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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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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4日,由美子不知道这一天是否有找哥哥的电话。因为对高井家而言,这一天是个非常重要的开始,所以她没有时间去关心哥哥的事情。和明与由美子的父亲——高井伸胜不爱说话、经常板着面孔。他平常就不是一个最好的爸爸,这一天更是变本加厉,心情非常不好。从早上起来就阴沉着脸,连由美子问他早上好,他都没有反应。作为生意人的孩子,由美子从小就受到了严格的礼貌教育,即使学习不好,也必须打招呼问好。对父亲的这种态度,由美子以为是长辈生气了。家中的这种不快情绪像流感一样很快传染给了别人。上午十点,由美子打扫完店里店外的卫生后,开始准备店里面的工作,把放在桌上的椅子按顺序放了下来。但是,这种不愉快和乱发脾气的情绪不仅影响了由美子,而且也影响了她的母亲文子。只有和明没有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和明就是和明,他根本没有考虑这里的情况,因为他平常就不爱和家人交流,所以不能指望他能起调和作用。实际上,由美子看到的时候,哥哥心神不宁,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除了他以外,以伸胜为首,家里其余三个人都得了“刻薄脖。从哥哥刚开始出现这种奇怪的忧郁情绪时,由美子就一直在观察他,甚至还跟踪过哥哥。但是,她还是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平常只有在看电视剧时才拿起电视杂志的哥哥居然看起了报纸和杂志,而且没事时还去大川公园。想到这些,由美子不得不怀疑哥哥的烦恼是不是和社会上流传的连续诱拐杀人案有关系,但是她觉得这是一个荒唐无聊的想法,非常不现实。很明显,那个连续杀人犯的头脑有问题,我的哥哥为什么要为他而苦恼呢?这样的犯罪和哥哥没有任何关系,我很了解自己的哥哥。哥哥不应该和这样的犯罪有关系。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但它又是什么呢?直到这个时候,由美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还局限在一个圈子里,如果她稍微改变一下思路,她就会得出另外一个结论。例如,高井和明认识连续诱拐杀人案的案犯或者和这个案犯是老熟人,他正在为是否到警察局报案而苦恼。从小时候起,由美子就认为哥哥是一个温和、老实、文静的男孩,作为一个男人,哥哥并不值得依赖,他不具备那个杀人犯的能力。而且这种想法到现在仍影响着由美子。她的结论就是——哥哥绝不可能和那样的恐怖事件有关系!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对哥哥的信任——无论如何,哥哥也不会和那样的案件有关系。这些想法都是在无意识中产生的。11月4日的这个时候,对哥哥半个月以来的反常举动和低落的情绪,由美子似乎感到很无奈。十一点了,快到商店开门的时间了。伸胜侧着身子从店里走出去,到门口把帘子打开。平常这都是由美子的工作,但是如果父亲想随手做了的话那不是更好吗,由美子一边想着一边擦着冰凉的玻璃。一年中总会有一两次大家都不高兴的情况。“咕咚”一声,撑着帘子的粗粗的竹竿掉到了地上。往店门口望去,伸胜好像在对谁跪伏行礼,双手和双膝都放在地上,低垂着头,额头也挨着地面……“孩子他爸!”文子一边喊着,一边快步从里面的厨房跑过来,由美子也跟着跑了过来。看着面如土色的父亲精疲力竭地闭着双眼,由美子知道自己的父亲病倒了。“爸爸,你可一定要坚持住!”由美子悲痛欲绝,大声地喊着。“不要那么大声,我的头都快疼死了!”高井伸胜显得很不耐烦地说。“啊!爸爸有意识了!”由美子好像不敢相信似地坐了下来。“高井先生,总而言之,这是年龄的原因。”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着说。诊所看病用的床实在是有年头了,身体健壮的伸胜往上一躺,就发出“吱呀”的声音。不知道什么原因,当由美子看到身体魁梧的父亲头枕着发旧的圆形枕头仰面躺着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爱,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高井先生的父亲晚年是不是得过高血压,这种体质是会遗传的。高井先生,你也到时候了,每天要测量血压,并根据情况服用降压药。”这位和颜悦色的医生不过四十岁,比伸胜还年轻。为了让自以为是的病人的家属听明白,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看着伸胜和文子。“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也不需要隐瞒,早一点来看病,店里就不会发生什么变故了。”“您说得对,真对不起了!”文子紧张地说道。“这可难说。”伸胜两眼望着天花板小声地嘀咕着,“你们呢,马上就紧张起来。”“不是紧张,只是担心嘛。”“我们还有借的钱没还,我要是卧床不起,这个店……”“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自己的身体。”医生一边把血压计放到伸胜的胳膊上,一边笑着说:“不要紧的,高井先生,还没有人因为这样的高血压和眩晕而去世。”经过医生的询问,才知道伸胜从几天前就开始感到头晕,例如早上起床、从座位上站起或提着重物等时候。今天早上起床头晕得特别厉害,这也是心情非常糟糕的原因,他本人也担心起来。站在医生对面的母亲后面的由美子闻着药品和消毒水的怪味,背后还有病人向医生诉说着自己的一些大小症状,而医生则耐心地回答着。这所由区里出钱、把医生都集中在一起的诊所是高井家经常看病的地方,今年夏天,由美子就因为轻微的鼻炎来这里的耳鼻科看过玻伸胜在店里发病的时候,由美子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大型综合医院的集中治疗室、脚穿护士鞋在走廊走动的护士的脚步声和手术室前面走廊里白色墙壁下固定的长椅;还有父亲的葬礼上自己穿着丧服和母亲、哥哥站在一起的样子。尽管这些都是想象的,但还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最好不要让这种事变成现实,但愿这个诊所能是个结束吧,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早了。但是,有个女孩从学生时代就和由美子是好朋友,她已经送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因为伸胜非常讨厌救护车,所以家里三个人把他弄上车,由和明开车送过来的。来到治疗室,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伸胜还是用家长的口气对和明说:“店里不能没有人,你赶快先回去!”和明老实地答应着,也许从父亲的样子看,他觉得不会有什么要紧事。他只把车停在停车场就回去了,钥匙留给了由美子。最后,伸胜躺在门诊的病床上打起了点滴,打完点滴后,医生开了一大袋子的药,让他们出院回家了。回去的车是由美子开的,放了心的文子开心地笑着,靠在后面座位上的伸胜也一扫早上的不快情绪,显得很高兴。“今天休息一天!”文子大声宣布。“今天店里休息,爸爸,听明白了吗?”“我不要紧……”伸胜不满地嘀咕着。“那可不行,你忘了医生说的话了吗?今天休息!”“也许我们在诊所时,和明已经开张了。”“会有这种事情?和明那孩子不会这么做的。”文子真的说中了。炉子里的火灭了,厨房里显得很冷清,和明端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商店外面贴着和明写的纸条“今日临时歇业”。“你们看那些字,真是让人讨厌!”伸胜一回来就表示出对这件事的不满。“写今日临时歇业是对顾客的不礼貌,应该写休息,这样才礼貌。”到目前为止,长寿庵从来没有临时歇业过,这是第一次贴这样的字条。和明苦笑着拿出白纸,写了好几张给父亲看,一直写到了十几张才有一张合格的。由美子跑到店门口去看,只见和明用非常礼貌的词句写着“实在对不起,今天因特殊情况需要休息,明天照常营业,请多关照!”难得的休息开始了,但是不管怎样,毕竟家里还有事情做,谁都不好意思出去。下午,由美子打扫了自己房间的卫生,然后看看电视;文子收拾了厨房。和明待在店里,偶尔接接电话。这个时候,也很可能有电话打来找他本人。到下午五点左右,也许是药的作用,也许是午觉睡得好,伸胜感觉好多了,他让商店开门营业,但文子非常严厉地制止了他。由美子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严厉地训斥过父亲。由此可见,母亲今天一定是烦躁、不安和恐惧了。母亲的脑海里也一定出现了和由美子一样的集中治疗室和葬礼的情景。正当由美子和文子在商量晚饭做什么、父亲是不是还要喝粥的时候,和明从店里过来,说他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急事?什么事情?”文子问道。和明显得有些不安:“噢,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正好有几个朋友聚一下,突然打电话来。”哥哥过去只有在尿床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在承认事情之前,他的两只手来回搓着,双脚来回不停地动着。今天的情形和以前一模一样。哥哥,难道你一点都没有长大吗?由美子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父亲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有问题的,医生不是说了,像他这样的高血压不会有问题的,今天休息一天,你去吧!”由美子知道,母亲一直为不能让和明与由美子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每周休息两天、一年有十四天的带薪年假而感到内疚。特别是和明,他是一个成熟晚的孩子,又在少有约会的地方工作,到现在为止,很少有女孩子愿意给长寿庵做未来的儿媳妇,所以,文子经常为这些事而叹息。因此,和明说想出去的话,文子没有理由反对。由美子不禁想起刚才母亲训斥父亲的情景,她学着母亲的声调问:“哥哥,是栗桥叫你吗?”和明大吃一惊:“什么?”哈!让我给猜中了。“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栗桥,算了吧,你还和那种人交往。”和明赶紧摇头说:“不是这么回事。栗桥确实也要去,但我不是说了,这是朋友的聚会。”“好啦!”文子笑着说。“路上慢点!”“谢谢!”和明的严肃认真让人觉得很意外,文子和由美子面面相觑,好像是送他上战常这样的场面只有在电影中才能见到。和明急忙走进自己的房间,望着他的背影,文子嚷着:“熨好的衬衣放在抽屉里面了!”“哥哥真是奇怪。”由美子自言自语,她把这段时间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倒了出来,“妈妈,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最近,噢,半个月以来,哥哥的样子有点奇怪吗?”“是吗?”文子根本不相信。“不要随便地说你哥哥。”听着母亲的责备,由美子没有把话说下去。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由美子接了一个电话:“送外卖?对不起,今天店里临时休息。”她在看杂志时,哥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鲜艳的花格衬衣,咖啡色的夹克和一条露着膝盖的工装裤。“你好!”由美子和他打招呼,但和明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下跳了起来。“我要走了!”和明装得很随意地说。他弓着背,向前倾着,急急忙忙地走着。他走路的样子非常像父亲。这就是哥哥留给由美子的最后印象。栗桥浩美给高井和明打电话的时间是——11月4月下午五点以后,这时候的他在上越新干线的冰川高原站,用的是车站里的公用电话。这一天很忙。尽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晚,但早上七点他还是起来了,洗洗车,打扫“山庄”的卫生,并把客厅里面、原来用作储藏室的房间收拾出来,和明来了之后就住在这里。午饭比较简单,是豌豆做的。他热了点罐头做的汤,烤了几块面包。可能是干活比较辛苦,他们两个人吃得都很多。吃完以后,他们端着同样的饭菜给楼上的木村送去。从昨晚到现在,木村没吃没喝,现在好像还是没有食欲,开始的时候,他连饭碗都不想端。这一天,在送饭上来之前,豌豆和栗桥浩美都没有进过木村的房间。和吃饭、休息以及喝水比起来,木村更希望他们能对目前的状况做一个解释或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信息,他大声嚷嚷,提出了许多质问。“不要紧张,我们还不想杀你!”不知道为什么,豌豆这么一说,木村就不吭声了。豌豆只是在说“还”字时加重了语气。不知道是死了心还是太累的缘故,木村拿起放在饭碗上的水杯,什么也不想,一口气喝了半杯。在豌豆的催促下,栗桥浩美离开了房间。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再回到木村的房间时,只见杯子和汤碗都空了,木村把被铁链锁住的双脚放在地板上,人靠着床睡着了。他低垂着头,下巴紧贴着胸口,一副呼吸很困难的样子。“药量是不是大了点?”豌豆面带愁容地说,“安眠药的使用方法很难的。”豌豆和栗桥浩美两人把木村抬上了床,用绳子把他绑在床上。因为怕木村吵闹叫嚷,栗桥浩美提议用东西把他的嘴巴塞上,但是豌豆摇头不同意。“吃了安眠药,会有呕吐物,如果把嘴巴堵上,他会因呕吐物窒息而死。这个人要是死了可就麻烦了,我们可不能干这种危险的蠢事。”但是,栗桥浩美也没有就此罢休,因为今天晚上,和明要来“山庄”。如果木村在这个房间喊叫,叫声让和明听到可就麻烦了。“不要紧,我们不让和明上二楼。”豌豆说。“但是,他能听见声音的。”“这样的话……要不把他面朝上绑在床上,这样楼下就不会听到他的喊叫声了,”豌豆拍着浩美的肩膀,“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也住在二楼,我们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认真点!不要大意!不用担心!”最后也没有把木村的嘴巴堵上,万一他在睡觉期间呕吐了也不会出事。他们把木村的脸横着放在枕头上就离开了房间。随后,两人仔细检查了容易起火的地方,把门紧紧锁住,开车离开了。和平常一样,在离开“山庄”所在的别墅区之前,豌豆开着车,栗桥浩美藏在后面的座位上。当车快要开到通往冰川高原站的干线道路上时,豌豆把车停在路边,栗桥浩美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们两人一边研究着今后的计划一边向车站开去。“浩美,想想看。”豌豆说,9月12日,栗桥浩美在停在他家附近的公园旁边的车里给电视台打电话时,让高井和明偷听到了。从那个时候起,高井和明——这个可怜的人的命运就被决定了。“和明,有没有相信我编的故事呢?”通往冰川高原站的公路已被整修过,过往的车辆又少,所以,开起车来感觉很舒服。豌豆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心情很好,嘴角挂着笑意。“相信了。”浩美回答道,他在副驾驶位置上挪了挪脚靠在座位上。开车兜风真痛快。马上有大事要做,他很兴奋。当他和豌豆两人开车以一百公里的时速通过这条建在冬季枯萎的树林中的公路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感到很浪漫。“他那么狼狈,加上那么多的好话,换了我,我也会相信。”豌豆笑了。如果稍被拒绝,他的眼睛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生硬;而稍被赞扬,他的眼睛会变得像未被加工的宝石闪着光。豌豆说,高井和明很可能听到了打给电视台的电话,要掩盖这一事实,必须编造假话让和明产生错觉。首先,必须承认确实打了电话,告诉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古川鞠子的尸体不是从大川公园里找出来的。其次,要编造一个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动机。按照豌豆的想法,栗桥浩美对和明说:“和明吗?你好!在家呢,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别紧张,有个好机会。噢,想知道什么事情,就是那件事。虽然找到了罪犯的线索,但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需要你的帮助。不知你能不能来帮一下忙?”“没有时间跟你说得更多了,但是因为以后要做的事情和这件事有关系,所以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一些以前的事情。就像你猜的那样,我们认识罪犯,他是我们身边的人。”“名字?嗯,这不能告诉你,现在还不能,请原谅。但是,和明你也认识他,只不过没有我们那么熟而已。”“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那个家伙有栋别墅,很大的别墅,可能因为经济拮据,有一小部分成了出租的公寓。9月初,我去那儿玩,因为房子太大,我迷了路,无意中走进了一间好像是储藏室的屋子。”“屋里堆放着旧的椅子和没有用过的电炉子,和这些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个手提包,就是从大川公园里发现的女孩古川鞠子的手提包。用旧报纸包着,藏在家具的后面。当我想离开储藏室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原来是旧报纸掉下来砸到了我的肩膀,打开一看,原来是那个手提包……”“嗯,没错,就是这样的。包里装着女孩子用的钱包和定期存折,确实写着古川鞠子的名字,但我不能断然下结论,也不能贸然猜测。”“那时,还没有发生大川公园的事件,所以我也就没把这只包的事放在心上。如果是那位朋友感情很深的女朋友把钱包放在这儿也不足为怪,只是定期存折已经过期了。”“离开别墅回东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应该跟那个家伙说一下。哎,储藏室里你还藏着以前女朋友的手包,如果不赶快扔掉的话,让现在的女朋友发现,可就麻烦了。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那家伙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恐怖,两眼瞪得像围棋子那么黑,就像动物的眼睛,我有点害怕,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但是那家伙看我紧张的样子居然笑了,一个人在笑。这个手提包一定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故事。于是,我跟自己说,栗桥,你最好忘了这件事。”“在回家的电车中,我感到了一丝寒意,那个家伙一定是个不理智的人。”“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大川公园事件发生了。”“我大吃一惊,那一晚上,我彻夜未眠。早上起床后,鼓足勇气给那个家伙打了电话,但是,他既不在东京的家里,也不在别墅。我很害怕,决定去警察局。”“在这个时候,我想了很多。我确实看见过那个手提包,但是只有我自己看到了。要是它不是真正的证据呢?再说,那个家伙是个很正派的人,在一家非常好的公司任职,收入也很高,怎么看,也不像是做那种恐怖事情的人。”“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我真的走进警察局把事情全都讲出来,他们会相信吗?我是不是很奇怪?也许他们能相信我的话,警察一定会去那个家伙的家里,朋友们会不会议论我这位英雄?我会怎么想呢?”“如果这个家伙不是罪犯,这件事完全是自己判断错误,那我一定会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但是如果这个家伙就是罪犯,我……我是不是处境很危险?因为他知道我看见过那个手提包,是我向警察报的案,他一定会封我的嘴,他一定会杀人的。所以,我犹豫了。”“究竟该怎么办呢?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怀疑我的朋友,而且这不是小事情。这是杀人!诱拐和杀人!决不是简单说说就行的事情,万一搞错了,将会给他的人格和人生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于是,我就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假装成罪犯,向电视台做犯罪声明,当然,这些都是杜撰出来的。这样就可以看看那个家伙的反应。如果他是罪犯,面对完全是凭空编造的犯罪声明,他的反应一定和平常人不一样吧。但是如果他不是罪犯,他的反应一定很正常。他会因为犯下滔天罪行的罪犯居然敢无所顾忌地给电视台打电话而感到气愤。这样一来就可以分辨出来了。”“所以,和明听到的电话就是这么一个电话。”“我的话,你相信吗?”高井和明相信了,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他完全相信了浩美讲的事情。性子很慢的和明根本没有看穿浩美的谎言,他完全相信了这个愚蠢的谎言。这种例子很多,只要他能想明白,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如果浩美在电话里告诉和明,因为流感学校停课,但明天只有我们班不上课。和明一定会相信,第二天不去上课。即使和他一个年级的孩子们放学后走在长寿庵前面的马路上,他仍相信学校停课,若无其事地打扫着店里的卫生。还有对他严厉的愚蠢的父母居然也相信和明的话,连打个电话到学校问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一直到傍晚,老师为了解情况来到他家,他们才知道真相,老师还把他们训斥了一顿。即使在下着梅雨的冰冷的天气,如果浩美说一句“今天体育课的内容是游泳,只要水不凉,就可以进游泳池”,和明也会信以为真的换上游泳裤,成为全班的笑料。上课的老师也哈哈大笑,让他穿着游泳裤站在走廊里。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和明喜欢上了班里最漂亮的女孩,他好不容易写了一封情书,他把藏在鞋盒里的情书紧紧抱在怀里,去找浩美商量怎样才能把情书送出去。这个坏蛋一边教和明不让女孩写回信,一边继续写假的情书。看着和明高兴的样子,他和豌豆两人暗地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因为这个时候,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已经是豌豆的女朋友了。那一年的圣诞节,和明准备送一份礼物给那个女孩子。他用鲜艳的包装纸包了一只不太好看的布制玩具熊,但女孩连拆都没拆就退了回来。和明会怎么办呢?浩美和豌豆打了个赌,浩美认为和明会把礼物扔掉,豌豆则认为和明会把礼物送给妹妹。这一回,豌豆赢了,浩美输了。在那个圣诞节结束的冬天,当看到高井由美子抱着布制玩具熊和朋友一起玩的时候,浩美输给豌豆一千块钱。他们偷完东西栽赃给和明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在车站前面的百货店里偷了女性内裤,然后把它塞到等在附近麦当劳店里的和明的包里,和明从包里拿钱买汉堡包的时候,一条用漂亮丝带镶着花边的女式内裤掉在麦当劳的柜台上。其实,这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和明总会落入浩美和豌豆设计好的圈套中,他好像专门充当浩美和豌豆这些有准备的看客们的笑料。“我住在冰川高原站附近的旅馆里,这个地方很难找,你坐上出租车后打我的手机,我会告诉你见面的地方,在那儿你会见到我。我还要和那位有问题的朋友联系,告诉他我要带一位朋友去。”高井和明与浩美核对完时间后,突然冒出一句栗桥浩美想都没有想到的话:“要带什么武器吗?”栗桥浩美不由得笑了。“什么武器?擀面杖吗?”浩美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开玩笑呢?自己的命、已经死去的纯洁女子的命和将来可能还死去的女子的命,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让朋友怀疑的地步呢?“对不起,可能是我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说得很对,看电视了吗?罪犯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我来准备防身用的工具。”“知道了。”和明挂断了电话。栗桥浩美只能等待。车慢慢地向左拐去,渐渐地看见冰川高原站了。新干线的车站都是现代建筑,用了许多玻璃材料。连接新干线和原来线路的通道也是用玻璃做的,所以能看见在里面走动的稀稀拉拉的人群。今天是连休,又是秋天的观光季节,人要比想象的多。浩美觉得必须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豌豆把车停在通往车站前面的道路上,栗桥浩美轻快地从车上下来。“按计划进行!”“按计划进行!”两人寒暄之后就分了手。栗桥目送着豌豆远去的车,一直到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才向车站方向走去。风很冷,他掩紧了夹克的领子。当栗桥浩美走到出租车停车场附近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小女孩的笑声,他大吃一惊,停下了脚步。猛地一回头,差点撞到那个小女孩。“啊,对不起!”一边笑着一边追着女孩的妇女急忙抓住小女孩的手表示道歉。大概,这是一位母亲吧。栗桥也笑了笑。不是幻觉,这个女孩实实在在存在着,因为太近,他甚至能闻到糖果的香味。这不是幽灵,也不是噩梦。“快过来!”那位母亲招呼着。仔细一看,她也很漂亮,穿着贵重的服装。“别跑,太危险!”他笑着对女孩说。这个女孩的头正好到他的腰部,浩美忽然有一种冲动,他轻轻地摸着女孩的头,还闻到了一股奶香味。“对不起,失礼了。”女孩拉着母亲的手,从他身边走过。一定是个乖顺的孩子!突然,这个小女孩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风吹着栗桥浩美,女孩的头发很柔顺,手摸着的感觉真好。如果把那个孩子的头往后一拧会是什么样?一定会发出和掰断手指饼干一样动听的声音。把脖子拧断了,那种香味一定会更浓,那是小女孩灵魂的香味,如果灵魂散发到体外的话,那味道一定更浓更香。什么时候可以试一试,等这件事做完吧。这是和豌豆所创作的故事的下一章回吧。下一次是孩子!孩子!孩子!孩子真好!11月4日,下午七时三十五分。在上越新干线冰川高原站北口的交叉路口,驶过来一辆老式的白色小轿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稍胖的年轻男人,他指着市区地图,向一位正在停车待客的出租车司机打听通往位于市区北部别墅区的“绿色丘陵”的道路。司机告诉了他,这个稍胖男人礼貌地道了谢,说这里比东京冷多了,就把车窗摇了下来。过了十几分钟,在冰川高原站前值勤的警车看见这辆老式的白色小轿车停在从冰川高原站前的交岔路口往北约一百米的十字路口处。因为车停在人行横道上,所以引起警车的注意,当警车靠近时,正好看到那个稍胖的年轻男人从人行横道上的电话亭中走出来,急急忙忙地向轿车走去。他好像是刚打完电话,急急忙忙跑回车里,很冷似地耸着肩膀,板着脸。稍胖的年轻男人坐进驾驶座后急忙系好安全带,通过十字路口开往冰川高原站北面的别墅区。因为这个时候警车正好向左拐弯,所以没有看见这辆车。他们没有看见这位需要跟踪或调查的司机;而且因为车牌是东京练马的,他们认为这个时候到达这里的游客一般是在联系住宿的旅馆或家庭公寓。通往冰川高原“绿色丘陵”的公路对面有一家“银河”酒吧,晚上八点半过后,这家酒吧的女服务员发现从下午六点前就一直占着窗边座位的年轻男人站起来走出去。这个年轻男人刚才还特别关心窗外的情况,像是在等人,恐怕是对方没有遵守约好的时间,他好像很着急。这是个新来的客人。这家店地处“绿色丘陵”高级别墅区的入口,常客比较多,女服务员能记住大多数客人的样子,这个年轻男人一定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不仅是这些,这个年轻男人还长着一张让人一看就不会忘记的脸。他长得很帅,个子高高的,穿着大城市的服装,头发稍稍有点长,下巴周围长着好长时间未剃的胡须,可能是位职员吧。女服务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并想趁送咖啡的时候和他搭个话儿。但是,当她走近座位时,年轻男人显得不是太平静。这一定是女服务员的职业玻他不仅是在着急地等人,而且还好像很生气和害怕。难道他是还未出名的音乐家?“绿色丘陵”中建有瑞典公寓,有许多著名的作曲家长期在此居住,经常听说好多从东京特地赶来请教的音乐爱好者被他们刻薄对待的故事。以前,她还安慰过一名被大音乐家训斥、回东京途中在店里痛哭的小提琴手。她把作曲家请来,但他的下场很惨。在他演奏了五分钟后,女服务员就让他滚出去了。这个年轻男人可能也遇上同样的事情了,但他没有带乐器,女服务员猜他可能是个音乐评论家或者是音乐杂志的编辑。正当她在尽情展开想象的时候,可能是要等的人来了,这个年轻男人急忙站起来跑向收银台。女服务员也快步走向收银台,在等人的时候,光是咖啡他就喝了五杯。女服务员再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个男人。他身上穿的毛衣很高级,从侧面看似乎很疲劳,从鼻子到下巴棱角分明,这个男人一定是位很不错的有知识品位的人。“让您久等了,您辛苦了!”女服务员说。这个年轻男人把找的零钱塞进裤子的口袋,往店外走去,突然,他回过头看着女服务员。“对不起!请把这个座位给我留着。”因为对方的态度太突然,女服务员吃了一惊。年轻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女服务员,扔下一句话:“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吧!”他使劲推开门走了出去。和他进来时不一样的是,门外吹进来的冷风让女服务员觉得身上发抖。哎呀!这种感觉不好!什么事情呢?因为一时感到气愤,这个女服务员在收银台里踮起脚尖往外看。年轻男人进了一辆停在酒吧对面的白色轿车,从驾驶座上露出半个身子的稍胖的男人在说着什么。因为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们在吵架。“呀!那辆车,简直就像奔驰。真好笑!”女服务员真的用鼻尖在笑,她离开收银台去收拾那位年轻男人坐过的座位,把咖啡杯和烟灰缸放进盆里,再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等做完这些再往窗外看时,那辆白色轿车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开到哪儿去了。她对这些已经没有兴趣了。“为什么不坐新干线来!不是都说好了吗?坐新干线只用一个小时,而开车则要花三个多小时,所以我才让你坐新干线来。让我等得好惨。”栗桥浩美一坐上高井和明的车就开始生气地嚷嚷。因为生气,脑子有点不对劲,他太狂妄了。和明居然不听我的安排!他居然没按我说的去做!原计划是和明在冰川高原站借一辆出租车,然后他借口在车里商量事情到处转悠。当然,到处转的地方中包括冰川高原一带木村去过的地方。仔细了解木村本人在被带上豌豆的车子之前的行动和行程就是为和明准备的。木村去过的地方,高井和明也要去。这样做是为了能有个目击者见过和明,可以做有利的证言。虽是这么想的,但和明没有坐新干线,耽误了时间,现在周围都黑了,别墅区不会有人在外面走动,不能指望再会有目击者了。“对不起!坐新干线的话,我就无法尽快回家了。”和明低声分辩着。车子驶进“绿色丘陵”外围的街道。街道上没有铺设单车行车线,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路灯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盏,和明觉得有点……车子缓慢行驶着。“回家?为什么要回家?”“我还是担心父亲的玻”“那你就不担心我的事情吗?”“当然担心。所以我才开车来,等帮完浩美君后,我可以在半夜或明天早晨回东京去,而新干线则有首车和末班车的限制。”这家伙真是笨蛋中的笨蛋!“你知道我的处境吗?你明白我有多危险吗?你以为到那家伙的别墅里打扫完卫生就可以说声再见吗?我们要去调查一个可能是杀人犯的家伙!”栗桥浩美完全陷入到他和豌豆杜撰的故事当中,在这一刹那,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演戏。我要让这么亲近的朋友背上杀人的嫌疑,这个命苦的、善良的男人,太命苦的男人!却还要用自己的力量帮朋友消除疑惑,真是个高尚的男人!“我当然知道浩美君的处境很危险。”高井和明显出一副很滑稽的样子:“所以,我才开着车来,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两人可以逃走。”和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非常认真和真诚。栗桥浩美哑然失笑,他赶快把头转向车窗一边,唯恐露出破绽。我必须和豌豆商量一下。周密的计划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1.把和明从东京叫出来。这样,就搞不清从11月4日下午到5日深夜他是否在现常2.必须让和明借一辆出租车。3.开着借来的车在木村待过的地方转。这个时候,栗桥浩美躺在车子后面的座位上,不让别人发现。4.把和明带进山庄,借口检查储藏室,让他在木村的衣服和用具上留下指纹。5.4日深夜,乘和明在山庄睡着之际,杀死木村,把尸体藏在和明借来的出租车里。6.在5日晚上之前管制和明,把他留在山庄,告诉他真相。7.夜里,坐和明的出租车离开山庄。栗桥浩美把车开到赤井山中的“凶谷”。在那儿,向出租车的排气孔灌入瓦斯,制造和明“自杀”现场,豌豆已经替他写好遗书了。从开始听豌豆讲这个计划的时候,栗桥浩美就提出了一个疑问,让“罪犯”和明自杀是不是太唐突了点,警察也不会过于追究;再让骄傲的女评论员难堪的恶作剧中,杀死木村,作为“罪犯”,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杀人后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豌豆非常自信地笑了。“连环杀人犯自杀并不少见。在美国,如果一名姓名不详的未被逮捕的连环杀人犯突然停止杀人,首先会推定他已经自杀,多数情况也是这样的。因为罪犯的破坏行动,不一定只针对外面的人。”“是这样的……美国是这样的,但并不能表明日本警察也习惯这样想吧?”“不要紧,这次一定能成为典型案例,我已经写好了精彩的遗书。不要担心!”但是,豌豆强调说:“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是和明在冰川高原站借到一辆出租车,没有出租车肯定不行。”栗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豌豆解释说:“这次的木村事件,和明用的是自家的轿车,如果把木村的尸体放进出租车里,和明的车里就会留下木村的痕迹。”这样一来,又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和明是这个连环诱拐杀人案的罪犯。“但是这样做也会有另一个危险。如果木村的尸体是从和明自家轿车里发现的话,警察就会认为和明每次作案用的可能都是自家的车。那么在和明的车子里一定会留有木村之前被害的人——像古川鞠子、高野千秋等女孩的痕迹,如一根头发或衣服的纤维。如果警察用科学的搜查方法,一定会找出来的。”确实如此。“但是现实问题是和明家的车里找不到女孩们的痕迹。而且,警察不可能不这么怀疑,也许有警察会这么想——高井和明在其他作案时间用的是其他的车。总觉得有点不正常,这家伙是真正的罪犯吗?是不是还有别的同伙?这是很危险的。”所以,豌豆认为,必须要让别人从和明借来的出租车里发现木村的尸体与和明自杀的尸体。“如果警察认为和明每次作案时都会借不同的出租车,他们不会想在全日本到处跑,查出作案的出租车,这是不可能的。”让豌豆这么一说,栗桥浩美才真正明白了和明借出租车的重要性。他们必须要让警察感觉到,连环诱拐杀人案是和明一个人干的,他是真正的罪犯,除此之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罪犯就是和明,他是单独作案,不是两人共同作案。栗桥浩美咬紧牙关,斜着眼看着正在开车的高井和明。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让我们的计划落了空。“我们去别墅吧!”栗桥浩美望着车窗外的夜空,心里想,以后一定要管好这家伙,千万不能让我们的计划再落空了。山庄的窗户露出明亮的灯光,车子刚一靠近,就看见豌豆把大门打开了,豌豆满脸带笑地迎接着和明的车。栗桥浩美从那张白皙的脸上感到了一丝恐怖。“你们太晚了,我先来一步,已经把卫生打扫好了。”和明刚把车停下,豌豆就沿着铺着沙子的车道走过来了,大声对他们说道。和明机警地斜着眼看着浩美,但是这种“机警”只不过是和明的“机警”。豌豆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和明的眼神以及浩美的狼狈样,豌豆心里有点明白了。豌豆明白,因为和明来得太晚,已经打乱了原来的计划。尽管已经到了山庄,但原先设想的出租车变成了奔驰车,豌豆一定猜到了原因。他的脑筋非常聪明。”豌豆微笑着说:“挺冷的吧?饿不饿?赶快进来,把车停在那儿就行了。”“原来浩美带来的朋友就是高井君,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和明从车上下来后,也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豌豆更热情了,用手指着山庄。“别光站着,赶快进来,喝点咖啡什么的!”浩美用手捅了捅和明的腰部:“走吧,不进去有点不合适吧。”和明好像电影里的秘密侦察员一样斜着眼看着,并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的。但是……让我吃惊的是浩美怀疑的人居然是他!”“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叫豌豆吧。”“总是笑眯眯的,很难相信他是连环杀人案的罪犯。这下,你知道我的烦恼了吗?”和明没有回答。豌豆打开别墅的门在等他们,他们两人快步走上碎石小道。客厅里很明亮,壁炉烧得很热,空调也开着,头嗡地一下变得很热。浩美说:“打扫得真干净,只可惜了我一天的报酬。”“东西都藏在储藏室里锁着门,不过不要紧,还有事情可以做,过一会儿,我必须离开这儿。”“好的。”浩美冲和明笑了笑,递了个眼色。但心里却在想,今天必须要按豌豆说的那样去做。和明好像什么都明白似地眨了眨眼。栗桥浩美觉得很可笑,这家伙居然还好像明白似地冲我眨眼睛。总算把和明带到山庄来了,浩美长舒了一口气。豌豆端来了咖啡。浩美说他最近咖啡喝得太多,没有接过杯子;而和明则一边客气着一边接过杯子。和明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编的故事有什么疑点,只是不停地注意着豌豆。恍恍惚惚的,觉得有点奇怪,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洗手间在哪儿?”栗桥浩美边说边站了起来。“在这边。”豌豆领着他。两个人穿过客厅,来到走廊上,豌豆把门关上了。刚把门关上,豌豆就压低声音问:“和明,怎么开自己的车来?”栗桥点点头,小声把事情讲给豌豆听。“知道了。没有办法,必须要改变计划,让我再想一下。”“木村呢?”“吃了药正睡着呢,刚才还吐了一次。”“和明想办完事回东京,他担心父亲的身体,可能会给家里打电话,怎么办?”豌豆微微一笑:“不要紧,把电话插头拔掉,就说电话有故障不能用。”然后,他回到了客厅。栗桥浩美上完洗手间回来一看,那俩人正坐在一起说话,好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我来做吧,但我做得不怎么样。”豌豆笑着说。“太谦虚了,豌豆君的厨艺是很棒的。”和明怯生生地看着俩人:“我会做荞麦面,或者面条,或者盖饭。”豌豆刚想起来似地高兴地说:“对啦!和明君家是开荞麦面馆的。”最后决定由豌豆做咖喱饭。和明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对不起,我想用一下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面对和明非常客气的请求,豌豆表现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对不起,今天电话不能用,因为房子太旧,屋里的配线出了问题,我也觉得很不方便,找人来修,但是,NTT的服务实在太差,他们要到明后天才能来。”栗桥浩美问:“你没有告诉家里人要去哪儿吗?”多么直白的问话。如果和明给家里人留话说“去冰川高原和浩美见面”,就完全可以放心了。警察要是问起来,他就可以这样说:是的,高井君来过,11月4日的夜里,就是这个山庄。我和豌豆从10月底就一直住在这儿,和明打电话来,要来这住几天,非常急的电话,我们吃了一惊。现在再想一想,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把木村的尸体放进车子的行李箱里。啊,是的,让木村下落不明的地方一定离别墅不远……和明一定发疯了,发疯最厉害的是在自杀前。我觉得他杀木村,是要给自己找个伴。他突然来见我们,可能是要和我们告别吧,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所认识的和明,是一个很重友情的优秀男人。不相信?“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去哪儿。”和明的这句话让栗桥浩美清醒了。“这样的话,他们是会担心的。”豌豆皱了皱眉,“再晚也要回去吗?一定是浩美强迫和明来的,过去,浩美也总是强迫和明做事。”“一个人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是的,”和明说,“我有时也想到外面转转,只是今天父亲身体不好,店里休息。”趁和明给炉子加炭的时候,豌豆和浩美交换了一下眼神,会意地笑了。但豌豆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和明。“一会儿,把炉子弄成小火。”这几乎就是一种关爱的眼神:“还是和明能干,幸亏有你,我们才能吃上好吃的咖喱饭,明天再收拾吧,大家都去休息了。”晚饭吃得很热闹,但不自然。豌豆不停地说值得怀念、值得怀念,讲着中学时代的故事;和明也围绕这个话题在说。浩美自己也觉得确实令人难忘,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不一会儿,话题转到了三人各自的未来。豌豆一边吃着咖喱饭,一边高谈阔论。“继承家业,挺不错的。我不是父母所希望的那种孩子,以前一直想做一个和父亲一样的职员,而如今却是个自由职业者。”和明偷偷地看了看豌豆,怯生生地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豌豆笑了,“你认为我在做什么?”和明看着浩美,浩美尽可能冷淡地说:“他暂时在一家学校当老师,一个星期上三天班,挺悠闲的,这家伙有钱。”“还有这么漂亮的别墅。”和明接过了话。“你们可不要把我看成不劳而获者,我可是劳动者。”和明又问:“你没在公司上过班吗?浩美可说过你是一个高收入者。”栗桥浩美好像被咖喱饭堵住了喉咙。因为怀疑好朋友是连环杀人案的罪犯,和明问这话是为了搞清情况。我,说过这样的话吗?一个人说谎很容易,难的是记住自己说过的谎话。但是,豌豆却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辞去公司的工作了。”“我没有上班族的经验,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第一次在公司上班就辞职了。”“不是这么回事,只要有能力,你可以再另找一份工作。”不一会儿,栗桥浩美吃完了咖喱饭,因为大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他赶紧去端杯子里的水。和明一边收拾吃完的盘子,一边说:“我同意浩美的说法,只要有能力,不愁找不到工作。”栗桥浩美大笑起来:“今天我们是来给豌豆帮忙的,这家伙猫在这儿干活时,我们可以打扫打扫卫生或者去买东西。”和明赶紧问:“豌豆在这做什么工作?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直接了?”豌豆摇了摇头,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还要不要啤酒?”他打开冰箱,拿着啤酒瓶笑着走了回来。“事实上,我在这里是为了写剧本。”栗桥浩美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水撒到地上。豌豆确实在写剧本,把和明作为故事中的一个人物来写。这样说,会不会暴露事情真相?“什么样的剧本?”和明问。“大学时代的朋友组织了一个小剧团,我是剧团的专职作家,但几乎是没有钱的。”豌豆边倒着啤酒边接着说:“但是,在演艺界还挺受关注的,我用的都是笔名,所以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和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没有艺术细胞,连电影都很少去看。”“现在,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说不定豌豆也会成为有名的作家。”听着这充满羡慕之情的赞赏,豌豆好像很高兴。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过去曾经写过的作品、正在创作作品的内容、剧团演员以及发行的烦恼。和明完全听进去了,栗桥浩美暗暗地佩服着豌豆。全都是谎话!豌豆和小剧团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剧本,除了正在写的“剧本”以外,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写过,更不认识什么演员、女演员。全部都是谎话!他的口才真不错。吃完饭后,豌豆问他们累不累,要不要洗澡。栗桥浩美向和明使了个眼色,两人都谢绝了。豌豆说他要去洗个澡。豌豆走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和明并不觉得很兴奋,嘴里嘟囔着:“真奇怪!”“什么真奇怪?”浩美不假思索地问。和明不吭声,看着厨房。“应该把盘子泡在水里面。”“和明!”“我们要检查的地方只有储藏室吗?”“嗯……”浩美觉得有点紧张,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和明比较难对付。为什么呢?“等到豌豆睡着了,我们去检查储藏室,还可以去别的空着的房间。”“知道了。”和明开始洗盘子,栗桥浩美说他又要上洗手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他来到浴室。豌豆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用鼻子在哼着歌。“车的事,和明没有处理好,很麻烦。”“给车加油后,要把作案用的轿车和自杀的人一起烧掉吗?如果全都烧掉的话,警察就很难查清楚了。”豌豆发出一种沉闷的笑声。“但是,要让和明活着开车去凶谷还比较麻烦,必须花时间想出好办法,看来只能用安眠药了。”栗桥浩美回答:“知道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豌豆?”“嗯?”“什么时候处理木村?”“什么时候都行。”“让我来吧,持续的紧张让我有点兴奋,我特别想去做。”“好的,好的。”“我睡着的时候,你们还去检查储藏室吗?”“当然要去,这是故事的一个情节。”“木村的钱包已经藏好了,一定要让和明在上面留下指纹,千万别忘了。”然后他又用鼻子哼起了歌,一首很古老的感叹爱人之死的歌。豌豆已经在一楼客厅旁边准备了一间卧室让栗桥浩美和和明过夜,然后他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快到午夜零时了。为了装得更像,栗桥浩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按照事先的安排,把和明带到了一楼的储藏室。事先,储藏室已进行了非常自然的整理,装着木村名片的钱包就放在最里面墙边架子上的高尔夫球包里,藏得很是地方。“我就是在那儿发现古川鞠子的手提包的,哎呀,现在又有两个提包!那儿!”浩美压低了声音,弯着腰,手里拿着手电筒,有点神经质似地回过头来。用手电筒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说,万一豌豆上厕所或干别的事,从储藏室的门缝里发现有光的话,就糟了。这间装满乱七八糟行李的储藏室对身材硕大、笨重的和明来说,显得有点太校他稍稍一动,就会碰到什么东西。落了一鼻子灰的他总想打喷嚏。他每次想打喷嚏的时候,栗桥浩美总是飞快地站起来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小心点!别让豌豆听见!”即使是再蹩脚的演技,无论如何,也要让和明碰到木村的钱包,必须要留下指纹。从这个意义上讲,栗桥浩美一定会拼命完成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从晚饭时,他就觉得和明很难处理,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即使在检查储藏室时,和明的反应也不是栗桥浩美所希望的那样,既不是不按指示做,也不是开玩笑。看上去非常认真,只是有点害怕。和明现在的表现,和栗桥浩美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他感到烦躁。要是豌豆,一定会从容地引导着和明;要是豌豆,一定会把戏演得很完美,一定会把和明拉拢祝不会像我这样。栗桥浩美的言语和行动中带有了对这个胆小鬼的不耐烦。“哎呀,万一这里就是杀人现场怎么办?”栗桥浩美装着一边找东西,一边对和明说。“豌豆也许就是在这儿把女孩们杀死的。”和明正在检查放在墙边的衣柜,听了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回头看着栗桥浩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不要这样想。”栗桥浩美越发烦躁,和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和明就应该做他该做的事。过去的和明如果听我这么说,一定会害怕的,成倍的害怕。“怎么办,浩美,我们赶快报告警察吧。”他一定会哭着跟我说,而我则会冷静地劝他:“等等,再等等,再认真查一查,也许还有别的证据,光凭我们说的话,警察是不会相信的。”应该是这样的,我希望的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同了。栗桥浩美拿着手电筒到处乱照,很快靠近了藏有木村钱包的架子。得赶快让和明发现钱包,然后离开储藏室,烦死人了。总觉得是我一个人在瞎忙活,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吧,不知为什么,我可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这个地方,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吧?”浩美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头伸到架子旁边。正在这时,从后边传来和明的声音。“简直就像少年侦察团。”浩美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和明,他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在开玩笑。“什么?”浩美边说边把手电筒指向和明说话的方向。和明站在储藏室门的旁边,什么也没做,两手无力地耷拉着,歪着个大圆脑袋,看着栗桥浩美这一边。和明手中的电筒光照着地板,当栗桥浩美用手电筒照他脸的时候,因为晃眼,他把脸转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我说像少年侦探团。”和明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可是开玩笑,声音无力。就像……对了,就像陪孩子做游戏的疲劳而又狼狈的大人,心安理得地催孩子们回家。“你说什么呢?认真点!这可是杀人案!”栗桥浩美伸出手,把藏着的木村的钱包拿了出来。让自己发现钱包,这和当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但没有办法。总之,要让和明碰到它。“快来看!钱包!男人的钱包!还装着名片!”浩美把名片伸到和明的眼前,和明用右手接住,把手电筒靠近了仔细地看。“在哪儿发现的?”他问。“里面的架子上。”“是吗?”他打开两层的钱包,仔细地看里面。因为左手拿着手电筒,所以他只用右手的指尖检查钱包里的东西。这样的话,他很难在钱包上留下指纹,浩美又烦躁起来。“真的,装着名片。”“木村——庄司,还有公司的名字,日本林业住宅。”“和明!”栗桥浩美低声、兴奋、使劲地喊。“电视台特别节目的女评论员曾因连续诱拐杀人案的罪犯只杀妇女而称他是个懦夫,这个罪犯很是生气,说下一次要杀一名中年男子,是不是?”和明什么也没说,只是摆弄着那只钱包。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和明的指尖在发抖。浩美看见了,心里很痛快。到底还是害怕了!我精心地导演这出戏,你就应该害怕。“这个钱包的主人木村肯定被杀死了,豌豆到底还是罪犯,这个就是证据。看来不是我的多虑,也不是判断错误。”和明默默地把钱包折成两层,发出啪的一声。“别弄那么大的声音。”浩美低声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把这个证据带走吗?”“这样吧,你把这个钱包带走,可别让豌豆发现。”终于可以离开储藏室了,两个人悄悄地回到厨房,把手电筒放回到厨具柜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找到确切的证据了,不用再检查其他的房间了。”浩美总算解放了,“我们和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和明,你真是好样的,我们会得到警察的表扬,而且会出现在新闻媒体上,也可以查清连续诱拐杀人案了。”如今,木村的钱包在和明手中,他摆弄钱包,一定会在上面留下许多指纹。刚才栗桥浩美拿过的指纹一定已经看不清了。在这一瞬间,栗桥浩美又觉得他是个值得感谢的笨蛋。事情是挺麻烦的,但还是做成了,豌豆。躺在专为客人准备的床上,和明再次从钱包里拿出名片,在房间的灯下仔细地看。而栗桥浩美则是从上往下看。“挺新的名片,我看过这家公司在电视上做的广告,是一家很大的公司。”“我们可以按名片上的号码打个电话试试。”和明说。“什么?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可以调查一下这个叫木村的人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下落不明?”栗桥浩美有点惊慌失措,像和明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这可是事先没想到的。“这样的调查怎么进行?要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搞不清这个钱包主人的身份,就无法搞清这个钱包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也许只是豌豆的熟人忘在这里的。”栗桥浩美有一种凶残的冲动,他想跳起来揍和明一顿,胳膊都举了起来。你怎么会想起这些事?你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想的笨蛋吗?你不是一个我们用简单几句话就可以骗到手的笨蛋吗?这样的话,计划也无法照常进行。豌豆,现在是一点都没按计划进行,该怎么办呢?“我去打个电话试试。”和明说着要从床上起来。栗桥浩美冲动地按住他,和明又躺到了床上。“现在什么时间?公司里会有人吗?”和明抬头看着浩美,他的眼光里开始有一点反抗的意思。栗桥浩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这是真正的和明吗?以前的他是一叫就把钱拿出来、像只狗似地摇着尾巴的家伙。他就是那样的人。“那么大的公司,一定会有值班的保安员。”和明接着说。为了保持冷静,他圆圆的喉节上下蠕动着,“也许他能告诉我们这位公司职员在哪儿。我们也可以把事情告诉他们,说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和明的喉节还在蠕动,头也在摇,说话也出人意料地快,他突然握紧钱包,继续往下说。“不,那样不行。这样的事情还要慎重,不能说。我们应该尽快去找警察,我,拿着这个去找警察。浩美君也一起去吧。我们去把警察叫到别墅来。那时,也可以讲古川鞠子钱包的事了。警察,一定会认真处理这件事的。”栗桥浩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以前的结论错了——判断失误,他错看了和明。和明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笨蛋。“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浩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让和明搞得不知所措。不应该这样的,怎么会搞成这样?过去,我们的计划搞得多好,警察、被杀女演员的家人、新闻媒体,全日本都是我们的玩物。谁也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是一些只会制造混乱的笨蛋,没有谁能比得上我们——豌豆和我!但是,他为什么就操纵不了和明呢?浩美把全部计划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检查储藏室、发现木村的钱包、让和明留下指纹;然后,今天晚上住在这里,明天看豌豆的情况再谨慎行动——和明到这里就停下了。如果睡不着就叫他起来喝点酒,在威士忌里放入安眠药。和明睡死过去后,我再去处理木村,把他的尸体放进和明的车里面。然后再找时机把遗书从邮局寄出。最后只剩下处理和明,准备工作就算完成,这时他还没有睡醒。这就是计划的全部过程。但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进行不下去呢?为什么这家伙就不能听话地在这里住下呢?为什么要给木村的公司打电话?还要去警察局!这家伙不应该有这些想法的。“浩美,能一起去警察局吗?”和明——高井和明一个劲地问浩美。“浩美君以前说过的话是真的吧,这样的话,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吧,不要再磨蹭了。”过去的话是真的吗?怎么会从和明嘴里问出这样的话。“快点吧,我开车来真是对了。”和明推开栗桥浩美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这时候的栗桥浩美完全忘了事情经过,忘了计划,忘了故事情节,忘了自己的态度,他使劲地喊:“等一下,等一下,那样不好!”高井和明打开门,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栗桥浩美的脸。这种情形还第一次出现,和明居然盯着我的眼睛!和我这样面对面地认真对视!这个像垃圾一样的家伙!“有什么不好?浩美君。”和明问,“为什么不好,浩美,告诉我,为什么?”“我想把它变成一个片断。”外面传来豌豆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豌豆站在和明打开的门的对面,满面含笑,手里握着击倒木村的金属球棒。“我想让它变成一个片断,但是……”他边说边举起了球棒,在发出沉闷的声音的同时,栗桥浩美闭上了眼睛,但是,他还是看见了红红的鲜血。一直到最后被处理的时候,木村庄司都无法理解。之前,他被紧紧地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用不着担心他会反抗。豌豆还端了把折迭椅坐在他的枕头边,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讲发生在木村身上的故事以及发生的原因。这些对豌豆和木村都非常重要,豌豆还说他们两人十分高兴碰见木村。这简直就像一位医生在温和地给一位耳朵不好的老人讲述今后的治疗方案。但是,就算是这样,木村仍是不理解。他认为要杀他,就应该早点杀,到现在才要杀他是不合情理的。他骂豌豆像孩子一样狗屁不懂。豌豆非常有耐心地解释,我们的计划就必须要让木村活到现在,但是他的死期已到,这次必须要让他死。“你们,把别人的生命当成什么呢?”因为一直到肩膀的上面,都被绳子捆住了,所以木村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被绷带缠住一样,只有头能在枕头上上下左右地晃动。他使劲地伸了伸头,对豌豆嚷着。“别人的生命?我们不考虑别人的生命。“豌豆微笑着说。“我们原则上是不杀熟人和朋友的,他们的死会让我们很难过,但如果是其他人就无所谓了。”“其他人!其他人也有家人、熟人和朋友!他们的死也会让这些人难过的。”“是吗?但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们做这些事情,觉得有什么乐趣吗?”“当然有乐趣。你要是做了这些事情也会明白的。只是,无能的人是做不了的,这种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我们会把你的遗体完整地送回家的,放心吧!”豌豆说。“我们不会把根本不美的中年男人的尸体留在手里的。警察发现你以后,会进行尸检调查,然后送还给你的夫人。这样一来,你的夫人就会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了。当你的尸体被送回去的时候,你的夫人所受到的打击一定不会像死亡这样难受。这一晚上的时间,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过去,我从不会不告诉夫人就在外过夜,她一定会担心的!想明白,不是那么容易的。”木村把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看成是“在外过夜”,这让豌豆很满意。“你有过纸鹤吗?”“纸鹤?”“我们把你刚关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让你讲和你夫人恋爱初期的故事?后来,我们给你夫人打了电话,劝她给你折些纸鹤。所以,她一定能猜到你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我们这样做,就想让你讲一讲和你夫人之间最重要的情节。”豌豆仍旧微笑着说。“你是为了让我夫人担心?”“是的,让你在这儿受苦,就是为了让你夫人难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戏剧性?我并不是特别要伤害别人,我不是变态狂。作为大导演,我只追求最好的效果和最激动人心的剧情,所以,我会非常注意一些细微的地方的。”说到这儿,豌豆一下子站了起来,打开门,把栗桥浩美叫了进来。栗桥浩美拿着一只羽绒枕头走进木村的房间,这只枕头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抱得祝“你*—是他的同伙吗?你知道这家伙是连续诱拐杀人案的罪犯,快帮帮我吧!”木村面如土色,冒着冷汗,迫不及待地叫着。而栗桥浩美则抱着枕头对豌豆说:“我们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在这种状态下,还会轻易相信谎话的人的心理过程。”“是的。”豌豆高兴地说。“木村君,窒息而死不会太痛苦。为了慎重起见,我还要再用绳子捆一遍,不过放心,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处于假死状态,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我保证!”只见,浩美用枕头捂住了他的脸,开始还能听到木村的叫声。这可不太像是一个聪明人干的事情。浩美和豌豆动作非常麻利地忙碌着。他们把木村的尸体拖到浴室,把脱下的脏衣服仍旧放到储藏室,然后打扫关木村的房间的卫生,而床垫和毛毯则准备以后再晒干。他们给沾满灰尘的木村的尸体换上新的衣服,说是新的,其实也不是最近刚买的,而是这座山庄的整理柜里放着的备用品。他们根本不担心在这儿会留下痕迹。换完衣服后,他们两人把尸体放进和明车子的行李箱里,并把木村拿的公文包也放了进去,包里装着他的所有东西,除了手机。他们留下手机,是为了做个纪念。以前,他们在杀女演员的时候也留下各种各样的纪念品,但都是一些女用的小物件,像衣服上的饰品或手包等等,留下手机可是第一次。“我对他们的手表和结婚戒指没有兴趣。”豌豆笑着说。工作告一段落后,天也快亮了。两人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决定小睡一会儿。但是,他们怎么也睡不着,太兴奋了。也没有商量,两人在九点前都醒了,一点都不觉得累了,决心要把今天最后的大事做完。“先吃早饭吧!”豌豆说,“但是,今天早上我不想做饭,去路边的餐馆吃吧。今天很忙,一定要好好吃。”出发前,他们去看了看被关在储藏室的和明。为了不在和明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他们用很薄的床单包着,外面用绳子捆祝和明太胖,就像一只大芋虫。看到这个样子,栗桥浩美不由得咯咯地笑出声来。和明已经从昏迷中清醒,听到栗桥浩美的笑声,他睁开了眼睛。他滚到身体右侧的地面,但就是在这儿,仍无法看清栗桥浩美的脸。“喂!睡醒了?”栗桥浩美说,他笑得很开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快意。豌豆的工夫确实具有职业性,虽然用的是金属球棒,但根本没有杀死他。只是头上起了一个非常大的包,当血从这个包里飞溅出来,人还会出鼻血,人会在几个小时内失去知觉。但这几个小时实在太宝贵了。他们完全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给他的嘴里塞上东西,关在储藏室里。“你留下看门吧,我们要去吃早饭了。”下山后,在附近国道的三岔路口有一家餐馆。因为让别人看到豌豆和浩美在一起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们平时很少光临这家餐馆。但今天,他们两个觉得自己像是饿狼一样,商量一下,两人就把车开进了专门的停车常只要离开山庄,就不能谈论这件事和整个计划。两人一直严格地遵守这条规矩,因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被什么人听见。两个人非常饿,吃得很尽兴。计划已基本结束,以后的路也很清楚。他们为这种喜悦和成功感而兴高采烈。栗桥浩美的嘴不停地动着,总想早一点把以后的事情说一说。也不知道豌豆是不是把“高井和明的遗书”写完了。刚回到车里,还没离开停车场,浩美就忍不住地问:“哎,在哪儿处理和明?和明的遗书写好了没有?”这时候的豌豆正在给驶进停车场的一辆红色跑车让车位,他在用手势和眼光和对方的司机交流着。栗桥浩美一看,红色跑车的司机是一位年轻的、有点像男孩子的漂亮女孩。旁边坐的好像是她的朋友,圆圆的脸,梳着有点土气的长发,但也是个年轻女孩。可能是来看红叶的吧,非常优雅。因为豌豆让给她们离店门口非常近的方便的车位,两个女孩向他微笑以表示感谢。告别红色跑车来到公路上,豌豆兴奋地说:“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两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个是美人,另一个是丑人?”“难道不能和美人成为朋友吗?”“但是,成为朋友后,美人和丑人在相处过程中,丑人不是可以向美人学习吗?像化妆的方法呀,时尚呀,或者减肥等。如果我是一个土气的女孩,我一定会向被亲友夸奖、漂亮时髦的女孩学习,寻求一些建议。”“嗯,要是豌豆一定会这样做的,看来,你还挺好学习的。”浩美耸了耸肩说。“但是,世界上像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别说好学习、连学习的能力都没有,天生就没有,刚才的那个丑女孩就是一个典型。”豌豆笑着大声地说:“所以,那样的人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刚才我们所想到的问题。”“就是这么回事。”浩美高兴地点着头,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和明。这说的也是和明的事,到现在为止,和明没有从我们这儿学到一点东西。和明和那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土气的丑女孩一样。虽然他坐在豌豆和我这样的“美人”身边,知道自己很悲惨,但决不会想到要离开。正因如此,他即使跟我们学,也不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人。和明愚蠢、迟钝、无能,只能永远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如果和明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从我们的言谈举止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被骗了。答案非常简单,美人和丑人是关系亲密的组合。栗桥浩美知道的事情,和明未必知道。他根本没有探索人生的能力,仅此而已。和明在我们身边,他和那些丑人一样,会终生不变地信奉着友情。周围的人会想到可能和朋友分手,或者向朋友学点什么以提高自己的水平,但是没有人会自己想到这些事情。总之,就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就好像有一条鱼,无论怎么向兔子解释,它能在岸上进行呼吸,但它毕竟没有肺呼吸的本领。和这个例子一样,缺的是能力和功能。是的。豌豆说。和明曾经问过我们为什么总是欺骗利用他,我告诉他你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回答就是这个意思。回到山庄后,他们把和明从储藏室里拖了出来。因为完全被床单包住了,所以就一直拖到客厅。把他靠在壁炉旁边的墙上,面对着面,浩美第一次对和明说:“谢谢!”“说实在的,你一直为了我们而待在我们身边,对你的友情,我深表感谢!”栗桥浩美差点被自己的话感动地流下眼泪,如果说是为了和明而流泪可能有点过分,但这确实是因为自己拥有像和明这样的朋友而感动的泪。高井和明像一只没有知觉的动物看着浩美,他的左眼充血,右眼没什么事。这不是因为眼泪的缘故,而是被球棒击打的后遗症。或者是被击打倒在地板上后,左眼碰着什么东西了。和明低声说,他的声音不太清楚:“原来是这么回事。”豌豆突然吹起了口哨,显得非常有兴致地睁开眼,他回头看着浩美:“哎,浩美,是这样的吗?”栗桥浩美走近和明蹲了下来,四目相对。豌豆坐在沙发里点着了烟。这可是少见,豌豆平时很少抽烟的。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的烟,经常半年后还有一半剩在桌子的抽屉里。“是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栗桥浩美问,“难道你一直在怀疑我的事情?”难道和明不相信我说的罪犯是另有他人?“是的。”和明一边转动着眼睛一边回答。他的头一动,好像很痛苦,头向前一倾就能靠着下巴,活像一只乌龟。“你不相信我的话?”“是的。”“为什么不相信?有什么不对吗?”“那种话就不可能是真的,”和明淡淡的,口气一点都没变,“简直就像拙劣的电视剧,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的。”栗桥浩美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久违了的怒气要发作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从开始诱杀“女演员”以来,他几乎不再发火。在这两三年中,与其说是担心自己发火,倒不如说是担心豌豆那敏感和冷酷的性格,他简直都忘了发火是怎么回事了。这就像握着方向盘突然失去控制一样,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平整的风光明媚的观光公路上飞驰,什么也不想,孤独而惬意地兜风,心中一片空白,天地一色。但是突然间方向盘停住了——就像方向盘中满含自己的情感而双手无法控制一样,虽然没踩油门,但速度仍在加快。车仍在飞驰,一边破坏着眼前的障碍物,一边以更快的速度行进。车体受到破坏性冲击发出刺耳的声音,但速度仍在加快,无法赶超这个速度的栗桥浩美的精神随着速度的加快而不能忍受,他被从驾驶座上赶到了后面,最后被挤在后面的座位上。在那儿,他陶醉地远远看着发动机罩及眼前所有被破坏的东西……“停下来,浩美,停下来!”栗桥浩美再次回到了现实,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从背后伸出双手,掐住了豌豆的脖子。和明像只大芋虫似地呆在脚边,地板上有好多血块。栗桥浩美握紧了拳头,拳头上也有血迹。栗桥浩美感觉到自己在喘粗气,喉咙也在咕咕作响。这并不只是久违的发怒,而且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解放的自由。“够了!如果警察在解剖和明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体生前有殴打和踢踹的痕迹,我们的计划就全落空了。”豌豆说。他从背后抱住栗桥浩美的手脖子很细,不仅如此,他浑身的感觉会让人联想到过去没有想到的东西。日高千秋的身体,古川鞠子的身体,不幸的女孩子的身体。她们的身体都很柔弱,很容易就会被杀死。在日高千秋的头上拴根绳子,当她要往下落的时候,栗桥浩美似乎是在用手把她的纤细的背骨折弯,这种感觉现在还留在他的手掌中,舔一下就能品尝到日高千秋的味道。在监禁古川鞠子的时候,只要他高兴,他就要殴打她,随后进行强奸。因为古川鞠子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孩,所以那是他非常快乐的一段时间。但是因为多次强奸,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不会哭,不会生气,也不会叫。浩美也乏味了,但在决定勒死她之前,他还边强奸,边用手勒住她的脖子。她的脸变得通红,白眼球像煮熟的鸡蛋白,当里面出现血丝时,浩美再把手放开。古川鞠子吐得到处都是,包括浩美的衣服上。他生气地又打了她一顿。但是,和打她的感觉相比,用手勒住女孩子的脖子,那纤细的颈骨在他的手里就像嫩竹子被折弯了一样鲜嫩。他还想勒女孩子的脖子,但因豌豆的训斥而罢手。还有到现在都记不住名字的不幸的女孩,为了保住性命,把自己当成他的对手。那个时候,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但他会提出一些问题让她们回答,诸如从这里出去最想做什么、如果活命会不会改变人生道路等。她们就使劲地想,有的说想当美容师,有的想当保姆,有的说喜欢孩子,还有的说想见一见一直没有来往的亲戚。还有的说,虽然父亲很严厉,但自己也有不好的地方,以后要尽一点孝心。他还嘀咕,在这些回答中谁要是能触动他的灵魂,他相信会让她重获自由。但是她们的思维好像枯竭了,开始重复相同的回答,他突然抬起手向她们打去,倒地后再骑在她们身上,用手勒她们的脖子。这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女孩子的头骨、背骨和肋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的耳朵,还有他的身体都听到了。她们的骨头一响,他的骨头也能感觉到。“女演员”们都是如此,连岸田明美也是这样。栗桥浩美把她勒死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且是最好的方法。“女演员”的身体,多么柔嫩的骨头!在栗桥浩美面前显得如此软弱,简单地一弄,简单地一牛今天,从豌豆身上再一次找到了相同的感觉。小时候,他们是“用脑派”,经常吵架,但没有在一起玩过,栗桥浩美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豌豆的身体。豌豆的身体让栗桥浩美想到了“女演员”,但错了,他不是“女演员”!不是豌豆的“女演员”。而豌豆是栗桥浩美的“女人”,是他的女人!他转过身来,想掐死豌豆。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吹过来,这阵风好像把栗桥浩美心里紧闭的窗户全都吹开了。在所有窗户的外面,他看到了豌豆的脸,还有瘦弱的身体。非常简单,殴打然后掐死。这一次不是失去了对车的控制,而是可以完全地控制方向盘踩向油门……“……你一定会被抓住的。”和明在栗桥浩美的脚边说。芋虫说话了!“什么……”栗桥浩美一下子清醒过来。开着的窗户咣的一声关上了。“无论你想得多周到,只要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抓住的。”和明躺在地上喊着。他的鼻子破了,不停地往外流着血,两只眼睛也睁不开。和明边说边抬起头,他的嘴里流着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栗桥浩美感到自己又要发作,他把掐住豌豆脖子的手松开了。他身体的感觉一消失,刚才的冲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扫帚星一样,消失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有。栗桥浩美已经想不起来在刚才的一瞬间他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们是抓不到的。”豌豆说。他走到栗桥浩美的面前,蹲在和明的旁边,他把摔倒的和明抱了起来让他像原来一样坐着。“我们不会被抓住的,我们的计划是周密的,是一个让人着迷的故事。和明,最重要的是,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喜欢我们编的故事,他们一直在等待,接下去的是精彩的高潮和回味无穷的结尾。只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要和我们一起演戏。”和平常一样,豌豆的语气里充满了煽动力,但和明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有栗桥浩美注意到他的两眼和悲惨的脸上都表明了死期将至。“浩美,明白了吗?我刚才说的话,你明白了吗?”和明说,他的嘴里仍旧流着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千万不要相信豌豆说的话,不是那样的。和你相比,我虽然很笨,但我没有被骗。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浩美君编的故事,我一直在想,浩美是罪犯,是浩美杀死了那个女孩子的。”“然后……”浩美的两只手一下子垂了下去,“后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是要劝阻你。”血从打坏的鼻子里流到嘴唇上,他边吐着血边使劲地挺起身,接着说:“我要劝阻这样的事情,要尽快劝阻。我要说服浩美一起去警察局,我从来没有被那样的谎话欺骗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就会被抓住的。”豌豆两手叉着腰,用主人对一只犯了错误的宠物说:“你不要自以为是,这不是浩美一个人的事,我和他一起的,指挥的人是我。所以,你没有占上风,你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占上风的时候,连一秒钟都没有。”“浩美,去警察局吧!”和明无视豌豆的存在,接着说,“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你不是这种人,你是有什么苦衷,才把人生的道路走歪的。”“我的人生道路走歪了?”栗桥浩美大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没有走歪吗?” 栗桥浩美又抬起手想殴打和明,和明咚的一声把头靠在了墙上,但是,嘴里仍在不停地说着。“浩美难道不是走了一条错误的人生之路吗?像我这种无能的人只要能继承父亲的商店就很满足了,我自己对这事有着正确的认识。但你和我不一样,从小时候起就非常优秀,什么都能做,从事什么工作都能行。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有没有收入?有朋友吗?有恋人吗?”“胡说八道!”栗桥浩美笑了。他看了看豌豆,像是要得到认可。豌豆没有笑,只是摇着头。“栗桥浩美原来可以做得更出色,如果在一色证券的话,现在一定会成为一名高级职员,而如今却只能失业在家。”“高级职员?不要用这种漂亮的词语。”和明没有泄气,眼睛仍盯着浩美。“你是想错了,浩美那当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所以才赶到这里来劝阻你。”“所以,你说的没有任何道理。”豌豆严厉地指责道,“和明决不可能让我们的计划落空。”和明使劲地喊道:“不要相信豌豆骗人的鬼话,浩美,不要让他骗了你。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互相很了解的,所以我才要说。我知道,浩美一直为过着幽灵般的生活而苦恼,所以拜托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快回到正道上吧!浩美!”豌豆放下抱着的双手,坐在沙发里,开玩笑似地说:“真让我吃惊。我是第一次看见和明说这么多的话,我也算是和和明在一起待过许多年的。”一直无视豌豆的存在,死盯着浩美的高井和明,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把头转过去,看着豌豆;“当然,我也会长大。你们现在有多大?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不是个孩子了。”豌豆张开大嘴笑了:“是的,我们是真正的大人了,但是大人之间也是有能力差别的,你就是一个愚蠢的人,和明。”“不是,不是大人。”和明并没有服输,勇敢地回击着,“豌豆和浩美根本不是大人。你们刚才说的话就像是小孩子的自吹自擂,完全是个孩子。孩子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全部。”和明的话越发尖刻:“你们两人都是小孩子,编谎话都不考虑先后顺序,信口开河,还想用这样的谎话去骗大人,只有孩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胡说八道!”豌豆脸色一变,大声吼叫。栗桥浩美还是第一次看见豌豆这么大声说话,他有点陶醉了。正在这时,豌豆把矛头指向了他。“你害怕什么!浩美!和明说的话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要装出可怜样!”是的。浩美在想。我是有一点害怕,但我最害怕的是你豌豆。真是不可思议。以前,也被“女演员”骂过,蔑视过。但和明竭尽全力、全身心地在指责我,难道我是一个人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懦夫?难道我是一个只能杀女人的胆小鬼?但是,豌豆听了这些话,丝毫不觉得害怕。在豌豆的心里,他早就预料到“女演员”们的轻微反抗,任何时候都显得从容不迫。尽管如此,豌豆今天还是被和明并不高明的话所激怒,和明究竟用什么办法刺激了豌豆?为了搞清自己心中的疑惑,栗桥浩美盯着豌豆的脸。豌豆仍在愤怒之中:“干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栗桥浩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和明。和明也抬起了头,盯着浩美说:“浩美,这种事情该结束了,别干了,应该结束了。浩美,你需要帮助。”“帮助?”浩美又重复了一遍,“帮助?”“是的。”和明使尽全力,使被捆住的身体往前移了移,他拼命地抬起头来。“浩美就这样结束的话,一定会有幽灵一直追着你,是不是?浩美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这个幽灵所困扰,是小女孩的幽灵。你杀死素不相识的女孩,她们都变成了幽灵。浩美真正要杀死的,是困扰你的女孩子们的幽灵。”“这家伙真是让人吃惊,高井和明就像在讲授犯罪心理学。”豌豆拍着手望着天花板。和明根本没有理睬豌豆,只是看着栗桥浩美,接着往下说:“我知道。困扰浩美,让你发狂的是不是女孩子的幽灵?她们是不是追着你、让你还命?还有小时候就死去的、浩美姐姐的幽灵。浩美,你还记得你那在世上没活多长时间的姐姐的名字吗?”豌豆仍在喋喋不休。“哎,和明,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话?栗桥浩美要杀死缠着他的幽灵,就要杀死幽灵的化身——活着的女孩子。谁曾经说过一句话——要用自己不聪明的脑袋想出办法来。”栗桥浩美看着豌豆,他的脸色都变了,说话时非常认真,而且把浩美当成同伴,这已经无法回避。高井和明低下头,恳求浩美:“浩美,拜托了,想想我说过的话吧,不要再上豌豆的当了,他不是在帮助你,而是在利用你。他用花言巧语欺骗你,让你杀了几个女孩子,是不是总有女孩子的幽灵在缠着你?”“根本没有,没有!”栗桥浩美在撒谎。“浩美,我们不要成为敌人!不要听那个家伙的话!这种笨蛋能明白什么?”“明白什么?”“是的,和明什么也不会明白。”和明又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说这种话的人才是个孩子,浩美,这是孩子说的话。”“我不是个孩子!”“是吗?但是你说的话可是和孩子差不多,好好想想看。”和明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因为泪水迷了眼睛,所以他使劲地眨眼,但他仍用一双小眼睛死盯着栗桥浩美。“浩美,确实,我是个笨蛋,和小时候比起来,许多地方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一小部分。我的能力不够,但是,我拼命干活,为了让我家的荞麦面得到更多人的喜欢,我拼命地干活。这就是我的——我的生活、我的人生!”说完,他吐了一口带有血丝的唾沫,抿了抿嘴唇,接着往下说:“浩美,你是知道的,荞麦店是一个简易、不太好做的买卖,我肯定不会成为有钱人,更不受女孩子的欢迎,但我仍要努力,越是不聪明,越要努力,努力成为大人。你明白吗?”这时,只听豌豆在旁边不屑一顾地说:“是吗?这种笨蛋还要长大成人,生的孩子一定也是笨孩子。”“什么时候我都很羡慕浩美,你什么都行,成绩好,跑得还快,大家都非常喜欢你。我没有的东西,你都有。我的妹妹,就是由美子,在她小时候就说过,我什么也不行,要是栗桥君是她的哥哥就好了。我也这么想。浩美君要是能重新做人就好了。”“你说什么?”栗桥浩美问。问完这话,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会问这种话?我不是和他站在一边了吗?“我是说浩美从小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特别的人,长大以后,也会成为我可望不可及的有着美好人生的人。但是,现在是什么样?”高井和明扯着嗓门喊。“如今的浩美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失业者,整日游戏人生,毫无目标,而且还杀人,杀了好几个女孩子,然后给死者的家人和电视台打电话,想成为名人。可结果是什么呢?没有人会认为浩美很伟大。说你不会回到过去的栗桥浩美,纯属假话。浩美,决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当然有。因为我一直羡慕你,我不希望看到我所羡慕的人成为冷酷的只会杀人的人。但是,浩美杀人,完全是受豌豆蒙蔽,决不是浩美的本意,你到现在都很痛苦,被女孩子的幽灵所缠,被幽灵所困扰。在梦中逃出来的时候,一定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走错了。因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摆脱女孩子幽灵的困扰。”“没有幽灵,我开始杀死她们的时候,幽灵就消失了。”高井和明仍不放弃:“这不是被杀的女孩子成为幽灵的证据!浩美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摆脱幽灵的困扰。不要指望永远不被抓住再继续杀人了。如果不再杀人了,她们的幽灵会回来,会追到监狱为止。这样的话,不就有意义了吗?”“胡说八道!”豌豆大叫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他看都没看像要决斗似的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快步离开了客厅。豌豆一离开,浩美顿时感到很失落和无助。他“咕咚”一声,跪在和明的旁边。“不要再说什么幽灵了。”他小声地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请求高井和明,“我不想再听幽灵的事情了。”“拜托了……”和明的眼泪流了下来。豌豆一消失,浩美觉得支柱没有了。和明也有同感,他放声痛哭。“拜托了,别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不想被抓祝”高井和明边流泪边说:“如果不被抓住,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结束。要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必须要结束这种事情,必须要进行清算。”栗桥浩美为了解释,毫不隐讳地把整个过程讲了出来。“我开始时是不喜欢,你说我是被豌豆利用了,其实你错了。豌豆救了我。我杀了明美后,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豌豆帮助了我。这才是我的开始。”“明美?”和明红肿的、小小的眼睛睁大了,“明美?就是以前和浩美关系很不一般的女孩子?”“你不认识她。”“认识,还见过几次面。栗桥药房有一个漂亮女孩出入,在附近很有名气。由美子也说过这个事。我们家装修开店时,你们不是还送了一盆花,那个时候你们还在一起呢。”装修开店?盆花?栗桥浩美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不知道。“浩美……你把她杀了?那是第一次?”和明有点紧张地问,“你不是只杀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吗?那个明美是第一个?是吗?”栗桥浩美点了点头。“为什么要逃呢?警察一定会找到浩美的住处的,无论想什么办法也没有用……”和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的门开了,豌豆又出现了。他微笑着走到和明的身边,左手抓住他的头,右手拿着注射器向和明的脖子扎去。和明“哇”地大叫起来,折腾了几下,不一会儿,他就昏倒在地。豌豆拔出注射器,喘了口气,仍是笑眯眯地看着浩美:“像这样胡说八道,只好让他保持安静。”栗桥浩美觉得背上一凉:“这个,是什么?”“兽医用的麻醉药,就算是大型的狗,一下子也能解决了。”“从哪儿搞的这个东西?”“托人搞的。药力一过就化验不出来了……对了,需要四个小时,我们不能浪费这段时间,没办法。”豌豆用脚尖踢了踢和明的头,高兴地说。“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们可以用对付岸田明美的办法。”“啊?”“岸田明美,和明认识的那个女孩,刚才听他说过的。”“……”“和明是不是留意过那个女孩?你少年时代的恋人,好比一朵盛开在山顶的永远摘不到的鲜花。高井和明居然会这么没数地喜欢上她,但是明美不会相中他的。明美喜欢像栗桥浩美这样优秀的男人。”豌豆微微一笑,他的牙和注射器的针头一起闪着光。“因为得不到岸田明美,所以和明杀了她。这也激起了他心中涌动着的残酷性。高井和明开始了他人生中对女性的毫无顾忌的复仇——他到处寻找女性。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一定是大家都喜欢的故事情节。”“豌豆,到现在,你还记得那件事呀?”“当然,记得很清楚。”他想起了和明说过的话——孩子撒谎时总是不考虑顺序,然后再去欺骗大人。豌豆又用脚踢了一下和明的头,高兴地说:“社会需要的不是真实心理那样的不值钱的东西,而是精彩的故事。只有精彩的故事情节才会有真正的力量。这家伙永远也不会理解的。”“啪”的一声,豌豆打了个指响,他对浩美说:“我已经想好了和明死的地方——他自杀的地方,和岸田明美一样,去赤井山中的凶谷。”他们把已经昏迷的和明放进他自己车子的后座上,栗桥浩美坐进驾驶座,从山庄出发前往赤井山。这时是下午两点以后。当然,这是第一次从山庄前往赤井山。看着地图,加上有车,出人意料地在很短的时间就到了。和从东京到赤井山、从东京到山庄相比,这一路上感觉很舒服。关东北部的山区都铺有非常狭窄的公路。豌豆又和浩美商量下一步计划,他把新编的故事情节讲给浩美听,并让他明白。他将比浩美晚半个小时离开山庄,他要回一次东京,去高井和明家看看情况。然后,搜集到需要的东西后,等晚上再回到赤井山的凶谷和浩美会合。开车前,栗桥浩美把自己的夹克盖在和明身上,自己则穿着和明的夹克。为了不让别人通过车窗发现和明,他还在和明的身上盖上了毛毯和座垫。他设想了车子离开山庄后被人发现的情况,为了保险起见,对一些细微的地方一定不能马虎。要不要戴上墨镜呢?其实他平时开车时没有戴墨镜的习惯,怕影响视线,而且感觉压抑,所以,他就没有戴。万一要出车祸,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浩美戴上了和明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毛线帽。这是一顶手工编织的,不太好看的灰色的帽子。帽子把眉毛以上部分全都盖住,人看上去,模样都变了。车发动起来后,冒着白烟,豌豆走到驾驶座旁边的车窗前。浩美刚把车窗摇下来,他就把脸贴近了,对浩美说:“好了吧?如果和明要逃跑,或是说一些无聊的话,如一起去警察局、你被豌豆骗了……”豌豆特别强调“无聊”两个字。“我要去东京,才这么说的。我在东京的时候,和明家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如果不老实的话,我会让他的父母和妹妹替和明难受的。”“知道了。”浩美的回答很简短,随后他便把车窗关上了。豌豆皱着眉站起身,急忙离开了车子,嘴里还说着“什么事情”。看上去,他也有点紧张害怕。但是,浩美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等车子发动好了,他就准备开车走人。就在这时,豌豆用手拍打着车窗,发出很响的声音。栗桥浩美吃惊地回头一看,豌豆那张歪歪扭扭的脸满满地贴在车窗上。“哎!你听到了没有?”他大声喊着,“把车窗开开,开开!”就在这短暂的两三秒时间里,栗桥浩美都想不听他的命令就这样把车开走。隔着一层玻璃,和豌豆面对面,简直太滑稽了。但是栗桥浩美实在太累了,在这个下午,他看见什么滑稽的事情也笑不出来。因为到赤井山还有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有先前的计划,所以决不会是轻松的劳动。栗桥浩美在心里给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里的事情排了排位置,结果出来了。豌豆是第一位的。无论何时,第一位的总是豌豆。栗桥浩美把车窗摇了下来。和明的轿车引擎发出嘈杂的声音。豌豆那张严肃的脸露了出来,在车窗慢慢摇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没有马上说话。他斜着眼看着浩美。“什么事情?我,忘了问什么事情吗?”栗桥浩美问。豌豆收回了他的眼光,眨眨眼,换了另一副表情。我确实生气了,但我可以原谅你。豌豆说:“不要被和明所迷惑。那家伙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像他那种无能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和目标的。”“嗯。”栗桥浩美的回答仍很简单。可能是毛线帽子的缘故,他觉得太阳穴和额头很痒,于是他用手指挠了挠。豌豆的手放在车身上,在引擎盖反射的下午的阳光里,他眯缝着眼。“真正的友情,不是学校的同学,说明白点,是等级。只有相同等级的人们之间才会有友情。是不是这样的?要理解优秀的人,就要有优秀的灵魂。无论和明多少次地说他和你之间有友情,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和明是没有能力理解浩美的。”百万分之一秒——甚至比这还要短的时间里,栗桥浩美的脑子里有一个反对的声音。怎么来判断和明有没有能力?把和明叫到山庄来,但并没有如我们所愿控制他,还把我们自己搞得非常苦恼。这样的和明,真的是“无能”吗?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怀疑和明“无能”的话,那么,他们对自己的能力也会产生怀疑。要是和明真的“无能”的话,他真诚的劝说里居然有值得听的东西;听了话,让豌豆和浩美重要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缺口。——你们两个人都是孩子。我们两人是长大的孩子,不仅仅是长大的孩子,而且是伟大的孩子。豌豆还在说着什么,浩美好不容易才听明白。——“明美很重要,是吧?”明美?岸田明美?“遗书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以前用过的课本里,我写了很多,他喜欢岸田明美。从整体看,这是一篇水平很高的文章,只是要让人感觉到这是和明写的,所以只有降低一个档次,实在是遗憾!”说到这儿,豌豆好像很是满足,他把手从车上拿开。栗桥浩美也没有想制止他,所以还是把车窗开着。“那,晚上见!”浩美平静地说,他把脚踩向油门。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豌豆的身影越来越校与此同时,在后座上昏睡的和明,则发出了越来越大的鼾声。车子开往国道时,和明像是要睡醒似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大约三十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栗桥浩美则严格按地图指示的图线开着车,这时候,车子已开出有一半的路程了。恢复意识的和明,就像是电影里面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一样,突然挺起了上半身,毯子和座垫从他肥胖的身上掉了下去。当栗桥浩美从车视镜里看到这个情景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豌豆说和明必死无疑、和明的话勾起他对儿时的回忆时起,栗桥浩美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骑手还是马。无论是骑手还是马,都应该比对手站得高。如果是骑手,就是骑着马的骑手;如果是马,就是让骑手骑的马。但他既不是骑着马到处跑的骑手,也不是被骑手骑着到处跑的马。无论是哪种情况,凭今天的心情,他都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要是在很久以前,有人说这句话,一定会遭到他的指责。这是谁——谁会有对女孩子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说是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的懦夫!“浩美!”和明叫道,“我的头很疼。”他用一只大手摸着脖子,那是豌豆打针的地方。“这是要去哪儿?”和明问。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迷惑。可能是药力还没过去吧,他还算平静。“你不要害怕。”栗桥浩美望着前面说,“你不要担心自己将来会成什么样子。”和明摇了摇大脑袋,眼睛睁开又闭上。他边晃着脑袋边说:“浩美的事情,并不可怕。”“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他还想加上一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但忍了忍,没有说出来。“你现在还无法理解,我杀了很多女孩。对我而言,杀人只是一件小事。像你这样正经的人,应该觉得我很可怕,像死一样,应该想到逃跑。”“晕乎乎的。”和明小声说,他把两只手伸到了眼前,“呀,手指在抖。”“那是因为药的缘故,给你打的是狗用的麻醉药。”他又把身体挪了挪,坐起来小声说:“豌豆要做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栗桥浩美没有说话。这时,有两个年轻男女开着一辆敞篷车从后面飞驰而过,女孩子的头发在空中飞舞,隐约地,还能听到音乐声,摇摆舞的音乐。“现在你打算去哪儿?”栗桥浩美更正了和明的问话:“不是我要去哪儿,而是要带你去哪儿。”和明一点也不害怕,点了点头:“是的。好吧,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岸田明美死的地方。”和明从车视镜里看了看栗桥浩美的脸,这种眼光,深深触动了浩美。“她的死,是没有办法的。我不想杀她,也没有打算杀死她。”“嗯。”和明又点了点头,“我相信。但是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她死的地方去?”栗桥浩美抬起头,看到车视镜里小得像象眼一样的和明的眼睛仍在盯着自己,他叹了口气。接下来,他就开始讲述,他过去的全部和将来的一切。他讲了很多,和明没有听懂的时候,他会让浩美再解释一下;听懂了,就点点头让浩美接着往下讲。栗桥浩美在讲述连续杀人案的经过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久以前,他曾向和明讲过很多很多心里话,就像现在一样。过去一直把这件事忘了,但现在想一想,确实有过。“是的,是有过。”不知什么时候,他很想把心中的疑惑讲出来。和明点了点头。“只有一次,那时浩美向我讲了自己的心里话。被要还命的女孩子的幽灵所困扰。”是这样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中学二年级,也是现在这个季节。全校马拉松比赛的第二天,补休,我们在车站前的书店里碰面了。”正说着话,汽车开到了通往赤井山的美丽的收费公路“赤井山绿色公路”的入口处。那个凶谷就在穿过赤井山的这条公路的八合目附近。“在这个路上,可不要被人看见。”栗桥浩美低声咕哝着。“什么?”和明马上就问。“什么也不是。”栗桥浩美看见左边不远处的加油站了,他转了下方向盘靠了过去。豌豆曾再三叮嘱过,虽然和明已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但也要小心不要让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豌豆的警告好像越来越远,连危机感也越来越淡。通过长时间的倾诉,他已经把自己肩上的重担交给了和明。“欢迎光临!”一个女孩子热情的声音。她好像还是个高中生,秋天的阳光毫不怜惜地照着超短裙下露出的健壮的双腿。停车的时候,栗桥浩美突然想起来了,他和明美一起来过这个加油站。但她已经死了,就在那个夜晚。“满的。”一位年轻的男店员走近了低头看了看说,栗桥浩美马上从车上下来。“浩美,”和明叫道,“让我自杀绝对不合适,这都是豌豆的主意,在那儿说这些话,什么都能做。但在现实中不是很容易做到的,你冷静地想一想。如果让人看到我和你这样在一起,浩美一定会被怀疑的。”这是个很正经的理由。栗桥浩美把手搭在车门上,瞪着和明,但什么话也没说。和明说的是对的。当豌豆开始给他讲整个计划的时候,栗桥浩美就有相同的疑问,可是,豌豆没有听。——当然,如果不小心让别人看见他和和明在一起,就麻烦了。最聪明的办法是在山庄里待到晚上。今天的表演是不是有点不够充分?——要让自杀前的和明看到他站在杀死岸田明美的地方,这是所有事情的引子。所以,必须要在天黑前把和明带到赤井山的凶谷。不要紧,浩美。只要离开的时候小心一点,谁也不会想到你和和明在一起。只有和明一个人看到了,这样更好。他的身体那么好,一定会很好的。作为目击者,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无论离和明多远,他毕竟是与和明同乘一辆车出发的。和明“自杀”后,要查同在凶谷的还有谁,这个加油站的人或者是在“绿色公路”上开车的司机,一定会说:“这个高井和明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也许会有这样的证言!如果有人出来这样做证的话,那么警察局和新闻媒体一定会把这件事当成大事,也许罪犯是两个人。给特别节目组打电话,实在是个愚蠢的错误。就算让和明顺利“自杀”,警察也许也不会放弃追捕“另外一个人”,那么,他被抓获的可能性也不会变校从外表看,从小就和高井和明很熟的栗桥浩美是在以和明为中心的任何一个同心圆上。直到现在,栗桥浩美自己都认为他是站在离中心很远的圆的边上。但真的是这样吗?向和明要钱,去和明家玩,被和明的妹妹痛骂,不让他缠着和明。在第三者看来,无职业的儿时伙伴,栗桥浩美在离和明最近的地方转悠。说到和明,就会想到浩美。和高井和明在一起的家伙?啊,是栗桥浩美。教唆高井和明做坏事的家伙?只有栗桥浩美吧。大家都会这样想,非常自然。栗桥浩美从车上下来,像逃似地离开了,但是头脑中的这些想法仍在追着他。把和明培养成罪犯让他去杀人,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而危险则会越来越大——至少对栗桥浩美是这样的。“我难道逃不掉吗?”他不由得说出声来。正在这时,加油站里又来了一辆红色的切诺基,车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开车。店员刚走过去,男的就开始搭话,女的则打开副驾驶的门,非常轻便地下了车。超短裙下穿的是一双高跟的长统靴,恐怕这是这个女人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吧。浩美出神地盯着这双漂亮的脚。“我去买咖啡,你要热的,还是冰的?”女的问。“冰的。”男的回答。“好的,我顺便去趟洗手间。”女人一走动,剪得短短的栗色的头发就一下子散开了。当她从栗桥浩美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柑橘的香味,可能是香波留下的味道吧。留下来的男人拿出地图和店员头挨着头在说着什么,好像那个男的在问路。那个店员很热情,两人不时发出毫无顾忌的笑声。只听那个店员说,很多人都会在三岔路口迷路,不过不要紧,从这儿往回走,马上就到。原来这对夫妇迷了路,在“绿色公路”上迷了路。女的回来了。她对自己漂亮的脚有着充分的认识,走路对她而言,可以让别人看到她一双美丽的脚。——栗桥浩美在想她的走路的样子。如果抓住那个女的捆住她的脚脖子,然后绑在床上,一定非常有意思。用绳子拴住细细的脖子,蒙住双眼,让她走到楼梯处——让她好好地表现、走得更漂亮,然后笑着使劲按住她的背从楼梯上倒挂下来。这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想着想着,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正往这边走的女人摇摇晃晃地撞到了栗桥身上。端着两杯咖啡的她的右肘轻轻地碰到了栗桥浩美的腹部。“啊!对不起!”女人急忙把胳膊缩了回去,向栗桥浩美道歉。此时此刻,他们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睛抓住了栗桥浩美的目光,而且越变越大。“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并快步向切诺基走去。只见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那个男人正在把手伸出车窗给店员付钱,被女的一碰便回过头来。那个女人把咖啡递给了他并缩着脖子低声说着什么。那个男人通过挡风玻璃看了看栗桥浩美,女的也看了他一眼。男的在说着什么,女的摇了摇头。这对栗桥浩美而言,是一个非常容易想象的场面。那个女的在说被一个让人讨厌的男人盯着看,男的问他说了什么没有。没有,不要紧。他碰到你了吗?没有,当然没有。不过,咱们还是赶快走吧。栗桥浩美下意识地移动了脚步,向切诺基走去。他几乎是在跑,但凡是他看到东西都成了慢镜头,那个女的表情在慢慢扭曲,在对男的说着什么;那个男人则急忙把车发动起来,回头看了看后面,车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吓得正在引导车辆的加油站的店员大叫起来……走过去要做些什么、要说些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是想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从车上拉下来然后骑在身上拧她的脖子吗?还是想用手指插进那个男人的双眼让那张平和明快无忧无虑的得意的笑脸消失吗?也许只是想大喊一声,我不是令人讨厌的男人、我是和你们一样的年轻人、我也可以穿着漂亮衣服灵巧地开着车不用奔波也能挣到钱、并能把世上所有烦人的事都让别人去做的上等人。在这一瞬间,即使让栗桥浩美残缺的人生全都变过来,他还是想和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换一下位置。今天的这个想法在加油站的洗车机前就已决定了,他想和长着一双漂亮的脚、有一头栗色短发的女人一起从这个地方离去。切诺基和栗桥浩美擦身而过,来到“绿色公路”上。戴着帽子的店员招呼着:“谢谢光临。”切诺基发出一声轰鸣消失了,那儿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女孩子。好像是真的,下午西斜的阳光映照着女孩子的头发,在微风中裙摆随风摇摆。栗桥浩美认为这就是女孩子的“实体”。这可能是来加油站的一个客人吧。但是,这个女孩子直勾勾地盯着栗桥浩美,她的脚底下没有影子,她撇着嘴对栗桥浩美说:“还我的身体。”栗桥浩美什么也不明白,只是眨着眼睛。不一会儿,女孩消失了,不知谁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栗桥浩美跳了起来,也许是声音太大,加油站里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这里。栗桥浩美冷静下来,脑子一下子也清醒了,就好像电路被切断电流不通了一样。他在想——我这么做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能记住我的模样——都记得有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想起来了。他们会向新闻媒体提供微型胶卷,向警方提供笔记本。是的,他们会这样做的。脸色灰白,发出很大的声音,一直跑到公路上去追一辆年轻夫妇开着的车。不可能逃掉的!“浩美,不要紧吧?”是和明!不知什么时候,和明从车里出来站在栗桥浩美的背后,一边很是担心地眨着眼睛,一边偷偷地看着他。栗桥浩美回头看着和明的脸,发现他脖子被打针的地方已经淤血了,变成十日元硬币大小的黑痣。和明“自杀”后,检尸官一定会注意到这块黑痣的。死者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脖子的这个地方打针的,这肯定是第三者打的针。我是逃不掉了。豌豆的计划正如和明所说,稍稍看一下,就会发现全是漏洞,也许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再紧一点,还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能不能躲起来,躲到只有我们自己的世界里。之所以到现在还未被抓住,是因为时间还不到。因为警察要从豌豆满是漏洞的计划里收集证据并进行分析,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仅此而已。“幽灵回来了。”栗桥浩美小声说。“我跟你说过的,女孩子的幽灵。我杀死她们的时候,不知道都消失到哪里去了?”栗桥浩美在发抖,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手脚像是麻木了一样。“回车里去吧。”和明平静地说,“回东京去。”栗桥浩美拼命地摇头,“必须去凶谷。”“为什么?”“在那儿等着,我和豌豆约好了,计划也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呢?必须按豌豆说的去做吗?豌豆的计划满是漏洞,今天不是刚刚发现了吗?和明没有坚持:“那好吧,我们还是去凶谷,你来开车吧!”栗桥浩美开着车,和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如果要执行豌豆的计划和指示的话,栗桥浩美是不会允许这么做的,和明应该被塞到后面的座位里。但是,事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无法改变豌豆计划的大部分内容的话,就只好前往凶谷。但小地方是可以改变的。对栗桥浩美而言,如果没有豌豆的计划,自己是决不可能写完下面的情节的。所以,就像是无法拒绝已经接受的工作,但业主提出的严格条件又不清楚,所以只能给转包的人带来许多矛盾。汽车刚刚离开加油站,栗桥浩美就开始不停地嘟囔,什么和明要死在凶谷啦,豌豆的计划是完美的啦,好像在说胡话。知道了。明白了。但心里却根本不是这样想的。豌豆的计划不是完美的,要是面对现实的话,和明的话确实说中了要害。所以,浩美的话就是虚的,在空中飘着,那口气就像自己在劝自己,充满了信徒的狂热,但一点都不真实。说出这么狂热的话,只能让自己更加疲惫,迷失方向,只剩下非常残酷和露骨的一面。在栗桥浩美的自言自语告一段落之前,和明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不一会儿,当栗桥浩美像断了电的玩具机器人一样闭上嘴巴时,和明慢慢抬起头,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我们回东京吧,浩美。”栗桥浩美开着车,只是望着前面。“要是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我知道浩美一直有心玻浩美以前做的事情一半是因为心病,一半是为了豌豆。所以,不能再干那样的事了。”“不要说这种混账话!”栗桥浩美说。他的双眼闪着光,冒着汗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只有你会说这种好听话,谁会原谅我做过的事情?女孩子们的幽灵,一定也会笑话我的。”“不会的,我相信。譬如一位给我治好眼病的大学老师,他一定会相信的。”和明说着,用两手按住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东西一直是模模糊糊的。”我的眼睛——和明用两只手按着两只眼睛,接着说。“左眼和右眼要一起动的,通常,只有两只眼睛协调起来,才能看见东西——先生说这叫“成像”。但是无论我的右眼怎么动,左眼就是不动,所以,我通常是看不见东西的。”栗桥浩美一下子想起来了,那是中学时代的事情了。是一个暑假,也许更早些。和明所在的游泳部的顾问老师——叫什么名字,因为不喜欢他,所以记不转—叫浩美去教员室。游泳部和浩美没有一点关系,而且他还不喜欢那位老师,所以无论他叫上多少回,开始的时候他都没去。后来他和豌豆说了,豌豆认为老师叫了不去不太好,劝他还是去一趟。就这样,他非常不情愿地去了——那是老师第四次叫他去的时候。在教员室里,他坐在在老师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其他的老师在旁边吵吵闹闹的。我心里在想,这家伙把我叫到这种热闹的地方批评我!当我听到他说的都是关于和明的事情时,心里一下子轻松多了。那是和明的事情,和明的眼睛……“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就是游泳部的那个。”栗桥浩美小声说。和明高兴地抢着回答:“柿崎老师!”“——你,现在还和他有来往吗?”“每年寄一张贺年片,他现在是出色的柿崎校长。”这时,和明第一次转过身子看着栗桥浩美。“浩美还能记住柿崎老师,真是不可思议。”栗桥浩美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柿崎老师把栗桥浩美叫来,并没有其他事情,只是因为他的家离高井和明的家很近,而且从小学时就是好朋友。柿崎老师说:——高井的眼睛不太好,想请专门的医生检查,你从小就和高井很熟,有没有注意到一些事情?具体地说,比如你会读的字而高井却不会读,或者说高井没有方向感。要想正确地下诊断结论,光靠患者本人的感觉是不够的,还需要周围的人所认识的情况,所以我要问一问过去就和高井很熟的朋友。柿崎老师的热心让栗桥浩美倍加尊重,他始终表示“希望能帮助高井”。而在栗桥浩美的内心,则是一直在利用和明。老师一点都没有发现,真是个笨蛋。但是,老师对和明的热心还是让浩美很羡慕——是的,羡慕。这种感情好像又回来了。他想起来了。正是因为羡慕,所以从柿崎老师那儿回来之后,他更加欺负和明。一直以来,他从来不去理会如此多的回忆,他把它们藏在一个永远不会去碰的抽屉里面。可是,这个抽屉没有锁,一旦打开,所有的回忆都飞奔出来。这么清晰的回忆几乎让栗桥浩美晕过去。那年夏天——是的,那是中学二年级的初夏。我和柿崎老师的见面是在暑假前,梅雨刚刚过去的一天放学以后。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彩,夏日火辣辣的阳光照耀着整个校园,篮球架上篮圈的影子清晰地落在校园的沙地上。夏天终于到了,心很浮躁,无法平静下来,这是只有那个年纪的孩子才能感觉到的,不可思议的昂扬感。现在可以非常清楚地想起这些事情来。是的,我是和柿崎老师谈了话,听说了和明的眼玻我还记得在夏天过后的秋天的马拉松比赛后,我突然碰见了和明,和你讲了自己见到的幽灵。说不定,这个幽灵也得了眼玻我记得是这样的,我能想起来。在那次马拉松比赛的前后,不知什么原因,豌豆好长时间不到学校上课了。有两个星期,或许更长时间。老师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没有告诉我们。豌豆本人,也什么都不说。很长时间过后,豌豆回到学校了,但他心情低落,人也瘦了,也不爱笑了。之所以说他瘦了,只是觉得他的个子长高了。当我问他,这么长时间不上学,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家里有事,和浩美没有关系。但是,一两天过后,豌豆又变成了原来的豌豆,所以也没有留心。豌豆和浩美的组合又复活了,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稳定状态。稳定。是的,和豌豆两个人组成的“稳定”。所以,当豌豆不在的时候,栗桥浩美感到非常孤独,寂寞,而且会频繁遭遇女孩子的幽灵。每天晚上做梦时看到,睡醒了仍然能看到。仔细想想,女孩子的幽灵自由地从黑夜来到白天的时候,正是豌豆因为不可告知的原因离开的时候。我非常寂寞。栗桥浩美想起来了。寂寞得难以忍受,当碰见和明时,不由得倾诉了一番。你见过奇怪的东西吗?那是什么心情?现在是不是开始治病了?我见到奇怪的东西,是不是去看医生就能治好?是的,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过去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汽车在“绿色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爬上了赤井山一个非常陡的斜坡,一个、两个拐弯,再拐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了凶谷的轮廓。这一瞬间,握着方向盘的栗桥浩美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怕!我怕!我怕去那儿!为什么要去那儿——那儿……(因为那儿有岸田明美。)明美在那儿,她在等着栗桥浩美。自从把她埋了以后,栗桥浩美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以前,不仅是明美,他从没有怕过被杀死的女孩子们的魂。这是当然。这是因为豌豆和浩美完全控制了她们的肉体和灵魂。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自从她们落到豌豆和浩美的手中之后,她们完全成了被支配者,是奴隶,是玩偶。因此,他们不可能被她们的魂灵所威胁。但是,如今这种信念开始动摇了。岸田明美在那里。她的幽灵,在凶谷背面的洞里,她准备把栗桥浩美拉进去,带他去她所待的那个黑暗的世界。“真烦!”浩美突然说了一句,“真烦!我不想去凶谷。”栗桥浩美猛地踩了一下刹车,车子往前一扑停了下来。高井和明没有系安全带,他也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撞上了挡风玻璃。还好,后面没有车。但这儿正好是拐弯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出车祸。高井和明伸出手,与其说他是抓住方向盘,还不如说他握着栗桥浩美的手,他摇着浩美的手说:“浩美,坚持一下,赶快把车发动起来吧!”栗桥浩美睁大了双眼,喘着粗气,仰望着前面的凶谷。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高井和明的话。高井和明一边摇着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栗桥浩美,一边回头看着后面。从弯道反视镜里,他看到一辆车——两辆车开过来了。“浩美,快开车!”栗桥浩美仍然一动不动。“浩美!”“啪!”高井和明使劲打了栗桥浩美一巴掌。打完之后,栗桥浩美的头像玩具木偶似地“咕咚”一声倒了下去。这样可不行——高井和明很是恐慌。不行!栗桥浩美变得完全不正常。我必须要把车开走,但是怎样才能把浩美从驾驶座上弄下来呢?“浩美!”他再一次绝望地叫着。就在这时,栗桥浩美的眼睛睁开了。他也看见了从弯道拐弯、越来越近的汽车,紧接着他踩了下油门把车开走了。以极快速度开起来的车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地行驶在“绿色公路”上。高井和明觉得冷汗还在慢慢地往下淌,同时,他还在盯着离他们不远的后面的汽车。那是一辆出租车,看不清乘客的脸,好像是两个人。司机是一个稍胖的男人,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高井和明的目光,开着车,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浩美,不要紧吧!”但栗桥浩美根本没往高井和明这边看,身体僵硬,缩着脖子,眼盯着前方。过了一会儿,他用生硬的声音说:“不去凶谷了!”高井和明当然不会反对。“好的,不去了,在哪儿可以把车掉头?”拐过下一个弯道,就到了“绿色公路”的比较缓一些的直行的上坡路,中间设计了一个紧急停车区。栗桥浩美直接把车开进了紧急停车区,歇了火,趴在方向盘上。高井和明放心地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高井和明想,在这儿得换人了,我要把汽车和浩美带回东京。和明把手放在栗桥浩美的肩膀上,温和地说:“浩美,换一下吧,我来开,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是,栗桥浩美摇了摇头说:“我开车。”“但是……”“你开车,是不是打算把我带到凶谷去?这可不行。还是我来开车。”高井和明感到不可理解。栗桥浩美的眼睛里好像有黑色的旋涡在转,里面充满了混乱和恐惧。这种状态怎么能开车,真让人不放心。但是,如果强行不让他开车,那么事情可能就不会按想象那样发展,反而会越弄越困难。高井和明真切希望的是让栗桥浩美摆脱豌豆的影响,让烦恼、迷茫、失去控制的他以后不再受到伤害,并把他带回东京。回到东京后,他不会去栗桥药房,而是把浩美带回自己家,让他休息、吃饭、换换衣服,然后再带他去警察局。在那儿他可以讲出所有的事情。要想实现这个目的,他就不能刺激栗桥浩美,防止他逃走。他想开车,让他开,也许不会有问题。“知道了,那就拜托了。”高井和明边点着头,边微笑着说,他的声音既缓慢又平静。“但是,要当心。浩美和我可都不喜欢发生事故。”“当然。”说完,栗桥浩美用双手摸了摸脸,他的手在发抖。“和明,有烟吗?”高井和明从夹克里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了他。栗桥浩美很急,把烟盒里的烟全掉到膝盖上,他总算捡起一根点着了火,像一个饥饿的人见到饭一样,使劲地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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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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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朱厄尔和我从地里走出来,在小路上走成单行。虽然我在他前面十五英尺,但是不管谁从棉花房里看我们,都可以看到朱厄尔那顶破旧的草帽比我那顶足足高出一个脑袋。小路笔直,像根铅垂线,被人的脚踩得光溜溜的,让七月的太阳一烤,硬得像砖。小路夹在一行行碧绿的中耕过的棉花当中,一直通到棉花地当中的棉花房,在那儿拐弯,以四个柔和的直角绕棉花房一周,又继续穿过棉花地,那也是脚踩出来的,很直,但是一点点看不清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