是顺势捉住了他的毛发,重重地摔到洼地里。他紧捉住的那颗头,那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就这样从真名古手中溜走了。真名古手中,现在还紧紧握住那束头发……仔细看那并不是真发。而是一顶将头发全往后梳,制作精巧的假发。
  真名古咬牙切齿地从洼地里里爬起来,往阴沟的对岸望去。微弱的月光中,那个穿着晚礼服的和尚,连滚带爬地逃远了。
  不仅如此,那洼地附近有股世上少有的香气,隐隐约约地飘荡着。如果要比喻的话,可以说,是春天花园里蔷薇的气息吧。某种浓郁的薰香味,充塞在真名古的鼻孔中。这股味道,正是方才在“有明庄”鹤子家餐厅的黑暗中,警视总监第一次登场时,飘进鼻中的香气。
  哑口无言的真名古举头看着月亮。他的脸可说是十分奇妙,简单地以一句话说的话,就是愤怒、绝望与哀愁,各三分之一交杂在一起,泛着极为复杂的表情。
  不,事实上,即使比这夸张百倍,也难以充分形容真名古此时的心境吧。其努力不懈的结果,与真名古金刚不坏的信念,因为这两个惊人的景象,仿佛可以听到“咔啦”、“咔啦”的声音似的,完全崩溃了。
  出人意料地,这里有两个平头。其中之一是慎重隐藏在这颗全头后梳的假发下,以法国巴黎娇兰公司制造的“花之梦”之类的高级香水,幽雅地装饰着的平头,跟那个突兀的警视总监,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他手里拿着那头奇怪的假发,失了魂般,一脸茫然地仰望天空。事到如今,对真名古这种冷静又冷血的人而言,也实在是不得不接受了。
  这时观察真名古的心情,即便是愚钝的笔者,也不禁流下同情的眼泪。一开始的计划里,笔者并没有打算,让真名古遭遇到这种凄惨的事情。至少,并没有想过, 要让他如此悲惨地失败。然而,小说里的人物,互相亲近、彼此帮忙,自动演变成这种局面,最后,终于让真名古陷入了这种地步。
  即便如此,真名 古为什么失败得如此彻底呢?穿着警视总监服装的人物,在东京的中央与东区同时出现,也就是那件霍夫曼风的事件发生时,昨天凌晨,出现在“有明庄”的那个 人,才是冒牌的警视总监。至少,他也该把理平头这项,从他的偏见中剔除吧,关于理平头这一项特征,应该要再多加研究才对。然而真名古,却一次也没有对这点 有所疑虑。真名古这等人,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这样单纯的事情呢?就如同警视总监所道破的,这都是那令人郁郁寡欢的恋爱所造成的。
  把理论放在情感的轨道上行走,总是容易发生错误的,然后,就如同其他各种状况,此时的情形也是如此。
  说出“犯人理平头”的桃泽花的那张嘴唇,实在是令人爱怜,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美丽,使得真名古向来拘谨的心情,不知何时,竟然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知不觉间,变成盲目地听信她的证词,整个人深陷其中,心荡神驰。
  花足以撼动真名古顽固心志的美貌,没有人会有异议,不过,真名古的心受到吸引这事就令人不满了。不仅如此,最为糟糕的,是真名古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 些。就连自己胸中,这种模模糊糊的情感,到底叫做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没有察觉到,比起追查事件真相,自己为了配合那美丽的最唇说出来的证词,想办法让 那姑娘脸上增光,全心全意为此努力的这种怪异的做法。
  警视厅有史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像真名古这般,有着如此优秀的头脑的人。不只理性而优越。他的性情,有种比起任何人,都还要疾恶如仇的精神。
  萧瑟的深夜里,真名古形孤影只地靠着书桌,毫不倦怠地钻研犯罪学的身影,更是他无止境地与不义、不正斗争,这种果敢的精神象征。
  这十几年来,真名古一路奋斗下来。在官吏生活当中,有一种难以捕捉的腐蚀性,有太多勇敢的灵魂,不知何时,逐渐被迫妥协而腐败,只有真名古,凭借毅然的精神与其抗争,从来未曾屈服过。只要有不法事宜,就算是高层,他也都毫不留情地揭发,一路完成他检察官的任务。
  然而这次,真名古失败了。就像在风中打着冷战的一朵花,他为了这种温柔的情绪,心中小鹿乱撞,而吃了个大败仗。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惨败?到了现在,真名古自己应该深刻地体悟到了吧!
  真名古坐在桂地边缘,像是瞬间衰老一样,顿时垂头丧气。他的肩膀上结了霜,一看就是一幅催人泪下的可怜景象。
  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不久,他伸手在怀里搜寻着,拿出一张照片。您认为是谁的照片呢?这正是那位美丽的裁缝——桃泽花的瞭片。

  桃泽花以庭园的画为背景,有些僵硬地坐在房间外、风格复古的椅子上。果真是个稀世美少女。风情万种的嘴唇,睁得大大的、清澈有人情味的眼睛。无一不显示出她处女的纯洁与单纯,令人感觉到,她的不受尘世污染与洁身自爱。
  真名古把那张照片摊在月光下,用一种仿佛会吸人的眼神,开始凝视着,这就是使得真名古失败的那个人。不过,真名古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怨怼、也没有愤怒, 只有极为深沉的悲伤。本以为他会皱起眉头,不想,真名古的脸颊上,却流下了泪水。为了检察事务竭尽心力,像副骨骸般瘦削,这位令人害怕、已步入中年的侦 探,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真名古把那张照片,珍贵地收在怀中。隔着衣服,把它压在胸口上,露出迷蒙的眼神。干瘪的脸颊上还留着泪痕,像个纯真 少年般,朝气勃勃地闪耀着。他带着这种表情,静静地站了起来,把假发拿在手上,回头走向方才搏斗的地方。布满杂草与石材的贫瘠荒地上,有一个人躺在那里。 那个人物,看起来有一种异国的氛围,是曾经在这本小说中登场的“Horvath通讯社”驻外记者,日法混血儿约翰·哈齐森。
  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伤口流泻出气息,每次只要一呻吟,就会发出像是竹笛般的咝咝声。睁得老大的左眼瞳孔,映照着夜晚的深沉冷冽,他悲惨地倒在那里。
  衬衫上沾满鲜血,衣服破破烂烂,衣角还随着微风飘动着。啊啊,他的脸!从右耳下方到嘴角处,被砍开了一个大口子,白色牙齿外露,甚至连臼齿都看得到了。 右眼眼珠被挖了出来,变得空洞的眼窝充满鲜血。从那里流出来的液体,与嘴边溢出的血液合而为一,滴落在脖子上。手腕、手臂、胸前,都被残酷地砍伤,伤口交 错在一起,这听来仿佛是种奇异的模样,但确实如同笔者所写内容一样,给人一种奇妙的印象。
  真名古一脸惊讶,伫立在那里,低头往下看着,之后又拉起长披肩外套衣摆,在哈齐森脸边盘腿坐下,他用悲切的声音说道:“嗨,哈齐森,真名古来了。”
  在月光当中,哈齐森翻起白眼看向他。看着看着从他眼里汩汩地溢出泪水。
  “喂,哈齐森,这样子应该没救了吧?”
  哈齐森微微点了点头。
  真名古握住哈齐森的手,并拉到自己胸前:“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我接下来就要失踪了,太过烦琐的事情,我没办法帮忙,如果是我随手做得到的事情,我会试试看。”
  真名古这样一说,哈齐森喉咙深处,发出像打嗝的声音:“我、不、甘、心……”他发出像是破掉的风箱的声音。
  真名古微微苦笑:“发牢骚啊。”
  哈齐森举起颤抖的指尖,指向两人逃走的方向:“把、那、家、伙……”
  “这也是牢骚……既然都已经弄成这样了,身为男人,不能发这种牢骚。”
  哈齐森点点头。他或许是打算苦笑吧,皱起唇角,下巴像是整个掉了下来,从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他用自己的手按住下巴:“再、过来、一、点……”
  真名古立起一边膝盖,左手环抱住哈齐森,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他像是气喘发作一样,从喉咙发出嘶现的声音,哈齐森喘着气,低声说出一些事情。
  哈齐森喃喃说了好一会儿。真名古点着头听着。到底他在真名古耳边说的是什么样的秘密,当然,我们是听不到的,不过从真名古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看来,这段临终的陈述内容,对真名古而言,应该不是太过意外。
  哈齐森断断续续的低喃声渐渐远去。眼中的光芒渐渐迷蒙了,接着,就只剩抽气声。最后用力地颤抖了一下身子,看着看着,就改变了相貌,变成一张与死人相同,没有表情的脸。
  “喂,哈齐森!……”他已经没有回应了。
  长命寺的钟声“当啷”、“当啷”地响着,火警瞭望台上,又是那抹新月,一如往常地看着悲剧落幕。
  这时有位人物“咔嗒”、“咔嗒”的脚步声高声响起,并往这里靠近,是个巡夜的警察。他走到围墙的开口处,不经意回头看到这个场景,他吓一跳,往后退了一、两步,瞪大眼睛,不过立刻握住佩剑剑柄:
  “是谁在那里?”他厉声询问,气势汹汹地跑向真名古。
  真名古一脸凝然,动也不动。跑过来的警察,立刻观察现场形势,之后伸手抓住真名古的衣领。他手腕上已经缠上捕绳,准备好了。
  真名古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警察,表情平静地说道:“辛苦了!……这里发生了事情。”
  对市郡的警察而言,真名古是他们所憧憬的人物,教习所的年轻警察们,光是能见到他,就无限感激了。一看到是真名古,那个警察吓破了胆,急忙立正站好:“真名古课长!”
  “我现在就写一封报告书,你立刻打电话通报本厅。这是紧急事件,无论如何在四点之前,一定要报告完毕……现在几点了?”
  那个巡警急忙拿出怀表,看着表面:“三点四十分。”

  “还有二十分钟嘛,还来得及,电灯借我。”
  他拿出手电简,照在真名古手边,激动得浑身颤抖:“课长……在下十分荣幸。我看到您在此处徘徊,不知道就是课长您……小的是在小梅警察局执勤的安藤……”
  真名古目光锐利地瞪了他一眼:“吵死了,闭嘴!”他从怀中拿出记事本,飞快地写下三行文字之后,交给那位警官。
  “报告结束后,你再回到这里来……好了,快去!”
  那个巡警骄傲地应声之后,就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真名古目送他离去之后,又在大腿上摊开记事本,缓缓地开始写了些什么。他不时停笔吐气,温暖指尖,借着手电简的光线,仔细地写下细致的文字。月光异常皎洁,凄惨的死尸以及失意的检察官,还有石头、杂草,万物,皆平等地沐浴着冷冽的光芒。
  牛山警视阁下:
  诀别之际,请容我冒昧向您致意。我从事检察事宜,屈指数来,已经十四年,回顾过往,一片茫然,犹如一场短暂的梦境。
  生来愚拙如我,过去没有犯过大错,完成各种职务,都是承蒙各位长官的支援与鞭策。在此深表谢意。
  牛山警视阁下,接下来我就要离开了。先前已经将辞呈送到您手中,并以口头,再次向您表述其意,不过,尚未得到您的许可。原本在那之后,我就该立即行动才 是。但由于下述理由,以及我深信,即使只是一瞬间,也不能有所渎职,现在我亲自将自己从搜查课长这个位直上放逐,并自我处罚,所以已经决心,余生都要隐身 于市井之中。
  理由是,我发现了自己的个性,并不适合担任检察官,因为我觉得,拥有这种薄弱个性的人,绝对是不能担任检察官的。
  牛山警视阁下,想来检察事务,是依据法律自动运作的,也因此检察官只不过是一种反射力。要遂行检察事务,就不能够有自己的意志与情爱。我从事这份光荣职 务以来,始终都是以这种信念行事着。这次事件当中,我推断出阁下为真犯人,所以才告发了阁下。如同过去一样,这次我也是完全没有被私情所惑,而有所迷疑。 我由于深信自己的推断正确,不理会阁下条理分明的辩词,到最后这个瞬间以前,都没有改变所信的事情。
  牛山警视阁下,阁下并非犯人。我现在已经确定:这件事情,跟您没有丝亳关系。如预期般明了的事实,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情。
  被搜查课长真名古当成这个事件的真正犯人,而举发的警视总监,其实是清白的。身负检察重任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己经有了重大的过失,更何况,还有一个动机,导致我犯下如此无法原谅的过错。
  到底是什么样的动机,让我犯下这样的过失呢?正如同阁下您的一语道破,那就是一般被称之为“恋爱”的情绪,燃起了我的感情,让我踏上了错谈的道路。我迷 恋上身为这次事件证人的少女,并太过信任她的证词,这是第一个原因。所有的推理,都以她的证词为出发点,扭曲所有的事实,以显示证言的效果,这是第二个原 因。然而,我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这些重大的脱轨行为,简直是岂有此理。
  拥有这种低劣性格的我,还能胜任检察官的职位吗?更何况,还是“搜查课长”这种重要的职位。这种倾向,不只不正当,更是检察事务上最为危险的因素。真名古应当即时从这个位置上被放逐才是。
  牛山警视阁下,由于以上理由,我在此向您道别。最后,还能请您允许我向您道谢:我真名古现在可说是非常幸福。我过了大半生,胸中从来不曾如此充满愉悦之情。简单说的话,我竞然发现了一直以来,都被当成冷酷、没有人情味、残酷无情的真名古,毕竞也只是个人类。
  接下来,我将轻松愉快地度过余生。即使只是在陋巷里的一隅,成为一介市井小民,我也会非常幸福的。因为我唯一愉快的回忆,将会伴随我终生。
  大约在这一小时之前,若要以前后关系来说的话,就是真名古悄悄潜进“有明庄”的时候,银座尾张町松屋的巷子里,两个看起来像是司机的人,掀开开通宵的黑轮店的布帘,脚步躏跚地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的道路中。
  那人把廉价香烟的烟雾吹向空中,跌跌撞揸地靠近停在人行道旁的车子里,他懒洋洋地坐上驾驶座,踩着油门,往四丁目驶去。
  助手席上的人边打着哈欠,边絮絮叨叨地跟司机谈话,突然,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已经超过三点了啊!”
  说着,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往上看了看服部钟表店的钟塔,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屏住呼吸,不停地“啊、啊、啊”地叫着,并呆呆地指着钟塔。
  几乎可以说是“银座”的纪念塔,优雅地耸立在那里的服部钟塔下,吊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穿着全黑礼服的一个绅士,像只死猫般,在避雷针上被吊着脖子,被风吹着像个人偶一样,轻轻地摇晃着。钟塔的照明成了背景灯光,在钟面上,映照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凄惨剪影。
  “哇,杀人了!……”他凄厉的叫声,在大东京这个显眼的十字路口,划破夜晚的沉寂,尖锐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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