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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欧 文我同意荷马的这一见解:从壳中爬出的蜗牛即刻就变成了一只蟾蜍,因此不得不马上找一个凳子坐下;同理,流离在海外的游子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人,不得不根据其习惯改变住所,得过且过,而不能随心所欲。——黎里《尤弗伊斯》我一直喜好各处游历,观察有趣的人物与奇异的风俗。还在乳臭未干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旅行,多次对故乡小镇还未曾涉足的地方进行考察,结果经常令父母失魂落魄、六神无主。而将我找到并送回家的镇上人,也因之得了不少的赏钱。进入童年后,考察的范围自然也随之扩大。假日的下午,我总是漫游周边的乡村。村里历史上或传说中所有著名的场所,我都烂熟于心,了如指掌。何处遭遇过谋杀、何处发生过抢劫、何处出现过幽灵,我皆能娓娓道出,如数家珍。我拜访邻近各村,注意观察他们的风俗习惯,与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攀谈,大大丰富了自己的见闻。曾有一个夏天,我甚至花了一整天时间去登上最远的一处山丘,从顶峰极目远望数英里之外的陌生原野,发现自己居住的地球何其浩瀚无垠,不禁大吃一惊。寒来暑往,年岁渐增,游兴愈浓。我对游记类的书籍爱不释手,如饥似渴、狼吞虎咽地阅读这些书,使我荒废了学校的正常功课。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常若有所思地游荡在码头外边,望着轮船渐渐离港,驶往遥远 的地方;我渴望的双眼注视着渐行渐远的点点风帆,任思绪将我带向天涯海角。随着涉猎的书籍增多和思想的越发成熟,这一懵懵懂懂的嗜好变得较为理智一些,但是也更为根深蒂固。我踏遍了本国的山山水水;倘若仅仅是喜爱美景佳色而已,我就不会有去异国他乡一饱眼福的欲望,因为没有哪个国度能像我的祖国那样得到大自然的垂青厚爱,处处皆是鬼斧神工的迷人风光。浩淼的湖泊,如同银色的海洋,浩浩荡荡;逶迤的群山,高耸云霄、郁郁葱葱、光彩夺目;幽幽的溪谷,草木丛生,飞禽走兽匿迹其间;宽阔的瀑布,飞流直下,发出孤寂的雷鸣;苍茫的原野,草青木翠、随风摇曳;长江大川,水阔流深,肃穆无声,奔流入海;人迹罕至的森林,各色植物争奇斗艳,蔚为大观;夏日的长空,艳阳高照、云蒸霞蔚,变幻莫测——不,一个美国人根本无须远游故土之外去发现壮丽的自然风景。但是欧洲的魅力在于给人以传奇和诗意的遐想。在欧洲可以见到艺术的精品杰作,具有高度教养社会的风流雅致,奇特而古老的当地习俗。我的故国充满青春的气息,前途无可限量;而欧洲则富有沧桑岁月累积沉淀下来的时代瑰宝。欧洲的颓垣断壁诉说着久远时代的历史掌故,四分五裂的每块残砖都是—部编年史。我渴望漫步于曾经建立过丰功伟业的地方——仿佛是追随先人的足迹,踟蹰于破败不堪的古堡之中,凭吊于摇摇欲坠的城楼之前——一言以蔽之,我想逃离平凡乏味的现实,沉浸于往昔的虚幻荣光。除此之外,我热切地渴望拜会这个世界上的伟人。不言而喻,美国不乏伟大的人物;美国的每座城市都伟人辈出。我曾经置身于他们中间,他们耀眼的光环令我黯然失色,使我自惭形秽;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言,没有比伟人——尤其是同居一城的伟人——的巨大光环更为不幸的了。但是,我迫不及待地盼望一睹欧洲伟人的风采,因为我曾经在众多哲学家的大作中读到,各种动物在美国都退化了,人亦不能幸免。我暗忖,照此宏论,欧洲的伟人当比美国的伟人更为卓尔不群,好比阿尔卑斯山的顶峰较之于哈得逊河流域的高地。这个想法得到过证实,因为我曾经观察过到美国旅行的不少英国游客,人人神气活现、自命不凡、目空—切,而人们向我保证,这些人在本国都个个名不见经传。我想,我倒要拜访一下这个神奇的国度,亲眼瞧瞧这个伟大的种族,而我本人正是从这个种族退化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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