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青年近卫军 - 《青年近卫军》txt——第三十六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三十六章
  仿佛是从地下传到她耳朵里: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我,奥列格·柯舍沃伊,在加入‘青年近卫军’队伍的时候,对着我的战友,对着祖国灾难深重的土地,对着全体人民,庄严宣誓:绝对执行组织的任何任务;对于有关我在‘青年近卫军’的一切工作严守秘密。我发誓要毫不留情地为被焚毁、被破坏的城市和乡村,为我们人民所流的鲜血,为矿工英雄的死难复仇。如果为了复仇而需要我的生命,我将毫不犹豫地献出它。如果我因为禁不住拷打或是由于胆怯而破坏这神圣的誓言,那就让我的名字和我的亲人遗臭万年,让我本人受到同志们的严峻的手的惩罚。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我,邬丽亚娜·葛洛莫娃,在加入‘青年近卫军’队伍的时候,对着我的战友,对着祖国灾难深重的土地,对着全体人民,庄严宣誓……”
  “我,伊凡·杜尔根尼奇,在加入‘青年近卫军’队伍的时候,对着我的战友,对着祖国灾难深重的土地,对着全体人民,庄严宣誓……”
  “我,伊万·捷姆奴霍夫,庄严宣誓……”
  “我,谢尔盖·邱列宁,庄严宣誓……”
  “我,刘波芙·谢夫卓娃,庄严宣誓……”
  ……
  ……
  这个谢尔格·列瓦肖夫,上回他第一次来找她,敲她的窗,她跑出去迎接他,后来他们一直谈到天亮,那时候,他大概完全不了解她,——谁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管怎样,她这次出门,还没有走,就遇到谢尔格·列瓦肖夫这第一个难题。他们是老同学,当然,刘勃卡不能不跟他打个招呼就走。安德烈叔叔没有被捕的时候,谢尔格就遵照他的劝告进了办事处的车库当卡车司机。刘勃卡派了街上的一个顽童去找他,——顽童们跟刘勃卡关系都很好,因为她的性*格跟他们差不多。
  谢尔格一下班就来,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就穿着他从斯大林诺回来时穿的那身工作服——在德国人统治下连矿工都不发工作服。他身上非常脏,精神疲倦,脸色*-阴-沉。
  追根究底地问她到哪里去、去干什么——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但是,显然他脑子里整个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他那叫人难受的沉默把刘勃卡惹火了。到末了她忍不住跟他大发了一通脾气。她是他的什么人——是妻子,还是情人?现在,生活中还有这么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根本顾不上去谈情说爱。他到底有什么名分来折磨她?他们不过是同学,她并没有义务向他解释,她是到她需要去的地方料理家务去的。
  她仍旧看得出,他并不十分相信她要去办的事,他无非是在吃醋,这使她感到几分满足。
  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他老赖着不走。他的脾气犟得要命,他会坐上一夜不走,最后刘勃卡还是把他撵走了。但是如果在她离开的期间他一直这样闷闷不乐,她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所以她送他到院子里,在大门口挽住他的胳膊,紧挨着他站了一会儿才跑回屋子,马上脱掉衣服,钻到母亲的床上。
  当然,说服妈妈也很伤脑筋。刘勃卡知道,面对着生活厄运束手无策的妈妈,孤零零地留下来是多么难受,不过妈妈非常老实,容易受骗,所以刘勃卡就紧偎着妈妈,对她编了一大套使她不会怀疑的话,后来就在母亲床上睡着了。
  天蒙蒙亮,刘勃卡就醒了,她一面哼唱着,一面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她舍不得把好衣服弄坏,决定穿家常的衣服,但是仍然要尽量穿得鲜艳一些,可以惹人注目。至于她那件最漂亮的天蓝色*真绉纱的连衣裙、天蓝色*的鞋子、镶花边的内衣和丝|袜,她都放在小手提箱里。起先她只穿贴身衬衫和短裤,对着两面勉强可以照得见整个头部的普通小镜子卷头发,嘴里哼唱着,把头转来转去地搞了将近两个小时。由于站得太累,她把重心轮换放在两只奶油色*的、结实的、小小的脚趾也很结实的光脚上。然后她套上束腰带,用小手擦擦粉红色*的脚底,穿上肉色*麻纱袜和奶黄|色*皮鞋,把那件薄薄的,窸窣作声的,印着豌豆、樱桃、还有天晓得是什么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的连衣裙朝身上一套。这时她还是不停地哼唱,但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已经在嚼什么东西了。
  她感到轻微的激动,这不仅没有使她胆怯,反而给她壮了胆。归根到底,她真是幸福,因为她可以行动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她可以不必再白白耗费自己的精力了。
  两三天前的一个早上,一辆不大的、有着长方形车厢的绿色*汽车,就是从伏罗希洛夫格勒运食物给德国行政机关的官员们的那种货车,在谢夫卓夫家的小房子旁边停下。开车的宪兵对坐在他身旁的带自动枪的兵士说了一句什么,就跳下车来,走进屋子。刘勃卡迎着他走出来,他已经进了餐室,在东张西望。他迅速地朝刘勃卡瞥了一眼。他还没有开口,她已经根据他脸部某些难以捉摸的线条和举止,看出他是俄罗斯人。果然,他说的是地道的俄语:
  “汽车要加水,您这儿有没有水?”
  一个俄罗斯人,而且还穿着德国宪兵制服——他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跑到谁家来了!

  “滚你的蛋!懂吗?”刘勃卡圆睁着蓝眼睛,泰然地直瞪着他,说。
  她根本连想也没有想,冲口就对这个穿军服的俄罗斯人说出了这句话。要是他胆敢碰她一下,她就会哇哇叫着奔到街上,惊动整个街区的人,大喊大嚷着说她让那个兵士到峡谷里去取水,他因此就要打她。但是这个奇怪的开车的宪兵一动也没有动,他只冷笑了一声,说:
  “您做事太莽撞。这对您没有好处……”他迅速地张望了一下,看看他们背后有没有人,就急急地说:“瓦尔瓦拉·纳乌莫夫娜叫我捎个口信,她非常想念您……”
  刘勃卡的脸色*苍白了,不由地朝他挪动了一下。但是他把细长的黑手指放到嘴唇边,阻止她发问。
  他跟着刘勃卡走到门道里。她双手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探索地窥视着司机的眼色*。但是他对她望也不望,接过水桶就向汽车走去。
  刘勃卡故意不跟着他,而是从门缝里观察:她希望等他送还水桶的时候能向他打听点消息。哪知那个司机把水灌进散热器之后,就把水桶朝庭园里一扔,很快地坐进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车子就开动了。
  这样一来,刘勃卡就得到伏罗希洛夫格勒去一趟。当然,她现在受“青年近卫军”的纪律的约束,不能不通知奥列格一声就走掉。不错,她以前也曾向他暗示过,说她在伏罗希洛夫格勒认识一些人,可能有用。现在她对他说,碰巧有个适当的机会可以去看看。但是奥列格没有马上允许她,请她稍等一下。
  使她感到惊奇的是:在他们谈话之后总共只过了一两个小时,妮娜·伊凡卓娃就来到刘勃卡家,告诉她同意她去,而且还说:
  “到了那边,你把我们的人死难的经过、他们的姓名以及他们在公园里被活埋的情形,统统告诉他们。你再说,尽管这样,工作还是大有开展,这是上级同志请你这样转告的。关于‘青年近卫军’,你也告诉他们。”
  刘勃卡忍不住了,问道:
  “卡苏克怎么知道,到了那边可以谈这一切的呢?”
  妮娜在斯大林诺做地下工作时就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所以她只耸了耸肩,但是继而一想,刘勃卡也的确可能不敢把交待她说的话对那边讲,于是她就用平淡的声调说:
  “大概上级同志知道你去找谁。”
  刘勃卡甚至觉得奇怪,这么简单的理由她怎么会没有想到。
  刘勃卡像其他参加“青年近卫军”的人一样(沃洛佳除外),既不知道,也不想去打听奥列格跟克拉斯诺顿的成年地下工作者里的什么人有联系。但是刘季柯夫却很清楚,刘勃卡被留在克拉斯诺顿是为了什么目的,她跟伏罗希洛夫格勒那边的什么人有联系。
  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乌云低低地在草原上空奔驰。刘勃卡一手提着小手提箱,另一只胳臂上搭着一件薄大衣,站在开阔的伏罗希洛夫格勒公路上。冷风吹拂着她的色*彩鲜艳的连衣裙,吹得她两颊通红,但是她并不觉得冷。
  公路上常有卡车吼叫着在她身旁疾驶而过,车上的德国兵和上等兵嘻嘻哈哈地硬请她上去,有时还对她做下流的手势,但是她鄙视地眯起眼睛,不去理睬他们。后来她看见有一辆车身低而长的浅色*小汽车向她驶近,司机旁边坐着一个德国军官,她就随随便便地举起了手。
  军官迅速地朝后座转过身去,显露出背部褪色*的制服,大概,有上级坐在那里。汽车发出煞车的吱吱声,停了下来。
  “请坐!快些!①”军官把车门打开一点,嘴角微露笑意,对刘勃卡说。他又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伸过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
  刘勃卡低下头,拿着小手提箱和大衣,轻快而麻利地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汽车猛的开动,迎风发出啸声。
  刘勃卡旁边坐着一个干瘦而结实的上校,他的灰黄的脸刮得精光,厚嘴唇耷拉着,头上戴着褪色*的高顶军帽。德国上校和刘勃卡带着两种形式完全相反的傲慢互相对视着——上校是因为他有权力,刘勃卡是因为她毕竟非常心慌。坐在前面的青年军官也转过脸来望着刘勃卡。
  “您要我们把您送到哪儿去?②”脸刮得很光的上校带着布西门人③的笑容问道。
  【①②原文为德语。】
  【③布西门人是南非的一个部族。】
  “我一点儿也不懂!”刘勃卡曼声说道,“请您说俄语,不然就别开口。”
  “到哪儿去,到哪儿去……”上校把一只手不明确地朝远方挥了一下,用俄语说道。
  “谢天谢地,老母鸡咕咕叫了。”刘勃卡说,“伏罗希洛夫格勒,还是叫鲁干斯克……‘费尔什推埃’?嗳,对了!”
  她一开了口,她的恐惧就消失了,她马上恢复了那种潇洒自然的态度,这种态度可以使任何一个人,包括这个德国上校在内,把刘勃卡所说和所做的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
  “请问,现在几点钟?……表,表,真是个笨蛋!”刘勃卡说,一面用手指敲敲自己的手腕。
  上校把他的长胳臂伸直,让衣袖往上缩些,然后机械地弯过胳臂,把戴在皮包骨头的、长着稀疏的烟灰色*汗毛的胳臂上的方手表送到刘勃卡面前。
  归根到底,只要愿意,总是可以相互了解的,并不一定要语言相通。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演员。不,她不在剧院里演戏,她是唱歌和跳舞的。当然,在伏罗希洛夫格勒她有好多可以下榻的地方,好多有地位的人都认识她,因为,她是一位著名实业家的女儿。这位实业家在哥尔洛夫卡拥有许多矿井。可恨苏维埃政权剥夺了他的一切,后来这个不幸的人死在西伯利亚,撇下了妻子和四个孩子——都是姑娘,都长得非常漂亮。是的,她是最小的。不,她不能接受他的殷勤招待,因为这会损害她的名誉,而她绝不是那种人。她的地址吗?她是绝对肯给的,但是她还没决定究竟住在哪里。如果上校准许,她就跟他的中尉讲定他们怎样可以找到对方。

  “好像您比我更有希望,鲁道尔夫!”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为您尽力,上校先生①”
  【①原文为德语。】
  离前线远不远?前线的情况好得很,这样漂亮的姑娘尽可以不必为它操心。反正,她可以高枕无忧。斯大林格勒指日可下。我们已经向高加索挺进,——这能使她满意吗?……在顿河上游,战线并不怎么远,是谁告诉她的?……哦,是这些德国军官!可见,喜欢这样随便乱讲的并不止他一个……据说,所有漂亮的俄国姑娘都是间谍。这是不是真的?……不错,情况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这一段战线上的是匈牙利人,当然,他们比这些臭气熏人的罗马尼亚人和意大利佬要好些,不过他们这批家伙都靠不住……战线长得要命,斯大林格勒消耗大量的人力。要把这一切东西供应给前线,您倒来试试看!我可以在手纹上给您说明,——把您的小手掌给我……
  这条粗线是通斯大林格勒的,这条断断续续的是通莫兹多克,——您的性*格非常善变!……现在您把这个放大一百万倍,您就会明白,德国军队的军需官非要有钢铁般的神经不行。不,她不应该认为,他只会给当兵的采办军裤,他也有漂亮姑娘们用的一些漂亮的小玩意,比方脚上穿的,比方这里用的,——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吧?也许,她不会拒绝巧克力吧?尘土这么大,喝口酒总不妨事吧!……一个姑娘不喝酒,这是非常自然的,但是——这是法国酒啊!鲁道尔夫,停车……
  他们停在离一个分布在公路两边的哥萨克大村庄二百来米的地方,下了车。这里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坡路通到山沟边上的村道,山沟下面长满柳树,斜坡上风吹不到,满是已经枯萎的草。中尉让司机把车开到通山沟的村道上。风吹起了刘勃卡的衣服,她就双手按着衣服跟着汽车在军官们前面跑,鞋子不断陷在被踩碎的干土里,鞋子里立刻就灌满了沙土。
  刘勃卡几乎没有看到过中尉的脸,她一直只看到他的褪色*的制服的后背。现在中尉跟开车的兵士从汽车里拿出一只软皮箱和一只淡黄|色*的、编得极细的、沉甸甸的篮子。
  他们在山沟斜坡上背风一面的密密的枯草上坐下。不管他们好劝歹劝,刘勃卡总不肯喝酒。但是这里的台布上摆了这么多美味可口的东西,要是拒绝不吃才傻呢,何况她是个演员,一个实业家的女儿,于是她就放量吃了。
  她非常讨厌鞋子里的沙土,她索性*脱下奶黄|色*的皮鞋,抖掉沙土,再用小手掌擦擦穿着麻纱袜的小脚底,坐着的时候就这样光穿袜子,让脚透透气,——她就这样解除了一个实业家的女儿会不会这样做法的那种内心的疑虑。大概,这做得很对,至少这两个德国军官是把这看做理所当然的事。
  她还是很想知道,在最接近克拉斯诺顿和穿过罗斯托夫州北部的那一段战线上的师团多不多,——她已经听那些在她们家过宿的德国军官们说过,罗斯托夫州的一部分还在我们手里。她老是表示担心,战线会在这个地方被突破,害得她又要受布尔什维克的奴役,这种担心使这个比较感情用事而不大实事求是的上校大为不满。
  到后来,对德国军队这种不信任的态度把上校惹恼了,于是他就又骂了一句——该死的!①——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①原文为德语。】
  正当他们在这儿吃点心的时候,从村庄那边的公路上传来了愈来愈响的杂乱的脚步声。起初他们没有去理会它,但是它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愈来愈响,充塞着周围的整个空间,仿佛有一个长得没有尽头的队伍在行进,甚至从这里山沟斜坡上也可以看到公路上漫天的尘土被风吹往一边和吹向高处。传来了个别的人声和叫喊声。男的——粗声粗气;女的——哀怨凄婉,好像在恸哭亡人。
  德国上校、中尉,还有刘勃卡,都站了起来,从山沟里探头张望。一大队由罗马尼亚官兵押着的苏军俘虏,不断从村庄那边沿着公路走出来。许多老老少少的哥萨克妇女跟在队伍旁边奔跑,叫喊,哭泣,她们有时冲过罗马尼亚兵士的警戒线走近队伍,把面包灯、西红柿、鸡蛋,或是整个大面包甚至小包裹投到那些从队伍里向她们伸出来的乌黑、干瘦的手里。
  战俘们穿的是撕破的、变成黑色*的、沾满尘土的军裤和军便服,衣不蔽体。大多数是赤着脚或是穿着破烂不堪的鞋子,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树皮鞋。他们的胡子长得老长,骨瘦如柴,穿的衣服好像是披在骷髅上。他们向那些在队伍旁边奔跑、叫喊、被兵士们用拳头和枪托驱赶着的妇女投去明朗的微笑,在这些脸上看到这样的微笑真是可怕。

  刘勃卡从山沟里探出头来瞥了一下,一刹那间她已经只穿着袜子顺着干燥的细土路跑上公路,冲进了队伍。她都不记得,她是在什么时候和怎样从台布上抓起雪白的小面包和其他的吃食。她把小面包和一块块食物塞到向她伸过来的又脏又黑的手里。一个罗马尼亚司务长打算抓住她,她就东躲西闪;他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她身上,可是她低着头,不住用两只臂肘左右招架,嘴里喊着:
  “你打吧,打吧,狗腿子!只是别打脑袋!”
  一双有力的手把她从队伍里拉出来。她不知怎样到了公路旁边,看见德国中尉正在使劲挥手打那个罗马尼亚司务长的耳光。上校在大发雷霆,样子像一只呲着牙的身子细长而筋肉强壮的狗。他面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个穿浅绿色*制服的罗马尼亚占领军的军官,用古罗马语不连贯地、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但是等奶黄|色*皮鞋重又穿到她的脚上,德国军官的汽车载着她驶向伏罗希洛夫格勒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最奇怪的是,德国人竟然把刘勃卡的这番举动也当做是合情合理的事。
  他们畅行无阻地通过德军检查站,开进了城。
  中尉转过身来问刘勃卡,把她送到哪里。刘勃卡已经完全能控制自己,就把手直朝街上一挥。到了一所她认为和矿主的女儿的身分相称的房子旁边,她就请他们停车。
  刘勃卡把大衣搭在胳臂上,由给她提着手提箱的中尉陪同,走到她从未来过的这所房子的门口。这时她踌躇了一下:她要不要在这里就设法摆脱中尉,还是碰上第一家就当着他的面敲这家的门?她迟疑不决地望了望中尉,哪知他完全误解了她的目光,竟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她拉过去。在同一瞬间,她甚至并不特别恼火地在他的绯红色*的面颊上相当重地打了一下,就顺着楼梯跑上去。中尉把这也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他脸上带着旧小说里称为陪笑脸的那种笑容乖乖地提着刘勃卡的手提箱跟着她。
  她上到二楼,就非常坚决地用小拳头把第一扇门擂了一阵,好像她是出门很久才回家似的。来开门的是一个瘦高个儿太太,面带怒容,神情高傲,脸上还保留着如果不是当年的美貌,那也是对美貌绝对关心的痕迹。刘勃卡真是交了好运!
  “丹凯—勋,赫尔—雷特能!①”刘勃卡把她所有的德语词汇都搬了出来,非常大胆地说。她的发音难听无比,说了就伸手去接手提箱。
  开门的太太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怖表情望着德国中尉和这个衣服鲜艳夺目的德国女人。
  “等一下!②”中尉放下手提箱,动作迅速地从挂在肩上的图囊里摸出一个笔记本,用一支外面没有上漆的粗铅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递给刘勃卡。
  【①德语“非常感谢,中尉先生!”的译音。】
  【②原文为德语。】
  这是一个地址。刘勃卡既来不及看,也来不及考虑矿主的女儿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做。她迅速地把地址塞到胸罩里面,随便地对那个举手敬礼的中尉点了点头,就走进了前厅。刘勃卡听见那位太太在她身后关了门,上了不知多少道的锁、门闩和搭链。
  “妈妈!是谁?”一个女孩从房间里面问道。
  “别嚷!我马上就来!”那位太太说。
  刘勃卡一手提着手提箱,一只胳臂上搭着大衣走进房间。
  “他们叫我到你们家来住……我不会妨碍你们吧?”她亲切地朝女孩望了一眼说,一面打量这所宽敞、家具讲究、然而无人照管的住宅:这里住的可能是一个医生或是工程师,或是教授,但是显然,当初为了那个人把这所住宅布置得这么好,而现在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到底是谁叫您住到这儿来的呀?”那个女孩带着平静的惊奇问,“是德国人呢,还是什么人?”
  女孩显然刚回家。她戴着咖啡色*的帽子,两腮吹得鲜红。这是一个胖乎乎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胖胖的脖子,鼓鼓的两腮,身体结实,好像个白蘑菇,上面给安上一双灵活的栗色*小眼睛。
  “塔莫奇卡!”那位太太严厉地说,“这跟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妈妈,要是人家把她送到我们屋子里来住,怎么叫没有关系呢?我不过是想知道知道。”
  “对不起,您是德国人吗?”那位太太困惑地问。
  “不,我是俄罗斯人……我是个演员。”刘勃卡不十分肯定地说。
  大家沉默了一会,这时女孩对刘勃卡已经完全明白了。
  “俄罗斯演员都已经撤退了!”
  说了之后,“白蘑菇”气得满脸通红,从房里跑了出去。
  这样,刘勃卡当场就得喝干这破坏胜利者在被占领区的生活乐趣的满杯苦酒。不过她懂得,还是赖在这所房子里对她有利,而且就是以她刘勃卡现在被接待的那种身分赖在这里。
  “我住不长,我要找一个可以久住的地方,”刘勃卡说,不过她还是非常希望这所房子里的人对她态度友好些,所以她就加了一句:“真的,我很快就会找到!什么地方可以换衣服?”
  半小时以后,穿着天蓝色*绉纱连衣裙和天蓝色*鞋子的俄罗斯女演员已经把大衣搭在胳臂上,走到把城市分成两部分的洼地里的铁路过道口,然后顺着一条没有铺好的石子路,上坡去石滩城。她是到城里来巡回演出的,并且要找一个固定的住所。
或许您还会喜欢:
暗店街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一我的过去,一片朦胧……那天晚上,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当时,我正在等着雨停,——那场雨很大它从我同于特分手的那个时候起,就倾泻下来了。几个小时前,我和于特在事务所①里见了最后一次面,那时,他虽象以往一样在笨重的写字台后面坐着,不过穿着大衣。因此,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将要离去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坐在通常给顾客预备的皮扶手椅里。 [点击阅读]
暗藏杀机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卢西塔尼亚号客轮接连被两枚鱼雷击中,正迅速下沉。船员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救生艇。妇女和儿童排队等着上救生艇。有的妇女绝望地紧紧抱住丈夫,有的孩子拼命地抓住他们的父亲,另外一些妇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位女孩独自站在一旁,她很年轻,还不到十八岁。看上去她并不害怕,她看着前方,眼神既严肃又坚定。“请原谅。”旁边一位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并使她转过身来。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1:暮色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序幕我从未多想我将如何死去,虽然在过去的几个月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即使我有想过,也从未想到死亡将如此地降临。我屏息静气地望着房间的另一头,远远地凝视着猎人那深邃的眼眸,而他则以愉快的目光回应我。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死在别人——我钟爱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说轰轰烈烈。这应该算是死得其所。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福克斯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死亡。但是,尽管我害怕,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3:月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丈夫,潘乔感谢你的耐心、关爱、友谊和幽默感以及心甘情愿在外就餐也感谢我的孩子们,加布、塞斯及艾利感谢你们使我体验了那种人们甘愿随时为之付出生命的爱火与冰①有人说世界将终结于火,有人说是冰。从我尝过的欲望之果我赞同倾向于火之说。但若它非得两度沉沦,我想我对仇恨了解也够多可以说要是去毁灭,冰也不错,应该也行。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5:午夜阳光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总是祈祷自己可以入睡。高中——或者称为炼狱更为恰当!如果有什么方式能够弥补我的罪过,那恐怕就是我读高中的记录了。这种厌烦感不是我曾经体会过的,每一天看上去都要比前一天更加极度无聊。也许这就是我睡眠的方式——如果说,睡眠的含义就是在变幻的时期内处于呆滞状态的话。我凝视着食堂角落水泥墙上的裂纹,想象着它们所呈现的花纹其实并不存在。 [点击阅读]
最优美的散文
作者:佚名
章节:93 人气:0
摘要:冬日漫步(1)[美国]亨利·大卫·梭罗亨利·大卫·梭罗(1817—1862),博物学家、散文家、超验现实主义作家。生于美国康科德,毕业于剑桥大学。他是一名虔诚的超验主义信徒,并用毕生的实践来体验这一思想,曾隐居家乡的瓦尔登湖长达两年之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代表作《瓦尔登悍又名《乎散记》,是他隐居生活的真实记录。 [点击阅读]
最先登上月球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最先登上月球的人--一、结识卡沃尔先生一、结识卡沃尔先生最近,我在商业投机上遭到了丢人的失败,我把它归咎于我的运气,而不是我的能力。但一个债权人拼命逼我还债,最后,我认为除了写剧本出售外,没别的出路了。于是我来到利姆,租了间小平房,置备了几件家具,便开始舞文弄墨。毫无疑问,如果谁需要清静,那么利姆正是这样一个地方。这地方在海边,附近还有一大片沼泽。从我工作时挨着的窗户望去,可以看见一片山峰。 [点击阅读]
最后的明星晚宴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浅见光彦十二月中旬打电话约野泽光子出来,照例把见面地点定在平冢亭。平冢亭位于浅见和野泽两家之间,是平冢神社的茶馆。据说神社供举的神是源义家,至于为什么叫平冢神社,个中缘由浅见也不清楚。浅见的母亲雪江寡妇很喜欢吃平冢亭的饭团,所以母亲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浅见必定会买一些饭团作为礼物带同家。浅见和光子在平冢亭会面,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考虑,而且饭团店门前的氛围也不适合表白爱意。对此,光子也心领神会。 [点击阅读]
最后的莫希干人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0
摘要: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美国才开始摆脱对英国文学的依附,真正诞生了美国的民族文学。而书写这个文学《独立宣言》的代表人物,是欧文和库柏,他们同为美国民族文学的先驱者和奠基人,欧文被称为“美国文学之父”,而库柏则是“美国小说的鼻祖”。库柏的长篇小说《间谍》(一八二一),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蜚声世界文坛的小说。他的代表作边疆五部曲《皮裹腿故事集》,影响更为广远;而《最后的莫希干人》则为其中最出色的一部。 [点击阅读]
最后致意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我从笔记本的记载里发现,那是一八九二年三月底之前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们正坐着吃午饭,福尔摩斯接到了一份电报,并随手给了回电。他一语未发,但是看来心中有事,因为他随后站在炉火前面,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抽着烟斗,不时瞧着那份电报。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眼里显出诡秘的神色。“华生,我想,我们必须把你看作是一位文学家,"他说。“怪诞这个词你怎么解释的?”“奇怪——异常,"我回答。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