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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 - 《山楂树之恋》电子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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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下午,静秋匆匆赶到长途车站,挤上了开往K县城的最后一班车。没想到车刚开出K市就抛锚了,停在一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听见汽车发动机声。
  静秋急得要命,等赶到K县城,肯定七点都过了,车站都关门了,不知道老三还会不会等她。如果他走了,她今天是没法赶回西村坪了,只好在K县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但她身上的钱买了车票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了。她想:万不得已的话,只好把大妈请她买毛线剩下的钱用来住旅馆了,只不知道住一夜旅馆要多少钱。
  当她的车开近K县汽车站的时候,她看见老三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她。车一停,他就跑到车门口向里张望,看见她了,就跳上车来,挤到她跟前:“以为你不来了,又以为你的车……翻了。肚子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他接过她的那些包:“背了这么多东西?跟别人带的?”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带着她下了车,去找餐馆。她试着挣脱他的手,但他抓得好紧,而且又是晚上,想必也没人会看见,她就由着他抓了。
  K县城不大,连公共汽车都没有,几家餐馆早就关门了,没地吃饭了。
  静秋问:“你吃了没有?如果你吃过了,我们就不用找餐馆了,回到西村坪再吃吧。”
  “我也没吃,开始准备等你来了一起吃的,后来就怕离开了会跟你错过,所以就守在那里。你肯定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要走很远的路的。”他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我有办法。”
  他带着她到县城附近的那些农民家去找吃的,说只要给钱,总归能找到饭吃。走了一会儿,他看见一户人家,说:“就是这家了,房子大,猪圈也大,肯定家里杀了猪的肉还有剩的,让我们去开开荤。”
  他们俩去敲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听说他们是来找饭吃的,又看见老三手里的钞票晃来晃去的,就把他们让进屋去。老三跟她谈了一会儿,给了钱,那个妇女就张罗做饭了。
  老三帮忙烧火,他坐在灶跟前,很老练地架柴烧火,还拉静秋坐在旁边看。灶跟前堆着一些茅草样的东西,算是坐的地方。静秋跟老三坐在茅草堆里烧火,只有那么一点地方,两个人挤在那里,她的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但她不怎么怕,因为这户人家肯定不认识他们俩。
  炉灶里的火映在老三脸上,他的脸变得红红的,好像特别英俊。静秋不时偷偷地看他,他也不时地侧过头望她一眼,跟她的视线相遇,就会心地一笑,问她:“这种生活好不好玩?”
  “好玩。”
  那顿饭对静秋来说,真是太丰盛了,新米煮出来的饭特别好吃,几个菜也是色*香味俱全,有一碗煎得两面黄的豆腐,一个炒得绿油油的青菜,一碗咸菜,还有两根自家做的香肠。他把两根香肠都夹给她,说:“知道你喜欢吃香肠,刚才专门问了,如果主人说没香肠,我就要换一家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香肠?”她不肯要两根,一定要留一根给他。

  他说:“我不爱吃香肠,真的,我爱吃咸菜,队上食堂吃不到的。”
  她知道他是在让给她吃,哪里会有不爱吃香肠的人?她一定要他吃,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两个人在那里让来让去,主人看见了,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两口子怪有趣的,蛮恩爱呢,要不我再给你们煮两根?”
  老三赶快掏钱,连声说:“那就多煮几根吧,我们可以带在路上吃。”
  吃完饭,他问静秋:“今天还回去不回去?”
  “当然回去,不回去在哪里住?”
  “想不回去当然能找到住的地方,”他笑了一下,“还是回去吧,不然你又怕别人说这说那。”
  一路上,他都牵着她的手,说天太黑,怕她摔跤。两个人的手一直抓在一起,有点汗涔涔的。他问:“我牵着你的手,你是不是……好怕?”
  “嗯。”
  “以前没人牵过你的手?”
  “没有。”她好奇地问,“你牵过别人的手?”
  他有好一会儿没回答,最后才说:“如果我牵过,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坏人?”
  “那你肯定是牵过的。”
  “牵和牵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是因为责任,有的时候,是因为没别的办法,还有的时候是因为……爱情。”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别的人直截了当对她说“爱情”这个词,那时说到爱情,都是用别的词代替的。她听他用这个词,感觉很尴尬。她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令她尴尬的话来。
  路过那棵山楂树的时候,他问:“那边就是那棵山楂树,想不想过去看一下,坐一会儿?”
  静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不了,听说那里枪杀过很多抗日英雄的,晚上去那里好怕……”
  “那以后有机会再来吧。”他开玩笑说,“你信仰共产主义,还怕鬼?”
  静秋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怕鬼,其实那些抗日英雄就是变了鬼,应该也是好鬼,也不会害人,对吧?所以我不是怕鬼,只是怕那种-阴-森森的气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到西村坪那天,你是不是刚好也从什么地方回西村坪,在那棵树下站过?”
  “没有啊,”他惊讶地问,“我怎么会跑那里站着?”
  “噢,那可能是我看花眼了。那天我一回头,总觉得树下站着个人一样,穿着洁白的衬衣……”
  他呵呵笑起来:“你真是看花眼了,那么冷的天,我穿着件洁白的衬衣站在那里?不冻死了?”
  静秋想想也是:“可能是我平常听《山楂树》时,老想起那树下站着的两个青年,所以看走眼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也许是那些冤魂当中有谁长得像我吧?可能那天他现了形,刚好被你看见,你就以为是我了。快看,他又出来了!”
  静秋哪里敢看,吓得撒脚就跑,被他一把拉住,扯到自己怀里,搂紧了,安慰说:“骗你的,哪里有什么冤魂,都是编出来吓唬你的。”他搂了她一会儿,又开玩笑说,“本来是想把你吓得扑进我怀里来的,哪里知道你反而向别处跑,可见你很不信任我啊。”

  静秋躲在他怀里,觉得这样有点不大好,但又很舍不得他的怀抱,而且也的确是很怕,就厚着脸皮赖在他怀里。他在双臂上加了一点力,她的脸就靠在他胸膛上了。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身体会有这样一股令人醉醺醺的气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气息,就觉得有了个人可以信任依赖一样,心里很踏实,黑也不怕了,鬼也不怕了,只怕被人看见。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好快,好大声。“其实你也很怕,”她抬头望着他,“你心跳得好快。”
  他松了一下手,让身上背的包都滑到地上去,好更自由地搂着她:“我真的好怕,你听我的心跳这么快,再跳,就要从嘴里跳出去了。”
  “心可以从嘴里跳出去?”她好奇地问。
  “怎么不能?你没见书上都是那么写的:他的心狂野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嘴里跳出去一样。”
  “书里这样写了?”
  “当然了,你的心也跳得很快,快到嘴边了。”
  静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狐疑地说:“不快呀,还没你的快,怎么就说快到嘴边了?”
  “你自己感觉不到,你不相信的话,张开嘴,看是不是到嘴边了。”不等静秋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住了她的嘴。她觉得大事不妙,拼命推开他。但他不理,一味地吻着,还用他的舌头顶开她的嘴唇。
  如果他只吻她的嘴唇,她可能还不会这么紧张,现在他连舌头都伸进她嘴里来了,使她觉得很难堪,感觉他很下流一样,怎么可以这样?从来没听说过接吻是这样的。她紧紧咬着牙,他的舌头只能在她嘴唇和牙齿之间滑来滑去。他攻了又攻,她都紧咬着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只觉得既然他是想进入她的口腔,那肯定就是不好的事,就得把他堵在外面。
  他放弃了,只在她唇上吻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问她:“你……不喜欢?”
  “不喜欢。”其实她没什么不喜欢的,只是很害怕,觉得这样好像是在做坏事一样。但她很喜欢他的脸贴着她的脸的感觉,她从来没想到男人的脸居然是暖暖的,软软的,她一直以为男人的脸是冰冷绷硬的呢。
  他笑了一下,改为轻轻搂住她:“喜欢不喜欢这样呢?”
  她心里很喜欢,但硬着嘴说:“也不喜欢。”
  他放开她,解嘲地说:“你真是叫人琢磨不透。”他背起那些包,说,“我们走吧。”然后他没牵她的手,只跟她并排走着。
  走了一会儿,静秋见他不说话,小心地问:“你……生气了?你不怕我摔跤了?”
  “没生气,怕你连牵手也不喜欢。”
  “我没有说我不喜欢……牵手……”

  他又抓住她的手:“那你喜欢我牵着你?”
  她不肯说话。他偏要问:“说呀,喜欢不喜欢?”
  “你知道——还问?”
  “我不知道,你让我琢磨不透,我要听你说出来才知道。”
  她还是不肯说,他没再逼她,只紧紧握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走下山去。摆渡的已经收工了,他说:“我们别喊摆渡吧,我们那里有句话,形容一个人难得叫应,就说‘像喊渡船一样’,说明渡船最难喊了。我背你过河吧。”
  说着,他就脱了鞋袜,把袜子塞进鞋里,把鞋用带子连起来,挂在自己颈子上,然后把几个包都挂到自己颈子上。他在她前面半蹲下,让她上去。她不肯,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不好意思了,上来吧,你们女孩子走了冷水不好。现在天黑,没人看见。快上来吧。”
  她只好让他背她,但她用两手撑在他肩上,尽力不让自己的胸接触他的背。他警告说:“趴好了啊,用手圈着我的颈子,不然掉水里我不负责的啊。”说完,他仿佛脚下一滑,人向一边歪去,她赶紧伏在他背上,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她感到自己的胸挤在他背上,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挤在那里很舒服一样。但他浑身一震,人像筛糠一样发起抖来。
  她担心地问:“是不是我好重?还是水好冷?”
  他不回答,哆嗦了一阵才平复下来。他背着她,慢慢涉水过河。走了一会儿,他扭过脸说:“我们那里有句话,说‘老公老公,老了要人供;老婆老婆,老了要人驮’。不管你老不老,我都驮你,好不好?”
  她脸红了,嗔他:“你怎么尽说这样的话?再这样,我跳水里去了。”
  他突然不吭声了,静秋好奇地问:“你怎么啦?又生气了?”
  他用头向下游方向点了一下:“你二哥在那边等你。”
  静秋顺着他头指的方向看了一下,真的,长林坐在河边,身边放着一对水桶。老三走到岸上,放下静秋,边穿鞋袜边说:“你等在这里,我过去跟他说点事。”说完,他就走过去跟老二打个招呼。
  “老二,挑水呀?”
  “嗯,你们回来了?”
  然后他压低嗓音跟长林讲了几句,就回到静秋身边,说:“你到家了,我从这边走了。”然后就消失在黑夜里了。
  长林打了水,挑上肩,默不作声地往家走。静秋跟在后面,胆战心惊,她怕长林把刚才看到的事讲出去,让教改小组的人听见,那她就算完蛋了。她想趁到家之前的那点工夫给长林嘱咐一下:“二……二哥,你别误会,他只是接了我一下,我们……”
  “他刚才说过了。”
  “你不要对外人讲,免得别人误会。”
  “他刚才说过了。”
  回到家,个个都显得很惊讶,大妈一迭声地说:“你一个人跑回来的?走的山路?哎呀,你胆子真大,那条路,我白天都不敢一个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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