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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妈,为什么没脸见人了?”“光不出溜的被那么多人看热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听说还是下面一个乡里送上来的,回家后农村妇女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你这丫头以后长大了可给我老实点儿,咱们可是多少代的清白人家,丢不起这个人!要是做了什么丢脸事,就别进这个家了。唉,养活丫头就是操心。”这是我妈对我最初的“恐吓式性教育”,话语虽然不多,也不一定具有多强的目的性,或者完全是“说者无心”,但是让小小的我从此深知以下诸多不可冒犯之大忌:女孩子结婚之前不能怀孕,不能和有妇之夫谈恋爱,喝农药自杀会死得很惨,我要是做出这等下作丑事会给家族蒙羞,我妈铁定不要我。在进入青春期以及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时刻告诫自己,这样的错误女孩子可千万不能犯,代价太大,输不起。学医后我才知道,喝农药自杀的人多发生呕吐,病人身上如果沾有农药或者呕吐物可能会经过皮肤吸收导致中毒进一步加重,当年职工医院的大夫往那姑娘头上和身上一盆一盆地泼水,剪开并脱光她的衣服,应该都是为了减少农药的吸收,增加抢救的成功率,本是无可厚非。只是那个年代的医生可能更着眼于救命,至于病人的隐私、对病体适当和必要的遮挡等等这些并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这个我是有亲身感受的,吃100片酵母片之后肚子里闹腾急了,翻江倒海就跟三个三头六臂的哪吒各自脚踩风火轮在里面大耍混天绫和乾坤圈一般,哇的一声,我就吐了一身一地。吐出来的东西主要还是酵母片,酵母片吃进去的时候是类似高粱米颜色的粉白药片,吐出来的时候夹杂着我的胃液和胆汁,像盛夏里一锅过夜之后散发着腐败臭味儿的高粱米粥,还有一些小片片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化开,一定是我太饿了,吃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细嚼就咽下去了。我妈在言辞逼供下立即得知我吃了一瓶子酵母片,第一时间脱掉被我吐脏的外套,用一个绒线毯子裹了我扛起来就往职工医院的急诊抢救室跑。医生当时把我放到一张蓝色不透明塑料布包裹着的床上,让我脸朝外躺下,随手要把裹着我的毯子拿走,我不松手。医生说:“孩子快放手,一会儿洗胃的时候会弄脏的,多好看的毯子,弄脏了怪可惜的。”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洗胃,也不知道那块毯子是我爸出差从上海买回来的金贵物件,更不知道还有药物过量、中毒、死亡之类的事情。现在回想,实际上可能根本没那么严重,说不定我都没必要洗胃。但那时候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从小不怕大夫,也不怕吃药打针,我觉得到了医院,医生护士都是帮助我和保护我的,而且,我妈带我来的地方是不会伤害我的。但是我万分惧怕她们把毯子拿走,因为那是我整个上半身唯一的遮挡,我发疯一般地从医生手里往回抢毯子。我太怕赤身裸体暴露在陌生人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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