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to Read
属于您的小说阅读网站
舒婷的诗 - 最后的挽歌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人非有信,就不能得神的喜悦:因为到神面前来的
  人必须信有神,且信他赏赐那寻求他的人。”
  ——希伯来书第十一章六节
  第一章
  眺望
  掏空了眼眶
  剩下眺望的姿势
  钙化在
  最后的挽歌里
  飞鱼
  继续成群结队冲浪
  把最低限度的重
  用轻盈来表现
  它们的鳍
  擦燃不同凡响的
  磷光
  蒿草爬上塑像的肩膀
  感慨高处不胜寒
  挖鱼饵的老头
  把鼻涕
  擤在花岗岩衣摺
  鸽粪如雨
  蚌无法吐露痛苦
  等死亡完整地赎出
  只有一个波兰女诗人
  不经剖腹
  产下她的珍珠
  其他
  与诗沾亲带故的人
  同时感到了阵痛
  火鹳留下的余烬
  将幸存的天空交还
  我们把它
  顶在头上含在口里
  不如抛向股市
  买进卖出
  更能体现它的价值
  枫树沿山地层层登高
  谁胸中的波浪尽染
  带她卸去盛装
  瘦削一炬冲天烽烟
  谁为她千里驰援
  给她打电话
  寄贺卡
  亲爱的原谅我
  连写信也抽不出时间
  你怎能眺望你的背后
  从河边对岸传来
  不明真相的迭句
  影子因之受潮
  第二章
  美国大都会和英国小乡村
  没有什么区别
  薯片加啤酒就是
  家园
  雪花无需签证轻易越过边界
  循梅花的香味
  拐进老胡同
  扣错门环
  作为一段前奏
  你让他们
  眺望到排山倒海的乐章
  然后你再蔚蓝些
  也不能
  比泄洪的大江更汪洋
  被异体字母日夜攻歼
  你的免疫系统
  挂一漏万
  弓身护卫怀里
  方形的蛹
  或者你就是
  蛹中使用过度的印色
  一粒炭火那么暗红
  白蚁伸出楚歌
  点点滴滴
  蛀食寄居的风景
  往事长出霉斑
  从译文的哈哈镜里
  你捕捞蝌蚪
  混声别人的喉管
  他们不会眺望你太久
  换一个方向
  他们遮挡别人的目光
  即使脚踩浮冰
  也是独自的困境
  以个人的定音鼓,他们
  坚持亲临现场
  如果内心
  是倾斜下沉的破船
  那些咬噬着肉体
  要纷纷逃上岸去的老鼠
  是尖叫的诗歌么
  名词和形容词
  已危及交通
  他们自愿选择了
  非英雄式流亡
  你的帽子
  遗忘在旗舰上
  第三章
  是谁举起城市这盏霓虹酒
  试图与世纪末

  红肿的落日碰杯
  造成划时代的断电
  从容凑近夕照
  用过时的比喻点燃
  旱烟管的农夫
  蹲在田垄想心事
  老被蛙声打断
  谁比黑暗更深
  探手地龙的心脏
  被挤压得血管贲张
  据说他所栖身的二十层楼
  建在浮鲸背上
  油菜花不知打桩机危险
  一味地天真浪漫
  养蜂人伛着背
  都市无情地顶出
  最后一块蜜源
  空调机均衡运转
  体温和机器相依为命
  感到燥热的
  是怀念中那一柄葵扇
  或者一片薄荷叶
  贴在诗歌的脑门上
  田野一边涝着
  一边旱着
  被化肥和农药押上刑场
  不忘高呼丰收口号
  多余的钱
  就在山坳盖房子
  乌瓦白墙意大利厕具
  门前月季屋后种瓜
  雇瘪三照料肥鹅
  兼给皇冠车搭防盗棚
  剩下的时间
  做艺术
  打手提电话
  都市伸出输血管
  网络乡间
  留下篱笆、狗和老人
  每当大风
  掀走打工仔的藤帽
  不由自主伸手
  扶直
  老家瓦顶的炊烟
  画家的胡子
  越来越长越来越落寞
  衣衫破烂
  半截身子卡在画框
  瘪三抽着主人的万宝路
  撕一块画稿抹桌
  再揉一团解手
  炒鹅蛋下酒
  都市和农村凭契约
  交换情人
  眺望是小心折迭的黄手帕
  挥舞给谁看
  第四章
  迎风守望太久
  泪水枯竭
  我摘下酸痛的双眼
  在一张全盲的唱片上
  踮起孤儿的脚尖
  对北方最初的向往
  缘于
  一棵木棉
  无论旋转多远
  都不能使她的红唇
  触到橡树的肩膀
  这是梦想的
  最后一根羽毛
  你可以擎着它飞翔片刻
  却不能结庐终身
  然而大漠孤烟的精神
  永远召唤着
  南国矮小的竹针滚滚北上
  他们漂流黄河
  圆明园挂霜
  二锅头浇得浑身冒烟
  敞着衣襟
  沿风沙的长安街骑车
  学会很多卷舌音
  他们把丝吐得到处都是
  仍然回南方结茧
  我的南方比福建还南
  比屋后那一丘雨林
  稍大些
  不那么湿
  每年季风打翻
  几个热腾腾鸟巢
  溅落千变万化的方言
  对坚硬土质的渴求
  改变不了南方人
  用气根思想
  北风乔木到了南方
  就不再落叶
  常绿着
  他们痛恨汁液过于饱满
  怀念风雪弥漫
  烈酒和耸肩大衣的腰身
  土豆窖藏在感伤里

  靠着被放逐的焦灼
  他们在汤水淋漓的语境里
  把自己烘干
  吮吸长江黄河
  北方胸膛乳汁丰沛
  盛产玉米、壁画
  头盖骨和皇朝的地方,也是
  月最明霁风最酷烈
  野狼与人共舞
  胡笳十八拍的地方
  北方一次次倾空她的
  围腰
  把我们四处发放
  我们长成稗草进化到谷类
  在蜕变为蝗虫
  在一张海棠的叶脉上
  失散
  这就是为什么
  当拳头攥紧一声嗥叫
  北斗星总在
  仰望的头顶上
  第五章
  放弃高度
  巅峰不复存在
  忘记祈祷
  是否终止了
  对上帝的敬畏
  在一个早晨醒来
  脚触不着地
  光把我穿在箭镞上
  射向语言之先
  一匹风跛足
  冉冉走远
  日历横贯钟表的子午线
  殉葬了一批鸡鸣
  三更梆鼓
  和一炷香的时辰
  渡口自古多次延误
  此岸附耳竹筒和锦帛
  谛听彼岸脚步声
  我终于走到正点居中
  秒针长话短说
  列车拉响汽笛从未停靠
  接站和送站互相错过
  持票人没有座位
  座位空无一人
  黑夜耄耄垂老
  白昼刚刚长到齐肩高
  往年的三色堇
  撩起裙裾
  步上今春的绿萼
  一个吻可以天长地久
  爱情瞬息名称
  我要怀着
  怎样的心情和速度
  才能重返五月
  像折回凌乱的卧室
  对梦中那人说完再见
  并记得清他
  留下地址电话
  阴影剥离岩层
  文字圈定声音
  在海水的狂飙里,珊瑚
  小心稳定枝形烛光
  朱笔和石头相依为命
  却不能与风雨并存
  每写下一个字
  这个字立刻漂走
  每启动一轮思想
  就闻到破布的味道
  我如此再三起死回生
  取决于
  是否对同一面镜子
  练习口形
  类似高空自由坠落
  恪守知觉
  所振动的腋下生风
  着陆于零点深处
  并返回自身
  光的螺旋
  再次或者永远
  通过体内蛰伏蛇行
  诗歌火花滋滋发麻
  有如静电产生
  你问我的位置
  我在
  上一本书和下一本书之间
  第六章
  那团墨汁后面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是父亲将要离开
  他的姿容
  越来越稀薄
  药物沿半透明的血管
  争相竞走
  我为他削一只好脾气的梨
  小小梨心在我掌中哭泣
  其他逝者从迷雾中显现
  母亲比我年轻

  且不认已届中年的我
  父亲预先订好遗像
  他常常用目光
  同自己商量
  茶微温而壶已漏
  手迹
  继续来往于旧体格律
  天冷时略带痰音
  影子期待与躯体重合
  灵魂从里向外从外向里
  窥探
  眼看锈迹侵袭父亲
  我无法不悲伤
  虽然悲伤这一词
  已经殉职
  与之相关的温情
  (如果有的话
  这一词也病入膏肓)
  现代人羞于诉说
  像流通数次已陈旧的纸币
  很多词还没捂热
  就公开作废
  字典凋败
  有如深秋菩提树大道
  一夜之间落叶无悔
  天空因他们集体撤出
  而寥廓
  而孤寒
  而痛定思痛
  只有擦边最娇嫩的淡青
  被多事的梢芒刮破
  每天经历肉体和词汇的双重死亡
  灵魂如何避过这些滚石
  节节翘望
  做为女儿的部分岁月
  我将被分段剪辑
  封闭在
  父亲沉重的大门后
  一个诗人的独立生存
  必须忍受肢体持续背叛
  自地下水
  走向至高点
  相对生活而言
  死亡是更僻静的地方
  父亲,我寄身的河面
  与你不同流速罢
  我们仅是生物界的
  一种表达方式
  是累累赘赘的根瘤
  坠在族谱上
  换一个方向生长
  记忆摩挲灵魂的容器
  多一片叶子
  有什么东西正漫了出来
  我右手的绿荫
  争分夺秒地枯萎
  左手还在休眠
  第七章
  陆沉发生在
  大河神秘消失之前
  我仅是
  最初的目击者
  一个铸件经历另一个铸件
  绕过别人的拖烟层
  超低空飞行
  瓦斯俘获管道风格
  多快好省
  划动蓝色节肢
  活泼泼
  将生米煮成熟饭
  我抱紧柴禾
  寻找一只不作声的炉子
  逃离
  每一既定事实
  随时保持
  举起前脚的姿势
  有谁真正身体力行
  当常识把我们
  如此锁定
  万花筒逆向转动
  去冬馁毙的红襟雀
  莞尔一笑
  穿雪掠地而起
  昨天义无反顾暴殄天物
  今天面临语言饥荒
  眼睛耳朵分别拆散零件
  装置错位
  惟心跳正常
  夹杂些金属之声
  只要再翻过这座山
  其实山那边什么也没有
  如果最后一块石头
  还未盖满手印
  如果内心
  有足够的安静
  这个礼拜天开始上路
  我在慢慢接近
  虽然能见度很低
  此事与任何人无关
或许您还会喜欢:
妻妾成群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2
摘要:第1节四太太颂莲被抬进陈家花园时候是十九岁、她是傍晚时分由四个乡下轿夫抬进花园西侧后门的,仆人们正在井边洗旧毛线,看见那顶轿子悄悄地从月亮门里挤进来,下来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学生。仆人们以为是在北平读书的大小姐回家了,迎上去一看不是,是一个满脸尘土疲惫不堪的女学生。那一年颂莲留着齐耳的短发,用一条天蓝色*的缎带箍住,她的脸是圆圆的,不施脂粉,但显得有点苍白。 [点击阅读]
孤独六讲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我写过一篇小说叫「因為孤独的缘故」,后来成為一本小说集的书名。2002年联合文学举办一个活动,以「孤独」為主题,邀我作了六场演讲,分别是:情慾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和暴力孤独。我可以孤独吗?我常常静下来问自己:我可以更孤独一点吗?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我拥抱着一个挚爱的身体时,我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孤独的,我所有的情慾只是无可奈何的佔有。 [点击阅读]
悟空传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2
摘要:今何在,出生年月,一九七八年六月。被《中国图书商报》誉为内地网络文学第一人,主要作品《悟空传》《若星汉天空》《九州:羽传说》。做过网站管理、游戏策划、影视编剧。现为自己与朋友联合设计的大型虚拟幻想世界《九州》的小说出版、网站运行及游戏改编而努力中。今何在。 [点击阅读]
我的团长我的团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2
摘要:我在长江之南的某个小平原上抖抖索索地划拉着一盒火柴,但总是因无力而过度用力,结果不仅弄断了火柴梗子,还让满盒的火柴干戈寥落撒了半地。我只好又从脚下去捡那一地的火柴梗。我——孟烦了,二十四岁,今国军某支所谓新编师之一员,中尉副连长。我无力又猛力地划着火柴,这次我让整个空火柴盒从手上弹出去了。于是我再用抢命般的速度抢回地上那个火柴盒。“烦啦你个驴日的!连根火柴也日不着啊?!”我想起了我屡被冒犯的官威。 [点击阅读]
无字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作品:以女作家吴为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她及其家族几代女性的婚姻故事,描摹了社会大动荡、大变革中各色人等的坎坷人生遭际,展现了中国近百年间的时代风云,对二十世纪的中国进行了独特的记录与审视,描写了一个说不尽的时代。作家:张洁,女,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统计系。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国家一级作家。 [点击阅读]
无水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2
摘要:大风来时,河阳城一派肃穆。还不到下午五点,大街上早已人去巷空。学生们下午就没敢上学,全都躲在家里。机关单位这天放假,但日历上这天并不是法定节假日。就连一向生意兴隆,车间日夜不停转的河化集团,这一天也出奇的静了下来。乱石河滩西边,十丈长的明长城废墟上,两只老鹰惊魂不定地乱叫。它们叫了整整一天,嗓子都破了,嘶哑的叫声凄厉地划破河滩上面那一片死亡的气息,破碎在河阳城上空。 [点击阅读]
杀人蚁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1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的自然课老师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给学生留的一项家庭作业改变了世界。这个改变首先涉及到地球上的很多官员。上至一品国家元首,下至最小的芝麻官儿。成千上万的人不明不白地丧失生命。恐惧袭击人类。2自然课杨老师在下课前给同学们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后天上自然课时,每位同学用玻璃瓶带5只蚂蚁来。杨老师要用这些蚂蚁给同学们上一堂生动的自然课。到了下次上自然课的时间。 [点击阅读]
棋王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
牛棚杂忆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牛棚杂忆》写于一九九二年,为什么时隔六年,到了现在一九九八年才拿出来出版。这有点违反了写书的常规。读者会怀疑,其中必有个说法。读者的怀疑是对的,其中确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并不神秘,它仅仅出于个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点私心而已。我本来已经被“革命”小将—其实并不一定都小—在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点击阅读]
狼烟北平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2
摘要:南横街黑窑厂“同和”车行的车夫文三儿在酒馆里和二顺子喝得有些高了,正在满嘴跑舌头。文三儿的酒瘾大,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可真要喝起来又喝不了多少,顶多三两,一过四两就麻烦了。他通常是二两酒一下肚,脾气立马见长,瞅谁都不顺眼。若是四两酒下肚,情况就会恶化,他谁也不尿,逮谁和谁撸胳膊挽袖子,很有些英雄气概。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