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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 - 《白夜行》在线阅读——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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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集合一下。”
  成田在七月的某一天召集了E组成员。窗外飘着梅雨时节特有的绵绵细雨。空调设定的温度很低,成田依旧把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上。
  “关于专家系统,系统开发部那边有了新信息。”确认组员到齐后,成田说。他手上拿着一份报告。“系统开发部认为,如果数据遭窃,应该是有人以不正当的手段侵入了专家系统。在持续调查后,终于在前几天发现了有人侵入的迹象。”
  “真的是遭窃了?”比诚大三岁的前辈说。
  “去年二月,好像有人利用公司内部的工作站,复制了整个生产技术专家系统。这么做通常会留下记录,但据说那份记录被改写了,所以以前才找不到。”组长降低音量说。
  “那么,把数据带出去的,果然是我们公司的人了?”诚说话时也注意四周。
  “应该是。”成田严肃地点点头,“系统开发部说待进一步调查后,才会决定要不要报警。不过,虽然查出这件事,还是无法确认那个上市的专家系统是不是抄袭我们的,这件事必须审慎调查。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可能性已经提高了。”
  “请问……”新进职员山野举手发问,“不一定是公司的人吧?只要趁假日潜进公司,操作工作站终端机就可以了。”
  “还要有用户名和密码啊。”
  “其实,关于这一点,”成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山野提的这个问题,系统开发部也考虑过了。下手的人一定相当精通电脑,否则想得手也很难。坦白说,这是专业人士搞的鬼,所以可能性有两种,一种就是公司有内奸,另一种就是人家通过某
  种关系,取得了某人的用户名和密码。我想大家都没有认清这两组记号的重要性,我也一样。别人或许就是看准了这个漏洞。
  ”
  诚摸摸放在长裤后口袋的钱包皮,他把工作证放在钱包皮里,使用工作站终端机需要的用户名和密码,就抄在工作证背面。
  “不要把这两组记号放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诚想起拿到密码时曾被如此叮咛过。他想,最好赶快擦掉。
  “哦,原来东西电装也发生了这种事。”千都留端着装了咖啡的纸杯,颇感兴趣地点头。
  “听你这么说,别的公司也发生了?”诚问。
  “最近很多呀,尤其以后的时代,信息就是金钱。现在不管哪家公司,都改用电脑来储存数据,这对想偷数据的人来说,真是正中下怀。因为以前的数据是数量庞大的文件,现在全都装在一张磁盘里,再加上只要操作几下键盘,就能找到自己需要
  的部分。”
  “是。”
  “东西电装现在用的基本上只是公司的内部网络吧?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公司可以与外部网络联机,这样心怀不轨的人便能从外部侵入,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案件。在美国,好几年前就开始发生这种事了。他们把擅自侵入别人电脑搞恶作剧的人称为
  黑客。”
  “哦?”
  千都留毕竟待过各种不同的公司,这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仔细想想,将诚公司里的专利数据从微型胶卷改存入计算机的正是她。
  时间接近下午五点,诚把空纸杯扔进一旁的垃圾筒。老鹰高尔夫球练习场的大厅仍有许多客人排队等候。诚和千都留始终没找到空位,只好靠墙站着聊天。
  “对了,后来你练习切球了吗?”诚把话题转移到高尔夫球。
  千都留摇摇头。“没时间。高宫先生呢?”
  “我也一样,上星期上过课之后就没碰过球杆。”
  “可高宫先生很厉害呀,明明是我先学的,现在你却已经在学更高级的课程了。运动神经好就是不一样。”
  “只是刚好抓到了要领。学得稍慢的,最后反而可能打得更好。”
  “你是在安慰我吗?听起来可不怎么让人高兴。”虽然这么说,千都留却笑得很开心。

  诚上高尔夫球课已经快满三个月了。他一次都没有缺席。高尔夫球固然比他想象中有趣,能够见到千都留的喜悦更数倍于此。
  “练习结束后去哪里?”诚问。上完课一起用餐已成为两人的习惯。
  “哪里都行。”
  “好久没吃意大利菜了,去吃吧。”
  “嗯。”千都留应声点头,露出撒娇般的表情。
  “我说啊,”诚稍稍留意四周,小声说,“下次我们另找时间出来见面吧。偶尔也想不必在意时间,好好聊聊。”他有把握,她不会拒绝,关键在于是否会犹豫。毕竟在其他日子碰面,意义完全不同于高尔夫球课后一同用餐。
  “可以呀。”千都留爽快地回答。也许她是故意表现得很爽快,但她的口气并没有任何不自然,嘴角也保持着笑容。
  “那么,等我定好日期跟你联系。”
  “嗯。如果早点说,我可以调整一下工作。”
  “知道了。”
  仅仅是这段短短的对答便让诚激动不已,感觉自己往前跨越了一大步。
  8
  与千都留约会的日子定于七月第三个星期五,因为次日是周末,不必急着回家,而且千都留说她那天可以早点离开公司。
  还有一件更方便的事。从星期四起,雪穗便要前往意大利大约一个星期,不过不是去旅行,而是采购。每隔几个月,她便会去一趟意大利。
  雪穗出发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诚回到家,雪穗在客厅摊开行李箱,为旅行作准备。
  “你回来了。”她说,但并没有看他,而是面向桌上打开的记事本。
  “晚餐呢?”诚问。
  “我做好了奶油烩饭,随便吃吧,你一看就知道。我现在不太方便。”说这些话的时候,雪穗仍没有看丈夫。
  诚默默进了卧室,换上T恤与运动裤。
  他觉得最近雪穗变了。不久之前,对于无法把诚照料得无微不至,她会流着泪反省,而现在却叫他“随便吃”,说起话来语气也很冷淡。
  定是事业上的得意所产生的自信,以致表现在态度上。但是,诚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不再要求了。以前一有什么不满
  ,他立刻火冒三丈,但现在连大声说话的情绪都没有,他只求每天平安度过。诚自我分析,认为他与三泽千都留的重逢改变了一切。自那天起,他不再关心雪穗,也不再渴望她的关心了。所谓情淡意弛恐怕就是这种情形。
  诚一回到客厅,雪穗便说:“啊,对了。今晚我叫夏美来我们家过夜,这样明天我们一起出门更方便些。”
  “夏美?”
  “你没见过?从开张就在店里工作的女孩呀,我这次和她一起去。”
  “哦,你让她睡哪里?”
  “我已经整理好小房间了。”
  你什么都先斩后奏!诚忍住这句刻薄的话。
  夏美在十点多到达,她二十出头,五官清秀。
  “夏美,你该不会打算这身打扮去吧?”看到夏美穿着红色T恤和牛仔裤,雪穗问。
  “我明天才换成套装,这身衣服就收进行李箱。”
  “T恤和牛仔裤都不需要,我们不是去玩,不用带去。”雪穗的声音很严厉,诚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是……”夏美小声回答。
  她们在客厅讨论起来,诚去冲澡。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已空无一人,她们似乎转移了阵地。
  诚从客厅的橱柜中取出玻璃杯和苏格兰威士忌,用冰块调了一杯,坐在电视机前啜饮。他不太喜欢啤酒,想独自小酌时,一定会喝加冰的苏格兰威士忌。这也是他每晚的享受。
  门开了,雪穗进来。诚没有看她,眼睛盯住体育新闻。“老公,”雪穗说,“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一点,夏美会睡不着。”

  “那个房间听不到吧。”
  “听得到。正因为听得到,才请你把音量调小。”
  这种说法很冲。诚听了很不高兴,但仍默默拿起遥控器,降低音量。
  雪穗依然站着。诚感觉得到她的目光,也察觉到她似乎有话想说。是三泽千都留的事吗?诚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不可能。
  雪穗叹了口气,“真羡慕你。”
  “啊?”他转头看她,“什么?”
  “因为你每天可以这样过呀,喝你的酒,看你的职棒报道……”
  “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说你不对,只是说很羡慕。”雪穗掉头走向卧室。
  “别走,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
  “声音不要这么大,会被听到。”雪穗皱起眉头。
  “是你找我吵的。我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说完,雪穗转身面对诚,“我是在想,你难道没有梦想、没有抱负、不求上进吗?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一切努力,不再磨炼自己,每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年华老去?我只是这样想。”
  诚的神经很难不受到这几句话的刺激,他陡然间感到全身发热。“你是想说,你有抱负,又求上进?你也不过是在装女强人的样子!”
  “我可是认真在做。”
  “店是谁的?那是我买给你的!”
  “我们付了房租呀,而且,你不是用卖掉家里地产的钱买的吗?有什么好骄傲的!”
  诚站起来,瞪着雪穗,她还以凌厉的眼神。“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她说,“你最好也早点睡,酒别喝过头了。”
  “不用你管。”
  “晚安。”雪穗一边的眉毛挑了一下,消失在卧室里。
  诚在沙发上坐下,抓住酒瓶,往只剩一小块冰的酒杯里猛倒。他喝了一大口,味道比平常辛辣。
  一醒来,诚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皱着眉头,揉揉视线模糊的眼睛,看到了雪穗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的背影。他看看闹钟,差不多该起床了,身体却像铅一样重。
  他想和雪穗说话,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她的身影感觉非常遥远。但一看到她映在镜中的面孔,他不禁觉得奇怪,因为她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
  “你那是怎么了?”他问。
  涂完口红、正在整理化妆包皮的雪穗停下手上的动作。“什么怎么了?”
  “你的左眼,为什么戴着眼罩?”
  雪穗缓缓转过身来,像能剧面具一般面无表情。“因为昨晚那件事。”
  “哪件事?”
  “你不记得了?”
  诚没说话,努力想唤起昨晚的记忆。他和雪穗吵了几句,然后多喝了一点酒。到此时他都还记得,但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只恍恍惚惚记得非常困倦。但那之后他完全没了印象,头痛也让他无法回想。
  “我做了什么?”诚问。
  “昨天晚上我睡了之后,你突然掀开我的被子……”雪穗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不知道吼了什么,就动手打我。”
  “什么?”诚睁大了眼睛,“我没有!”
  “你吼着,就动手了。我的脑袋、我的脸……才会变成这样。”
  “我完全……没印象了。”
  “也难怪,你好像醉了。”雪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门口。
  “等等,”诚叫住她,“我真的不记得了。”
  “是吗?我却忘不了。”
  “雪穗,”他试图调整呼吸,脑中一片混乱,“如果我动了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雪穗站着俯视他片刻,说:“我下星期六回来。”说完便开门离去。
  诚倒回床上,凝视着天花板,试着再度回忆。但他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9
  千都留手上的平底玻璃酒杯里,冰块叮当作响。她的眼睛下缘有些泛红。“今天真的很开心,聊了这么多,又吃了好吃的东西。”她像唱歌一般缓缓地左右晃动脑袋。
  “我也开心极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诚一只胳膊肘架在吧台上,身体朝向她,“这都要感谢你,今天真的要谢谢你陪我。”这句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不免令人脸红,所幸服务员并不在旁边。
  他们在赤坂的某家酒店。在法国餐厅用餐后,两人来到这里。
  “应该道谢的是我,总觉得这几年来的郁闷一下子全烟消云散了。”
  “你有什么郁闷的事?”
  “当然喽,人家也是有很多烦恼的。”说着,千都留喝了一口“新加坡司令”。
  “我啊,”诚摇着装了芝华士的玻璃杯说,“能遇见你真的很高兴,甚至想感谢上天。”
  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大胆的告白,千都留微笑着,微微垂下眼睛。
  “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一听他这么说,千都留抬起头来,眼睛有些湿润。
  “大约三年前,我结婚了。但事实上,在结婚典礼前一天,我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到某个地方去了一趟。”
  千都留偏着头,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
  “我要告诉你此事的经过。”
  “好的。”
  “但是,”他说,“要在我们两人独处的地方。”
  她似乎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诚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手心里是一把酒店的房门钥匙。
  千都留低着头,默不作声。诚十分明白她心中正激烈斗争。
  “我刚才说的某个地方,”他说,“就是公园美景,那天晚上你预订的那家酒店。”
  她再度抬起头来,这次,她的眼圈红了。
  “去房间吧。”
  千都留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前往酒店的路上,诚告诉自己,这样才对。自己以前走错了路,现在,他总算找到了正确的路标。
  他停在房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
  10
  委托人叫高宫雪穗,是个脸蛋漂亮得足以做女明星的少妇,然而她的表情却和其他人一样黯淡。
  “这么说,是您先生要求您和他离婚了?”
  “是的。”
  “理由他却不肯明说,是吗?只说没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
  “您心里有没有怀疑什么?”
  委托人闻言先是显得有些犹豫,然后才说:“他好像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这个是我请人调查的。”
  她从香奈儿包皮里拿出几张照片,上面清楚地拍到一对男女在各种不同地方的约会。男方是头发三七分、一脸勤恳老实相的上班族,女方是短发的年轻姑娘,两人看上去显然沉醉在无比的幸福中。
  “您曾经问过您先生这位小姐是谁吗?”
  “还没有,我想先跟您谈完再决定。”
  “明白了。您有分手的意愿吗?”
  “有。我想我们已经无法挽回,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有了这种想法?”
  “我想应该是他和这位小姐交往后才开始的,他有时候会动粗……不过只是喝醉的时候。”
  “真是太过分了。有人知道此事吗?我是说,谁能够作证?”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不过,有一次刚好我们店里的小姐来我家里过夜。我想她应该记得。”
  “我明白了。”女律师一边记录谈话内容,一边想,有了证人,要对方就范就太容易了。那种乍看之下像好好先生,却回家欺凌老婆的纸老虎,是她最厌恶的人。
  “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样对我。他以前明明那么温柔……”高宫雪穗用雪白的双手掩住嘴,开始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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